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里似乎十分不喜欢楼阮所说的话,他上前一步,用脚抬起楼阮的脸,“你总是这样,一副清高的样子,看了就
叫人恶心。”
“我知道你的用心,刻意逼我回想起迟青的事,不过就是想要我自行了断。可惜你打错了算盘,迟青他并不希望我
死。”这麽说著,楼阮忽然自地上跳了起来,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解开。楼阮摸到地上的剑,举剑向越千
里刺去。越千里没料到楼阮会突然发难,不得不向後避让,而就在他向後避让的瞬间,楼阮冲到了齐照原旁边。
越千里站定之後,就看见楼阮举著剑,一脸警惕的半蹲在齐照原身前。越千里失笑,“你居然把背後留给敌人,不
,或许不能称他为敌人了,应该是你的新欢,是吧。”
楼阮不想被越千里的话语动摇心神,只是问道,“你准备把他怎麽办?”
“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越千里收起笑容,“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楼阮苦笑道,“我反正也是要死的,其实根本无所谓。”一边这麽说,一边却在轻轻推著齐照原,想将他弄醒。越
千里没有一鼓作气杀死他们而是将他们抓起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总之,先争取时间再说。
齐照原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楼阮正蹲在自己身前,而前面,则站著另一个人,那个人浑身散发著凛冽的杀伐之
气,一见也是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而在他身後,则是好几个举剑对著他们的黑衣杀手。
“这是,怎麽回事?”齐照原很快冷静下来,看著四周以尽快掌握情况,然後目光锁定了对面那人,“就是你一心
想要我的命?”
一边说著,一边站起来,企图将楼阮拉至身後,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毫无力气,体内也凝聚不起一丝真气,“你对我
下的什麽毒?”
越千里却不回答他,只是冷笑,然後,目光转向楼阮,“楼阮,我只问你一件事,汪坤的钥匙,究竟藏在哪里?”
楼阮愣了,“钥匙?什麽钥匙?”
越千里有些不耐烦,“不要装傻,迟青一直在打听那把钥匙的下落,可不要告诉我他一点也没有告诉你。”
楼阮淡淡的回答,“我不知道什麽钥匙。”脑子里却在仔细思考著,越千里後面站著的那些人,看起来身手似乎都
不错,要怎样才能将齐照原平安的送出去,不,不能送出去也没关系,只要一个信号,让齐照原的人可以找到他就
行。
齐照原看看楼阮,解释道,“那把钥匙是找到汪坤所有财宝的关键,周定襄也一直在寻找,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那边,越千里对楼阮淡漠的态度十分不满,越发没有耐性。
“你也在找?”楼阮好奇的问齐照原,齐照原摇头,“那只会给我惹麻烦而已,既然不需要争天下,拿来又有什麽
用,留给我的皇帝弟弟去找吧。”
“我不知道什麽钥匙。”楼阮仍旧是这一句话,迟青的确什麽都没有告诉过他,钥匙什麽的事,他今天才第一次听
说。越千里定定的看著楼阮,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假,见楼阮眼神不闪不避,知道他确实没有说假话,那麽,
即使用齐照原来威胁楼阮应该也是没有意义的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死吧。”越千里眼神一暗,挥了挥手,身後的黑衣刺客於是端著剑,向楼阮他们扑了过去
。楼阮和齐照原都陷入一阵紧张,面前这些人,本来就不好对付,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从这里逃得出去。
“慢著。”此时,忽然传出来一个十分平静的声音,越千里和齐照原听见这个声音,都是一愣。越千里缓缓回身,
只见外面负手站了一个人,而在他身後,则是数千举著长枪的御林军,齐刷刷的站著,无声无息。
“皇上。”越千里单膝跪下,眼里明灭不定。皇上为什麽会到这里?他听见了什麽?黑衣刺客眼见越千里跪下,也
停止了动作,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皇帝却并未理会越千里,径直越过他,走到齐照原面前,“三哥可还好?”
齐照原苦笑,“不好,被你下了毒,估计快去了。”
齐应天淡淡笑道,“那不是毒,朕只是废了你的武功。”
齐照原盯著自己这个弟弟,不说话,面前这个人,似乎和他一直以来印象中的齐应天有些许不同,可怎麽个不同法
,他又说不上来。
“三哥莫要怪朕,朕不过在试探你。不过,现在朕真的放心了,端王的确是无心王位,即使将来离开朕身边,也不
会同朕的敌人走到一起。”
齐照原仿佛有些明白,“你要放我走?”
“嗯,不过对大臣们可不能这样说,今天,就在这里,端王的确是死去了,活著离开的人,只是齐照原。”皇帝顿
了顿,“那麽,那件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交给朕了呢?”
