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莫争

第一章：粉墨登场（1）

正是日出的时辰，敦厚的城墙在有些微弱的晨光笼罩下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古朴韵味。宽阔的上朝专用的官道上，各形各色的各式马车，或缓慢或疾驰的走在厚重的青石铺就的路上，车轮压过石上特有的“吱嘎”声不时的响起。

一辆墨绿色蓬顶暗红漆轮的马车被两匹黑色的骏马拖拽着向前行驶在不见一丝尘土的官道上。车里一片寂静，其中一人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让人明白，原来还有人酣睡未醒。

楚云曦紧张的拉拉已经整理的十分整齐的衣袍，今天是他和哥哥第一天入宫伴读的日子。由于各国的使节纷纷捎来信息，说近日会来凤国拜访，所以原本订在岁节灯会后才入宫伴读的日子提前了。这让楚云曦打心里紧张起来了，活了十一个年头，除了幼时曾经和哥哥离府一次，并且弄得他差点被抓走一去不回，他还没有出过府。没办法，那唯一一次的经验实在不算愉快啊。不过小微（威韵候的幼子也是楚云曦伴读的对象）说过了会保护他、照顾他，更有最依赖的哥哥陪着他，他才好一点。

可是，看看这个他原本极信任的某人此刻却在车上呼呼大睡，再看一眼某人因熟睡而流下的没形象的口水，无奈的摇摇头，指望这位，还真是前途甚忧啊。

“六公子，马上快到宫门前了。”马车前的车夫楚勇低声提醒，想到出门前，奶娘拎着他的耳朵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在宫门前一定要提前把哥哥叫醒，并且把准备好的行头换上，一定要让哥哥“整齐”的走入宫门。楚云曦快速的掀开了车帘。

模糊而悠远的日光下，朱红色的宫门就在不远处，一路上林林总总的马车已逐渐的变稀少，大部分全停驻在宫门前，身穿各色锦衣玉袍的各家公子纷纷下了马车，跨进宫门后，或走或坐轿的进入了皇宫，一派的纷乱有序，好不热闹。

“楚勇，烦你先将马车停在一边。”楚云曦客气而有礼。马夫轻应了一声，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宫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马车的停靠，让一直不停颠簸的车身静谥下来，楚云墨不适应突然的平静睁了睁还漫无焦距的眼睛。

“曦儿，到了？”

“哎呀！哥哥，你终于醒了！”如释重负的舒口气，楚云曦连忙快快把楚云墨扶坐起，根据以往的经验，楚云曦知道如果现在不把某人扶坐起弄清醒等他再次主动的睁开眼睛怕是要很久以后了。

“快把衣服整理好，我们马上要进去了。”楚云曦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忙前忙后，把早就准备好的水囊打开，里面放的是早就预备好的凉水，把手帕浸湿，开始给楚云墨擦拭因为酣睡而红彤彤的脸。冰凉的触感让楚云墨一惊，打了个冷颤。

伸手接过云曦手里的锦帕，楚云墨咬牙一把全贴在脸上，冰凉浸透的潮湿感让他混沌迷糊的困意全部消失，整个人彻底的清醒了。

打开楚云曦递过来的小包裹，里面是叠得整齐的衣服和配饰，把身上睡皱的衣服换下，再一次在心里把凤王诅咒了一下，顺便戴好配饰和耳坠，楚云曦在后面快手快脚十分熟练的把他的头发束好。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楚云墨终于把自己弄得可以见人了，才连忙跳下了马车，楚云曦也随后跳了下来。这时，四周已经是一片的寂静，原本忙乱的宫门前已经只剩下了几个宫人而已，恢复了一片宁静的宫门让楚云墨心里一阵叫苦，不会吧，第一天进宫伴读自己就当最后进去的那个？似乎，呃，太刺眼了吧？

