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你不用客气。」程凡刚轻轻搭着他的肩膀，洛千这才感觉心头踏实一点，果然找个大人一起来是对的，否则光凭自己一个人，恐怕连大门口都不敢进。

填写好登记簿，让狱警搜过身确定没携带违禁物品，防弹压克力玻璃的另一边，是只有编号当代名的世界。

不久，两重铁铸门发出痛苦的叫声，在配枪的管理员手中缓缓开启。拖着脚镣打在磨石子地上的清脆，却是囚禁自由的铅锤。程凡刚最後一次见到洛元康是最高法院宣判庭上，以背信及贿赂公务员的罪名处六年徒刑，正好碰到减刑条例，於是又缩成三年四个月。他提出很多回想见一见洛千的要求，可惜洛千连信都不看就通通撕光。程凡刚望着洛元康激动得快掉泪的衰老，他必须把这一幕看清楚。

当年，程凡刚的计画是让原本就非常不谅解洛元康的洛千，亲眼目睹，亲耳听见洛元康承认他所做的一切罪恶。可是没料到发生意外，白仔竟然想杀掉洛元康灭口，差点被流弹波及的洛千，程凡刚把他救下来，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洛千握紧了背包带子，然後下定决心一样从里头翻出一张加大护贝的照片，‘啪’的一掌贴在压克力上面，然後拿起老旧的圆话筒，

「你看清楚了，这个是我跟我妈，旁边的这个男的才是我的爸爸，我还又多一个超正的妹妹。现在我姓夏，夏天的夏，不姓洛，所以请你以後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我们一家人跟你没有任何瓜葛！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做坏事了。」事先想好的台词讲完就把电话挂断，「程哥，我们走吧。」

程凡刚看着里头正拍打着喊叫的洛元康，他站起来，手掌按着洛千的肩膀捏了捏，说：「你先去外面等我。」

「喔。」洛千没抬头，像颗子弹一样冲出去。

程凡刚接着电话，细长的眼睛畏光般眯起，「是不是比死还痛苦？」他想笑，可是却没有预料中那麽畅快。

「慢慢熬，人生很长。」

「啊！爽快多了！」洛千，现在是夏千，在冬天的阳光下伸一个大懒腰，步出监狱大门，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中午有空吗？」

程凡刚打开电子中控锁，「去後面坐。」

夏千顿了顿，疑惑的问：「程哥，这个……我是不懂怎样才礼貌啦，通常不是应该坐副驾吗？」

「对，你没错。是我车子不载外人，所以请你到後面坐，副驾我留着有意思，你不必想太多。」

「喔……。」

「你说中午什麽事？」

重打起精神，夏千巴着前座的椅背，「我想请你吃牛肉面，顺便有点事情想找你商量。」

夏千带程凡刚去的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牛肉面店，老板是纯正山东人，手擀面一绝。

手脚俐落地拿纸巾把沾着油腻的桌子擦乾净，夏千兴致勃勃，牛肉面对他而言算高消费，一碗就要一百五十块，他打工的地方时薪也才七十多，难得能来吃一次，口水都快滴下来。

「我们点半筋半肉的吧，这家面条真的很赞。」

程凡刚瞄了眼墙壁上的菜单，「行，小二请客说了算。」

「我不是小二！」马上抗议，然後转头对外面喊：「老板两碗半筋半肉！」再转回头冲程凡刚，「不要叫我小二！」脸部表情变化可多，忙的很。

程凡刚推了下眼镜，慢条斯理的将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照顺序排你不是『洛定二』麽？小名就是小二。」

夏千看看对面人，再低头看看自己，撇着嘴巴也把随便拉起来的袖子口褪下来，再别扭的摺上去。

「你想商量什麽事，说。」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夏千犹犹豫豫的讲：「那个……我想请你转告洛先生，我们家不需要洛元康的钱，请他赶快拿回去。」

