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风+番外——暮远长河
暮远长河  发于:2013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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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宗玉一个愣怔,燕秋笛已经叹了口气,拍拍凌宗玉的肩膀:“放心吧,你师伯发现的早,这会儿已经派人去寻凌中恒了。”

话正说着,一个小弟子匆匆进门道:“掌门师伯!”

“在半山的小路上发现了有人行的痕迹,山壁上有划破的布料,人怕是失足落下山涧,弟子等正在加派人手往涧底寻觅。”

燕秋笛和凌宗玉面色都是一变,连秋漠归都微微动容,挥手让小弟子退下继续搜寻。

凌宗玉犹豫一下,就要跟上去,身后却响起了秋漠归冷淡的声音:“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去书房跪着?”

凌宗玉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燕秋笛苦笑:“这小子。”

秋漠归嘴角也有了一丝淡笑:“还是打的少了。”

燕秋笛这会子却给自己心爱的弟子叫起屈来:“这不送酒是不友爱兄弟,无情谊,该打;这送了酒却是没有规矩,惹是生非,也该打,横着竖着都是该打的,师兄这也太严苛了些吧。”

秋漠归哂笑道:“那是他没本事把凌中恒劝回来!”

燕秋笛不服气道:“你一顿板子就能把他给气跑来,玉儿倒是想劝,你让他怎么劝啊!”何况玉儿那脾气,从来不肯理凌中恒的,兄弟一处就够别扭了,让他开口相劝,简直比登天还难。

秋漠归开始没拦着,一是不可能急急的就去拦一个小辈离开,再则也是存了考验凌宗玉的意思。

秋漠归只是淡淡叹道:“但愿没事才好。”

燕秋笛咧嘴苦笑:“这小子还真是个麻烦,好容易一坛药酒治好了他的病,他又闹这么个幺蛾子,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别的不说,你这些日子来花的这么多心思,可就白费了!”

抱怨到最后,见秋漠归懒得搭腔,也微微恻然了,不知怎的,就想起清晨的那一裘单衫来。

凌宗玉正在奔下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焦急,会心痛。

他们是亲兄弟,他们同在山上,却几乎相见如陌路。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道不尽的天家冷暖,道不尽的恩怨是非。

他恨他的四哥,却忍不住想要去关注他。

他想补偿五弟,却从不主动接近他,只是偶尔相遇的目光都含了温暖的笑意。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喝尽小五弟的烈酒,然后在剧痛时选择悄无声息的坠崖。

为什么?同时皇家子孙的凌宗玉再明白不过了,四哥以为自己要杀他,他情愿造出一个不慎坠崖身亡的假象,也不愿意自己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背上毒杀兄弟的罪名。

他不愿意让他的死,成为其他人的筹码。

凌宗玉心底的焦急几乎又都化作了恨意,四哥!你就那么不信我?不过是一点剧痛,便认为我的药酒是毒酒?

你就那么,急切的……想死么?

随即那一点恨意化作冰凉。

四哥,在你的眼里,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光明么?

这么灰暗。

第51章

山门外,一个粗布衣衫的青年石刻般的脸上也总算有了一丝笑意,这正是凌疏雪下达命令的第三日下午。

青年的面容很是普通,行走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门口的小弟子正在疑惑间,便见到山上的青衣弟子拱手相迎。

青年也不多话,快步上山,青衣弟子走了没多久,便发现这个青年速度很快,竟是尽全力也难以跟上,心下不由愕然,却只是打点精神跟上去。

燕秋笛看着青年,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旋即笑道:“请!”

青年却恭恭敬敬的深深鞠躬,起身,方道:“奉主子命,要见四爷。”

燕秋笛沉下了脸,道:“怎么?”

青年低头道:“主子有命,三日内见到四爷。”

燕秋笛笑了笑,道:“他现在不在山上,我让人去叫他回来,今晚之前,你总能见到他的。至于现在,这可是上好的寒露茶,夏季佳品。”

青年完成任务般端起茶杯,小口饮着。

燕秋笛起身走到门外,吩咐道:“照顾好贵客!”

青年又是深深一揖,也不多说。只是看着燕秋笛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闪过一丝耐人寻味。

秋漠归看着燕秋笛焦急的深色,只是淡淡的道:“人还没有找到呢。”

燕秋笛低声:“我答应他,晚上之前让他见凌中恒,怎么这么凑巧?”

