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风+番外——暮远长河
暮远长河  发于:2013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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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声音不带一点波澜,凌中恒却是脸色陡变,翻身上马便是狂奔。

秋漠归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吹了声口哨,黎明中马蹄声由远及近。

秋漠归拉了缰绳淡淡的道:“带了你奶奶走,从这儿向南,你把东西交给看门的弟子,他自会明白的。”

马上的少年恭敬的翻身叩拜。

秋漠归却已经打马远去了。

秋漠归赶到时,凌中恒正目送了他寄宿的一家人远去。

秋漠归微微颔首。官差死在门前,这一家人怕是能惹来一身的官司,想来凌中恒是反应过来了,给了银两信物送他们走,将来也不至于没有着靠。至于凌中恒怎么安排,他就不关心了。

凌中恒转身看到秋漠归时一怔,低声的道:“谢谢。”

他到时再寻他一时心软没下杀手的官差,却发现对方已经死的透了。心下也是一松。若这段时间让他醒来逃跑了,无疑是个大的麻烦。他虽不畏惧,终究是不好的。

能这么做的,除了秋漠归,还会有谁?

秋漠归微一扬眉,谢谢?

凌中恒翻身上马,问道:“那对兄妹,可好?”

秋漠归只是冷笑不语,看着凌中恒面色一瞬间惨白。

凌中恒先时急着救人,还不觉得,这会儿松了口气,身后的伤被马背磨得几乎让他疼晕过去。

看了一眼秋漠归,凌中恒咬着牙坐直了,却忽然觉得一股大力从领子上传来,自己腾空而起,脸朝地趴在了马背上。

凌中恒惊怒道:“你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沉默以及马儿因飞奔而引起的颠簸。后腰被一只手有力地箍住了,这样的姿势让凌中恒觉得难堪而难受。

秋漠归的马是何等的神骏?虽则驼了两人,却是一刻不停,飞奔若闪电,渐渐地远去了。

凌中恒还在路上的时候,凌宗玉已经坐在了太子二哥的书房里惬意的喝着酸梅汤了。

燕秋笛一入京城就直奔雁府而去,凌宗玉当然是直奔皇宫了。

凌文尘一脸温和的笑意,道:“玉儿,一年不见,你竟似是长高了不少。”

凌宗玉嬉笑着道:“二哥也精神了不少呢。”

凌文尘呵呵笑道:“你马上就能有个侄儿侄女了,高兴不高兴?”

凌宗玉晃着脑袋道:“才不呢,二哥有了侄儿可就不要玉儿这干子弟弟们了,不行,不行。”

凌文尘哭笑不得的道:“呦,这哪像咱们的大将军啊,这是谁家没断奶的小娃娃吧?”

凌宗玉不满的道:“什么大将军,还没去前线呢,先就被父皇骂了一顿惨的,愣说我这是胡闹。师父说了,参军就得先从士兵干起,唉,前路漫漫啊。”

凌宗玉的话让凌文尘一怔,胡闹么?若是自己或者四弟,怕又是心怀不轨,妄图掌控军权了吧?

正愣着呢,凌宗玉已经嚷嚷了:“去去,再拿一碗酸梅汤来。”

凌文尘回过神来,笑道:“你怎的就知道会是个小侄儿?”

凌宗玉眨了眨眼,忽的凑近凌文尘诡异的笑道:“父皇还急着抱皇孙孙呢,你要是敢把他的嫡长孙变成了皇孙女儿,啧啧,就等着被打屁股吧。”

凌文尘佯怒道:“胡闹,连父皇你也敢编排?”

凌宗玉呵呵笑着道:“二哥,那我先走了,还得赶着去见六弟一面呢。不然我师父可是说走就走的。”

凌文尘一愣,道:“你不留下来吃个午饭?”

