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红衣,红蝶,红色的血,红色的天空。“上一世,我以为我是人,可她却告诉我我是妖。这一世,我以为我是妖,可你却告诉我我是人。”
第一卷:杞月之魇
第一章:降生之始
千魇没有料到,人类婴儿的身体会是如此羸弱,即使是用自己上一个身体的精血淬炼过之后。这样柔柔软软的四肢,根本不堪一击。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任由这个女人抱着他,更不会如此安静的呆在这大殿之上,任面前这个被叫做太医的人摆弄。
“如何?”殿上之人问得似乎也是随意,低沉慵懒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回陛下,小殿下诞生时并未足月,如今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其他也无大碍。”老太医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垂着头,小心的敛去眼中的几分异色。
千魇似乎听见那人带着嘲讽,嗤笑了一声。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将脊骨再向下弯了几分,全然不顾早已疼得厉害的腰骨。此事实是太过诡异,他从医近百年,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噬心蛊下活过来的,更别说像小殿下这般安然无恙。
“退下吧。”皇帝将玉盏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微眯的眼向着那婢女怀中的婴儿投去一瞥,慵懒的,漫不经心的,却带着隐约的厉色和莫名的讽刺。
“十一皇子赐名杞月,赐殿青枫。”幽深的紫眸流转着明暗不定的光,唇角挑起和煦的笑意,明面上的宠溺下却在众人望不见的地方捎带上几分嘲讽,“辰洛贬至寒庭,如此,皇后可满意?”
青枫殿靠近寒庭,位置偏远,即使是侍卫宫女也是不常去的。寒庭即为冷宫,辰洛本是个极受宠的男妃,被瑞妃所指担上了妒忌同样受宠的晨妃,将孕有身孕的晨妃从临水的晚秋亭推下,使其小产并最终谢命的罪名,此次贬至寒庭,便再不会有出头之日。
应召而来的皇后苏柔缓步踏入殿中,依着礼数道了安,才小心翼翼的答道,“此事全由陛下做主,臣妾并无异议。”
说着语调柔和的话,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垂下眼眸,将那不由自主的欣喜小心掩去。高高盘起的云鬓上,并排斜插着的三支金步摇无声地轻颤着,就好像此刻抑制不住激动的心。
千魇安安静静的躺在婢女菊红的怀里,闭着眼,小小的唇在无人可见之处勾起一道残忍的弧度。
这个声音,这股连魂魄都带着腻人的脂粉气的味道,呵,是她呢,是那个让他这一世的生母不惜以灵魂为代价请他取其性命的女人呢。
怎么办好呢,这个好玩的游戏他一点也不想那么快的结束。
“既无异议,便都退下吧。”年轻的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盏,笑容柔和,却泛不上眼底。“皇后这几日为晨妃之事诸多操劳,该好生歇息,免得累着了,让朕心疼。”
“臣妾并未感到劳累。”苏柔站起身朝皇帝行了个退礼,“倒是此番后宫之事让陛下费心了,臣妾已备下药膳,盼陛下能永保龙体。”
“有劳皇后了。”
殿上传来苏柔所期盼的声音,她抬起头,入眼的也是意料中的温柔笑意,于是,喜意上涌,娇笑更甚,再作一礼,纤步退去。
殿口,千魇被菊红抱在怀中向殿外走去,忽然,一阵异香夹带着冷意蔓至身旁,紧接着,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
千魇睁开眼,却见怡银发碧瞳之人身着白袍飘然而至,那一双冷眸毫不掩饰的在他身上打量,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千魇弯起嘴角冲他甜甜一笑,小手兴奋的摆动,被夕阳镀上一层暖色的小脸上满是纯然的天真。
这时,殿门通报的侍卫才扯起嗓子喊道,“北辰国师到!”