秋漠归撇了一眼燕秋笛,道:“京城有动静,皇上想来是因为这个。”

燕秋笛一怔,面上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家的势力无论是明还是暗的,都从来不伸入他的山门,只要秋漠归和燕秋笛在,就绝无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是凌疏雪的暗卫到了山脚下想要见凌中恒也只能提前通知,等人迎接而不能擅闯了。

但是同样,他们对皇上也要有基本的尊重和扞卫。所以,今天晚上也是他们能拖到的最晚时间了。

燕秋笛关心则乱,竟是想左了。

秋漠归在燕秋笛转身之前,又淡淡的加了句:“天色不早了,把玉儿叫回来吧。”

燕秋笛点了点头。

凌宗玉在山涧寻找时,一拨一拨的人都被调派了下来,也顾不得让那暗卫发现异常。而燕秋笛也亲自下山了。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凌宗玉越走越急,神色间也有了一丝惶恐。

最后一抹阳光被黑夜吞没,火把一点点亮起,照的涧底犹如白日,凌宗玉隐约可以听到师父焦急的呼唤声,他却顾不得理睬,只是一味的向前走去。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最初凌中恒可能落下的涧底,这里白日里就被找寻了很多遍,因没有踪迹,怀疑凌中恒是随着涧水去了下游,这里反倒是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黑沉沉的。

凌宗玉心底的懊恼焦急随着夜色的加深一点点冰凉。四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指望我会内疚!

凌宗玉正想着,头顶传来一声轻喝:“接着!”

凌宗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重物压倒了,他艰难的爬起来,只看到了纸折子飘忽的火光下肆无忌惮的嘲笑:“让你接着,可没让你这么趴着接。”

凌宗玉大怒,翻身起来,又忍不住去看一眼把他压得几乎骨折的东西,旋即疑惑,什么个玩意儿?跟一个大蚕茧似地东西,一层又一层的藤蔓包裹着。

这这这,这也太诡异了吧!

青年嗤笑一声,径自拿匕首割开层层藤蔓,露出了里面苍白的面容,

凌宗玉就要尖叫,却被青年的眼神制止住了,不过那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喜意。

原来,他竟会为四哥如此牵挂。

凌宗玉轻声:“你怎么找到他的?他还好么?”

青年漫不经心的一面借着藤蔓在山壁上借着原有的洞穴凿洞,一面道:“能有什么事情?暂时晕过去了。”

凌宗玉诧异的:“你这是干什么?”

青年再一次嘲笑:“你指望他就这么颠簸着搬上去?找个地方他休息一会自然会醒了。”

“人就在半腰的藤蔓上,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找着的,啧啧。”

凌宗玉手忙脚乱的帮忙把凌中恒抬进临时的栖息地。又自己钻了进去。

虽是夏日,夜里的山间到底有一丝凉意。凌中恒还在昏迷,怕也是受不住的,青年随口吩咐道:“你去捡一点柴火来。”

凌宗玉问道:“那你呢?”

“我?我找他有一点事。”青年话下带出一丝不耐烦来。

凌宗玉欢喜的问道:“这么说,他马上能醒了?”

青年点头。

凌宗玉继续追问:“你是谁?你找他有事?……”忽的反应过来什么,诡异的一笑,大咧咧的坐到凌中恒身边,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吩咐你五爷?”

青年一个愣怔,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去就是了。”一钻身三下两下就窜得没了身影。

月亮不知何时探出个头来,涧水飘萍,夏虫唧唧。

第52章

洞口掩了青藤,潮湿的地上铺上层层干树枝,热气透过树枝传来,竟是分外的暖和。篝火堆在靠近洞底的地方,火光摇曳。

吃饱喝足的凌宗玉好奇的看着青年在凌中恒身上扎针,道:“他怎么样了?”

青年犹豫了下,这和传说中病弱的四爷一点也不像啊,这健康的很呐。

凌中恒悠悠醒转,看到青年倒是愣了一下,半晌,跪下道:“儿臣,凌中恒叩祝父皇千秋!”

青年吓了一跳,旋即直起腰来一板一眼的道:“圣躬安。”

凌中恒这才起身,青年无奈的跪下:“四爷吉祥。”妈啊,这儿人也没有一个,小爷您这是干啥呀。

凌中恒笑笑道:“起来吧。”目光这才看到凌宗玉,旋即犹如没看到一般划过。

内息平稳,身体已无了大碍,反倒不知为什么,病灶似乎是好了,竟是难得的觉得身体康健精气神都很好。到此,他也疑惑了。

青年笑嘻嘻的讨赏:“恭喜四爷,身子大好了!”

凌中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青年自讨了个没趣,递过信封,道:“皇上吩咐,四爷给个主意!”

封漆完好,凌中恒点头接过,却被凌宗玉抢了过去。

凌中恒也不生气,哂笑道:“你有胆子,只管拆了看去。”

凌宗玉梗着脖子道:“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会说的,对不?”

青年摸摸鼻子,笑道:“奴才眼拙,什么也没瞧着。”

凌宗玉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信,见凌中恒还没有反应,不由得泄了气,道:“谁稀罕看这个!”

凌中恒温和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仿佛怕吓着弟弟一般。

凌宗玉脸色微红:“我来找你的。”

凌中恒接信的手一僵,旋即抬头,第一次正视弟弟一般,轻声道:“谢谢。”

凌宗玉窘迫的道:“那酒是药酒,治你病的,我不知道你一次喝不得这么多,不过你现在的病应该是大好了,你……”对不起却说不出口。

凌中恒依旧是温和的笑道:“夜色深了,你且先睡一会儿吧。”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

青年转头嘲笑凌宗玉:“你不知道?……”

凌宗玉强辩道:“就那么一小坛,一小坛!”