凌宗玉接过酸梅汤一饮而尽:“不了,二哥要注意身子骨,再胖点才好呢!我走了啊。”

凌文尘看着凌宗玉远去的背影,没有再多的阻拦,手心已经被冷汗浸得冰凉。

不,没有必要。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是他的亲弟弟。

就算不能回到从前,他也仍是凌文尘,那个曾经想过要一卷书一盏茶的少年。

凌牧川正在看书,看到凌宗玉悄无声息的进来时先是一怔,旋即惊喜道:“五哥!”

凌宗玉认真的看着六弟,半晌,方道:“比前些时候见你要好多了。”

那会儿,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那么冰,那么冷。

凌牧川笑道:“你要吃些什么?我让人去给你拿你最喜爱的酥酪去?”

凌宗玉摇了摇头,兀自坐下,半晌,迟疑的问道:“二哥,他……”

凌牧川一怔,叹息一声,道:“不论如何,他还是那个偷偷地给我送药的二哥哥。”

只是如今的二哥,就算是不为自己打算,也还有未出世的孩儿呢。

凌宗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迟疑的问道:“胡家,和二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要不,我就留下来,我……”

凌牧川拦住话头道:“你放心,有舅舅在呢,还没到兄弟反目的境地。”

可是如今的京城,是山雨欲来啊。偏偏皇上又远在江南。他这究竟是没有料到,还是对儿子们的一场试炼?

兄弟二人一时都沉默了。

良久,凌牧川打点着精神笑道:“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么?都想过当大将军呢,纵马持剑,披星戴月!如今你真的能披挂上战场了,可得把弟弟的愿望一并儿实现了!”

凌宗玉咧嘴儿一笑:“怎么不记得?就为这个,咱们两个偷了马去骑,闹得宫里头鸡飞狗跳的,你还足足十天下不了床呢。”

提起往事,兄弟两个倒是开怀不少,就这么趁着夏日午后的倦意,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第56章

曲水流觞,蝴蝶上下翻飞,临着花圃拦了竹篱笆,越发显得幽静。

临水有小木屋,门口架了蔷薇花,此时花已凋谢,独独剩下绿色的藤蔓,夏日里看去也极是清凉的。

燕秋笛席地而坐,手上拿着西瓜,一脸的笑意:“大哥如今把个园子经营的倒像山居一般,也不怕坠了你大将军的威风”

雁雨然漫不经心的道:“兵者国之利器,不可以轻动。”

燕秋笛轻笑道:“大哥放心。”

雁雨然犹豫了片刻,终是道::“慈不掌兵,你可要想清楚了。”

燕秋笛苦笑道:“兄弟几个里面,我是最想要长剑烈酒的了,此去边关,也是应当,玉儿是我的徒儿,少年热血,豪气干云。自当随了我去战场上历练。”

雁雨然低低的道:“圣意难测,你这一走,倒是干脆了。”

只可惜,我和川儿,如今怕是不得不留了。

燕秋笛一怔,也黯然了。

阳光依旧肆意,他却丝毫不觉得暖意。大哥终究是看明白了的。

战场再怎么多变,终究有男儿热血在,有仁义忠勇在,长剑所向,哪怕容不下一个仁字,也还有一个义字。

而这儿呢?骨肉情谊,江山天下,帝王心术……太多太多,难以承担。

玉儿才十九岁,他不能留下来。

雁雨然忽的一笑,道:“李蓬如今,一切俱好。”

燕秋笛笑叹道:“宋家之事,想必大哥已是安排妥当了。”

雁雨然道:“宋家是太子的小金库,若多些时日,倒也好办。”

只是,如今的局面,真真是风雨欲来啊。

燕秋笛良久,方才闷闷的道:“凌中恒怕也没几日便要回京了。”

雁雨然倒是笑了:“难怪你匆匆忙忙的就要走,这要是让你师兄捉到了,怎么着也逃不过一餐好骂呀。”

