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对,对你来说是不值得,南京城所有的人都在笑我,笑话我无能倒霉可怜,顾钦容,你知道么?我本来可以有份好工作,好家庭……我本来过得很好,我有阿卡,有我娘,有家,就是因为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陈恩赐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了。
“若是南京呆不下去,我可以让你去别的地方,工作可以另外安排,女人也可以另外娶。”顾钦容看着陈恩赐干瘦的脸,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么?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
陈恩赐猛然一怔,又不屑的笑开:“安排?安排到哪里?我知道你有权有势,你能安排很多事,你能把我娘还回来么?能把阿卡还回来么?顾钦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边吼边朝顾钦容冲了过来,顾钦容只觉得腹部一疼,对上陈恩赐充血的眼睛,再一疼,腹部有黏稠的液体流了下来,眼前一阵发黑。
不知为何陈恩赐在那一霎看到顾钦容的眼,顾钦容紧紧盯着他,满眼都是绝望悲伤。
陈恩赐的手再一用力,突地被踢飞摔倒在地上。
张副官应声踢门冲了进来。
陈恩赐跪趴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握着一把匕首,满手都是血,愣愣的看着顾钦容,顾钦容脸上已经没了血色,青军色军装被血染红了大片。
陈恩赐被护兵卡住手臂掐跪在地上,满眼都是血,耳边嘈杂着张力的喊声。
“旅座,旅座您醒醒!!快,快叫医生!快叫医生!快!”
第十七章
张副官忙碌了一晚上没合眼,直到第二天下午,医生才来报告他顾钦容醒了。
顾钦容躺在床上,脸色依旧很难看,腰上缠着绷带,微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张副官悄悄走了过去,叫了一声旅座,顾钦容转过头慢慢睁开眼看着他。
“消息都封锁了,只汇报了李师长一人,医生都是亲信方医生,相信绝不会说出去,大少爷关在楼下,阿卡少爷有些失控,给打了一针吗啡,这会儿还在睡觉。”张力一一汇报着。
顾钦容点了点头,招手让他坐下来,“辛苦你了。”
张副官一听这话,顿时眼圈红了,咬牙切齿道:“是下属来晚了一步,让旅座受了伤。”
“不怪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顾钦容笑了,却不小心牵动到腹部的伤口,一阵龇牙。
张副官也跟着笑了,擦擦鼻子猛点头,道:“不哭,不哭,我不哭,您也别笑了。”
“啧,怕是不能去前线了。问了医生什么时候能好没有?”顾钦容有些惋惜。
这话倒是惹得张副官一肚子不快,“您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打仗!您行行好,别这么折腾成么,方医生说至少要一个月,差点就伤到内脏了都。李师长也吩咐了,一切由他去打通汇报,您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
顾钦容听着点点头,盯着床掾沉思了一会儿,道:“你派人,去不,你亲自去吧,看看太太的后事办了没有,没有就安排办一下,让陈恩赐去一趟,记得人怎么带去怎么带回来,别对他动刑,以后我亲自安排。对了,再通知下陈恩惠,我受伤的事别说,要是问就说我去前线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张副官站起来点头道。
“阿卡呢?让他来见我。方医生那里你看着多打点些。”顾钦容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是。”
等顾钦容再醒来时,阿卡已经坐在他床边大半天了。顾钦容睁开眼对上那双黑又亮,心情倒不错,让人把他扶起来,靠坐在床上,道:“听说你哭了?”
阿卡以为顾钦容醒来会像他一样疼啊,哭啊闹一堆,看着顾钦容没事似的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又小心翼翼问:“伤口疼么?”