走近宫门，楚云墨看看身边神情略带着一丝紧张的楚云曦，安抚的拍拍楚云曦拉住自己腰带的小手，让楚云曦不要过于紧张，楚云墨领先一步迈进了朱红色的宫门。

“请问，这位可是逸闲候府上的楚云墨楚五公子吗？”一个一身艳粉色的宫装，长得清丽可人的十七八岁的少女站在门前不远处轻声施礼询问。

“我就是，请问姑娘是？”楚云墨点头回礼，楚云墨有丝惊讶，不知道对方是何人呢？

“奴婢是昭康公主的侍女，五公子叫奴婢清荷就好了，公主怕五公子初入宫门犯了宫中的忌讳，特地让奴婢在此等候和五公子说明一二，请公子不要见怪奴婢有些自大。”说着那少女做了个请的姿势。

“怎么会呢？”楚云墨露出了温柔的笑，看得清荷一怔，面貌只是清秀的少年在温雅淡然的笑容中多了丝说不出的韵味，让人对他有种想多多相处的亲切感。“如此就麻烦清荷姑娘了，请吧。”有礼的对清荷点点头，清荷怔愣中领先了半步领路，但同时又小侧了半个身以示尊重，看到这些细小微节，楚云墨暗暗点头，如此知礼数懂分寸，还真不愧是在宫廷里专门训练出来的呢。却不知道这清荷原是太后身边最宠爱的侍女，因为怕昭康成年后有些地方做得不好惹人闲话，才拨给昭康用，要知道无论怎么亲近，昭康终不是凤王所出，在身份上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昭康已经是十七岁可以出阁的大姑娘了，自是更须谨言慎行。

“五公子请了。”让出了一条宫门右边的小路，清荷慢步向前，楚云墨紧跟再后，像个小尾巴的楚云曦在最后面。

“各位皇子们均是日出时分（现代的早上5-7点），就会聚集在御书房内由监管吏部的政御史付竟宣付大人传授帝王之学，这是每个皇子都要学习的，因为不只是太子要继承大统，各位皇子日后也有自己的属地郡地，也需要管理的，这段课业结束时大概是隅中时分（现代的中午9-11点），各皇子伴读会分散各处用餐休息，到了日中时分（现代的11-13点），各皇子伴读会到武场去由皇护督军副领或其他人传授武艺健身，这个教授者是不固定的，有时是擅长骑马的人有的是擅长拳脚的，这是无法细说的，只有当时才知道教授者是谁。”

清荷让出了前面，带领楚云墨走入到一片楼阁之中。

“这边是伴读们中午用餐休息的静葶阁，五公子可以在这里休息用餐，也可以回家里去或是和伴读的皇子一起，这是可以自行选择的，不过回家里的很少，因为路上的时间太长，恐怕不够时间回来。”清荷指点着旁边的建筑物细说。

楚云墨抬头看看，又捏捏楚云曦的手背暗示他快点记下来，很不幸的他是个路痴，记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云曦最保险了。

“本来公主是想请五公子去她那里吃饭休息的，可是太后一听就反对这样子，说虽然是自家兄弟，可毕竟还是成年的男女，宫里又不比外面，人多嘴杂是非多，本昭康公主在宫里就一群人眼盯嘴勤的，再摊上这事儿，指不定说什么难听话，就委屈了五公子要自己找地方了。”说着清荷施了一礼。“公子，御书房前面就是，清荷一介宫侍，没资格进入圣贤之地，请公子自行前去，清荷只能送到这里啦。”

“多谢清荷姑娘了。”楚云墨轻笑着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块上好的翠绿色的玉佩放入清荷的手心。“小小的心意，谢姑娘多提点啊。”

“哎呀，这可不行的。”清荷慌忙摆手，“清荷只是做了份内之事，怎么可以拿这样贵重的礼物，不行的。”

“清荷姐姐说什么话啊。”楚云墨一笑，把手里的玉佩硬塞到了清荷的手里，“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清荷姐姐转告公主，楚云墨心里明白着呢，感谢昭康姐姐的眷拂照顾之情，云墨不会忘记的，在这里谢谢了，有机会定会去看望他的。请清荷姐姐带到啊。”

