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叫了迟青好几声,也没有回应,自己挣扎著爬起来,摸到地上的剑,深吸一口气,跃到
两人中间,抢在迟青之前,割断了对手的咽喉。对手睁大了眼,似乎不相信楼阮还能再爬起来,看著楼阮的双眼,
充满了不甘,站了好些时候,才慢慢仰面倒下。楼阮也倒了下去,迟青急忙扶住他,楼阮这一击,使出了全力,再
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来。他拉住迟青的手,“你不能杀他,你若杀了他,你也会死。”楼阮知道,这些天,上面的
人一直在暗处看著,不管他们做了什麽,上面的人都是清楚的。迟青看著楼阮胸前的伤,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心上
,“我说过,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楼阮紧紧握著迟青的手,“我不会死。”
迟青擦去眼泪,扯开衣服,撕成布条,紧紧扎在楼阮胸前的伤处。没有药,这样重的伤能不能治愈,迟青完全不敢
想,他只知道,楼阮若是一直流血,他一定会死。他不能让楼阮的血再这样流下去。楼阮的意识也有些模糊了,很
想就此睡过去,可他从来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害怕自己这一睡过去,或许再不能醒来,硬是强打起精神,眼也不
眨的看著迟青。
迟青抱起楼阮,向树林外跑去。他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给生还者药品,可他必须将楼阮带回去,带回他们所住的小
屋。楼阮要躺著,才能好好养伤。
最後一天,楼阮发了高烧,一直昏迷著。迟青守在他身边,眼神空洞,给他擦汗的双手不停的颤抖。这一天,仿佛
一百年那样漫长,迟青甚至以为,楼阮会熬不过这天,而他自己,也要跟著楼阮一起死了。
十五天结束之後,上面的人竟然请来了大夫,为所有生还的人治伤。迟青看著楼阮再张开眼睛,恍如隔世,仿佛真
死过一回,抓著楼阮的手哭了好久。楼阮劫後余生,捉著迟青的手,也是哭个不停,心里只想著,今後再不与迟青
分开了。
第二次考验结束,两人都活了下来。
11
两次考验结束之後,原本八百多个人,只剩下了一百多。从前六七个人住一间屋子,现在却只有楼阮和迟青两个。
又过了三个月,上面的人开始派他们出任务。五六人编为一组,配一个监督,一起出去刺杀目标。轮到楼阮时,已
经是最後一组。楼阮能离开这里,心里无比高兴,甚至暗想趁此机会逃出去。在临行前,随行的监督令每人都吃下
一粒药丸,冷笑道若不能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不能回来在他这里拿到解药,便只有死。楼阮默默吞下药丸,心里
划过一道恨意。可他现在却还不是监督的对手,仍然只能忍气吞声。
再见城镇,恍如隔世。看看那些人,楼阮都无法想象自己也曾像他们那样生活过。日落以後,监督领著他们直奔目
的地。最初的任务,其实却不难。楼阮原本担心,自己一身功夫,在里面虽然不错,但拿到外面根本算不得什麽,
只能惹人发笑。可行动之後才明白,他们的功夫,外面的人根本无法比。刺杀外面的人,比当初杀同伴时还要容易
。
恢弘的阁楼里,楼阮一剑毙掉一个巡夜的侍卫,简单得如同踩死蚂蚁。藏好尸体,一路幽灵般的前行,寻找监督事
先指示的主楼。楼阮悄悄接近,离目标只隔著一个花园时,东面忽然喧闹起来。无数侍卫点著灯笼朝那里赶去,远
远听见刀剑互搏,杀成一片。楼阮一愣,然後才明白也许是哪个同伴失手,被发现了。打斗一起,这里的侍卫自然
也增多了。目标被声响惊动,披一件外袍,推开窗子探出身来询问。楼阮眼见行迹败露,不知道该怎麽办好,本想
就此撤退,可想到监督的话,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原地等著。现在目标现身,再没有犹豫的道理。楼阮从暗处纵身而