“听张副官说的。没什么,只是小伤而已。”顾钦容微微一笑,哪知又抽动到腹部,蹙着眉忍了下来。
阿卡想到昨天触目惊心的场景和那一地的血,心里想这哪里还是小伤,这顾钦容竟是喜欢骗他。又想到是陈恩赐刺伤顾钦容的,总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多少也有些关系,心里有些焦躁:“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顾钦容不以为然道。
阿卡觉得心里不快的情绪越来越多,却没有开口询问的理由,焦躁就因此不断累积,感觉自己对顾钦容的事一无所知,又帮不上什么切合实际的忙,脑子里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绕来绕去,见顾钦容白这张脸盯着他,脸上不自觉发红,问道:“想吃些东西么?厨房炖了些鸡汤,我去端来。”
待到鸡汤端来,阿卡见顾钦容带着伤举手困难,想着以前顾钦容对他的悉心照料,便道:“要不,我喂您?”
阿卡是生怕恼了顾钦容的,哪知那伤患一听,眼皮一挑,微张着嘴只等他来喂。因有听差的在一旁,顾钦容吃饭时又不老实,阿卡只觉得脸上羞红。
好在顾钦容倒是安静,除了时不时盯着他看,倒也不揶揄他。
“顾先生,”阿卡看着顾钦容心情不错,试探性道:“我,我想去送送太太,可以么?”
顾钦容抬眼看了他一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喂汤,也不多问。
阿卡松了口气,那天得知陈方氏割脉之后,他便后悔扇陈恩赐一掌了,只是扇终究是扇了,人终究是死了,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陈方氏待他虽不算好,但也细心,临终送别,只当报恩。
守孝三天,几乎除了陈恩惠姐弟及阿卡之外无其他宾客,凄冷的正堂内两边挂着吊纸,陈恩赐跪在那里一点点得往火盆里添草纸,母亲生前对他而言无多大意义,但人既一死,就终是让人惦着她的好。
陈恩赐抬头瞥了眼拿手帕捂着嘴直落泪的陈恩惠,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顾钦容,陈恩惠,陈恩赐,本该相亲相爱,可由于一个女人,却终究貌离神散,顾钦容折磨他如果是为了报仇,那么陈恩惠呢?她难道就从来没有恨过自己,恨过自己的母亲?
拖着沉重的身体,阿卡慢慢推开门走进卧房。床上,顾钦容静静的躺着,微闭着眼,若不是那双附在胸口的手随着呼吸上下轻动,阿卡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俊气,性感的唇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阿卡将手覆在顾钦容的脖子上,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耳边似乎又想起灵堂内陈恩赐对他说的那句话:“阿卡,你该醒醒了。”
醒醒了?醒了做什么?
顾钦容的生命似乎很脆弱,只要自己卡在他脖子上的手一用力,就可以结束。
阿卡的手慢慢的从顾钦容的颈部滑到顾钦容的脸上,刚毅的脸色依旧是差,却仍旧是让人不由得有些惧怕。
唇应在顾钦容的唇上的那一刻,阿卡失了神,怎么会这样,分明是要醒醒的。
突然脖子被人用手勾住,牙关也被撬开,一条舌头灵活的探入阿卡的口腔舔舐着每个角落。阿卡挣扎着被吻得发懵,又有些陶醉,突然间脖子上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阿卡瞪大眼睛,看着放开他的顾钦容,满眼都是恐惧。
顾钦容勉强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挑眼看着阿卡,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一只手把玩着一把匕首,冷笑道:“你这点伎俩,太小看我了吧?”
一束冷光从阿卡脸侧飞过,那把匕首被深深的插在旁边的柜壁上。
“滚!”
陈恩赐蹙着眉头不停的在屋里转圈,屋外的每一点动静他都不想错过,可惜,直等到天黑,依旧是像往常一样平静。
是阿卡失了手,还是阿卡没出手?
距离上次和阿卡见面已经快一周了,陈恩赐觉得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少。
顾钦容如今对他就是软禁,除了每日有人按时送饭,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过他麻烦。
顾钦容到底是想干嘛?想让他死,还是想终身囚禁他?
陈恩赐心里又恐惧又煎熬,像是等死,却永远不知道死期。
如果阿卡得手,即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可是,阿卡会不会背叛自己?