看到楚云墨眼里的坚定之意，清荷只得把玉佩放入袖中，“如此清荷谢谢五公子的赏了，不过，请五公子多多注意，中午午休尽量不要走远，这静葶阁虽是伴读所用之所却鲜少有人在此歇息的，五公子午时在这里休息只要不在里面的烟水阁里休息，是不会有人打扰的。”

说完清荷施了一礼缓步离去。

楚云墨抬头看看，半月形的院门，上面端正的三个字。

“御书房”。

三个字正而不偏，内敛却又有种隐隐的霸气，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书。

“哥哥。”楚云曦担心的看看楚云墨，“我有点紧张。”

“别怕，曦儿，”疼惜的拍拍楚云曦嫩白的脸蛋，“有哥哥在，别怕，走吧。”

“嗯。”信任的看着楚云墨，楚云曦把一直用力抓紧的楚云墨的腰带松开。

兄弟俩人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半月形的院门，里面是空阔的院子，里面一片片大棵的梧桐树林立遍布，正中是红木漆就的楼阁，透过半掩的房门，可以看到里面全是锦玉衣袍的人影。显然，那位付大人还没到，从屋里的人做什么都有的动作就能看出来。

当楚云墨和楚云曦踏进了书房门时，房里有着一刹那的静谥。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紧紧的注视着这兄弟两个。楚云曦吓得肩膀一缩，楚云墨却是毫不在意的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落落散散的坐着几拨人。

为首的竟然是太子一行，这还真是奇怪啊，因为他知道太子一般都是由自己的文武太傅来教导的，到这里来真是稀奇。他身边是两名陌生的男子，太子双眼有神的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楚云墨上前见礼。

“见过太子。”

“免了。”太子凤云天轻轻的挥手，嘴角有丝莫名的笑意。

另一边在太子身后的是楚云墨见过两次的五皇子凤允天和六皇子凤鹤天，他们身边的应该是他们的伴读。

分别的给他们行礼过后，楚云墨一肚子怨气，啊啊啊，每个人都要行礼每个人都要问好，他快烦死了。

“其实都是自己兄弟，云墨没必要这样见外。”太子突然回过头来，认真的口气吓了楚云墨一跳。“父王也说过，在这里，我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都是付老师的门生，所以，云墨没有必要一一行礼，以后这还是免了吧。”

楚云墨点点头，自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楚云曦也坐到了他的旁边。还以为自己会是最后到的一个，哪知道居然还有好几个人没到呢。楚云墨心里松了口气。

“云曦！”一声沙哑中透着坚定的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边的楚云曦原本犹豫不定的表情有一丝掩不住的惊喜。

“小微！”楚云曦鲜有的活泼表情出现在他秀气可爱的脸上，眼睛也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楚云墨抬头看向在门前的少年，长眉凤目，皮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薄唇白齿十分的俊秀，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着和年龄截然不和的成熟沉稳，这时代的孩子都如此早熟？楚云墨在心里腹诽着，十分不满一向信任只黏着自己的弟弟居然有了比自己还要信任的人。

“这个就是我哥哥！”楚云曦紧抓住那少年的手，一手指指楚云墨。“哥哥，他是小微，我最好的朋友。”

“墨表哥！”少年露齿一笑，“父亲曾叮咛我，到了这里就要认亲，不要一家人不像一家人，我就不见外的叫你哥哥了，按辈份排行你也真的是该当我的哥哥呢。”

楚云墨强强一笑，点点头没有多说，可恶的小鬼居然还给他来个主动，看看他眼里的表情就不像有什么好意！某个有一丝丝吃醋的哥哥有点小气起来。

“哥哥！”怯怯看看楚云墨，楚云曦觉得哥哥的眼神邪恶的就像每次要捉弄可怜的萧驭寒或是其他光玉哥或是新义哥时的样子，好可怕……

“没事！”在脑中的儿童不宜的暴虐画面中清醒过来的楚云墨拍抚了楚云曦一下，那动作有点像安慰在和主人撒娇的小狗般，咳，至少在凤威天的眼里是这样……

于是，在凤威天有力的瞪视下，楚云墨好笑的收回了搭在自家弟弟头上的手，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他拍了十一年的头，呃，居然成禁地了？就在凤威天忠犬一般的瞪视楚云曦的茫然中楚云墨的忍俊不禁中，传来了一声侍从的高声传唤：凤王驾到！