「我是你就会拿。是洛元康欠你们的，没必要跟他客气。」

「话不能这麽说，我才不屑拿他的脏钱！」

程凡刚点头，「我知道。不过洛定一的意思是，希望这笔钱能用在你和你母亲身上。补偿也好，总之，就算你想退还给他，他也不会拿。」

「那怎麽办？放在我这里想到就烦，不然看他想怎样都可以，反正我妈说了，不要这个钱。」

「还是拿着，万一家里有什麽紧急的事情，你能找谁借？」

「可是……」

「定一觉得对你很愧疚。」

「因为他妈害了我妈？」

「他没有欠你，不要搞错对象。」

程凡刚突然沉下脸，夏千本想反驳，听他这麽说就又不敢开口。夏千往後缩起脖子，程凡刚整个人感觉一下子变的很恐怖。

「他觉得他至少长在洛家不愁吃穿，所以对你感到抱歉。知道有你这个弟弟，虽然心情很复杂，但是他认为你跟他一样，都是洛元康的牺牲品，你又还只是学生，所以他想至少让你生活没有困难。你也不是小孩子，他需不需要这麽做，你应该知道好歹才对。」

当年洛元康在结婚後还持续与夏千母亲的关系很多年，直到怀上夏千，做母亲的不愿意孩子变成私生子，才决意悄悄离开。

直到老板送上香喷喷的牛肉面，夏千还是低头盯着塑胶桌面瞧，像一片乾枯的芭蕉叶那样垂头丧气。

程凡刚从桌边的竹筒抽起两双筷子，拆开一双递给夏千。

「吃吧。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笔钱要收不收，最後还是你自己决定。」

夏千接过筷子，闷闷地戳着碗里头的面条。

「如果我拿这些钱，洛……先生才会比较过意得去，对吧？」

「嗯。他就是这样，欠谁一丁点都不行。」

「那……钱先放我这里，如果他有紧急需要用的时候，我一定会交出来给他。这样……可以吗？」

程凡刚淡淡笑开来，「可以。快吃，面要凉了。」

夏千似乎对洛定一的事情很有兴趣，拐着弯旁敲侧击不少，程凡刚挑挑捡捡的讲，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夏千精神恢复的很快，或许是想通了以後胃口大开，没几筷子就把一碗公的面吃光。最後还是程凡刚付帐，夏千在旁边想抢，被程凡刚一句：「想请客就要去大饭店」给一棒打死。

分手的时候，夏千不太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用发蜡抹刺刺的头发，说：「下次有机会，再找你们一起出来玩。」『你们』两个字讲的含糊。

「好，到时候你自己约，胆子大一点来。」

夏千嘿嘿的笑，挥手和程凡刚说再见，是一个很适合阳光的少年。程凡刚难免会想，假设洛定一和夏千生长在同样的环境里，是否也能够笑的这麽自然。

不过那颗刺蝟头还是免了吧。

83.

下午三点，正是美味出炉的时候。一个整套西装的大男人站在一长列的女孩子中间实在引人侧目。不过被『观赏』的人倒是很无所谓，排到他付钱拿了蛋糕走人。

等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超过三点，洛定一快步踏出办公室的身影，以极快速度从秘书口中流传开。大家无不绷紧神经工作，深怕待会出大事被当箭靶射，不然老板那副焦急紧张的样子是干嘛了？！

地下停车场里无头苍蝇一样的找，洛定一终於在角落发现熟悉的车型，每次都故意停在不同的格子，停车场也不小，找起来颇费力。所以，他将这股抱怨说出口：「我可以安排一个固定的位置给你停，否则每次都要从头找，很浪费时间。」

程凡刚把像小房屋的纸盒子交给他，说：「没事，你快回去。」

洛定一一滞，膝盖上的温热，飘着甜香，可是他觉得太烫，烫的想把东西扔开。

通常他们都会一起在车里分享，感觉像下午茶的约会，这还是第一次搞僵掉。

「不，我是……」

要说点什麽话弥补，程凡刚两手肘压在方向盘，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问：「晚上的商会你要出席麽？」