出,直取目标,像夜里一道闪电般迅捷。侍卫围上来,和他缠斗,不让他接近。楼阮手里剑光纷飞,面前那麽多侍
卫形同虚设,根本不能减缓他丝毫速度。目标眼看著楼阮片刻间袭到他跟前,还来不及惊呼,便被一剑断喉。楼阮
得手,从一阵箭雨里冲出,掠上屋檐,向早先定好的地点赶去。
楼阮功夫再高,从密集的箭雨里出来,仍然中了几枝。赶到目的地时,时辰正好。监督看看他的伤势,没说话,也
没什麽表情。已经有三个人先他赶了回来,又等了些时候,剩下的那个才回来,带著满身的血渍。监督仍然不说话
,一会儿工夫後,夜空里飞来一只鸽子,监督取下鸽腿上的信筒,看完之後,拿出四颗解药分给楼阮等人,最後回
来的那个人却没有拿到解药。
那人惊骇,询问理由。监督冷笑,只说他回来得迟了。那人不服,说自己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迟了一刻工夫。监督
又笑,问他是谁暴露了踪迹,是谁杀错了人。那人静了半晌,才咬牙道自己虽然一开始搞错了,可最後的确杀死了
目标。监督轻哼一声,“你忘记了从前吗,我们说过,杀错人的人,也不能活著。”那人绝望的大吼一声,拔剑向
监督刺去。监督和他斗了几招,轻松废了他双手双腿。其他人看著他毒发,痛苦翻滚,心里都有些害怕。监督忽然
冷笑道,“不要以为得了解药,你们便可以逃了。给你们的不过只能暂时压住药性而已,真正的解药,要回去之後
才给你们。要是逃跑,现在他的痛苦,你们不久便能尝到。”众人听了,没说话,却都垂下了头。楼阮仔细回忆著
方才监督出手的细节,他会对他有所畏惧,是因为监督在楼阮童年时留下了太可怕的印象,但现在看来,却也没什
麽了不起。楼阮心想,如果真要与他拼命,自己也许并不是非败不可。
回去之後,迎接楼阮的是惊慌的迟青,“我听说你们这组任务失败了,害怕你出事。”楼阮握著他的手,“放心,
任务没有失败,我也没事。”心里却是吃了一惊,他们还没回来,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上面的人,实在对他们盯得
很紧。
迟青看到楼阮身上的箭伤,拿出药来替他包扎。都是时常受伤的人,做这样的事,实在是驾轻就熟。楼阮看迟青神
情里带著一些忧伤,不忍他难过,想了想,才说,“迟青现在,肯定可以打得过我那组的监督。”迟青抬眼看他,
似笑非笑,楼阮解释,“我见到了监督的功夫,其实不像我们想的那麽可怕。”迟青敲敲他的头,“谁也不会把全
部本事都拿出来让你看的,你也不要那样。”楼阮偏头看看包扎得很漂亮的绷带,笑道,“可是你就会。”
迟青也笑,“是,我会什麽,你都知道。”
楼阮拉著迟青上床,并排躺下,才问,“如果我们两个一起,或者能杀出去。”迟青撩开楼阮脸庞的发丝,“你知
道自己杀的是什麽人?”楼阮回忆了一会儿,才说,“他们叫他将军。”迟青神色严肃,“我们能杀将军,教我们
功夫的人武功很高明,而且,敢杀朝廷的将军,养我们的人,一定很厉害。我们怕是再不能逃出去。”楼阮紧紧抱
著迟青,“我多想逃出去。我不愿意帮他们杀人,更不愿意留在这里。”迟青好久没说话,最後叹息一声,“我一
定让你离开这里。”楼阮立刻将他抱得更紧,“是一起离开这里,我不想一个人。”迟青微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
全部都完成了任务,上面的人似乎终於相信了他们的实力,任务便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是刺杀某个人,有时候是
迅速灭人满门。时间一长,他们对任务的模式熟悉了,便再没有监督,出发前吃下药,执行时一组人互相监视,回
来拿解药。这样的日子,慢慢也能习惯了。出去执行任务的时间也开始变长,有时也许会要三五天。迟青出任务,
楼阮只好自己留下;可到迟青回来,楼阮却可能也去出任务,同样不能相见。於是见面的时间,越发显得珍贵,每
次相见,都会让两人高兴好久。
时光飞逝,楼阮和迟青,就在这样分分合合的日子里,长到了十五岁。
12
十五岁,懵懂的年纪。楼阮发现,在身边的女孩,有了变化,和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肩膀和腰身很细,胸部和臀
