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风+番外——暮远长河
暮远长河  发于:2013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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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牧川怔了怔,点头,“嗯。”

过年子女给父母守岁越长,父母就会越长寿。他们的母亲早就辞世,如今就剩下父亲了。

凌牧川也不知道为的什么,自从知道了这一层,他年三十就会想要替父亲守岁。

凌宗玉已经抑扬顿挫的念开了,凌牧川道:“我来看吧。”

“别呀,你就这么趴着,你是病人嘛。”笑的狡黠。

凌牧川也没有强求,他这个样子,看书累的很,还会拖累的哥哥看不成。

“你念一会儿就行了,我也不是很想听。”

凌宗玉笑笑,清清嗓子继续。

兄弟两个正凑一块呢,温文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六爷睡下了么?”

凌牧川不等小太监答话,高声道:“没呢!”

凌文尘走进屋子,看到两个小兄弟都在,笑道:“玉儿,你还淘气什么,不会去睡觉去?”

凌宗玉慌得藏了书进被子里,吐吐舌道:“我和六弟说悄悄话呢,二哥不许偷听。”

凌文尘道:“二哥才不听呢,川儿,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凌牧川红了脸,“大哥给上了药,要好多了。”

凌文尘道:“这是药,你且用着,二哥上回给你的都用完了?”

小家伙面皮薄,收了伤从来不肯让人来看的,何况一个没有娘亲的不得宠的小皇子,谁个理会?

所以他这儿的伤药多半还是凌文尘偷偷送过来的。

凌牧川眨眨眼睛,道:“谢谢二哥,还有一点呢。”

凌文尘看着幼弟的模样,一阵心疼,想要如大哥一般抱起幼弟,又终究使忍住了,只是叮嘱道:“记得要及时的上药,早点睡,你还小呢,昨儿又没睡好。听到没?”

凌宗玉笑道:“二哥放心,我来督促他!”

凌文尘莞尔一笑:“你?好好,你也早点休息去,啊。”

说到这儿,凌文尘有心多坐一会儿,又怕时间长了皇后知道不好,他可不比大哥,占了长子名分,又还算得宠。

凌文尘犹豫片刻,道:“二哥走了。”

兄弟两个叽叽喳喳的拜年,吵得凌文尘头都大了。待到出了屋子,冷风一吹,反倒清醒了。

回头看一眼凑在一块儿相依为命般的两兄弟,嘴角隐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与苦涩。

第58章

凌宗玉跟着燕秋笛北上,天空渐渐高远。极目是一大片的草原,有马儿剽健的身影。

“前面就是军营了,我们快些走,想来天黑前就能到。”燕秋笛手中的马鞭遥指前方远处,笑道。

凌宗玉一脸的新奇兴奋,一甩马鞭,高声道:“师父,你倒是快些啊!”

燕秋笛却放慢了速度,缀在凌宗玉的身后,心中感慨。

二十年了,也不知道老弟兄们怎么样了。他当年跟着大哥来军中打拼,少年豪气,尚侠任勇,快意恩仇。是何等的自在洒脱。那时候雁雨然眉宇间都是飞扬,拉了他在草原上驰骋,以天地为枕席。

如今想来,竟只有那一段少年时光是他们兄弟最快活的时候。

军营就在眼前,燕秋笛反而有了近乡情怯的犹豫。倒是凌宗玉,驰骋在草原上如同一只雄鹰。

远远的一个人站在辕门前,北方的风烈,才只是初秋已见寒意。那人见燕秋笛骑马走近,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秋笛下马笑道:“洪大哥,久等了!”

洪承泽勉强笑道:“大人!这孩子是?”

见燕秋笛含笑点头,洪承泽翻身跪倒:“五爷吉祥!”

凌宗玉连忙让开,笑道:“是洪伯伯吧,宗玉听师父说过的。宗玉稚子小儿,当不起英雄一拜!还请洪伯伯起来。”

洪承泽言下苦涩,“承泽当不起英雄二字,五爷谬赞了。”

凌宗玉却是恭恭敬敬的执晚辈礼,道:“宗玉随师父来边关,还指望您和诸位能多加提点呢,您要是这么说,宗玉可就无地自容了。”

燕秋笛笑着拦下洪承泽:“战场上哪里那么多讲究,你是老前辈了。他将来还得跟着你多学着点呢。”

洪承泽几番欲言又止,又全都化成一声苦笑,“先进帐子吧,酒菜都预备好了。”

燕秋笛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打眼看过去,见军营进进出出的士兵调动频繁,带伤的士兵被抬进抬出,血滴了一路。

燕秋笛轻声问道:“怎么了?”

洪承泽低头不语。

燕秋笛冷笑道:“如今的元帅是谁?”

洪承泽怔了怔,低声道:“王守中。”

燕秋笛眼底闪过一抹冷厉,恨恨的道:“狼子野心!”