“大少爷。”张力进来时,陈恩赐正不停的用手扯头发,这种监狱般的软禁让他痛不欲生。
陈恩赐停下动作,抬眼看着张力,自从那天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力,张力给他的那一脚淤青还没消去。
“顾先生请你过去。”张力慢悠悠的将话说完,做了个请的动作。跟着几个护兵进来架住陈恩赐的手臂将他领了出去。
依旧是顾钦容的卧房,只是地板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仿佛那一夜的血腥只是一场梦一般。
顾钦容靠在床上微闭着任护士给他检查伤口,换药重新包扎,表情惬意的很。
陈恩赐被按在凳子上坐着,看着两个女护士悉心的忙活着,不自觉又将眼神转到顾钦容的脸上。
从容淡定,闭目养神。
顾钦容叫他来就是让他看自己换药么?陈恩赐拧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已经半个小时了。换了药,打了针,吃了药,顾钦容配合着护士的一切安排,就是没有抬眼看他一次。
一个小时后,两位护士向顾钦容行了礼被听差带下去,顾钦容这才让张副官将他扶靠正身子。
陈恩赐的焦躁也快达到了顶峰,他等待着顾钦容给他下死刑的命令。
“陈恩赐。”顾钦容漫不经心的开口,不是叫大哥,而是叫陈恩赐。
陈恩赐被这一叫叫得浑身发抖,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抬着头紧紧的盯着顾钦容的嘴。
“阿卡是什么人?”
陈恩赐浑身一激灵,转而又冷笑了声,“怎么?顾大旅座也有查不出来的东西?”
顾钦容像是没察觉出他的挑衅一般,冷冷的盯着他,只等待他的回答。
陈恩赐有些拿不准顾钦容是知道了来试探他还是真的不知道,他张了张口,又笑了:“你想让他爱上你?死了这条心吧。告诉你,我若是死了,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他若是死了呢?”顾钦容悠悠的问,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令人发寒。
陈恩赐猛地站起来,又被护兵按了下去,他僵着脖子,嘶吼着:“顾钦容!你是畜生!你不是说过你会待他好!你竟然连他都不放过!”
顾钦容招招手,让张副官给他端来一杯茶,漫不经心的拂去茶叶,掖了一口:“要他命的人不是我。”
陈恩赐猛然一怔,愣愣的看着顾钦容。
“知道秘密的除了你娘和你之外还有谁,你不会不知道吧?”顾钦容将杯子递给张力,“所以,陈恩惠和阿卡,你选一个。”
陈恩赐的脸突然扭曲的厉害,果然,陈恩惠也不是省油的灯,等了这么久只不过等一个机会。
“你选一个,我帮你宰了。”顾钦容见他不做声,又加了一句。
“哈哈哈哈,顾钦容,你要是想要陈恩惠的命,直接要了便是,问我做什么?我的这条命不也攥在你的手心,如果你真的喜欢阿卡,就该快点救他!陈恩惠不是什么好女人!”陈恩赐想到小时候的见过的某个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绝对不能让阿卡落在陈恩惠的手里,如果她真的知道秘密,那么阿卡就不止是死那么简单,这么多年自己的辛苦也将白费。
“谁说我喜欢的是他?我喜、欢、的、人、是、你。”顾钦容一字一顿,像是一阵阵炸雷击得陈恩赐面无血色。“你身边的这些人死,也都是因为你。怎么样?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死了,是不是痛不欲生?”
陈恩赐咬着唇,嘴唇被咬得发白直到咬出血,却立刻被护兵掐住下巴强行将嘴巴张开。
“陈恩赐,别着急。慢慢来,你会是最后一个,你别急着死,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看着陈恩赐的嘴角动了动,顾钦容使了个眼色,护兵松开手。陈恩赐惨白着脸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颓然跪在地上,哀求道:“就当我求你,别动阿卡,他不是陈家人,他是无辜的。求求你,求求你!”
