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上——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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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树的手已伸到梅初的胸前,手掌刚刚碰到她的衣服时,突然大吃一惊,抽手就要急退。可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但见梅初的一双纤手已扣住了他的脉门,除此以外,又一脚踢中了他的小腹。

她这一脚实是为了防备万一没能扣住对方脉门,好歹也可以重重伤了对方,使其丧失战斗力,因是之故,这一脚踢得相当重。而祝玉树双手手腕脉门被扣,全身功力受制,根本无法运气抵御。是以,一脚之下,内脏受伤甚重,口中马上喷出鲜血。而梅初已松开了制住他脉门的手,从侧面跳跃开来,以避免沾上血污。

祝玉树一声怪叫,声震四下,他口中连着血水大喝了一声“杀!”后,踉跄退至桌边,一把紧握那杆金枪,支撑住身体。

梅初已变了脸色,面罩寒霜,手中多了把雪亮的银剪,横在胸前。她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立于一旁,道:“你只要动枪,我便让你变太监。”

祝玉树睚眦欲裂,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又啐了口血吐沫,骂道:“贼婆娘,敢骗我!老子不用枪把你穿个透心凉,也不用活了!”

梅初冷冷道:“我不是公人,本不想理你这样的杂碎,可你不长眼,偏来惹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第九章:施援解危青年初展身手,各怀鬼胎转眼云诡波谲

梅初的眼神彷佛凝成了冰石,表情化作了利剑,散发出要人命的光芒。此时,与刚才的柔情媚骨相比,她整个人已变得截然不同,好象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另一种武器。

作为一种武器,美丽的外壳便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致命的程度。

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那种隐隐的杀气,虽然很淡,却渐渐布满了茶棚。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杀人如麻的高手,在准备杀人时才能发出这样的杀气。

面对这样的敌手,祝玉树口中骂得再凶狠,也不敢贸然出动了。

这一刹那间,他必须靠自己决定如何应对。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条是逃走;一条是不顾安危,和这个厉害角色作生死之斗;还有一条就是叩头服输,任由对方发落。

第一条路他没有多想,因为就算自己不战而逃,也不能保证梅初不会在背后给予致命一击。

他会这么想,是缘于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如果和梅初的立场相互交换,他一定不容对方逃逸,势必诛杀对方而后快。

那么,能选的就只剩第二、第三条路了。

可第二条路对于现在的他,又实非明智之选。

须知,单论武功,祝玉树也许并不输于梅初,但他已受伤在先,是以绝计发挥不出平时一半的功力,在此种情况下,若再选择第二条路,与对手恶斗鏖战,那么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除非能出奇制胜,一招毙对方于枪下。

第三条路呢?

第三条路倒是保住性命的最佳选择,但是,要在这些江湖人面前,对一个女人叩头服输,颜面何存?以后岂不遭人耻笑?

这选择题虽难,却不容他回避,必须作出答案。

终于,祝玉树下了决定,做出了选择。

他身形似是支撑不住地晃了晃,叹道:“老子这次是撅着屁股看天——有眼无珠,竟把个母夜叉当成了白绵羊……罢,罢,罢,认栽还不成吗。”说完,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梅初见他不但身形已似风中残烛,而且又失了争斗之气,手中的银剪不禁略略放松了下来,低头作思索状,想是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做。

与此同时,在一旁警惕观察的江紫台,忽然发现祝玉树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这绝非服输之人该有的。

他心中一震,失声警示道:“梅姑娘,小心!”

江紫台心底对祝玉树厌恶之极,自是站在梅初这边。

梅初听闻,目光一凛,眨眼间抬起头来,惊见祝玉树的金枪已挟着风雷之声,越过方桌,直取她的咽喉。那招式凌厉恶毒,瞧上去更有无限后招,让人不敢随意招架。

众人皆全神贯注地瞧着这突出其来的变化。

“毒手书生”宋秀才转头对身边的狄员外和方拳师,低声道:“这金枪豪客假作气馁力竭,趁着对手疏忽之际,倾刻出枪,用心之险恶,决不是善与之辈,他日若逢,必当小心。”另二人点了点头。

若是被金枪扎中,梅初便要血溅当场。

危急之下,她想要后撤躲避已是不及,只能以守为攻,硬执起手中银剪,迅逾闪电般,准备以剪齿钳住那金光闪动的枪头。

她相信,只要挡得住这一招,祝玉树便是强弩之末,再不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到时自己全力反击,定能取他狗命。

而对祝玉树而言,实力上已落了下成,想要胜出,就必须快、准、狠,出奇制胜。是以,麻痹敌手之后的这一枪,他是毫无保留地施出了耐以成名的“金枪十三式”中最厉害、最阴险的一招——“毒龙出洞”。

都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可见枪法之成绝非易与。而人品极其恶劣,却能单靠枪法着称江湖的祝玉树,在危机时刻的这一枪绝对是威力非凡。