北辰白羽啊。千魇冲拍着他的背轻哄的菊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浅浅的紫眸盛着满满的暖晖。还是如此冷傲呢。
看着菊红黑色的发,朱色的唇,还有头顶那碧蓝的苍穹,千魇似是兴奋异常,连那精致的眉眼都笑得弯了起来,这天,是蓝色的啊。
菊红是晨妃自阁中便陪侍左右的侍女,也是晨妃咽气前托付皇子之人。她看着臂弯中如此笑得天真可爱的小殿下,也不由得笑了开来,可清澈的眼中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些许水汽,小殿下一出生便没了母妃,在这人心险恶的皇宫里,她该怎样做,才能让小殿下安然长大呢?
白羽与其二人擦肩而过,晶莹的银发迎风扬起,鼓荡的衣袂在行走间却未带风声。
进得赤璃殿,并未见得龙夜寒,白羽亦无惊诧,只径直穿过偏门,于回廊中穿行,未几,果真在皇帝寝宫龙央殿内见着了那个自饮自酌的身影。
“坐。”龙夜寒朝白羽举了举杯。
白羽依言坐了下来,却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默默地落在龙夜寒身上。
“何事?”龙夜寒自然了解白羽,这个他生平为数不多的几位可称为友的人之一的北辰国师白羽,可不是个会做出访友闲谈之举的人。
“龙夜寒。”白羽那稍欠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平缓空灵,脸上却依旧是一片漠然。
龙夜寒一手持酒壶,一手端着玉杯,斜着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一张俊脸上尽是狂傲邪魅之态,“美人此番如此急切,是想朕了?”
须知,平日里,若非必要,白羽可是从不张口的,更别说亲自来寻。
龙夜寒伸手抚上他白皙的脸,唇角挑起一抹邪魅的轻笑,“又或者,美人是觉得寂寞难耐……”
男人手心的热度让白羽不适的偏了偏头,苍白的脸因他的触摸而泛起微红,碧色的眼眸泛起一丝淡淡的恼怒,“龙夜寒……”
美人生怒虽是好看,但面前的这位若是真恼了,却也难办。于是,那只修长白皙的手顺着某人的脸下滑,顺势挑起几缕晶莹的白发,缠在指尖。
“何事来寻?”龙夜寒收回手,执起酒盏。
“那个孩子,是谁?”
“今日殿上的那个?是朕的十一皇子。”龙夜寒看着白羽脸上的几分严肃之色,挑起了唇。“他,如何?”
“可是于昨日日落时分降生?”
“不错。”
白羽看着龙夜寒深紫色的眼瞳,沉默片刻,“我看到了他的命轮。”
“哦?”龙夜寒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北辰国师,能看到何人的命轮都不足为奇。
白羽闭上眼,像是在回忆昨日所见,“一片深红,如血一般的颜色……”
龙夜寒一手持着酒盏向嘴边送去,“那又如何?”
血色,预示灾祸,可他龙夜寒惧过何事?
