我们不会跳舞————mobba的老婆
mobba的老婆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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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首!伍佰的!"雷震用麦克风大声嚷,李响走回我们身边。
  "我可唱不动了,"他笑着说,"那小子点的全是伍佰,这下起码要听半小时的个人演唱会。"
  刘旭搂住他,脸颊贴在李响的耳边。
  "累了?"李响问。
  刘旭吻吻他的头发,"还好。"
  "你没吃晚饭就赶过来,还不快吃点东西垫垫?"
  "已经不饿了。"
  "待会儿别回去了,到我家,我给你做饭。"
  "你父母都在家吧?算了,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李响凝视他的眼睛,还想说什么,刘旭温和地打断他:"明天晚上我再过去,你给我做一顿满汉全席。好不好?别让你父母有意见,听话。"
  "那......行吧。"
  两个人自然地依偎着,小声交谈,一起看雷震飚歌。我注意到他们始终相握的手,时常相视的会心眼神。
  李响发现我在看,和气地弯起眼睛。
  "不习惯吗?"
  "纯粹是羡慕。"
  "我只听雷震和珞珞说起过你,一个夸得像朵花儿,一个骂得狗血喷头。"他笑吟吟地,"害我满肚子都是好奇,威胁他说如果再不把你带来我就杀到家里去扫荡。今天总算见到真人--"
  "我不会跳舞,来这里干坐着只会害他玩不尽兴。"我嘴上应着,眼睛在寻找雷震的身影。
  他唱得兴致勃勃,却依旧能感觉到我的视线,回过头对我眨眨眼睛。
  "难得--以前小雷即使来这里玩,也总是闷闷的,今天活象中了大奖,嘴都合不上了......"刘旭打趣说。
  李响在旁边帮腔:"真的,待会儿问问他有什么高兴事,乐成这样。"
  我找不到可以说的话。李响似乎也不在意我是否回答,换了个话题。
  "像我们这些人,太难了。所以啊,"他像是对刘旭又像是对我说,"无论如何都得咬紧牙关......"
  我不得不承认,李响的眼光很厉害。他没有直截了当地做什么警告或是劝解,不声不响地给我打了一针。
  重新回到大街上时已是凌晨三点了,在李响的挽留下,我和雷震放弃了在24小时餐厅里混到天亮的打算,跟着他回家。
  "你和刘旭没住在一起?"
  李响说:"要找个合适房子不容易,我们也不想出去租,只能这样先凑合着。"
  即便连雷震都说李响今天的打扮很不显眼,然而我们这行人还是引起了几个路人侧目。他们三个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我却踌躇了。无意中落后好大一段路,独自一个踽踽而行。
  雷震每每发觉,便会停下来回头等我;而李响和刘旭,则一直手拉着手。
  "抱歉。"李响说,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让你感到不舒服吧?"
  我嗫嚅了一下,雷震有点光火:"胡说什么!被多看几眼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怪物。"
  没有人说话,刘旭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一口;李响怅怅地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在李响家对面的车站里,刘旭上了夜班车。坐在后面的我发现,即使汽车已经远远地开出好长一段路,李响依旧站在原地没动,默默地望着。
  "他俩始终这样。"雷震轻声说,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刘旭也总是上车站车尾,李响在外面望,他在里面望。每次都会待到互相看不见为止--"
  说到这里李响的手机响起来,雷震立刻笑了:"这不,‘曹操'发短信来了。"
  "刘旭的?"
  "永远都是那句话:‘别看了,快回去吧。'不然李响还能杵上半天。"他站起身,"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期待的话,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幸福......"
  "会吧--"我说,"能对我说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必须咬紧牙关的人,自己也应该可以做得到。"
  他似乎笑了一声,低低的问:
  "我们呢?"
  我看着李响,如同看着自己本不该渺茫的未来,而这未来,已经被我变成一捧干涸的沙,随着时间穿越指缝,一点点毫不留情地滑走。

9
  还记得么?我说过每个人都会面临一个又一个祭日,失去的即使到来生也无法再拥有。
  小杨死了;楼下的张大爷二度中风没能抢救过来;单位里同事的孩子得了尿毒症,大家捐了一次又一次款也无济于事,孩子没等到肾源便咽了气,只有六岁,还未上过一天学;圈里有个人感染了HIV,他在网上发贴子寻找曾和自己有过419的人,两个月后,雷震告诉我那个人死于肺部感染;珞珞和一个有些腼腆的男孩从中学起便是相知甚深的朋友,当友谊维持到第六年,珞珞成为了他的恋人。五十九天以后,他变成了她手中的一个骨灰盒。
  "想想他死了,我却活着。人一到这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过去......"
