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老天爷是真想玩死他。
还没等华清渡为他虚无缥缈、说不定掀翻了玉皇大帝老家的上辈子忏悔,一个怪物就狠狠抠了他一爪子,力道之大,疼得他是心肝俱裂。
正当他呲牙咧嘴的时候,怪物胸前突然伸出一只铁爪子,把它戳穿了。最近一直遇到喽啰,数量多,单体伤害不大,所以琼芥总拿爪子直接撕人,比较方便。
琼芥把华清渡往身后一挡,那爪子上覆了逍遥心法的功力,力道极狠,又撕了一个怪物。
“这是什么?”琼芥大声向华清渡问到。
华清渡一脸茫然,“不知道。”
不管是什么、哪来的,要人命却是真的。华清渡的箭射得差不多了,扯着弓线想把那东西勒死,打了一夜,打得弹尽粮绝,那怪物却越来越多。
华清渡大叫一声,“不好!”怪物越逼越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们逼到了山涧处,又是几声号角,另一大堆怪物从山的另一头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还带包围的!
琼芥正撕人,突然一柄长剑直送到了他面前,他身体轻盈敏捷,一个板桥式避开。
那人一身黑袍,看得出是个男子,武功极高。长剑一下子斩断了琼芥伸出来的右侧铁手。他不敢轻敌,即可叼起无心,迎面对上那人。
黑衣人用的是中原剑法,很像五岳剑派的路数,只是少了名门正派的中正,多了几分阴损。
琼芥一招“渡海”,和黑衣人对了个平手。他的招数多是近身刺杀,不擅长硬抗,几击之下,明显吃力。
但他的一身功夫,是逍遥心法的气,大荒八式的皮,斩岳枪的骨,遇弱则强,遇强更强,又擅长融合,招数诡谲连绵。
他周身腾起刀气,竟然在空气中凝成实体。这招是琼芥临场发挥的,他也不知道叫什么。
黑衣人明显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弄冷了,手里的剑动了一下,琼芥看到他的剑上刻着“化雨”两个字。
化雨剑?怎么会?
琼芥虽然对江湖门派中事不太感兴趣,但多少有些耳闻。化雨剑名叫萧成,本是华山派中人,年少成名,被称为“五岳第一人”,但江湖传言他心术不正,最后叛出师门,五岳剑派围攻了他一天一夜,死伤无数。最后化雨剑寡不敌众,被他师父亲手斩于山门之下。
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琼芥多想,他狠冲一步,腿法看得对方眼花缭乱,突然一下肘击,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打在了萧成的腕子上。
他这边正在狠斗,华清渡的情况也不好,正举着从地上捡来的枪和怪物搞力量对抗,肩膀处不停冒血……
山谷内弥漫着血腥气。
等萧成重伤逃窜,琼芥已经几乎脱力,还在死死支持。他抬眼看到山涧之上,有人站立,似乎在欣赏着这厮杀的景色。
那些怪物智力不全,不可能发动如此大规模的伏击,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布局。华清渡抓住琼芥的手,气喘道:“你听到了吗?”
琼芥:“号角声?”
华清渡点头:“这些东西组织有序,每一次发动攻击都是成群的,我刚刚试了一下,它们彼此之间并不会交流配合,一定会有一个信号,集体操纵它们。”
号角声是从山崖顶部传来的。琼芥向上看,“不管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我上去把他打下来!”
他一身是血,看起来状态并不好,华清渡道:“你有把握吗?”
方才队伍里就出现了有名有姓的高手化雨剑,那始作俑者身后,还不一定有什么人,他半点把握也没有。
琼芥努力对华清渡笑了笑,“总要试一试,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他刚说完,脸上一热,嘴唇上撞上个柔软的事物。或许是受了他那句“不能在这里等死”的刺激,华清渡也不知道自己和身后这一大坑的人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或许真的是……今天就要死了。
所以等什么?等到无常鬼来抓人,再扯着张晚娘脸,抱怨自己到死都没亲上一口吗?