「要，我会带连又奇。」视线抓着程凡刚的侧面，看他用食指轻轻推高一下镜架，然後握回方向盘，皮质的包料发出喀喀的声音。

「我也会去。到时候我们当不认识吧，比较不引人怀疑，你也好办事。」

呼吸一窒，洛定一吞药般把苦味咽下肚，他拎起盒子摆在副驾前方的置物柜上头。

「好。这你留自己吃，我该回去了。很抱歉，耽误你白跑一趟。这种小事情托秘书打电话跟我说就好，以後也不必麻烦你。」

正要打开车门，没想程凡刚快一步从他那里锁住中控，

洛定一回头瞪着程凡刚，後者半个人跨到副驾上，利用身体优势制服洛定一，不悦的语气，「你先惹我，还要跟我呕气，嗯？」

三秒，两秒，一秒。像听见哨音冲出去的跑者一样，洛定一揪起对方衣领劈脸就咬上去，程凡刚好像真的被激怒，拦腰把人捞过来驾驶座按着啃。洛定一不甘示弱，动手解开程凡刚的外套和衬衫扣子，手伸进去隔着棉背心抚摸他胸腰上均匀分布的肌肉。

这里可是停车场，哪能做这种撩拨，程凡刚舔着洛定一的嘴唇骂：「你就会搞手段犯规，就吃定我受不了你这套。」讲一句边以示惩戒似真出力‘啪—啪—’地拍打洛定一这个姿势正好撅起来的臀部。

洛定一满脸胀红，虽然不痛，但也足够羞耻，可是他绝不要输给这个人。於是他仗着自己占上风，手掌往下移到某个地带，故意不轻不重的压着。

「我的东西，想怎麽样就怎麽样。认不认输？」

「那麽，你打算怎麽处理？」

感觉『东西』在手心里越来越撑大，洛定一想到办法，泛起薄红的脸颊浅浅透出笑意。他‘啾’地啄了程凡刚一口，说：「不知道。你自己回家小心形象，色情狂。」

程凡刚往洛定一屁股边捏一把，胜券在握。

「我会让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色情狂。」

「不……行……嗯—放开……」

洛定一双手紧环住程凡刚，像情人舍不得分离的拥抱那麽密合。可是底下的西裤被褪到脚踝，左小腿跨在手煞车旁边的置物盒上，里面装了一些铜板，摇晃中轻轻撞击出脆响。

程凡刚捧着洛定一又圆又翘的臀肉，自己的热度深埋其内，他蓄意挤着两团嫩肉往中央磨擦，让洛定一坐在身上，一双象牙白皙的大腿忽闪忽闪地使劲上下屈折着，饱满痛苦而欢愉，宛如悠扬的中提琴音，散着呼吸的热气在耳边弹奏。

「比平常还要敏感，果然是因为刺激麽？」程凡刚调侃着他，然而大冬天里，额头却冒出汗水。

快感像坏掉的电视机一样，萤幕上阵阵扫动的杂讯，大肆侵占他的理智，攻城掠地。

「……快……你……你没，不行……就……给我……」

「没那麽简单。」程凡刚也很憋，但是他得再多玩弄眼前这个难得老实的人一会。「看你要怎麽巴结我。」

洛定一咬咬牙，然後偏头凑过去奉上湿吻，後者只管接下，姆指擦掉他嘴边水渍，不满意的挑剔：「亲是什麽时候都有，你不是很会犯规麽？来点别的招数。」

「早上就没有。」洛定一小声讲，程凡刚听见一愣，此时洛定一往前靠在他肩膀，牙齿咬住他的耳壳，手掌往下伸在两个人之间乱摸。「程凡刚……」

「嗯？」语调隐隐有一丝浮动，手里揉着团肉不自禁留下淡色红印。

洛定一闭上眼，呢喃。

「我只是想，和你待久一点。」

所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寻找。

几秒钟的空白後，‘喀’一声座椅无预警往後仰倒，洛定一反射性抓紧程凡刚，接下来就是一串又一串的单音节。

洛定一最後剩下一个恍惚的问号。

避震器，会不会坏。

真的是饿了。洛定一强撑着挺直背脊，手里拿着高脚杯，红酒在玻璃边画出潮汐般的波浪，他抿了一口，腰酸的不得了。视线google那个罪魁祸首，然後发现目标物正优雅地与熟龄的贵夫人谈笑，害他很想仿效电影情节，把碎玻璃杯直插在程凡刚的脑门上。