蛇有“七寸”,蛇的弱点就在“七寸”处。

枪亦有“七寸”,枪的七寸就在枪尖后的七寸处。

这一点,祝玉树知道。

梅初也知道。

她相信自己的银剪定可钳住金枪的七寸。

如蛟枪尖袭至梅初的咽喉不及三寸时,“锵”的一声,银剪准确无误地钳住了金枪的七寸。

祝玉树的金枪再不能挺进分毫,相反的,梅初已掌握了主动权,银剪力道迅猛,似有无限后着变化。

一瞬间,局面似乎就要发现逆转。

要知高手过招,纵然双方功力相当,但若然有一方,感到对方的后着变化,无法捉摸猜测的话,都会明智地后撤,避免继续缠战,否则极易血溅五步。而祝玉树因受伤功力大减,眼下全力一击不成,则败局已定,本该后撤服输,任对手处置。但他不但没有,还狞笑了起来,那笑容象是早已猜到了梅初的应对之策。

梅初不禁愣了愣。

笑容忽敛,祝玉树握住枪杆的双手猛地左右一措,用力转动。

江紫台面色大变,发出一声清啸,急速抽出腰间长剑,立时光华暴涨,一边卷向祝玉树金枪的枪头,一边口中对梅初呼道:“撒剪!睡倒!”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梅初大惊,眼见近在咫尺的金色枪头已出人意料地弹射而出,直袭向自己的咽喉。

原来这杆金枪的枪头看似和一般枪头没甚区别,却是内有蹊跷。金枪的枪头是活动的,以长约尺许的一根金链牵连在枪杆内。只要触动机关,枪头便带着金链弹射出去突袭敌人,再触动机关,便可以金链拉回枪头。

由于枪头与梅初间的距离太近,她想要撒剪睡倒时已是迟了,眼看便要命丧枪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紫台身形如电已抢到近前,手中长剑快如奔雷掣电,巧如灵蛇劲舞,颤动挑出,以人眼难以瞧清的变化,一剑挑中了那牵连枪头的金链,将其缠绕剑上。金链长度骤缩,是以,金枪枪尖只将将擦伤了梅初喉间的皮肉,未能洞入咽喉。

江紫台见梅初有惊无险,便放心敛了剑上光华,道:“梅姑娘,没事吧?”

梅初点了点头,对他又是轻描淡写的一笑,道:“多谢。”

江紫台莫名心弦悸动,不禁呆了呆。

刚才,他的剑出鞘时光芒耀眼,寒气侵肤,入鞘时却是普普通通,暗哑无光,可见全仗他的功力非凡令得剑上异光闪动。周围观看的一甘人等不禁吃了一惊,都暗道这号称初入江湖的青年,剑法居然如此了得,想来武功未必屈居旁人之下。

祝玉树冷笑三声,弃了手中金枪,指点道:“众位瞧了,这贼婆娘暗算老子在先,又寻了帮手在后,分明仗着草多欺苗,算什么玩意?哼哼,老子此番死在这里,也是被这贼婆娘和那小白脸给合伙暗算了,死也死得不服!”

他这话听起来好象无所畏惧,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实际却是用‘暗算在先、以多欺少’憋屈梅初,令她不便在其他江湖人面前对自己痛下杀手。而且有他这么一说,其余旁观者若想挑事,也可借此为由。

梅初轻轻擦了把喉间的伤,耻笑道:“原来行若狗彘的畜牲也是怕死的。”

黄泉无常缓步迈入二人中间,呵呵笑道:“大家来此,不外求财,如此斗气争理也该有个了结的时候。”转身,他向梅初抱拳道:“他对姑娘无理在先,姑娘也对他小惩大戒过了,可算公平。不如卖老夫个面子,就此罢手好了。”

他不失时宜地出来平息事态,不光是为了给祝玉树条生路走,收买其心,更主要的是为了建立起自己在这拨人中的威信力。

梅初凤睛转动,道:“今日不杀,日后他必来向我寻仇。”

黄泉无常又转向祝玉树,道:“你须得在此间发下毒誓,说明日后绝不向梅姑娘寻仇,老夫才可为你做保。”

好容易有个人肯出来替自己保命,祝玉树怎肯放过,当下赌咒发誓道:“老子若向她寻仇,就注定下半辈子……”他想了想,一咬牙,狠狠心道:“变太监!”这誓言对他这般嗜色如命之徒来讲,已是狠毒到了极点,想来不会有违。说完,他又怨毒地扫了眼梅初,估计因此恨她入骨。

黄泉无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梅姑娘可满意?”

梅初见事已至此,也不愿得罪黄泉无常,于是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收了银剪。

黄泉无常来到江紫台面前,目光不定道:“瞧江兄弟的剑法,非是泛泛之辈,若真是初出江湖,恐怕也是名师出高徒。敢问江兄弟师从何人?”

江紫台摇头道:“先生高看小可了。小可幼时曾向几个地方团练请教过剑法、武功,之后便自己琢磨,实在上不得台面。”

黄泉无常猜不透他此言真假,只道:“既不愿说就罢了。”

他又来到棚子中央,双手一扬,高声道:“众位听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家此番来到这里,或是为宁王的天价花红,或是为被北斗会劫去的财宝,是也不是?”

