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场梦倒做得天花乱坠,难为没人拆穿,琼芥微笑扶额,蛮蛮应声附和。
彼时华清渡正坐在院内的歪脖子树之上,美目流转,笑倚狂侃。怎料“拆台客”则蓝夫人路过,一脚蹬在树上,那叫一个震天动地,气势如虹,吓得华清渡差点儿当场掉下来,摔个底朝天。
他悻悻跳下树,不敢惹母老虎,于是很没出息地“母债子偿”,逮住了华飘飘,用狗尾巴草闹了她半天。但飘飘是最淡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孔明锁目不斜视,只当旁边这个手舞足蹈乱扭的家伙是个大空气。
华清渡不幸被无视,无奈之下离开伤心之地,临走的时候还命令琼芥一脚踹破则蓝屋子的栏杆,被人以“你省省吧”为理由拒绝。他气急败坏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连吃了三顿才消气。
当然,其中两顿仅指……某人。
晚饭后,缇湛带了消息回来,来自被关押在另一处的狗头沈矇,是一个锦囊妙计:
前几日收到少主密信,问臣等解决粮食短缺之道,思来想去,有一作物名为沙谷,能够在荒原沙地生长,且被商队引入瀚沙。臣等认为,此物可行。
此种子在瀚沙王宫之中,获得沙谷上佳之法如下:
少主可施展美人计,引诱瀚沙王之女格尔朵。
注:假装也行。
再注:真的更好。
再再注:还望少主三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华清渡看得太阳穴直跳,要不是现在被关押看守,行动不便,他一定不远万里去把沈狗头撕了。
第29章 休养(三)
华清渡正气得跳脚的时候,琼芥凑上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但仍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华清渡见他过来,扬了扬那张纸,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琼芥想了想,“可以。”
他的声音冷冷清,但说到底,还是平淡,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华清渡拿着那张纸,咬紧了字:“可以?”
琼芥道:“这些个计策谋略,我又不懂,但既然是沈军师给的,自然是妙计。”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看华清渡,只望屋内点的蜡烛上瞟。这里的蜡烛与别处不同,烧起来的火焰是冷光,人脸映在下面,一副青青白白死人相,仿佛对面这人是死是活娶几个媳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华清渡一下子心头火冒得更甚,指着琼芥“你你你”几声说不出话,最后骂了一句“这时候又高高挂起了是不是”,一拂袖,大踏步地向里屋走去了。
扔门的力气颇大,连房顶都晃了一晃。
琼芥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惊了一跳,立在屋子中央思量自己是那里说的不对。嫌他高高挂起?但这件事哪里能容他置喙,他除了高高挂起,乖乖听命,还能做点儿什么?
这世上,从虫蚁鸟兽,再到人,都是有男有女,成双成对的。就像平宥绯说过的,华清渡总要成亲,不是和她,也是和别人,早晚的事。再亲密的朋友,或许总是会走到“重色轻友”的那一步,就像沈军师和屈将军,曾经那么要好,在屈将军娶亲之后,还是疏远了,哪怕是之后屈凤鸣成了鳏夫,两人相处还是会拘束。
琼芥是最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与华清渡之间怕也是一样,绝不能免俗,毕竟朋友之间是畅谈把酒,最亲近不过唇齿相依、抵足而眠而已,而夫妻,是要作画本子上那等事情的。
像榫卯一般镶嵌进去,不分彼此,那么亲密……
但他是个男人,华清渡也是,生来不合契。
琼芥心口忽然又疼痛起来,伴随着一种剧烈的无力感,疼痛慢慢放大,叫他眼前发晕,四肢发麻。
他靠在墙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努力调息了几次,等到脸色正常了,敲了敲门,老妈子般管教道:“华清渡你不洗漱了?”
下一秒,门就大开了,华清渡面色不善:“你真要我去勾引蛮蛮?”