  我们陪着珞珞坐在陵园甬道边的草地上,周围除了偶尔几阵鸟鸣,再无其他声响。
  "真年轻,"雷震看着墓碑,"我像他这个年纪时还在混呢......"
  珞珞解下背包,稀哩哗啦倒出一堆零食饮料。我们不禁愕然。她双手一拍,语气干脆爽快。
  "从早上忙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你们俩给我把这些都解决了!"
  我还在犹豫,雷震伸手抓起一罐雪碧咕咚咕咚便是几大口。
  "'无家可归'。"珞珞伸长腿,靠在雷震身旁。
  我嗯了一声,说:"大家都一样。"
  无论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全部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望一眼雷震,他呆坐着,机械地喝饮料。
  "我想哭。"珞珞看看我又看看他。"攒了三个多月,零存整取行不?"
  "请请。"
  她哭得很凶,却没有多少声音。我在衣袋里摸来摸去找到纸巾塞过去,雷震还是垂头而坐,瑟缩起肩膀。
  "王八蛋!"珞珞边哭边骂了一句。
  雷震冷不丁地问:"珞珞,你打算嫁给他?"
  没有回答,我从旁边踢一下他的鞋,责备地瞪起眼睛。珞珞擤擤鼻子,说:"想过,但也知道不可能。"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清楚他活不长了,他自己也说会拖累我......可我就是喜欢他呀!哪怕一天也好,我就是想做他的女朋友啊!"
  珞珞还在呜呜地哭,对着墓碑喊:"早知道这样为什么不提前追我?为什么只让我当你五十九天的女朋友?浪费了六年!我们浪费了整整六年啊!你这个混蛋知道总共有多少天吗?"
  "王八蛋!"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亡故的人,身边野菊花开的正盛,在葱绿的波浪里冒出嫩黄的脸庞。我伸手掐了几朵,放在墓碑前的水泥台上。雷震沉默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欲言又止的表情。
  如果说在此以前,我对珞珞多少还会因为雷震同她的亲密关系而萌生一丝寂寥的醋意,此时此刻,在她的哭声里,我发现自己的某部分精神面似乎同她重合到一起了。她现在的失去和我将来的失去,都是刻骨铭心的。
  她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而我......

  为什么会信任你?
  是眼睛的关系。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一点相同的东西,所以,我愿意把自己的经历告诉给你。如同我在一开始愿意告诉你我是个同性恋者一样。
  你是写故事的人,需要的应该是整个故事。我想到目前为止我说的不算过于简单吧?!会如此渴望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也许是机会重要,我希望有这样一个开始来填补那段空白。所以,才会对你的出现而满怀期待。说起来会如此混乱,全是由于我个人回忆破碎不堪的缘故。
  不不,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些情况出现......说出这些不会再令我感到难过或是痛苦。不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不是--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享受这两种感情的资格。
  在同居的最后一年里,雷震从热闹的参与者变成了安静的听众。也是在最后一年里,我注意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玩的范围。
  这使我恐慌。
  晚饭是我们每日团聚的开始。两个人一起准备,乱七八糟地做点东西吃。我会向他诉说一天中所经历的各种烦恼的事,许多还没有解决的问题,而他只是听我说,偶尔插一两句话,眼神柔和而亲切。仅仅这样,便让我确确实实地感到他为我解决了所有一切麻烦。
  我们偶尔会一起出去散步,雷震称之为"穷人运动"。出大院走不到多远就有大片大片的野草地,据说是撂荒地,后来被电厂占了,长久搁置不用,已经成了狗尾草的乐园。
  有一次我似乎听到了蛐蛐儿叫,声音很弱。雷震却不信。
  "都这时候了,哪儿还有啊!?"
  我笑着问他想不想要蛐蛐。他怔了一下,转眼也咧开嘴笑着点头。
  "有本事你去逮。"雷震双手插兜一副坐等现成的表情。
  草长得很密,我钻进去东寻西探,蛐蛐的声音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雷震在外面等不及了,三步两步跑到我身边陪我一起找。
  "你还真要逮一只给我啊?"他好象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赌赌看。"我说,没把心里话告诉他。"赌一赌我是不是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
  他的身影稍停了一停,没再答腔。
  记不得花了多长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还在埋头苦找。很想放弃了,真的,没有路灯,仅靠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可以抓到蛐蛐的概率降到百分之一。雷震却拥有比我多出数倍的热情和耐心,好像之前答应抓蛐蛐送人的是他不是我。
  "太黑了......"我嗫嚅地说。
  "没事。再找找。"他完全没听明白似的回答。
  向后退几步,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马路上。或许是感觉不到身边的动静,他直起身子左右张望,扭头发现站在草丛外的我,语气诧异地问:"忍冬?"