全部的人都一呆，接着全起来跪倒行礼。

一阵脚步声与衣服摩擦的声音，凤王一行走到了前方的书桌前。

“都起来吧，以后在书房，所有人都免了这些礼节，跪来跪去的，还有什么心思读书。”凤王特有的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

所有人都应了声是站起身来，楚云墨当然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动作比任何人的都快，没办法，地面太硬了，硌的他的膝盖疼得不得了，只一会儿就感觉皮肤火辣辣的，腿一定是淤青了，楚云墨恨恨的想，是谁想出见人就跪的行礼方式的，真应该罚他跪上一万年！

“霁天，过来。”凤王一声呼唤，让楚云墨把注意力由腿上拉回来，看到凤三缓缓的站在了凤王的旁边。

“原本凤国的规矩是皇子满十四岁出宫，满二十岁成婚，满二十五岁离京下郡，但是，霁天今年是二十六岁，我却没有让他离开飞羽城，有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来说明一下吧，凤国百年来安然乐业，无战无争，百姓也一片的安乐，可是，人一旦居于安乐未免就会忘记自己的本份甚至变得懒惰散慢，身为凤氏后裔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只要是皇室子弟，在下一任凤王继任前，都要留在飞羽城，在朝为官也好，出外安邦也好，总之没有建树就不要想随便的带着自己的封地去过安逸日子，听懂了吗？”凤王威严而凌厉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人，在看到楚云墨时，不由得怔了怔。

一身白得发蓝的锦缎制成的衣服，上面用深深浅浅的蓝绣成的莲花，一双眼眸清澈中透着一丝了然看向自己，耳朵上蓝得发黑的宝石的映衬下，那双眼睛黑得如同两颗黑曜石一样。

凤王笑着看了楚云墨一眼，转身轻唤一声，原来九皇子凤凌天也是和凤王同来，只是刚刚在他的身后所以众人没有看见。

又交待了同来的付大人继续上课，凤王华丽丽的退场离开了。

第二章：墨守成规

凤王的离开让御书房陷入了一瞬儿的沉寂。

凤三缓步走到楚云墨身边对他露齿一笑，那笑容灿烂的有一瞬让楚云墨说不上心里的感受，这人表现的好像那些过份与间隙从未出现在他们两个身上一样，不过这世界不就是就么回事？龌鹾血腥多变而危险，上一刻你的仇人会变成你的朋友，下一刻你的朋友就是出卖你的人，而皇宫，这个集所有的污秽阴谋冷漠与一身的地方更是如此的。

“怎么样？这段时间好吗？铮哥怎么样？听父王说他最迟太子戴完大礼后一个月吧，就要接任逸闲候位了，姑丈已经提出了奏折，父王已经批了。”

“什么？”楚云墨脸上一呆，心里却是一惊，当初的赌约几乎已经是做不得数了，因为自己已经被人家吃干抹净，再谈那些真是笑话，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奇怪了，楚尔擎正值壮年，好好的为什么不当候爷呢？交出了候爷之位的他要去哪里？难道要像那封信上写的离开？一股深深的怒意涌上心头，没办法允许，他怎么可以这样！那娘这一生的等待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这一个可笑的结局和真相吗？

前方的付竟宣拿出了书案上的书开始缓缓的诵读，可是楚云墨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向了何方，怎么都想不能，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可是，如果这样的话……

楚云墨眼睛一亮，他想把候位给楚云铮，他却不想如此如了楚尔擎的愿，他一定要让他难以抉择才行，想随便的离开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楚云墨决不轻易让他好过。

“你想什么呢？”凤三挑挑眉，楚云墨眼神流转神思飘呼，偏偏那一颦一思都眼珠流转间的灵动是这样的吸引他，让他分外的想探究这小家伙的脑子里转的到底是什么鬼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