一顿，脚边突然一沉，洛定一低头往下看，结果居然对上一个小女孩，胖胖脸蛋两酒窝，咧开嘴眯眯笑的找不着眼睛。

「抱！」小女孩不太会说话，就是朝洛定一张开肥肥短短的小手，晃啊晃的要他抱。洛定一四处张望，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带到商会上来，大概又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宝贝疙瘩。

「洛先生，好久不见啊。」

「Nisa？」

「真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啦。水水，叫叔叔好。」

小妹妹歪着大脑袋，不太能理解什麽意思。洛定一摸摸她的头，「乖。」再对着Nisa讲：「这里人多，当心危险。」

「我们去那边坐一会聊聊吧，追着她跑我腿酸死啦！」

洛定一抱起水水，转身往摆有椅子坐的休息区。Nisa掉头对不远处的男人比了OK手势，才跟後面去。

「她叫华若水，刚满两岁。喜欢的话请你等十六年吧，十八姑娘一朵花的时候我就把女儿嫁你！」Nisa打趣开玩笑，水水坐在洛定一腿上洋娃娃似的乖巧可爱，逗一逗她就笑，更招人喜欢。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没能参加，抱歉。」

「哎，没关系，老大包了双份大红包，现金很厚喔。」

水水不知道怎麽拍起小手掌来，咯咯笑的开心。洛定一心想，嗯，像妈妈多一点。

Nisa眼睛转了转，往洛定一这边靠近些，装作在和水水玩的样子，悄悄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的，到处跟人攀关系，做的太招摇了吧。」

「我知道，谢谢你。」

「不客气，你多注意一点，他刚才一直想问我的职位多少薪水，没礼貌的家伙。」

「可能想跳槽吧。」洛定一实在很怕怀里坐的这位小祖宗，没接触过小孩子，万一摔着撞着怎麽办。

「他找错门了，我为他默哀。」

洛定一不解，Nisa眨眨眼，刷长的眼睫毛卷着弯。

「你往那边看，老大这麽笑，就表示有人要遭殃啦。」

84.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我是『联信』的业务经理，连又奇。」

他观察这个男人一阵子了，似乎与许多富商名流有点交情，若能搭上这条线，肯定有好处。

「抱歉了，我没有名片。」程凡刚收下他递来的纸卡，瞄一眼，塞进西服内里的夹层。

「啊？……喔，没关系，请教您尊姓大名？」

「你说『联信』，好像没听过。是我孤陋寡闻了。」说到这里，程凡刚朝连又奇後方抬了抬手示意，一个穿着骚包的真丝花衬衫，一看就知道很会玩，略为年轻一点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BOSS。」华本安对不认识的连又奇点点头，早学会看脸色的他决定放聪明不贸然开口说话。

剪裁相当合身的亚曼尼西装在低腰处系上一颗大理石纹的钮扣，里头的酒红衬衫随着向前弯身的动作微微掀开，半露出麦色胸肌。镜片後的双眼狭长，像夜晚才出没的山狼一样，阴郁而危险地打量着无知的羔羊。程凡刚手肘随意搭着旁边的华本安肩上，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类型，连同性的连又奇都傻了一下，那是历练与岁月打磨出来的成熟，无形散发的气场，让人不由把自己贬低到下位，好像雄性生物隐藏在基因中，强者为王的力量。

「『HUNT』。狩猎。」程凡刚说着，手掌往下滑到华本安的皮带上，动作慢的好像故意张扬。「我们店名。通常只做女人生意。」浪荡中带着烟雾般若有似无的味道，手势的终点伸入裤袋里。

当然，是他自己的口袋。程凡刚往前走两步，距离立刻缩短的太近，以一种外人看来好似保密防谍的机密对谈中。

「是你，我可以打对折。」目光在某个挂拉链的位置上绕两圈，「Buttom，你是第一次吧。」然後拍拍已经硬成石柱的连又奇肩膀，好哥儿们一样，悠然的错身离开。

完全不晓得他们干什麽的洛定一，与Nisa母女告辞之後，在商会场上逛了一巡，做一些必要的交际应酬。这次年末商会主要目的是让各大小企业有彼此认识进而合作的机会，最後依惯例有一个慈善义卖来沽名钓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