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的攻势却渐渐放缓,像一群假寐的雪狼,舔舐着爪子,观察着包围圈中的敌人。
“围其三面,开其一角,示以生路,使不坚战。”
狼血骑俯冲而下,弯刀所过之处,带起大片血花。
峡谷中的瀚沙军被身后的不速之客搅得大乱阵脚,又遭两翼夹击,一起向前突围,企图快快离开着要人命的深峡。华清渡并没有在前方围堵他们,他明白,若是将所有退路都堵死,格尔箸免不了要背水一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费竹喃喃道。
华清渡在等一个人。
嘹亮的马嘶声自天边响起。琼芥悄然出现在了华清渡身边,裹在身上的黑袍泛着一股淡淡的蛇腥味,华清渡迎上来,握住他的手,“阿荆。”
“都办好了。”琼芥回握住他,微微点头。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费竹对着棋盘,缓缓开口,“你要如何对待别人,别人就如何对待你。将人放在心上,珍之重之,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他人自然没有爱护你的道理。”
“黄沙掩尽英雄剑,多少风流客,尽归尘土。”
华清渡从袖口处取出一物——一只陶质的埙,他与琼芥对视,然后吹奏起来。
琼芥将手落在华清渡的肩上,充盈的逍遥真气顺着华清渡的肩背走满全身,呜咽的乐声骤然放大,响彻整座山谷。
蛇人是以声律控制的。
他数年割血喂养自己的小兽,终于侦破了其中的奥秘。
琼芥所率的一支狼血骑骑着纯血的快马,像利箭一般穿越深峡,冲开命运的闸门。被引到此处的蛇人军像洪水一般泄入屠龙谷,与抱头鼠窜的瀚沙军冲撞在一起。
此时已至黄昏,太阳即将自西山降落,这似乎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但时间的车轮永不停歇,它是会升起的,在下一个清晨,自东方的地平线上跳出,那将是崭新的红日,带着蓬勃的、新生的力量。
费竹的酒壶空了,一代人终将被烟尘掩去。
新的阳光将会落在另一代人的肩膀上,落在蛮蛮纯白色的长袍,与樊都赤金色的龙椅上;落在平宥部的帐篷顶,平宥绯的扳指上;落在风息一族新一代的主君与他的大将军交握的双手上,阳光将落满城头,洒遍风息城、十二州的每片土地。
“江山不改,美人老。”
费竹有些醉了,击节高歌道。
华清渡的曲子奏至激烈出,流出一阵无匹的杀伐之气。
那些蛇人杀死冲撞而来的瀚沙军,它们刀枪不入,简直势如破竹。格尔箸尝试着用声音使它们退却,他尖利的笛声与空中飘扬的埙声碰撞在一起,殊死搏斗着。
他一时间,竟感到一种可怕的无能为力,迟疑了一瞬。
埙声骤然增大,最终占了上风。
格尔箸猛得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顿,他最忠实的部下,他最引以为豪的杀器,那些青色皮肤的蛇人们像风暴一样扑来。
格尔箸大吼一声,拼命地挥动着他的剑。
“恨年少,道不同何必相逢,游蜀中,一瞥惊鸿。”
眼泪自费竹眼角流出,他不停落子,棋盘因为棋子之中的劲力,已有崩破之势。
“字字血,错上错。情分浅薄,人心丑恶。”
他叹了口气,“一辈子,这局棋总算是下完了。”
或许好赌的人,总是越赌瘾越大。
最开始时不过二十文,慢慢要赌上朋友、爱人,最后甚至是性命。
“你以为你可以赢我吗?”他说。
华清渡吹完最后一个音,长风刮起他身上的宗主袍,他立在山巅,一派睥睨之势,看着格尔箸被四面八方而来的蛇人军淹没。
“抽刀为生者,必将死于刀下!”
费竹恨然道,最后一子重重压下,玉质的棋子承受不住汹涌的内力,四分五裂地碎在棋盘上。
尘埃落定。
白子绝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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