白羽自然知道只是如此于他并无多大干系,但是……
“还有,你,龙夜寒……”
手在半空滞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龙夜寒沉沉的笑了起来“看来,朕这个皇子,当真不凡呐。”
日已落于西山,夜将至。
第二章:六年
千魇,也就是现在的龙杞月,来到这一界已经六年了。六岁的他,虽然看起来依旧是小巧可爱,纯真无害的模样,但其上一世所带的灵魂刻印却已经日益清晰起来。
就像此刻,端坐在铜镜前,凝视着自己镜中的脸的他。
千魇默默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不浓不淡的眉,水润的大眼中那抹浅淡的紫,小巧的鼻,以及那张嫣红的薄唇。这张脸虽还显得很稚嫩,但那分外协调的五官却已经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惊艳。
也是,毕竟是帝国第一美人晨妃的孩子。
千魇在想,如果将这头青丝换成银发,这一世的模样,跟上一世,还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紫眸,轻易地,便可掩住一切所思所想。
天还未大亮,初春的天气并不好,时雨时晴。一阵清新的穿堂风挟着不知名的花香轻轻拂过,温柔的托起千魇的发丝。
突然地,千魇就笑了起来,唇角一点一点的往上翘,眉眼一分一分的往下弯。从狡黠的,到奸诈的,从可爱的,到冷酷的,一样的面貌,却在瞬息之间将种种不一样的气质演绎的淋漓尽致。
白嫩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庞。真不错,看来,自己还是千魇呢。
笑容慢慢定格,表情最终停留在与他的年龄相符的天真无邪。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按时辰来看,应该是菊红过来唤他起身了。
果然,他才回过头,就听见菊红夸张的惊呼。
“殿下,你今个儿怎的起得如此之早?”菊红取过一旁的袍子替千魇披上,柔和的眉眼间尽是温柔与疼爱。
“殿下也真是的,起早了也不叫奴婢进来替殿下穿衣。正是初春多雨的天气,着凉了该怎么办……”
菊红一口一个殿下,一边替小殿下穿衣,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不给千魇说话的机会,当然,她也不必给,因为她这个已满六岁的小殿下,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十一皇子是个哑巴,这在东离帝国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皇子的服饰甚是繁琐,但在菊红的巧手下,不过多久,千魇便被打扮成一个灵动非凡的小仙童。
千魇望着在半跪在自己面前正忙着系玉带的菊红,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两只小手却背在身后,悄悄地结了个印。
“奴婢下去备膳,先行告退。请殿下稍等片刻。”
菊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走了出去。
虽然十一皇子从不说话,但菊红始终觉得小殿下是明白的,不论是宫里妃嫔的蔑视嘲讽,侍卫宫女的轻慢不屑,还是她的悉心关怀,她始终觉得,那双清浅的紫眸里,天真可爱只是浮在上层的表象,在那之下,是无人可以触及的孤寂与萧然。
独自生活在这人吃人的皇宫里,经历过无数次阴谋暗算,体会过无数次的世态炎凉的殿下,怎么能够保持一颗纤尘不染。与人为善的心。
菊红已然退下,千魇转身看向半敞的窗,小小的唇角弯起一道诡秘的弧度。
‘出来吧,你该知道我早已发觉了。’
隐藏在空气中的人浑身一震,沉默片刻,然后慢慢的显出了行迹。
那是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一身黑衣裹住了全身,连脸庞都不可见,眼中锋芒隐现,并未佩剑,但袖中却有一丝冷厉的锋芒忽隐忽现。他的左手搭在窗台上,似欲越窗而出,微曲的角度可看出他的左臂已着力,但身形却诡异的滞在了弯膝欲一跃而起的瞬间。
那是暗卫,是皇帝的耳目。
‘你叫什么名字?’千魇继续问道。
那人这次才敢确认,众所周知的口不能言的十一皇子,竟是可以说话的,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位十一皇子,说话间并未动唇。
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面巾下才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暗十一。”
他是十一皇子,他叫暗十一。是巧合,还是故意?
原来这东离,不仅仅是皇后,连那皇帝,都很有趣呢。
名倾一时的苏相已经倒台,失宠且毁容的皇后苏柔已经是被他丢弃的玩具。皇后让他保持了一年的兴趣,不知道,皇帝能缓解他多久的寂寞呢?