他自然是不愿意,但能说什么?是蛮蛮总比是别人好些吧?琼芥想了想,道:“祝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成功个屁!华清渡脸黑得像在灰里滚过,琼芥突然垂了眼睛,小声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低哑,叫人听不太分明。
“什么?”华清渡问。
琼芥去转过身去,没有再说话,心想道,如若是你,一卷羊皮都没有,也是成的。
第二日,蛮蛮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些示好,包括某位懒人亲手斟的茶、亲自烧的炭火,与一束带晨露的花。她颇感奇怪,但是尽数全收,一言不发,暗地里观察这一位又在耍什么鬼心眼。
过了三日,她心下了然,趁着华清渡落单,轻咳一声,请道:“烦请华城主与我来。
华清渡表面镇定地跟着蛮蛮走到无人之处,心里是又尴又尬,想着戏耍友人实在有些不厚道,不料蛮蛮一笑:“华城主戏唱得不错,若不是瀚沙地界儿不兴这个,一定能红火。”
她妙目弯弯,似一切尽在掌握,华清渡被抓住了尾巴,稍稍不好意思,支吾道:“这……”
蛮蛮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这示好的方式,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你多大人了还在用,怪不得……”她神色一黯,将后半句吞了去,顿了一顿,又笑道:“而且啊,你送那花,我们都是拿来喂羊的。”
华清渡颇不好意思,他虽然曾有些与红粉姑娘家要好的经历,但那都是仗着钱多,他弯腰给蛮蛮赔了个不是,说了句“姑奶奶火眼金睛”,蛮蛮却不吃这套,佯怒道:“你不把我当朋友。”
华清渡喊了声“冤枉”,又道:“这又怎么说?”
“若你把我当朋友,为何有事不直说,要绕这么一个弯子,分明是不信我,”蛮蛮长叹一声,“费统领对我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不可不报的,你们如需我的帮助,我又怎会坐视不理?”
她直来直去,毫不拐弯抹角,反倒显得华清渡等人不够磊落。华清渡一笑,只好姑且信她,将事情和盘托出,蛮蛮静静想了一会儿,“过些日子,我父王要设宴款待从樊都来往宣国去的使臣,届时王宫里会忙乱些,我想个办法,把你的人偷进去,怎么样?”
华清渡拱手道:“多谢阿巴亥,不知是哪位贵客?”
蛮蛮道:“好啊,你无事之时就叫我蛮蛮,知道有事要求我,就又是送花又是倒酒,一口一个阿巴亥。当真是……”她将华清渡排揎了一通,面上却不见生气,又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看好了。”
风息城破之后,戎国与宣国都想咬住这块儿肥肉,彼此之间征伐不休,战役打了大小百场。如此劳民伤财,双方自然都吃不消,于一月前订下了休战的盟约。
两国停争修养,交换质子,如此,人质的人选便颇值得玩味。扮成侍卫的华清渡藏在轮值的队伍之中,微微抬头,看着车上下来的人,稍有惊讶,戎国的质子,竟是嫡出大皇子吗?
去到敌国,一无法保证安全,二距离王权中心太远,对于争权夺位来说,可不算是美差。
难道戎帝偏爱贵妃所生的幺子,宠妾灭妻之事,是真的?
“你们几个,往那边去。”
华清渡依照蛮蛮的安排,稍事伪装,混在因为布防而打乱重排的侍卫之中,不算显眼。沙谷种子算不得什么一等机密,华清渡略施小计,玩了个金蝉脱壳,盗取的过程颇为顺利。
只是之后出了些问题。
瀚沙人豪爽,又极爱饮酒,轮值结束后,华清渡被一群过分热情的侍卫兄弟抓去拼酒,他怕露馅,入乡随俗地干了一大海碗,被拍着肩膀称赞“海量”,随后手里的碗又满上了。
“真的喝不得了,”华清渡推脱道,“喝多了回家,我家那口子要骂的!这一碗下去,他一定拿扫帚赶我,不让我睡屋里,这一晚上都要跑去马棚里凑合。”
一群人捧腹,笑他“惧内”,其中一位年长侍卫推着他的碗催促,笑道:“快干快干!大丈夫喝个酒算什么?”见他叫苦不迭,饶有兴致地传授经验,“兄弟,哥哥教你一法。”
“真的不能再添了……”
侍卫大哥大笑:“你一会儿家去,媳妇再怎么骂,也别搭腔,只管撒娇卖乖,抱她亲热。她们女人家的心软,见你投怀送抱,醉了也记挂着她,就一切都好了!”
华清渡脸上泛起两团红云。
“你别以为哥哥哄你,有道是嘴上说比不上手里做,身体力行最管用……”
“……”
“干了!”
