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点(强强)下+番外——错染落银
错染落银  发于:2012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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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凡刚望着母亲憔悴的脸色,无能为力。

「我也没想到。」

客厅里仅有秒针走动的声响,彷佛催促着谁快点,再快一点。

程母终究要问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对女人……不行吗?」

程凡刚正视着含辛茹苦的母亲,他的原则是绝不在她面前说谎。

「行。但是,我不要。」

程母长长的叹息,她疲倦地靠在椅子上,似乎将全身气力都叹尽。

「叫他过来吧,我有话问问他。」

程凡刚知道,这代表着母亲的退让。从那一晚起,程凡刚努力说服快三年,终於让他等到转机。程母当年就是因为想和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在一起,才会毅然决然抛下一切荣华富贵,跟着穷酸的小记者私奔。这种决绝的因子同样承继在程凡刚身上,所以程母知道她从来就没办法阻拦,只是她需要时间消化儿子的另一半是男人这件事,再来还得考虑,以後该怎麽过下去才好。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程凡刚抱着小小欣喜,拨通了设定快捷键的号码。

周衍的酒量不是一般般,可惜洛定一的酒量就真是比一般般还要不如。练几年都没长进,周衍嫌弃他讲。洛定一睁着一双眼睛清亮亮,但也就是眼睛而已,脑袋里早一片糨糊。

「我说就你这张脸会骗人,明明醉的差没倒下。」

这时候,手机铃声悠扬地呼喊着它的主人,周衍推一把已经进入半迷茫状态的洛定一。

「哎!接电话!」

「嗯。」洛定一镇定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然後接起。

周衍嗤嗤笑,手指着对面。

「小毛驴勒你!超不搭的。」

当然,这一句话完整被收音入听筒中。於是线路另一端的人口气严肃了些,洛定一惜字如金,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只能感觉冷漠。

「……朋友家。有事?」

听不清楚说什麽,洛定一就看见周衍做出『查勤』两个字的嘴型,然後呵呵地坏笑着对他比出大拇指的样子。一心在这时候没办法二用,更别说周衍确实说中一半,洛定一恼羞成怒就撂一句:「我现在不方便,以後再说。」切断电话。

他不知道,切断的还有更多,是一辈子无法挽回。

冬天黑的早,周衍揉着落枕的脖子从桌上爬起来,基本上酒已经醒光了。洛定一抱着他自己的包靠在墙边,一手还伸在包里,看那样就像要找什麽东西,结果找着找着就死机了。

不行,得把人摇起来。周衍好像记得有谁电话洛定一,这下惨,不要是自己棒打鸳鸯吧?!

洛定一懵懵张开眼,声音糟糟,开口就喊:「我要水。」

周衍愣了下,这语气黏呼呼,恐怕是把自己当他家那位了,真够呛。

「哎,我是周衍。我去给你倒水,等等啊。」

一杯水喝完,洛定一神智清晰了,向周衍道谢,一看时间超过傍晚六点,无名的焦急在心底扩散开。

周衍看出来,老实讲他也心虚,说:「你快回去吧,刚才我们喝茫的时候,好像有人找你。」

虽然如此,洛定一觉得就这样承认太没面子,所以硬撑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讲:「没关系,我的事他管不着。」

周衍不赞同的皱起两条眉毛,但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说什麽。总之就是让洛定一赶紧收拾好回家去,下班时间过了,搞不好程易会跑来。这时候的周衍还没能理解他为什麽不想让程易和洛定一在这个时间点碰上面,只隐约感觉不太妙,不好解释误会什麽的。

洛定一离开以後,周衍动手整顿家里,直到不留一丝痕迹。

洛定一嘴硬,脚步是不自觉越赶越快。他打电话给程凡刚可是竟然没通,有些懊恼的表情浮现在计程车後座的车窗上,却无法像随迅速横扫过的风景一样甩去。

先回自己家,一打开大门没看见有人,就是通往阳台上半遮的窗帘布露出一个人影。洛定一深呼吸,压不下心头那股骚乱,他好像在电话里听见程凡刚讲有什麽事,直觉告诉他可能麻烦大了。