华清渡一下子悲从中来,热血上了头,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这个吻的滋味并不好,两个人都满脸是血,满口甜腥气。华清渡啃着琼芥的嘴唇,就像在啃铁锈一样。
一身狼狈样,满口怪物血。华清渡却觉得自己的魂啊魄啊都被这一口补全了,就算今天埋在这里,也不算个冤死鬼。
一直到华清渡松开,琼芥还呆立着,下一声号角吹响,才把他叫醒。他一句话也没讲,叼着刀就向山崖大步走去。
依骨折了一只,攀爬很不易,下面还有怪物在拽他的腿,轻功也不好借力。琼芥脑子里一团乱,心口也发疼,他只能用力向上,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摆脱那些怪物,琼芥一个借力,凌空而上,一刀直取那山顶上人的颈部。
那人竟然用肉掌去挡。
无心短刀灵巧一转,划开了他最表层的皮肤,但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限制,无法深入。那人一笑,一掌打出,将琼芥推出去好几步远。
这一位绿眸卷发,极为英俊,看似去已经年近四十,但一笑起来,就陷落了两个酒窝,透出一股少年人的活泼气。绿眸人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意外道:“逍遥心法?”
琼芥有些惊讶,但也没空和他废话,先一刀解决了吹号角的人。山谷里穿来大乱之声,那绿眸人也没管,任由他杀。
但下一秒,绿眸人迎了上来,掌风凌厉,极其阴冷。他一掌下去,琼芥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这一位的武功,甚至足够和华舜相比,不……兴许还在他之上。
他被压制地经脉胀痛,像要爆掉,耳道都在耳鸣。琼芥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一刀急送了出去。
“破!”
他连大荒八式的第五招都没练会,此刻大敌当前,居然使出了第六式的“破”,无心短刀涌起铮鸣的刀气。
绿眸人竟然大喜:“大荒刀!”
“逍遥心法、斩岳枪、大荒刀……你还会什么?”
绿眸人像要逼出他全部招数,琼芥疲于应对,只能像个拴在磨上的驴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他被迫将斩岳枪全用上了,又把各种融合自创的招式全用了一遍。
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绿眸人一爪冲着他的面门而来,琼芥已是强弩之末,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一切全凭本能。
寒光一闪。
他左手依骨的指头,正正点在绿眸人掌心的位置,宗师级强者的一掌,居然被他一根指头顶住了?
琼芥自己也没有料到,不觉愣了一下。
汹涌的逍遥气顺着指尖打到绿眸人的体内,绿眸人的掌心,竟被他生生戳出一个血洞。
绿眸人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口里喃喃道:“这是……”
这是……费竹老爹当年在山洞里,拿肉骨头顶他的那招。
绿眸人的脸上涌起风暴,笑意荡然无存。下一秒,他周身气脉暴动,狠狠抓住琼芥的脖子,厉声道:“小子,这是谁教你的?!”
第25章 瀚沙王
他一下子用出全力,将手里的人提得离了地。琼芥这才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悬殊。
绿眸人只用一只手就钳制住了他,眼睛看着被戳破的手心,喃喃道:“连这一招都教了,当真是……很疼你!”
琼芥剩下的一只手,死死地扣住绿眸人的手腕,被掐得面色青紫。那人看了他的手一眼,眼神一黯:“是个小残废,他果然还是滥好心。”
他一用力,手心里的人发出窒息的挣扎声。那人低下头,“说,他现在在哪?”
琼芥侧头去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奋的光。那绿眼睛神经质突然一笑,在他要断气的一瞬间撒开了手。
“咳咳咳……”琼芥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但那人并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又问:“教你功夫的人现在在哪里?”
只是一招,就能断定他是老爹的徒弟,此人应当与老爹十分熟悉,但听着口气,不像是好友,倒像是要寻仇的。
琼芥眉心一动,“你对他感兴趣?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直视那人,眼神凶狠,毫无惧意,仿佛要吃人。绿眸人颇感意外,笑了一声,“你说出你师父的所在地,我饶你一命。”
他先前杀了那吹号角的人,山下怪物的厮杀已经暂时息了,但只要眼前的人愿意,那些怪物卷土重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琼芥道:“不止要放我,还要放我的族人,我才告诉你。”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吗?”绿眸人戏谑道。
琼芥早和华清渡学了一身“本领”,光脚不怕穿鞋的,满不在乎道:“你不答应?那好。反正横竖也是一死,恕我无可奉告。永别了!”