  蛐蛐突然在我脚边大声地叫起来......
  雷震拿着一只康师傅绿茶饮料瓶乐颠颠儿地跑回来,我把蛐蛐放进里面,又塞了几根草,赶紧拧上盖。
  "哪儿找的瓶子?"我想起这周围没有商店。
  "在前面草地里捡的。"他的注意力全在蛐蛐身上,拿过瓶子对着月亮细细端详。"先凑合用,回家再给它做个豪宅。"
  一晚上他的兴趣都在那只蛐蛐身上。每每发现我在凝视他,雷震就会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你够笨的。要是我早逮上十只八只了。"他坐在地上摘菜叶子给蛐蛐做粮食,那是我们今天菜谱中一项的部分残留。
  我嘲笑地回敬他说:"满嘴胡浸!"
  "不是。"他认真地,"发现了好几次,真要去抓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可你说过要给我逮蛐蛐,而且还要赌自己是不是个......"
  他停住口,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唯一清醒知道的就是自己把他死死搂住。无法解释为什么不想让雷震看到我的脸,在这个时候,非常不想。
  "怎么了忍冬?"他奇怪又意外。
  "没事。"我闷闷地说。
  蛐蛐叫的声音忽然变大许多,雷震的身体随即在我怀中动了一下。
  "糟糕,蛐蛐跑出来了。"
  我狠狠地喊:"别动!"
  他真的没再动,少顷,感觉两只手轻轻贴上我的背......
  我想为他做点什么,无限渴望能为他做点什么。然而你知道我曾经发过怎样的誓?我从来都没对他说过,因为那实在算是个可恶的想法--
  我发誓,无论失去雷震会多么令我心碎,只要有人可以陪伴他一辈子,可以爱他一辈子,可以把我丢弃或无法给予的东西统统送到他面前,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就一定让他得到。
  至于我自己,借用李响说的,咬紧牙关便可以了。没有翻不过去的山,自然,离开他以后我也可以像同他相遇之前一样平静地生活。
  你能猜到吧?我彻头彻尾想错了。
10最终章
  重新恢复单身后,我们没有过任何联系。我曾经试着打电话到他父母家里,却在接通的瞬间把听筒像烫手山芋一样扔掉。
  他知道我在连云港的地址和电话,还是同居第一年春节前我怕他万一有事找我才留下的。当这个号码终于在彼此之间派上用场时,我所知道的是他已经结婚了。
  "我们准备移民。"雷震以沉静的声音对我说。
  "你现在在北京?"我问,好象只想确定这件事。
  "在。"
  "这个周末?"我把后半句生咽回去。
  他沉默半晌,说:"来吧。我等你。"
  北京已经让我认不出来了,雷震也是一样。我以旧日朋友的身份见到了他的妻子,说实在的,我发现自己对女人的印象记忆竟然会如此模糊,即便时隔不长,但我已经无法讲清她的容貌特征了。看得出雷震很在意她,许多注视她的眼神都是我所熟悉的,在那几年里曾无数次地落在我身上。
  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淌出裂开的伤口,我甚至能听见那种声音震天地在耳朵里响着。
  "签证下来了?"
  他点点头,很礼貌地让我吃水果。我没动,他便自己拿过小刀开始给一只梨子削皮。
  "还回来么?"
  雷震淡淡地说:"只要有可能,就老死在那边,为祖国计划生育做贡献。"
  "奥地利最近有些排外......"
  "到哪里还不是都一样?"他难得抬起眼睛,短短的头发茬在额头留下一片浅灰的阴影,不明显,但确确实实是阴影。
  "像·你·我·这·种·人,哪里还不是都一样?"
  他妻子买了不少菜,要留我吃饭。我想着下午就要赶回去,好说歹说婉拒了热情的女主人。
  "真得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得去车站。等以后你们回国玩的时候,我再来好好叨扰。"
  我发誓,说这话时完全是真心实意的。
  雷震穿上外套说要送送我,临出门我听到他对妻子小声说:"我送他去车站,不回来吃饭了......"
  高兴吗?似乎没有,心里反倒涩得难过。
  在车上我们几乎没有多少交谈,只在经过西单的时候他突然说:"下车。"
  买的票是直达北京站。雷震却已径直向门口走去。
  已经不是我们并肩坐着看人流车流的西单了。仍然喧闹,可在我眼里形同几亿光年外另一个星球。
  "以后没这种机会了。"他说,口气不重不轻,"先去吃饭,再好好逛一逛如何?"
  我只能同意,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问题,剩下的时间便是同他一起沿着长安街默默向前。
  "有女朋友了吗?"他轻快地问。
  "有一个,单位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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