洛定一敲敲玻璃门之後拉开来,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一个在外头玩太晚没有遵守门禁时间的青少年,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明明感觉自己做的不对,却又不服气别人管太多。

「我回来了。下午……你找我什麽事?」站在门框边,没有办法控制语气中的小小伏低,洛定一看着程凡刚的背影,希望他能转过来。

程凡刚如他所愿的回身,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一会,才缓缓出声。

「你醉醒了。」

程凡刚清楚洛定一是『一杯倒』,光看他的脸色和皱摺的衬衫西裤就能推测是已经醉倒才退酒而已。

「跟朋友多喝了一点,没事。」稍稍偏移视线,他尽量做到神色如常。而且也的确没发生什麽,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气虚,就是不轻易放过他。

「周衍麽?」

要不要承认?可惜,如同程凡刚清楚洛定一,洛定一也同样清楚程凡刚。既然都这麽问了,想必是早就有答案。

「……嗯。我不放心,今天正好有空,就过去看看他。」

程凡刚踏入房中,错身而过的刹那,迎面袭上夜晚的风,洛定一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冷,纵使他刚从外头回家。

「周衍说程易不错还推荐我,没想到他们认识。你培养的人被称赞,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洛定一笨拙地想将话题扯远,可惜不但没有用,反而更将事态推向引爆边缘。

程凡刚立在白光灯底下,忽然有一种沧凉的感觉,好像连温度都要失去。

「周衍说什麽你就是什麽。你不一直认为,程易是我派的间谍麽?」

是也不是。洛定一第一次陷入这种窘境。怎麽说,怎麽错。

「算了,不重要。」

洛定一终於受不了,握住程凡刚的手腕试图打破僵局。

「我跟周衍喝酒怎麽样?我们就只是单纯朋友,没有你想的那麽龌龊!」

「龌龊。」程凡刚脸上没有喜怒哀乐,然而这两个字咬在他牙齿里,却沉重的宛如铅块。「原来你的『以後再说』,就是要说这个。很好,我懂了。」

「不要扭曲我的意思!你到底想怎麽样,乾脆趁今天一次说清楚。周衍是我最重视的朋友,你早就知道。我不想以後每次见面都要和你闹这一出,我跟周衍什麽都没有,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吗?!再说,我想去哪里、和谁见面都是我的自由,你凭什麽干涉我还跟我不高兴?!」

洛定一忍了很久,为这件事,与程凡刚之间气氛触礁不是一次两次,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像做坏事一样偷偷摸摸。

尖锐刺痛从握住的手腕间炸开,洛定一感觉到程凡刚手筋的紧绷。可笑的场景,他知道自己是想极力留住这个人,然而攻击的恶毒的话语却止不住对外窜逃。但也不能否认,的确是心声。

程凡刚慢慢松开束成拳的手掌,银环的形状已经深印在指根,勒的他有些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预期中的疲惫。

「你觉得,我在乎的是这个麽?」程凡刚好像习惯似,右手摸上左手无名指,疏通凝结的血液。「你平安到家就好。我走了。」

前後不相关连的话,中间填空的位置要补进什麽,才能完整一篇故事。

洛定一枯坐在墙角,彷佛油尽的灯芯,垂下头,那麽灰败。

87.

在一起。到底什麽叫『在一起』?

以洛定一给人的既定印象来讲,没人能猜想到他现在脑子里竟然连接到很久很久以前看的小日本青春校园片。什麽金八老师在黑板上写一个『人』字,说就是要相互扶持的意思云云。於是洛定一在几天的空白中,不着边际的想,他和程凡刚的所谓『扶持』在哪里?