燕秋笛冷哼一声,也不言语。

兄弟两个这些年聚少离多,雁雨然也顾不得俗务缠身,与燕秋笛品茶下棋,只管且偷浮生半日闲了。

凌中恒此刻正随了秋漠归纵马驰骋,双腿内侧都磨破了,却不敢稍有懈怠。

他自幼虽也练习骑射,可似这般不歇不停的在马背上赶路还是头一回。比起现在的境况,前几日的辛苦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秋漠归也不会等他,只是慢了晚了,甩手就是一鞭子。他也曾想过逃跑,但不论他是跑向热闹的城镇还是空无一人的山间,总能在一个时辰内被找到,然后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记得那晚行至山间宿营,秋漠归二话不说扒了他的裤子就打,然后这么冷飕飕的跪了半晚上。

第二天清晨,看着一脸愤恨的他,不过一句简单的话“是你自己要赶去京城的。”

耍心眼耍不过,小聪明更不要谈,面对秋漠归,凌中恒只剩下愤恨无力。

就在接近京郊的时候,秋漠归却慢了下来,带着他进了客栈,洗漱休息。

一日都没有走的意思,凌中恒抓紧时间补眠。

秋漠归却淡淡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眼前的来人,冷笑道:“速度倒也不慢。”

玄九咬着牙不敢吭声。一路的追踪,没睡过一个好觉,还时不时的走错了路跟错了方向,无奈之下他只好抄近路全力以赴赶奔京城,却在这儿碰到了秋漠归,那一脸的胸有成竹恨不得让玄九吐血三升。

啧啧,猫捉老鼠啊,偏偏他还就是那个老鼠。

秋漠归只是淡淡的道:“你小主子就在前方客栈。”

玄九恭恭敬敬的道:“谢先生一路相随。”

秋漠归面色微变,冷笑道:“他是我的门下弟子,管教照看,也是我的事情!”

你是什么东西?谢?

玄九耻辱的说不出话。

秋漠归又淡淡的道:“我不杀你,只是看在你家主子的面子上,不论你家主子什么吩咐,我讨厌有人在我身边出入鬼祟。”

玄九一怔,深深的弯腰:“是。”

妈的,这是真么鬼差事啊?

“玄九愿为小主子的贴身长随。”

秋漠归这次倒也没有多言。当然不是因为玄九应变快,只是因为给皇上面子罢了。

不远处就是京城了,秋漠归的心难得的起了丝波澜。

故人,都无恙否?故人之后,可还安好?

第57章

晚霞一层层印染开,一轮夕阳挂在天边,渐渐黯淡的阳光让才睡醒的凌中恒有一瞬间恍惚,地上是窗户的影子,一格,又一格。

他仿佛是这才反应过来,就要到京城了。

原以为此生再不会回来了。

夕阳的光柔和而朦胧,凌中恒隐约想起那个热闹的夜晚,胡云泽灯下肆意中隐含孤寂的笑容。

还有二哥始终温和的无懈可击的笑意。

凌中恒低头,嘴角分明是一丝苦笑。二哥啊二哥,你若是知道我这么健康的回到了京城,是该欢喜,还是猜忌?

或者,两者皆有吧。

有敲门声,凌中恒惊醒,扬声道:“请进!”

秋漠归站在门口没有进屋,只是上下打量着凌中恒,半晌,侧身道:“你进去吧。”

凌中恒惊愕的看着躬身立在自己面前的玄九,动了动嘴唇,苦笑着就要跪下,这可把玄九吓了一跳。好在他早有防备,上前一把扶住凌中恒,跪下朗声道:“奴才玄九,奉主子之命,侍奉小主子!”

凌中恒嘴角的苦笑慢慢收敛,只是眼底的苦笑意味却越来越深,良久,方才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玄九起身,又恭恭敬敬的捧出一个盒子,“奉主子之命,给小主子的。”

凌中恒接过雕龙画凤的檀木盒子,鼻尖还隐约有檀香,什么东西?他不在意,也不关心。可他终究是打开了。

是一块精美的羊脂玉,五只蝙蝠中间围了一个寿桃。雕刻的精美,入手水润细腻,甚是难得。

凌中恒要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五福捧寿的含义,五福之意;一日寿、二日福、三日康宁、四日攸好德、五日考终命。