部却十分丰满。而男孩犹如抽节的青竹,长得很快,迟青已经比楼阮高出许多,连声音也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变了。
楼阮好奇的与迟青谈论这些变化,两个人也会私下里议论某个女孩子。楼阮对她特别感兴趣,常常会跟迟青说她做
了些什麽,她低头的样子很好看,她的眉毛很细,她抽剑的姿势很漂亮。迟青知道那个女孩,耐心听楼阮没什麽意
义的说话,偶尔插两句。楼阮想接近那个女孩,总找机会同她说话。女孩出任务的时候,楼阮心不在焉,女孩一回
来,楼阮的眼睛变闪闪发亮。迟青看在眼里,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楼阮开始想象娶妻生子。不过那时,楼阮根本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嫁娶,只知道两个人一旦成亲,就可以一直在一
起,不过却不清楚在一起後又该如何。迟青也憧憬著楼阮描述的生活,听得十分心动,再看著那些女孩,眼里便带
了挑剔,想著究竟要怎样的女孩,他才会愿意一直跟她在一起。迟青和楼阮不同,身材高大,英挺而俊朗。楼阮和
他比起来,便带了几分女气,那些女孩看著两人的眼光,便远远不一样,看著迟青,偷偷脸红。
就在这些少年刚晓得些感情,心里萌动青涩的旖旎情思时,上面的人,却毫不留情的,立刻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从那天起,楼阮便不再和迟青住一个房间。迟青和楼阮看上的那个女孩住在了一起,而楼阮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住。
楼阮看著迟青和女孩走进一道门,心里钝痛,却不清楚为什麽痛。楼阮以为自己喜欢那个女孩,迟青却要和她日日
相处,所以自己会不高兴;可一会儿又觉得是那个女孩抢走了迟青,又怨恨起那个女孩来。楼阮不明白自己为什麽
要和这个女孩一块住,同住的头几天,楼阮都不会真的睡深,他总记得以前那段日子,对别人始终抱著防备。楼阮
不和那女孩说话,女孩也不会理他,过了几天,仍旧冷冷淡淡。
後来,一天上午,楼阮想躺下睡觉,却怎样都睡不著。翻来覆去,身上很热,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难受
,却不懂得应该怎样做才能让自己舒服。额上冒出许多汗水,发丝粘了一脸。楼阮被煎熬得不知如何是好,恍惚间
却看见对面的女孩也一样难过。楼阮看著对面的女孩,女孩也无措的看向他,脸红红的,气息紊乱。楼阮忽然很想
向她靠近,女孩身上散发著一种莫名的香味,吸引他靠过去,楼阮也真的向那女孩靠了过去。然後发生的事情,远
远超出了楼阮想象,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又很清楚应该怎麽做。当楼阮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和女孩赤
身躺在了一张床上,褥子上有点点鲜血。
这就是上面的人的意思,一个刺客,少不得进些风月场。目标情动的时候,防备最低,最容易得手。而他们,必须
在那种时刻仍旧能保持清醒。楼阮等每一对男女,其实都被下了淫药,而以後,他们必须习惯这样的药,直到完全
不被它左右。女孩不多,配对事实上是轮换的,好让他们在彼此身学习上技巧。
出门再看彼此,似乎都变了样子。楼阮同那个女孩做过的事,迟青自然也同别人做过了。楼阮整整十天没有同迟青
说过一句话,不住同个房间,不在同个小组,迟青再要找楼阮,像从前那样聊天,几乎是不可能的。楼阮并不是恨
迟青,也不恨那个女孩,只是一切突然变化了,他不晓得该怎样面对陌生的自己,面对陌生的迟青。
抵挡不住药性,楼阮和很多女孩子睡过,睡得越多,心里对女孩的憧憬就越少。直到有一天,楼阮终於同一开始喜
欢的那个女孩同房,发现她和别人其实没有什麽两样,无趣得很,再看她的眼神,也冷了下去。