不能说没有。但要说有,又想不起来有什麽。

累积的几封短讯简洁扼要,无非是问候早中晚加班而已。捏在洛定一手心里,他很希望能做成有声书那样,随时想听的时候,动动手指按个钮就能解决。

不是没有想念。尤其在下午三点钟快接近的时候。口舌乾燥的他必须喝很多水来抑制那种浓厚的冲动。

他是一个性欲淡薄的人。这种话说的或许连自己都不信。

可是如果想要长长久久直到两个人不得不戴起老花眼镜,他们之间,必定有些原则,需要妥协。

洛定一点击公司内部邮件,将一干投诉连又奇的信函保留存档。他刚才夹带私人情绪出气在连又奇身上,因为连又奇擅自以公司名义与标案乙方签约,还好对方总经理回电来确认,才阻止一桩损失发生。这个案子他正在和程凡刚抢,如果依照连又奇开的条件,不但亏本,连老底都会赔进去。

差点,又输了。只是越来越无法厘清,如此矛盾的行径,自己到最後想要的是什麽。

可能是另类的心有灵犀,程凡刚也在考虑同一件标案的事。应该说,他最想标下的还是在背後操作的那个人。让Nisa去请周衍上来办公室,为了这号人物搞的几天冷战。看出来他和程易有戏,程凡刚手里转着一支钢笔想:『把程易跟周衍凑一对,说不定好办。』

敲门声响,Nisa将周衍领进门然後快速消失。程凡刚太了解自家秘书八卦的天性,不是看这几天自己脸色不好,哪能走的这麽乾脆。程凡刚对着周衍抬了抬手示意,「请坐。」

周衍似乎没有认出来程凡刚就是他曾经暗地佩服过,将段革『驯化』的男人。道谢後坐下,得当的礼仪表现在每一分应对上,丝毫没有过度紧张的迹象。

「上班时间还是不要太过分,虽然我很想请你喝一杯。红茶好吗?」

「好,谢谢您。」

程凡刚泡好红茶端到周衍面前,在旁边的沙发椅坐下来。他能感觉周衍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打量,於是更加倍张显出存在感,虽然这麽做和公孔雀没两样。

「有没有让你感到失望?我知道楼下那群人很皮,比不过『联信』的员工规矩。」那麽,先从话家常开始吧。程凡刚观察周衍的一举一动,盘算着。

「大家都很热情,各有各的好处。」周衍微笑着,各褒奖一回。

「你很会说话,不愧当过行销长。可是在这里我要听真话,你认为,这回跟『联信』竞争赢面有多大?」可惜程凡刚不那麽轻易脱手,他要知道周衍的立场,才能做以後的决定。

就看周衍一杯茶来不及喝便给人梗住,他很快整装自己,反问:「程先生,这要看您愿意投入多少。」

程凡刚被他的回答挑出兴趣,沙发椅上稍微更换下姿势,让他继续往下说。

「『伤敌一万,己损三千』,就资本额来看『联信』根本大不过我们,但这只是一条极端的路,就算吃的下『联信』却未必咽得下。『联信』洛董事长行事果决,可惜过於严谨,永远把避险放在首位,优点是稳健,缺点是死板。反观『HUNT』就弹性灵活很多,但是一体两面相对风险大。按平常我想『联信』未必会花大钱抢这笔生意,但事涉庞大的广告效益,我不确定洛董事长是否狠得下心冒险。如果是,那麽我们和『联信』大概五五波,看谁动作快,触角广。这一点,就不必我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周衍说的是真话,也无所谓『人在曹营心在汉』。听得出他纵使离开前东家,但归属感仍旧强烈。洛定一做生意上的缺点程凡刚当然有掌握,只是他不会告诉洛定一,而且洛定一也不会听。程凡刚知道,假设是周衍说这一番话,就不一样了。

於是,程凡刚切身感受到周衍之於洛定一的意义,这两个人的互补很难得,更何况他们还有信任做为基础。程凡刚对周衍笑了笑,心里想,不除掉你怎麽行。

「我以为洛定一不玩这套。他也常去那些地方交际?」

「洛董确实不喜欢,大多让公关行销部门去做。」周衍话说的保守,程凡刚知道周衍不比洛定一,分寸上的拿捏果然不那麽容易露破绽。那就,单刀直入吧。

「听说他很重用你。请原谅我的无礼,不过我很好奇,他怎麽舍得痛失你这位左右手。」

成功让周衍凝固一瞬,他选择中规中矩的回答。

「是我自愿离职,洛董事长也理解同意。」

打官腔啊,程凡刚想。再下去大概也问不出什麽。

「抱歉,光顾着说话,茶都凉了,换一杯吧。」

「不用,这样就好,谢谢程先生的招待。」

这样的人,如果和洛定一配上,恐怕洛还是只有被压的份。程易的话……程凡刚的眼光如皮尺般目测周衍的身材体型。嗯,程易做得起上位。可怜对面的周衍完全没法察觉,笔直的视线扎的他如坐针毡。