寿在中间,可见送玉之人希冀对方康宁的心思有多么急切。

这本是民间最常见的玉佩图案,寻常百姓养儿,无非希望孩儿一生健康平安,五福俱全罢了。

凌中恒从来都不知道,专属于皇家的上等羊脂玉,会雕刻这等民间的吉祥如意。

他捧着手中玉佩,一时难成言语。

“恒儿,娘的寿辰有什么可过的,倒是你,生的时候那一大片的荷花呀,几乎是一夜间就开的热热闹闹了。分明是那么娴静的花儿,也能开成这般的热闹。那会儿你皇爷爷就说你啊,君子如荷,长大了定能有大出息呢。”

娘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他那时就盼了和娘一起过生日的。都说儿生之日是娘的苦日,他还想给娘亲一个惊喜,想好好的陪陪娘亲,母子多少年了,往日里机关算尽的娘亲从没有和他一起陪他认认真真的过个生日呢。

他想,他要认真的跪在娘亲的面前,叩谢这样的生儿之恩。他想说,而今而后,母子相依。

这才过了多久啊,他却已经忘记了,他是生在这样的夏日里。

却原来,他还记得。简简单单的玉佩,简简单单的祝福。不同于幼年时的梅兰松竹,不过是五福罢了。

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大的祝福了。

凌中恒阖上盒盖,恭恭敬敬的跪下,道:“孩儿,叩谢爹爹!”

看,是他太痴傻么?不过是一块玉佩,就让他心甘情愿的喊出一声爹爹来。

玄九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位小爷跪下,暗自翻了个白眼也跪下了。

我说小爷啊,您这是跪给谁看啊,没得让小的陪跪不是?

凌中恒站起身来,沉吟片刻,问玄九:“皇上只是让你,来侍奉我?”

不是监视,不是警告?

玄九忍也忍不住的再翻一个白眼。要不,您以为呢?

可看着这位爷这样郑重其事,只好恭恭敬敬的再次叩首:“主子让奴才,侍奉好少爷,保护少爷安全。”

凌中恒这次没多说什么,挥手道:“你下去吧。”

玄九起身走出门,看到秋漠归眼底莫名的冷意,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犹豫了片刻,终于改翻身上房顶为去柜台再定一个房间,当然不会像秋漠归那般,定下一个院子。

好吧,就一个晚上,我忍了。

秋漠归深深的看了凌中恒一眼,冷冷的道:“明日早起。”

凌中恒条件反射的道:“是!”

天已经暗了下来,再精美的盒子也看的不甚清晰了。房间里就剩下凌中恒一个人,他也没有掌灯,只是神情间,竟有说不出的复杂叹息。

不论如何,爹爹。我宁愿相信您,是真心的。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欢喜。当太子时每回生辰的礼物多的他从来都不屑得一看。如今这样简单的一块玉佩,他却在黑暗中看了一遍又一遍。

而此刻的胡家,门口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曳着,胡云泽却在后花园里抱着美酒长醉。

凌文尘踏着一地的树影而来,安静的立在不远处。依旧是温温淡淡的笑意,看着几步远处那个一裘素衣的少年一身酒气。少年嘴角犹自带笑,眼底的寂寞却深得看不到尽头。

良久,一声轻叹,“醉酒伤身,总是不好。何况你还在孝中。”

胡云泽一个激灵,旋即笑道:“是啊,我还在孝中……还在孝中……呢。”他踉跄着翻身拜倒:“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凌文尘温和的扶起,笑道:“左右没有旁人,何必在意这般虚礼?”

胡云泽的酒还没有醒,只是笑道:“虽没有人,天地俱在,朗月当空。欺瞒得自己,哪里欺瞒得了天地?”

凌文尘一怔,低低的问道:“你后悔了?”

分明叹息的话语夹杂了寒意。

胡云泽一怔,酒忽然就醒了。

后悔么?明明恨死了那个人的不公,那个人的狠心。可是如今千里孤坟,却只余下心酸。

终究是连再叫一声爹爹的机会也没有了。

胡云泽轻笑:“太子的话,臣不明白。”

凌文尘也不追究。道:“四弟,就要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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