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正要说什么,却见凌中恒递过信与信物,道:“回皇上的话,理应杀无赦!”

带着丝丝寒意的话语让凌宗玉都打了个寒颤,仿佛是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只是自己的骨肉兄弟,还是当今的四皇子。

哪怕早已跌落云端,他仍旧是他的皇兄。

青年重重叩了个头,道:“是!”

把信放在怀里就要转身离开,凌宗玉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他问道:“那我们呢?”

青年好笑的道:“你们?天亮了就自己上去呗,放心,他们现在想来已经知道你们无恙了。”

凌宗玉撇撇嘴:“你这哪像个……”说到一半,却打住了,只是歪着头笑道:“你还没告诉你五爷呢,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脚下一顿,淡淡道:“奴才没有名字。如果五爷愿意,可以唤奴才玄九。”

看着玄九的背影,凌宗玉喃喃道:“天地玄黄,玄九?有意思!”

洞里就只剩下了兄弟两人,凌中恒闭目养神,不说不动。

凌宗玉怔怔的盯着洞口发呆,良久,方道:“四哥,你这次,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这么……”

凌中恒微笑道:“你多大岁数了?还是个男子汉呢,还没有你六弟模样。”

凌宗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跟他比?”他就是一怪胎。

凌中恒莞尔道:“四哥都知道了,是四哥不好,四哥不怪你。”

凌宗玉舒了口气,经历着一场生死,兄弟不知不觉竟是亲近许多,在这远离京城的山间夜晚,兄弟就这么安静的相对而坐。

经历了那么多,错过了那么多,毕竟,都是变了。

看着凌宗玉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凌中恒忍无可忍的叹气道:“你放心,四哥往后一定好好珍惜自己。”

凌宗玉松了口气的模样逗得凌中恒一笑,旋即斥道:“还不睡呢?”

凌宗玉吐吐舌头,道:“是!”

凌中恒第一次看到小五儿如此脱跳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呵,才只有十八岁,一如四年前的自己。

玉儿,你明白么?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

不过现在,现在,也很好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凌宗玉隐约听到凌中恒唤爹爹,他摸索着起身问道:“四哥?”

明灭不定的火光下凌中恒眼角隐约有泪痕,凌宗玉迷糊的问道:“你怎么了?”

凌中恒没有回应。

凌宗玉伸手去推凌中恒:“你哭了?”

凌中恒惊醒,看着睡眼惺忪的小五弟,拍了拍五弟的背道:“没事儿,睡吧。”

凌宗玉倒地翻一个身又睡着了。

凌中恒抱膝坐起身,他睡眠本就浅,这会儿更加睡不着了。

只是就这样怔怔的发了一夜的呆。

第53章

熹微的晨光透过青藤的缝隙洒进来,凌宗玉揉揉眼睛起身,下意识的回身看了看身边。

小小的洞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堆枯枝。

凌宗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叫道:“四哥?四哥!”

没有人答应他。沿着藤蔓到了地上,举目不见人影,山雾轻舞,青黛的山色如梦中一般,流水的潺潺声伴随鸟鸣,一抹朝霞在远方的天际晕染开来。

凌宗玉垂头丧气的踢着脚下的鹅卵石,哼,病一好就走!哼,我……我怎么和师父交代啊。

就着清冽的涧水洗了洗脸,清澈的水底有手指粗细的小鱼游曳,逗得凌宗玉心里痒痒的,探手去抓,小鱼滑溜,从手心划过,带起一朵水花。

凌宗玉玩心忽起,挽了袖子伸手去捞,激起的水花溅了一身,他却玩得不亦乐乎。

弯着腰在和小鱼斗争,身后却忽然着了一脚,凌宗玉脚下一个不稳,半扑进了水里。好在这些日子的下盘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他站在水里面,龇牙咧嘴的忍着身后的疼痛,回身扫了一眼岸上,拜道:“师父。”

敢这样的,除了师父师伯,还能有谁?啧啧,还好我反应快,不然这时候嚷嚷一句“敢动你家小爷?”,那这可不是等了板子上身么?

看着湿漉漉的小徒弟,燕秋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还愣着干什么?”

凌宗玉悻悻的上岸,跟着燕秋笛回去,走了两步,有小心翼翼的问道:“师伯呢?”

燕秋笛道:“你师伯看着凌中恒去了。”

凌宗玉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一顿板子躲过去了,再想想,又红了脸道:“弟子无能。”

燕秋笛瞅着弟子患得患失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先去换身衣裳吧。”

原来师徒二人这一小会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凌宗玉的卧室。

凌宗玉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燕秋笛已经负手在门前了。

凌宗玉微微一愣,上前拜道:“师父。”

燕秋笛回过身来,仔细端详着小徒儿。此时,太阳一跃而起,天地间洒满了金色的光明,凌宗玉稚嫩的面上隐隐透出男儿的刚毅,眼中纯粹的明亮让燕秋笛也有一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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