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风+番外——暮远长河
暮远长河  发于:2013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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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燕秋笛笑着替徒儿理了理衣服,轻叹:“都快弱冠了,还是长不大。”

凌宗玉不屑的道:“徒儿早就长大了。”

燕秋笛扑哧一笑:“你?”

眼见凌宗玉就要赌气扭头走人了,燕秋笛忽然严肃的道:“玉儿!”

凌宗玉下意识的挺直了背,道:“是,师父!”

燕秋笛肃声问道:“万里只携孤剑去,十年空逐塞鸿归!玉儿,师父问你,男儿征战沙场,为国立功,你可愿意?!”

凌宗玉怔怔的问道:“万里只携孤剑去?万里只携孤剑去?!”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他朗声道:“愿意!”

燕秋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塞北异族来犯,战端已起,正是万里原莽战沙场的时候,你可愿意随师父去边关杀敌?”

凌宗玉惊喜的几乎要蹦起来了,他大声的道:“愿意!”

燕秋笛苦笑,“行了行了,耳朵都要震聋了。玉儿,蛮人整整旱了一个春天,这会儿为了生存,都是不要命的战争抢掠,马背上长大的孩子都是天生的战士,骁勇善战。你可要努力的长本事,不然就是给人家送战功去了,明白?”

凌宗玉只管拍着胸脯,道:“明白,明白!”又问道:“师父,现在走吗?”

燕秋笛点头:“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看着凌宗玉飞奔进屋,燕秋笛遥望远方的天际,声音里有怅然也有豪情:“等着,我又来了!”

凌疏雪看着跪在身前的玄九,一字一顿的问道:“他说,杀无赦?”

玄九低头:“是!”

凌疏雪放下手中的信,冷笑道:“:这个小子!”

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是说,你是在山壁上找到他的?”

玄九面无表情的叩头:“奴才不敢隐瞒!”

凌疏雪看着庭外已是连片的荷叶田田。亭亭玉立的荷花有黄有粉,还有纯白。风过,摇曳着仿佛无声的盛宴。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疏雪说道:“你把这个送给他。”推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红木的盒子上描金飞龙,一粒粒小珍珠镶嵌在上面,华贵异常。

玄九接过盒子揣在怀里“是!”

凌疏雪继续吩咐道:“还有,从今儿起,你就跟在四爷身边了。”

他的人只知道凌中恒和秋漠归都下了山,在往京城的方向赶去,却由于秋漠归的缘故,不知道更多了。

玄九叩头:“奴才明白!”

凌疏雪顿了顿,寒声道:“若他少了根汗毛,朕唯你是问!”

玄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叩了个头,下去了。

凌疏雪看着满目的绿色,眼底闪过难名的神色。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打他还不觉得,忽然间听到恒儿在秋漠归的照顾下居然差些摔死涧底,愤怒焦急的情绪让他都有些诧异了。

只是,想到还在京城的胡云泽,凌文尘,还有正在赶往京城的凌中恒,他的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冷笑。

第54章

太阳当顶,夏日热烈的阳光炙烤万物,凌中恒骑了马慢慢地在黄土路上走着,已是中午,他虽然恶心的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却不得不找一些吃的。

这已经是他出来的第五天了,银两虽则不至于不足,毕竟是头一次独自走这样远的路,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凌中恒微微皱眉,策马快行了两步,见几个官差在和一个老妇人拉扯着。

老妇人的哭声嘶哑,重复的道:“官老爷,宝儿才十六岁。俺家就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苗了!他老子和叔叔都去当壮丁了,老爷行行好吧。”

官差不耐烦的道:“哪来的老婆子,再啰嗦把你绑进大牢去!来自说的清清楚楚了,以银代役。二两银子一个,你自己舍不得,怨谁去?”

老妇人哭声凄惨:“俺家宝儿都一月没吃个饱饭了!俺家就咱祖孙三儿,老爷您大发慈悲呀老爷”

官差翻着白眼冷笑道:“嘿嘿,忘了你家还有个小妞儿,这么着吧,小妞儿年纪虽然小了点儿,不过这模样还周正,用她抵了也是一样。伺候的老爷我舒服了,没准就赏她口饭吃!”

凌中恒顺着老妇惊恐的目光看去,见破败的草房子门口倚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怯生生的表情,目光低垂。看年龄总大不过十三岁。

老妇人拼命地摇头:“这丫头还小,老爷您开恩,老爷……”

那官差哪里肯听,晃了晃手中的棍子就要去抓小丫头,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凌中恒淡淡的道:“不过二两银子,何必欺人太甚!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也不怕子孙遭殃!”

官差横眉一怒,正要说话。眼前却出现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几个官差面面相觑。

凌中恒扬眉问道:“不够?”

“家中独子不得服役从军,我看你们是胆大包天了!”

几个官差一怔,看了看凌中恒胯下的马,显然是匹好马。连忙道:“够了,够了,公子高义,小的们这就走,这就走……”

几个官差扬长而去,凌中恒轻蔑的冷笑。若不是他现在身份敏感,不敢惹上官府的事情。像这等鱼肉百姓的狗东西,哼!