洪承泽又是一声苦笑,道:“大人,我这儿还有多年的老酒呢,从没舍得喝过。就等着您呢。”

燕秋笛随着洪承泽进了帐篷,打眼看到了挂在正堂中间的一幅对联,遒劲有力的字体透出沉稳气度。

“草草原非草草,堂堂敢谓堂堂。”

字迹依旧,只是略显得陈旧了。燕秋笛不禁温暖的一笑。

这还是当年雁雨然带了他在军中时写下的。他自幼衣食周全,更不用提雁雨然了,豪门嫡长子,自幼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开始时他们哪里习惯的了这等军旅生涯!带兵打仗,指挥若定,他们可以做到很好。可是日常起居就不同了。那真是“偶尔饥,草草就膳;偶尔倦,草草成寐;晨而起,草草盥洗;洗毕,草草就道行之。”

就算是这样,大哥也是不改风采的,他曾经自嘲的抱怨过自己的帐篷是“草草草堂”

雁雨然当庭一笑,挥手写下了这一对联给他。

堂堂敢谓堂堂。能做到堂堂正正,也不枉男儿于世了。

燕秋笛一时回过神来,笑道“二十年了,你们都还好么?”

洪承泽微笑道:“都好,弟兄们都想着您和雁大人呢!”

燕秋笛浅饮了两杯酒,笑问道:“老于呢?小悦儿呢?还有其他的弟兄们,什么时候回营?”

洪承泽道:“他们有军务在身,怕是不能给大人和五爷接风洗尘了。他们让我替他们给大人和五爷赔罪。”说着,举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燕秋笛笑意慢慢敛去,道:“此次大败,瞒了几日了?”

洪承泽一怔,翻身拜倒,话语中隐隐有了哽咽:“咱们都不敢来见大人了!弟兄们,愧对朝廷,愧对大人当年提拔,我们,我们……”

燕秋笛微微动容,叹息道:“元帅有令,哪里怪得了你们?王守中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你起来!别让你五爷瞧了笑话去!”

洪承泽颤颤的站起来,言下尽是悲愤凄凉,“九日前,蛮子首领带兵突袭咱们的粮道,老于请命带一半的军队迎敌。元帅不肯,说是小分队骚扰,只派了一个营的兵力迎战。结果,全军覆灭了!蛮子反袭大营,元帅临时指派将领,人却已经在了城中。粮草不济,军心涣散。若不是老于,若不是老于……”

“大人您看这些儿郎们,哪个不是一腔热血?哪个不是奋勇当先?就这么死伤了,死都不瞑目!”

“我洪承泽打了一辈子的仗了,从来就没有这么窝囊过!”

燕秋笛无言的拍了拍洪承泽的肩膀,问道:“老于他现在怎么样了?”

洪承泽犹豫着说不出话。

燕秋笛一声长叹,道:“等战事结束,随我去看看嫂子吧。”

“军队的空饷有多少?多少可用之兵?昔日的弟兄,还有几个是还在位的?”

洪承泽默然无语。这么大的一条汉子,伤心成了这副模样。

燕秋笛苦笑道:“不必说了。”看向一脸愤慨的凌宗玉,沉声道:“玉儿,你都听明白了,敢不敢随我阵前斩帅!”

凌宗玉上前一步,大声道:“敢!”

燕秋笛忽的一笑,闲闲的靠在椅子上,道:“这就好,来,把这杯酒喝了。”

洪承泽仿佛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只是眼中的悲愤渐渐被光彩所替代。

燕秋笛按住就要起身的洪承泽,道:“你不必愧疚,是燕某来迟了!燕某该当赔罪!”

洪承泽激动的斟了一杯酒,道:“弟兄们都等着燕大人回来呢!当年和二位大人打的蛮子闻风丧胆,才叫痛快!”

燕秋笛浅浅淡淡的饮着杯中美酒,也不言语。只是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了。

边境小城,少了大城市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恬静闲适。路边拦了竹篱笆,种着各色的小花。战场的硝烟仿佛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儿。

凌宗玉的神色却是不见轻松,反而微微紧张。燕秋笛轻声叱道:“每临大事当有静气。好端端的,你紧张什么?”

凌宗玉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两个人带着一队精兵走在路上很是显眼,来往行人纷纷避开。

两人在元帅府前停下,守门的士兵见到大队的人马过来,早就吓得向里跑去了。燕秋笛轻蔑的一笑,朗声道:“元帅王守中临阵脱逃,罪不容赦!给我拿下!”

跟来的都是百战沙场的精兵,是心腹兵马。对王手中可谓是积怨已久。此刻高声一诺,虎狼般冲了进去。

燕秋笛控马退后半步,看向凌宗玉。

凌宗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般,当先打马进了府门。

一路的绿树成荫,流水潺潺。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果不其然。

凌宗玉原本心底的一点犹豫也没有了,只是剩下气愤。

士兵拖着五花大绑的王守中到了跟前,王守中犹自大骂道:“谁许你们这么做的?!你们这是造反!是谋逆!是要灭九族的!”

凌宗玉居高临下的看着挣扎的狼狈万分的王守中,道:“是我。”

声音不大,却是落地有声。

王守中停止了挣扎,看着眼前马上的少年,讶然问道:“是……五爷?”

凌宗玉冷笑一声,道:“五爷也是你能叫的?你刚才要灭谁的九族呢?”