他的左依骨直直往自己心口戳去,十分果决地自戕,没有半点犹豫。绿眸人眼底寒光一闪,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风息人天堂有路不走,偏偏看到了这谷里的东西,一定要灭口,但这小子……
即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扣着,说不定也能把那人引来。
“住手!”身体先替他做出了反应,他隔空捏碎了琼芥的另一只依骨,金属剥离手腕的瞬间,琼芥痛得哼了一声,大笑道:“我还可以咬舌自尽,你要不想听我说话,也可以割了我这条舌头。”
杀人难,杀己却很容易,一心求死,本来就防不胜防。
似乎费竹的诱惑实在太大,那绿眸人似乎将脸色几多变换,竟然答应不杀这谷里的人。
大队的蛮军将精疲力尽的风息人围困在其中,华清渡抬起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一字一顿道:“瀚沙王。”
绿眸人笑了几声,“小华城主。”
华清渡吐出口血,“感谢瀚沙王千里来迎,华某荣幸。只是这接风宴,阵仗太大了些,客人呢,也太特别了些,让我有点惶恐……”
瀚沙王冷笑了一声,将琼芥推回了华清渡旁边。华清渡把人翻着看了一遍,见没有大碍,才放下心,长出一口气:“真吓死我了。”
惊魂刚定,两人大眼瞪小眼,久久相对无言。琼芥大梦初醒般想起刚刚的事,“那个……”
华清渡不仅占了便宜,而且没死成,如今竟不知道要摆出个什么表情好,干笑了两声,生硬地转过话头去,“你和格尔箸说了什么?”
格尔箸就是瀚沙王,他是祖上是戎国皇族,按照族谱,是戎帝格尔塔里克的堂弟。他的封地瀚沙,也是戎国的一处属国。
只不过,是所有属国中最远的一个。
琼芥将方才山顶上的事情,与华清渡简单说了。华清渡好奇道:“你老爹究竟是怎么个人物?竟然和瀚沙王还有联系吗?”
琼芥摇头:“他神秘得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老爹已经七十多岁了,大概是……和他爷爷辈有仇吧。”
格尔箸的待客之道从头一直优秀到了尾巴,找了个关奴隶的大地牢,把俘虏来的风息人塞了进去。半夜三更,琼芥又想起白天那一茬,弹坐起来,犹疑道:“你……为什么亲我嘴巴?”
华清渡只恨他身上没有遗忘草,也没有吃了能让人有眼力劲儿的药,不能给身边这位灌下去一大海碗。琼芥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纯得不得了,华清渡看着他,觉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他舔了下嘴唇,“就是……父母兄弟,都可以亲吻。我亲你说明……咱们关系好。”
琼芥丝毫不给面子:“可我以为只有夫妻会这样。”
华清渡睁着眼睛说瞎话,“呃……这是戎国的礼仪,他们民风比较……奔放。”
华清渡如今真是左右为难,贸然说出口,又怕琼芥会被他吓跑。不说吧,这一位又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开窍。
他正斟酌利弊,突然两片薄唇贴到了嘴角,被人袭击了一下。琼芥亲得很莽撞,甚至可以说,是拿嘴巴狠狠撞了他一下,还磕到了牙。
这吻并不美好,甚至有很酸痛,华清渡却像被一股热流冲到了脑,傻了一样,从耳朵一点点烧起来,将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烧得软了、塌了。
他实在很想笑,但嘴巴被磕撞得又实在是疼,甚至隐隐有点流血的先兆,只好将嘴角挑了挑,脸瘫般抽动了一下。
琼芥沉沉道:“可我还是不信,觉得你在骗我。”
这句话轻轻的,似是对华清渡胡言乱语的评价,又似是别有深意。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他轻飘飘的一句,华清渡心里就像种花一样,开出了好多结果。
想要细问,低头却看到琼芥累得过分,已经枕着手臂睡了。华清渡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从衣襟里掏出个东西,放进琼芥怀里。
然后他翻了个身,望着地牢的顶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痴痴傻傻地笑了一下,过了不久,又侧了回来,去看琼芥安恬的睡颜。
是夜,看春宫图比吃饭还频繁的华少主,因为一个小呆子杀人一般的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早上,琼芥发现自己怀里揣了个东西,一只小小的木盒。盒子没有上锁,一推就可以推开去。
他定睛一看,一眼就认出里面的一副东西是什么——这又是一副依骨,和他之前的那副有很大不同。
依骨的指骨位置连着指套,可以将他软绵绵的手指固定起来,不能伸缩,但是能够带动手指肌肉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