千魇翘起了唇。轻快地笑声在暗十一脑海中响起,带着的却是令人纳闷的开心。
千魇迈着小小的步伐走近暗十一的身边,仰起头,‘我想看看他长得怎么样。’
暗十一正疑惑他是在跟何人说话,却忽然感觉到面部一阵寒意。是面巾,有人扯去了他的面巾。
而且,这人竟也隐身在十一皇子的身边,而他却毫无察觉。奉命监视了十一皇子六年,他竟连他是何时有了身手如此了得的下属都不知道。
千魇细细的看了看暗十一的脸,冷厉,便是他得到的结论。这人长得倒蛮对胃口的,千魇浅紫的眼眸对上暗十一因震惊而瞪大的眼,好心的解释道。
‘他是我的侍卫,你该好好认识认识。’
暗十一更是疑惑不解,就他所知,这位不受待见的十一皇子也确实有过一个侍卫,但那个例行配给的小侍卫早就在两年前冲撞了九殿下,最后死在了棍棒之下,从那以后,他也不曾招过侍,那么这个随侍之人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呢?还有,他是陛下之人,与这殿下的随侍,又何来好好认识之说?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千魇抬起白嫩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摆,话语中是显而易见的纯然与认真,‘当然要好好认识,因为以后,你也是我的人了啊。’
什么?暗十一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一阵微凉的清风挟带着几片洁白的梨花花瓣穿过窗门,轻柔的划过暗十一的衣襟,静静地落在房内。
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满是天真的眼,暗十一的思维忽的就恍惚了起来,十一殿下的眸色是跟陛下一样的紫,可却没有陛下掩饰之下的淡漠无情,而是纯真得,让人有些心疼……
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又好像多了些什么。可如果要他说出到底是什么,却又觉得无迹可寻。
‘暗,听我的话,忘了刚才你见到的事,以后也要把不该见之事忘了,好么?’
“好。”殿下的请求,他怎能拒绝。他毫不犹豫的应了,却又在脱口而出后呆愣了片刻,刚才?刚才所见只是那个叫菊红的婢女替殿下更了衣,可这也只是平常事罢了,有什么忘不忘的呢。
千魇见了暗十一脸上的那一抹疑色,开心的笑了开来。
又一阵微风无声的吹过,殿内陡然多了一抹暗影。
这影子是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装扮与暗十一相似,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却是老成的严肃淡漠之色,只有在看向他的主子时,那双清澈而冷淡的眸子里才会划过几丝隐晦的温柔。
少年微微躬身向千魇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主子,菊红将至。”
千魇点了点头,眼神却转向了暗十一,‘暗。’
暗十一明白他的意思,同少年一起行了一礼,消失在空气中。
隐身之前,暗十一也没想明白,这少年,为什么长得跟殿下当年的小侍卫那么相似,连年纪,都分毫不差。
而那少年,亦不曾惊异于暗十一的异状,他只知道,跟着这个小主子,他只需听命即可,其他不该想不该做的,半点都不能有。更何况,自从三年前跟着小主子以来,类似今日之事,他还见得少么。
风住,花残,尘香。
待菊红归来,只见得千魇瘦小单薄的身影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几株盛开的梨树默默出神,似乎丝毫没有发觉那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落的微凉的细雨已沾湿了他的衣襟。那明明是赤红如火的背影,不知为何,却无端的让人生出一种浅淡得快要消失的错觉。
菊红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像是怕惊走什么似的,放缓语调,轻轻地唤了声,“小殿下……”
千魇回过头,沉静淡漠的脸在转过身的刹那换上了纯净的笑颜。
菊红莫名的舒了一口气,随即明媚的笑了起来,灿如春光,“殿下,先用膳吧,距开课还有一个时辰呢。殿下第一次上学院,可不能迟了。”
第三章:夫子
东离皇子三岁选侍,这时所选的小侍卫多为十岁,会几许拳脚功夫,能照料陪伴于皇子左右,是以,待皇子长成后多为其心腹。六岁入学,拜儒师武将,习文武之术。到了十岁,便要入住东边的皇子殿,自此之后想要回后宫探望母妃,也只能隔个十天半月返宫一趟。
如此一来,皇子与其母妃之间的情便会逐渐淡下去。皇家此举之用意,世人皆知。
用过早膳,换上合乎礼数的明黄色绸衫,刚满六岁的千魇,迈着小小的步伐,努力地想跟上前边快步疾走的内臣。
所谓内臣,又称礼官,便是奉职于皇宫之中,负责宴席庆典之类的人。安排适龄的皇子入住皇子殿,自然是其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