第30章 醉酒
华清渡一个人出去,琼芥自然不放心,一直在驻地前的树上坐着等。等到半夜,才看见蛮蛮的手下驾着小车从远处而来。
他悬着的心落了地,自树上跳下。一掀开车帘,却迎面扑来一阵酒气,像打翻了个酒窖一样浓。琼芥掀开门帘,翻上车,见华清渡斜倚着椅背,一副醉得厉害的样子。
琼芥拍拍他的脸,他脖子直接倒了过去,琼芥叹了口气,嘀咕道:“怎么喝成这样……”
华清渡握住他的手,捧到脸边,猫儿一样轻轻蹭了蹭,一个劲儿地叹气:“娘子莫怪,江湖应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琼芥小声说了一句“谁是你娘子”,那人自下而上看着他,红唇微张,连脸颊都泛嫣红,那双碧绿的桃花目被酒一染,半睁半闭。因着这副好相貌,他醉起来并不讨人嫌,而是醉玉颓山相。
琼芥的心像被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突然揉了他一把,脸红地叫了一声:“清清儿。”
他平日,只敢放在心里,偷偷一叫,恍然被醉酒的人勾得出了声,泄露了一丝懵懂心事。华清渡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琼芥被他磨得回过了神,背着他的胳膊,把他架了下去。
喝了酒的华清渡难得安静,低着头坐在塌上,垂着眼,让脱外袍就脱外袍,让脱鞋就脱鞋。看起来那么乖,那么纯,好像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琼芥握杯子的手紧了紧,送到他手边,轻声道:“来,喝口水……”
华清渡接过杯子,手一抖就洒了人家一身,连茶壶都翻了。琼芥从淋漓的水里钻了出来,重重叹了口气,把醉鬼手里的空茶盏夺下。然后然后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脱掉了自己湿透的几层衣衫。
他生得腰身窄瘦,此刻只穿黑色下裤,更显得皮肤白皙,一滴水珠自背上淌下,顺着流畅的脊柱沟,慢慢流进腰下的挺翘处。
有人在暗处看着。
那滴水消失不见,榻上人的眼睛却愈发深沉,在明灭的烛火间闪动,幽深一片。琼芥不紧不慢地动作着,华清渡却像一把火烧着了下腹,脑内“嗡”地一声,炸了。
琼芥还没收拾好衣物,忽觉腰间一股大力,天旋地转之间就被人扫到了榻上。一个滚烫的身体压了上来,那双碧眼扫视着他,像狼。
琼芥的脑袋不转了。
他仿佛悬在一片白光里,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思想和眨眼都停了。他剧烈喘息着,涨红着脸,向下看。
华清渡用牙齿磨他带着金属架子的手指,轻叹了一声:“心肝儿……”
人喝了酒本就一身蛮劲,那瀚沙的酒里更是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让人浑身燥热,呼出的气又辛又辣,还隐隐带着一丝甜气。华清渡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向下,往琼芥腰上一碰,像火星子跳上了引线,刺激得身下人“唔”得一声。
两张嘴唇撞在了一块儿,像要把对方吃拆入腹,欲望澎湃地涨起,铺天盖地。华清渡一口叼住了琼芥的脖子,咬得人又痛又涨,琼芥闷哼了一声,“华清渡,你做什么!别动!”
温柔地抚慰过咬痕,华清渡沉声道:“我想……”
还没等琼芥纠结两人的身体构造,大腿根就被狠掐了一把,他一下子瞠大了双目,猛地“哼”了一声。
不是爽的,而是疼的。
胸口位置像游了一条蛇,剧烈地钻动,全身的血都往一处去,身体里不知名的力量像是要把他的胸膛撕开,琼芥的脚紧紧勾住褥子,流了一身冷汗。
华清渡的手指畅快地拂过他的皮肤,轻声道:“你这么好,对谁都好,谁都喜欢你,我总是害怕,怕有人比我还会撒娇卖乖讨你喜欢,把你勾了去……”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呢,”他挑着一双碧色的眼,“不要让我害怕好不好,阿荆,你疼疼我。”
琼芥像被剧痛夺了五感,眼前一片朦胧,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华清渡虔诚地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廓,手指勾住他的腰带。
突然,琼芥剧烈地弹坐起来,“哇”得一声,喷了华清渡一身血。
华清渡直接被他吓清醒了,呆愣地看着满地满床的血。
他足足被傻了十秒,一把搂住琼芥,急声唤道:“阿荆,阿荆!”
说来也是奇怪,吐了那些血后,琼芥竟然觉得畅快不少,只是头晕眼花有些虚弱。他想摸一下华清渡的脸,告诉他没事,不用大惊小怪。但由于嘴角淌血,这胳膊一伸,倒是像求救。
华清渡出了一头的汗,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奔去把则蓝找来。
此时三更半夜,鸡狗都睡了,则蓝被人闹醒,还稍微有些黑脸生气,一进屋子,却傻了。
屋内一片狼籍,衣服扔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郁的血腥气。琼芥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胸前一大片血渍。
他只剩下一条里裤,脖颈腰背上遍布红痕,一边的华清渡也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嘴唇肿起,白衣上沾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