“呵,放心,他既然是个宝物,我自然不会轻视,到时候寻宝时,还望大哥帮忙。”顾钦容示意护兵将陈恩赐拉起来,“回去吧,两日后送你份好礼。”
陈恩赐几乎是被护兵抬出去的,他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神色,秘密终究不会永远会保住,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顾钦容深吸了一口气,对张力道:“把程申叫进来。”
程申是第一次进顾钦容的卧房,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他很好奇顾钦容找他是为了什么。
自从在花园那次被顾钦容见着后,他就被禁止和阿卡在一起,顾钦容对他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
“旅座。”虽然是紧张,程申还是张口喊了一声。
顾钦容转过脸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一脸刚强正义,骨子里透出些许给人的安全感。
“阿卡会人绑架了。你去把他救回来,记得,他伤一根毫毛就宰一个,还有陈恩惠的人头,一周之内我要见到。”
“是。旅座。”程申听到阿卡被人绑架心里不禁有些发急,若是顾钦容不换司机定然不会出事,只是当务之急他也怨不得顾钦容,更是不敢怨他。
见到程申出去后,张力关上门,走到床边看着把玩着一条领带的顾钦容,不解的问:“旅座,为何要派程申去?”他记得顾钦容对程申已经冷落,为何把这种差事交给他?
“因为他一定肯为了阿卡卖命。”
陈恩惠,一个傻女人,你以为我要阿卡是为了宝物,却不知道我为了阿卡宁可逆天。
顾钦容将手里的领带紧紧握着,“打电话给刘太太,告诉她后天在光盛洋行旁的咖啡馆等我。”
“是,旅座。”
第十八章
铁门被打开,陈恩惠捏着一块素帕跟着几个听差走了进来。
“邱老板,还劳烦您陪我走一趟。”陈恩惠一脸客气,仿佛是来拜访邱小凤而非是将其软禁起来一般。
邱小凤揉了揉被打青的脸,瞥了眼抱着他手臂一脸畏惧而茫然的阿卡,挑眉道:“只有我一人?”
“是,钦容说定要我带上您才行的。”陈恩惠说得礼貌客气,完全一副官太太的样子。
阿卡听了这话,浑身一战,惹得邱小凤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了几句,又抬头对陈恩惠道:“我跟你一起去,不过希望刘太太不要为难锦书少爷才是。”
“哈哈,那是自然,我定然会好生待他。”陈恩惠连忙和气的应道,招手让听差搀扶邱小凤起来,又叫人生生掰开阿卡抓在邱小凤衣摆上的手,拽住想要和阿卡多说几句的邱小凤就往外走。
阿卡蜷缩在角落里,看着铁门再一次被锁上,恐惧感油然而生。他回想到那天自己像往常一样去梨园春学戏,之后送邱小凤回家,却没料到那司机突然把车开到别的路段,接而上来几个彪马大汉将他和邱小凤擒住,用棍敲昏。再睁眼便是被关在这密室里。
刚开始他还吵闹,直到门外的卫兵进来给了他几脚才老实,而邱小凤与那卫兵争论也被扇了几个嘴巴子,若不是当时他及时扑出去,那卫兵的一脚定然会将邱小凤的腿踢断。
阿卡为邱小凤挡了几下,结果现在只能蜷缩在地上,忍着腿部撕裂的痛。
司机出卖了他,邱小凤是这么告诉他的。阿卡有些怨顾钦容,若不是他强行要换走程申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想到顾钦容,阿卡不禁又有些难过。那一次在陈恩赐的指派下对顾钦容出手,却被当场抓住,是他自己疏忽愚笨也是顾钦容太敏智。他本以为事情败露了顾钦容定然会杀了他,而顾钦容对他竟是不管不问,只不再让他踏入卧房半步。他原想去找陈恩赐,无奈陈恩赐被软禁时时刻刻门外都要护兵把手也进不去。阿卡只得与往常一样去梨园春去找邱小凤一边学戏,一边想要邱小凤帮忙劝说顾钦容。哪知竟然出了如此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