王守中心慌的挣扎道:“你敢!我的元帅是朝廷亲许的!你凭什么!”

凌宗玉高声道:“就凭我是皇子!带的是皇上口谕!来人啊,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有士兵上前堵住王守中的嘴,凌宗玉却微微茫然的迟迟不再下令。

燕秋笛暗叹一声,道:“把他带下去,辕门斩首!封了他的嘴,免得他胡乱攀咬人。”

又环视了一眼在场的士兵,没有说话。

所有的士兵都是心腹精兵了,此刻都默默跪下低头不语。

燕秋笛满意的点点头,“规矩,你们将军都说过了,我也不屑重复。走吧!”

一拨人马井然有序的离开,只剩下了凌宗玉迟迟不肯动。

燕秋笛打马上前,按住徒儿的肩膀,低笑道:“假传圣旨?看你爹怎么收拾你!还有,临阵慌张,该打!”

凌宗玉这才是反应过来,转头,眼底有一丝慌乱无助。

燕秋笛手中微紧,感觉少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淡淡的道:“走吧,那些兄弟们还等着咱们呢。”

带着凌宗玉出府,手中的马鞭一指周围,“玉儿你看,这些,都要靠我们,和千万个弟兄们,来守护。”

凌宗玉低下了头,良久,轻声却坚定的道:“是,玉儿明白!”

燕秋笛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没有多说。领了队安静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安静的小院子里花雨纷纷,明明就是初秋,却显出暮春的气象来。

凌文尘随意的坐在亭榭中,淡淡笑道:“此地面积倒是不大,最宜三两知己,把酒问盏;看清风明月,听南音袅袅了。”

胡云泽依旧是一身素袍,尚在孝中。他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凌文尘的双手。

他的手,颀长,白皙,有些苍白。这样的手,理应握管挥毫妙笔生花,理应花前月下,抚琴弄箫吟诗赏月的啊。

胡云泽低低的道:“您真的不肯再见四爷了?”

都十多天了,凌中恒每日都要求见,每一次,都被凌文尘冷冰冰的顶了回去“我的四弟正在江南养伤,怎么会再来京城的?”凌中恒那震惊失落的表情连胡云泽看了都心中微有不忍。

凌文尘温笑道:“见之无益,不如不见。”

胡云泽道:“想必燕大人已经到了。”

“王守中这会子怕是人头落地了,太子可都准备好了?”

凌文尘笑道:“云泽,你如今倒是比先前沉稳多了。”

胡云泽笑而不语。

凌文尘的神情有些恍惚,“父皇,总该回来了。”

胡云泽装作没有听到,看着眼前一丛修竹,明朗的笑道:“太子吩咐准备的,云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岭南。山高皇帝远的,虽则不大,倒也幽静。”

凌文尘一怔,轻声道:“要那么大做什么?不过是个容身之所罢了。”

有一片草堂,一哇水田,这都是自己的园子。浇花种菜,喂养几只家禽,屋前屋后,有几棵大树,清晨有公鸡打鸣。院子里有几从青竹,几只腊梅。夏天常常下雨,冬日的天空瓦蓝瓦蓝。

凌文尘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些了,他的嘴角慢慢带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也不知谁能有这个福分呢。”

胡云泽看着眼前永远都笑的无懈可击的太子,心中忽然酸涩,却只是缓缓的倒了一杯清茶。

第59章

积水空明,乱石竹影。凌中恒散漫的坐在水边的石凳上喝酒。

庭园的面积虽然不大,却是精致异常。也不知道秋漠归是怎么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有这么一个所在的。

明明是最易醉的陈年老酒,凌中恒却越喝越是清醒。衣裳杂酒痕,却也掩不住清贵风华。

“谁许你喝酒的?”严厉淡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中恒回头,一回京城就已不见踪影的秋漠归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眼里的神色复杂难明。

凌中恒下意识的起身,却不知说什么,仿佛还有醉意,却又清醒万分。

秋漠归没有过多的责怪,只是道:“陈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是你的手笔?”

凌中恒一个愣怔,惊愕的问道:“陈家?”

李蓬的仇家?被人灭了满门?

秋漠归见他惊讶不像作伪,不由皱眉。半晌,道:“你见过你李大叔了,他已经准备动身去江南了,你可愿意跟随?”

凌中恒脱口而出“自然。”

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半晌,道:“我才来京城,怎么能就走?”

陈家的事情,他竟一点消息也不知道,想来善后之人极是高明。

“皇上来京城了?”

“是。”

凌中恒问的理所当然,秋漠归答得理所当然。凌中恒抬头,秋漠归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那么,“先生,凌中恒求您。”

秋漠归道:“若是为了太子,就不必再说了。”

凌中恒咬唇道:“求先生让中恒见太子一面!”

秋漠归看向凌中恒,眼底闪过一抹怜爱。只是来的太快,去的更快,凌中恒未曾察觉。

秋漠归淡淡的道:“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他不肯见你。”

既然不愿相见,见之又有何益。

秋漠归道:“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回去。”

凌中恒条件反射的道:“不!”

秋漠归道:“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既不愿意随李蓬走,自然要随我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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