「请问,程先生还有别的交代?」感觉像被扒光了衣服,事实上差不多也是如此,周衍主动询问程凡刚暗示想尽早退场的渴望。

於是程凡刚站起来,很乾脆的说:「没事,你可以回去工作。」

「好,我先告辞了。」周衍动作快的跟兔子蹦有拼。

这时候,程凡刚一副好像忽然想起的样子,正巧在周衍正要关上门的时候喊他一声。就见周衍巴在门边,只出现半个身体,好像赶着去哪里一样,让人没办法留他下来再续一杯茶。当然,周衍心里就是这个主意。

「对了,代我向程易说声生日快乐,礼物没意外的话,……」程凡刚貌似思考了下,然後笑着对周衍说:「应该今天晚上会送到。」

周衍难掩惊讶,眼睛睁大,「你认识程易?」

周衍这一类型的人,最受不了被吊胃口。同样的情况要是摆在洛定一那里,他大概会很不屑的走人,根本不想知道。『好奇』的情绪,在洛定一几乎不曾出现,因为他总是惯於漠然。

而程凡刚无疑是周衍最不擅长应付的那一款。

「我请Nisa带你坐电梯。」

淡淡地说着,手下开始整理起文件,表示他无意再多谈。周衍闷着一张脸,苦恼的离开。程凡刚自认满厚道,至少他让Nisa和周衍一块『同病相怜』。

88.

程凡刚送走周衍,正感觉心情好一点的当下,一通电话,彷佛丧锺般响起。程凡刚夺门而出,苍白发青的脸色吓傻了刚出电梯门的Nisa。

从生到死,不过一口呼吸的距离。三十分钟车程飙速到达医院,程凡刚呆然立在太平间里,怎麽样都想不懂。程母得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末期药石罔救的地步。但她选择隐瞒。一次腹部全面性的大出血,简短地扼杀了她的生命。程凡刚只来得及看见她在弥留之际,因为听见程凡刚急切的呼喊,由眼角滑下的泪水。

遗体暂存在医院提供的冰柜里,程凡刚回到自己的老家。母亲彷佛早已预知死期将近,所有的一切都打点的非常乾净整齐。遗书摆在一个生锈的饼乾盒子,馀光触及信封上秀丽的字体时,程凡刚负伤地嚎哭出声,佝偻着背脊,在昏暗的墙壁上投射出颤抖的影子。

压在最底下的那一封信,署名『洛定一』。

隔日上午。Nisa忐忑地拨通程凡刚私人手机,响了很久,久到她花了妆容让华本安圈进手臂里,久到华本安接手狂打到按键快凹陷,正准备自己开车冲过去找人的时候,程凡刚接了。

「老大!……」Nisa在秘书室大哭的声音,据说从逃生梯都听得见。然後是华本安接话,他尽量保持镇定,却还是没能憋住,也不管白衬衫洗不洗得掉,往上面胡抹一通。

「BOSS,那个……洛定一来说要找你,我看他好像不太高兴,要我回绝他还是……」

另一端的沉默持续着,末了,程凡刚说不出有多糟糕的声音下达指示。

『请他等二十分钟。不要透露一个字。』

不知情的洛定一焦躁地待在新潮设计的会客室,太过艺术的线条绕的他更加头疼。程凡刚终於现身,洛定一盯着他颓丧的脸色,心中虽有怀疑,但还是没问出口。

程凡刚一屁股坐下,连招呼的懒得打。手肘撑在椅子扶把上,偏头靠着,目光除了开门时那一眼,就再没交集。

「找我什麽事。」肯定句的语气,应该是心里有底。

洛定一站在他面前,挡住从窗户洒入的大量阳光,残馀一个人形的黑色剪影。

「那件标案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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