老妇心疼的搂着孙儿,唤道:“宝儿,宝儿……”

凌中恒劝道:“小兄弟没有事,不过是受了惊吓罢了。”

老妇这才反应过来,就要下拜,凌中恒连忙拦住,沉吟着问道:“老婆婆,您家怎么会成这副模样?”

他一路看来,田地里的作物长势极旺,他虽是皇子,不通农桑,基础的还知道一点,当太子时每年的春耕他也都会随行的。这样的农田,按理百姓生活应该不至于如此才对。

老妇犹豫着摇头。

凌中恒自失的一笑,是自己问的莽撞了。

内心却是沉重,老妇虽然不答,但是不外乎是得罪了地方上的权贵一类。

正想着,小丫头递过来一个碗,怯怯的道:“大哥哥,吃一点吧。”

凌中恒哪有食欲?他正要拒绝,闪眼却看到了碗里面黑黑的不明物和他能认得出的谷壳。就算是这样,也稀薄的能照出人影。

老妇却是斥道:“谁教你那这个出来的?家里还有点谷子,快去煮了给恩人吃!”

凌中恒连忙拒绝,毫不犹豫的端起碗一饮而尽。

明明稀得不行,偏偏还拉嗓子。凌中恒的整个胃都翻腾起来。

他落草就是皇子,十岁被立为储君,当了整整八年的太子。他可以在大殿上国计民生侃侃而谈,却从没有过今天的无奈与辛酸。

民生多艰啊!

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初下江南的小六弟,漂泊四年的小六弟,缓缓垂下了眼。

也许,父皇真是对的。

凌中恒匆匆的塞给老妇一锭银子,上马远去,也顾不得身后老妇的喊声。

依旧是三伏天气,黄泥路颠簸,凌中恒的心却渐渐沉静下来。

路见不平,他却丝毫不觉心喜,只是堵塞的难受,举目蓝天,旷远无边。他舒了口气,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这么纵马驰骋。

凌宗玉随着燕秋笛北上,燕秋笛问:“要不要去见你父王一面?”让你爹也感受下送儿出征。

凌宗玉摇头“不了”

燕秋笛扬眉,小子?

凌宗玉避开燕秋笛的目光,小声道:“这一南一北的,多少路程呢。”

男儿战沙场,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只是要让皇上知道,怕又要嗤笑他是胡闹了。

燕秋笛状若有憾的摇了摇头,笑道:“那就等着你得胜而归,让他出城门迎你!”

凌宗玉遥想了片刻,怅然笑道:“玉儿不给师父添麻烦就够好的了,还得胜而归呢!”

燕秋笛笑骂道:“没出息的小子,枉你师伯见天的教导你,要听了你这句话,一准儿跳起来揍你!”

凌宗玉也没真的觉得自己不行,想着那纵马草原长河落日,嬉笑道:“那师父可得救我!”

燕秋笛哭笑不得的道:“呸,揍死才好呢,谁心疼你?”

凌宗玉大笑着扬鞭:“走了,师父!”

燕秋笛笑着摇了摇头,打马跟上。

走到云阳的时候接到一封密信,带着黄色封漆。熟悉的笔记,熟悉的语气,凌宗玉的神色登时就变了。

燕秋笛晃了晃手中的马鞭:“拿过来瞧瞧?”

凌宗玉伸手递过去,内心那个气愤啊。

头几句话是吩咐的“今尔勤心勉力,务必听从长辈将军之命,不得妄动,不得妄语,不得自恃,不得惹是生非……”

后面则是骂人的“千金之子戒垂堂,知尔之所为,吾心实恨之。殊不知父母在不远游乎?尔之孝心何在?战场岂是儿戏,容尔小儿胡闹?学未有成,胆敢效他人征战沙场?尔之行为,图想当然耳!……”

燕秋笛忍了笑递回信道:“别理你爹,他老了,啰嗦的很。”

啧啧,当年是谁嚷嚷着要男儿何不带吴钩的?

凌宗玉一脸厌恶的看着这封信,到底不敢扔了,草草的折起收回。

哼,你就知道我是胡闹?我就没用?我就不能战场杀敌立功?

凌宗玉忽然察觉燕秋笛戏谑的目光,挠了挠脑袋,倒是不好意思了。自己这气生得好没有来由。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小爷我从此可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燕秋笛看着小徒儿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还是忍不住的苦笑,这个长不大的臭小子!

内心深处却是轻轻叹息,这孩子!

普通人家谁家的孩子离家远征不会得到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不会得到父亲的祝福与肯定?不会让父亲亲手给自己系上平安的玉佩香囊?

而凌宗玉呢,所有的这一切都只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不过一纸的责骂与吩咐。冰冷不屑的仿佛不带一点温度。

燕秋笛深知老兄弟的性子,想象着他一脸怒气的样子,不由得大笑着道:“玉儿,走,咱们找一家酒馆,师父请你喝酒去!”