机器般执行任务,浑浑噩噩的同女孩厮混。这样的日子,让楼阮十分疲惫,心里空洞。
又有一天,和楼阮同住的,换成了男人。
楼阮才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也能做这种事。他力气比不过那人,被他压在了下面。楼阮看著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又一次感觉到久违的恐惧。那人似乎被药烧得迷了神智,以为身下的楼阮是女人,捅了几次没捅进去,便用手使
劲扒开,这才勉强插进去。楼阮痛得几乎晕过去,既不甘又恶心,血腥味弥漫,每一次抽插,都叫楼阮生不如死。
这个时刻,他忽然想起迟青来,想起迟青温柔的笑,温柔的眼睛。一想到迟青或许也会像这样,被人压在下面,楼
阮就愤怒而心痛。
痛得太厉害,连药都失去了作用,没有一点快活。楼阮痛得昏过去,又醒过来,时间太难熬。漫长得没有尽头。
等楼阮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楼阮伤得严重,不过运气还算好,因为这一次,有三个男孩的确是丢了性
命,再不能醒过来。上面的人任他们自生自灭,受伤的人也没有照顾,楼阮能活过来,实在非常侥幸。楼阮挣扎著
爬下床,去柜子里找迟青以前攒起来的药,然後以羞耻的姿势,为自己疗伤。
等迟青回来,见到楼阮的样子,握住他的手,默默流泪。楼阮看著他,微微笑道,“早知道是这样,我情愿跟你。
”
13
也许是和迟青太熟悉,那次之後,楼阮虽曾同别的男人睡过,却始终不曾与迟青同睡。时间长了,众人都摸到些技
巧,慢慢能品尝出其中的趣味,再没有人因此送命,只是有时候不慎,还是会受伤。楼阮也将别人压倒过,试过了
在上面的滋味,不见得有多好。坚持在上面,其实只是因为第一次而生气,要将这莫名的怒火发泄出来。与女孩睡
,也和男人睡,日子久了,对药的抵抗性强了,这样的交欢越来越乏味,到後来,即使是在做的时候,心里都能平
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和刚开始时激动到不能自已完全不同了。身体是身体,神智是神智,身体在快活的旋涡里上上
下下,心里却很安静,对所谓的情爱,越看越淡。
这样的日子持续著,让人以为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时候,上面却传出了惊人的消息。辉夜,只需要留下十个人。
听到消息,众人一片沈默。留下十个人,其余人会怎样,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句话,又是在逼他们自相残杀。
连愤怒的感觉都淡了,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消息已不能叫人吃惊。楼阮默默的计算著,一百多个人,最後只留下十
个,哪些人会是有可能留下来的。这一次考验,没有时间地点的限制,只有最终的胜负。不必担心这些少年下不了
手,有些人早就对彼此恨得咬牙,只是没有理由,不能动手,现在这条命令,对他们而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而
一旦有第一个人动手,就无法再停止下来。
那条命令出来後,每天提供的饭食开始锐减。为了吃饭,常有人大打出手。吃不到饭的人便只好打树林里活物的主
意。这段时间里没有任务,但哪一个地方都不太平。人人都一边算计,一边防备。为了互相对付,飞快的结盟,又
飞快的毁约。睡觉的时候都不安宁,睡得太熟,便可能死在梦里,常常莫名其妙的惊醒。人人都在估算,今天死了
几个人,剩下了多少人,明天谁可能会死,明天自己可能杀死谁。
太强大的人自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害怕单独与他交锋,总是先结盟,然後才敢去找他。楼阮平日里表现得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