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想来算是默认了。

稍后,只见唐丁战战兢兢探上前来,道:“我,我有话说。”

黄泉无常淡淡道:“有话便讲,有屁快放。”

他观察唐丁好一阵了,见他胆小怕事,行为猥琐,充其量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混水摸鱼的小角色,自然再不将他放在眼里。

唐丁叹道:“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花红和财宝。”

向来惜字如金的狄员外忽道:“那你是为何而来?”

唐丁轻轻托起腰上的那几块古玉,无奈道:“家境败落,穷困潦倒,我一路走来,只期沿途能遇上识货的买主,把这些家传古玉贱价转些银钱,也好维持以后生计。”

别人不曾注意,他却早注意到狄员外的眼神不只一次扫过自己腰上挂着的这几块古玉。

狄员外早已起意,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呵呵一笑,生了做买卖的心思,道:“唐公子,来来来,保不准我就是你那识货的买主。”

唐丁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几步奔上前去。

毒笔书生、毒手尊拳都替他轻叹了一声,因为只有他们知道:狄员外要做的买卖从来都是亏死别人,大赚自已。象唐丁这样没有经验的落魄子弟同他做买卖,无异于羊入虎口。

黄泉无常忽然皱眉,沉声道:“都别说话,有人就快来了。”

众人听言都暂时禁声,留意棚外。

外面,黄芩和韩若壁正往这间茶棚而来。

韩若壁边走边抱怨道:“要逛也该去那夜醉笙歌、花前月下的场所,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能有什么情趣?”

黄芩隐忍道:“你已然罗嗦了一路,我也忍了你一路,怎还不见停嘴。”

韩若壁“呵呵”了两声,道:“有关宁王的劫案你若肯俱实相告,我哪里用得着罗嗦?”

黄芩转头警惕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韩若壁摇头笑道:“我不过发乎于情,希望你能对我坦诚相见,至于想知道的,我自可卜上一卦算出来,并非真要你说出口?”

黄芩斜睨了他一眼,道:“算出来?你什么时候不做剑侠,改去做算命先生了?”

韩若壁道:“玄学五术:山、医、卜、命、相,我不敢说精通,却也不输于大部分江湖术士,你想不想一一领教?”

黄芩心生好奇,笑道:“领教一下也无妨,你算到了什么,且说来听听。”

韩若壁笑得有些诡秘,伸出双手,道:“那先让我摸摸。”说着就要去摸黄芩的胸膛。

黄芩吃了一惊,侧身避过,道:“做什么?!”

韩若壁一脸无辜道:“算命中我最擅长摸骨相命,能知人富贵贫贱,吉凶祸福。摸骨,摸骨,不摸,怎么相命?”

黄芩冷笑一声,道:“你摸骨是假,别有用心是真。”

韩若壁苦笑道:“我有什么用心?”

黄芩道:“趁着摸骨,先制住我,再伺机逃跑。”

韩若壁耸了耸肩,扑哧一笑道:“你错了……”

黄芩疑道:“错了?”

韩若壁扬眉窃笑道:“倒不如说我想借机摸上几下,占你便宜更贴切些。”

黄芩愠道:“你!……”

韩若壁怕惹恼了他,反害自己吃苦,忙道:“好了,好了,不摸就不摸了。目前,我至少算出两件事来。”

黄芩道:“哪两件?”

韩若壁悠然道:“第一,此刻你正在想的事,第二,你出来高邮,巡查到这里的原因。”

黄芩紧走几步,将韩若壁甩在身后,道:“我肚内何时多了条蛔虫。”

韩若壁唤道:“你最好走慢些,我可是经不起诱惑的,若是离得太远,一定伺机逃跑。”

黄芩“哼”了一声不与理睬,脚步虽然并不见减慢,却也没有继续加快。

韩若壁不紧不慢地跟上,道:“此刻你心里一定在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黄芩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韩若壁摇头道:“我打什么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上各路龙蛇打的什么主意。”

黄芩沉声道:“什么意思?”

韩若壁轻笑道:“你眉头皱得都快纠在一起了,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他双手抱拳,作恭贺状,道:“接下来,麻烦最大的人只怕就是黄捕头你了。”

黄芩无奈,心底里叹了口气,知道韩若壁说的没错。

宁王的悬赏花红早也传遍大江南北,货船在高邮境内被北斗会所劫的事也等于是召告了全江湖。任谁用脚想想也知道,既然宁王如此在意那船货物,可见价值连城,不是无数金银,便是奇珍异宝。江湖中多的就是争强好胜、心术不正、掠财夺货之徒,他们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只怕就是聚集高邮,查探详情。这些人中,不光可能有冲着悬赏花红而来的猎食者,还可能有想从北斗会嘴里挖出一小块来的大盗、凶徒,更可能有胆大包天,想黑吃黑,吞下北斗会所劫货物的黑道组织,恐怕还有三者都想沾上一沾,或者哪个方便沾哪个的混水摸鱼之人。这些人来的目的虽不尽相同,但都是江湖中的厉害角色、亡命之徒。他们齐聚高邮,对负责维护高邮治安的黄芩而言,真正是麻烦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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