凌宗玉撇了撇嘴:“银子都在师父您那儿呢,不您请,还徒儿付账的不成?”

燕秋笛一怔,气恼的拍向徒儿的后脑勺:“你且等着!”

师徒两个说说笑笑的下马走进酒楼。此时夕阳正好,晚霞漫天。

第55章

星光满天,远远近近的蛙鸣声汇成一片,凌中恒立在檐下,看着漫天的星斗发愣。

连天烟草,良夜中宵,若不是几个凶悍的身影扰了兴致,想来该是寂静不过的一个晚上了。

凌中恒是寄宿在民居,看到官差带了锁子链子来,当家的汉子吓得面如土色,偏偏强撑了要凌中恒进屋里去。

凌中恒微笑着拒绝了,盯着几个官差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刑不上大夫,你们敢擅用私刑?”

几个官差互相看了眼,反倒笑了起来。看他年纪这么小,也敢独自闯荡得罪官差,原来是个读书读坏了脑子的酸秀才啊。

一个官差掂了掂手中的锁链,道:“呦,咱们可不管什么刑不上大夫,有消息说,你是大盗王天的私生子?”说到这儿,他笑的猥琐起来:“还不绑了!”

王天是谁?凌中恒一愣,旋即明白了。他扬眉道:“就凭你们?”一霎那间的冷厉让几个官差手下一顿。

凌中恒倒是忽然笑了:“我这儿还有些银两,都一并绑在马上了,要不你们把马牵走,行个方便如何?我家在京城,怕是你们县不好处理的吧?”

一句话让几个人眼里冒出贪婪的光,领头的沉吟了片刻,爽快的道:“行!我看你也是个书生,怎么可能会是大盗的儿子?”

凌中恒内心冷笑,果然如此。

眼见几个官差要去牵马,他抢先一步抓住官差的手。

凌中恒从小就有最好的文武先生教导文才武艺,又有一身最高明的内家功夫。等闲的官差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凌中恒内心愤怒,下手极重,竟是不知不觉间连杀了几人,知道听到微弱的求饶声,才是一怔。

放眼望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都已经死的透彻了,自己手下的这个官差面上充血,却带着一丝侥幸反复的求饶:“小的家中还有八十老母,三岁幼儿,大侠饶命啊,小的也是没了法子才……”

见凌中恒没什么大的反应,他连忙又道:“小的知道那个小妞儿和小子的下落!大侠饶命……”

凌中恒一怔,小妞儿?他问:“人呢?”

官差支吾着不肯说,见凌中恒面色焦急,才道:“小妞儿在,在头儿的屋子里”

“那个孩子呢?”

“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啊,在老爷那儿呢,谁让他叔得罪了黄老爷呀,大侠饶命大侠……”

话犹未尽,凌中恒已是又惊又怒:“混蛋!”一脚踢晕了官差,夺马狂奔。

返回中午路过的小村子时,天已经蒙蒙将亮了,凌中恒远远看到坐在屋子前的老妇人,心中一凉。

他缓缓地下马,见老妇人傻笑着坐在门口,一脸慈爱的抱着手中的枕头。

凌中恒问道:“老婆婆,你孙儿呢?”

老妇人晃了晃手中的枕头:“宝儿乖,阿婆给你寻糖去……”

满是皱纹的脸上隐约还有泪痕,干干巴巴的手紧紧地抱着手中的枕头,警惕的看着凌中恒,生怕他来抢自己的“孙儿”一般。

凌中恒三步两步绕开老人,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回头看一眼老人,老人依旧痴笑着摇着手中枕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轻轻地,缓缓地,不知疲倦的。

凌中恒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子,只看着老妇,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这样也好!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笑着,总比哭着要好。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事鲁莽,不知后果,愚不可及的小子。”

凌中恒回过身,看到秋漠归一人一骑淡淡的立在自己身后。

凌中恒悲愤的道:“我不知后果?你早就明白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残忍!你畜生!”

秋漠归开始还听着,听到后来面色微变,一把拉过凌中恒横在马背上,手中的鞭子毫不犹豫的抽了下来,足足有十几鞭,他才停下来问道:“你再说一句?”

凌中恒疼得几乎窒息,他缓了口气道:“你都做出来了,害怕我说?”

秋漠归扬手就是一鞭子:“祸是你惹的,你还有理了?”

“你别不服气,你现在还是我门下的弟子,我还教训得了你!”

凌中恒忽然就不挣扎了,祸是他惹下来的,害人家破人亡的也是他,打死了也是活该。身后的锐痛让他不住的流冷汗。

秋漠归这才松开了手,冷漠的道:“你知错了?”

凌中恒小声断续的道:“是,知错了。”

秋漠归拎了凌中恒在地上,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问道:“自己再想想,今儿还有什么做错了的?”

凌中恒忍了身后的剧痛,皱眉不语。

秋漠归淡淡的道:“你自己仔细的想着,要是还想不明白,我不介意替你想。”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你不过一时的疏忽,行事不周,就可以惹来滔天的大祸。你一时的痛快,意气用事,却会牵连的旁人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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