齐照原看著这样的齐应天,思索了片刻,终於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扔给皇帝。皇帝扬手接过,仔细看了看,满意
的笑了。拿在皇帝手上的,是属於端王的调兵令。“三哥,从现在开始,你真的就再不是端王了,再没有端王这个
人,今後,也就不需要你再操心什麽,一切都交给朕吧三哥,朕会证明给你看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皇帝这样说完,转身面对越千里,“朕这麽说,你明白了吗?不要再继续自作主张。”
越千里不敢看皇帝,心里有些忐忑。
“至於你究竟是什麽人,朕心里其实是明白的,现在,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皇帝说著,拍了拍手,外面一位
将军走了进来,将一柄剑呈给皇帝。皇帝拿起那把剑,“相信你们对这柄剑绝不会陌生。”
越千里抬头看去,心里一惊,是血幽皇。
不过,这血幽皇也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剑身干涸开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人血,似乎下一秒就会折断似的
,再不复从前的光泽。
一见到血幽皇这个样子,楼阮顿时失去了理智,冲上前就想夺剑,齐照原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行,别过去。”
皇帝举起剑,重重摔在地上,顿时,那柄杀人无数的邪剑瞬间四分五裂了。无数干涸的碎片中,一柄小巧的金色钥
匙就这样掉落出来。皇帝弯腰捡起那把钥匙,对越千里说,“你想找的东西在这里,不过,你是要坚持你自己的想
法,还是从今开始一心为朕所用,就让你在这里做个选择吧。”
越千里不停的思考著,一时没有回答,皇帝又说,“朕欣赏你的才能,相信你到底会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越千里又考虑了片刻,似乎明白这是最後的机会,於是终於深深的弯下腰,“臣自然愿意跟随皇上,永远为皇上效
力。”
“很好。”皇帝笑了,接著,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而越千里看了楼阮半晌,终於咬牙站起来,尾随皇帝而
去。
原来,掌握汪坤一切财宝的钥匙,一直都藏在血幽皇里,原来,迟青早就告诉了楼阮,要得到血幽皇,得到血幽皇
才能得到自由的意义。可楼阮直到今天的这一刻,才终於明白。
皇帝带著浩浩荡荡的军队出发了,而他究竟是回宫,还是要去别的什麽地方,楼阮他们已无从知道。众人在无尽的
月色中,越走越远,渐渐隐没在黑暗里,再看不见,再听不见。
“这就是结束了麽?”楼阮喃喃自语。面前是已成碎片的血幽皇,原本楼阮一直以为自己会随著血幽皇的毁灭而一
起死去,可如今真的发生了才发觉并非这样,只留下一阵空虚的轻松。
齐照原想的却不只是这样,“皇帝招安越千里,如果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皇帝何必为他费这麽大的心思?皇帝那
里有解药!”
“是吗。”楼阮感到浑身无力,只是眺望著洞外一轮满月,只有这轮圆月,无论何时,无论何处,看来都是一个样
子,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似乎时间也没有流失过。
齐照原看著楼阮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安,现在自己没有了武功,楼阮即使是想离开自己,自己也是无力阻止的,
於是只好问道,“你怎麽打算?”
楼阮摇头。
“那麽和我一起走吧。”齐照原怀抱著期盼,对他伸出手去。他知道,楼阮也是喜欢他的,不管怎麽掩饰,他能感
觉得到楼阮的心意。即使他曾经爱过迟青又怎样,迟青毕竟已经死了,而楼阮的生命还需要继续。楼阮还要活著,
那麽,为什麽他不可以去追求一次幸福试试?他可以有新的生活。
楼阮看著这样的齐照原,一时心里也有些动摇,可很快的,他的眼睛又暗了下来,如果自己真的选择了齐照原,是
不是对迟青的背叛呢?想起了一切的现在,自己真的还能够忘记迟青麽?迟青说过,他的生命是在楼阮身上获得延
续,如果楼阮忘记了他,而跟另外的人在一起,岂不是又杀了迟青一次?
所以,楼阮不可以跟齐照原一起走,即使曾经动摇过的心,即使曾经不自觉流露的爱,现在看来,都是罪恶的背叛
。迟青是楼阮生命里的烙印,在给予他生存的意义之时,也剥夺了自由。爱情?那是什麽?那是什麽?楼阮和齐照
原的生命里,以前都不曾到来过的东西,谁能保证它此刻已经到来?将来将会到来?
楼阮虚弱的笑了笑,“你看起来很有精神,看来皇帝没有骗人,那并不是毒药。”
齐照原心里一跳,知道不好,他急忙想走到楼阮身边去拉住他,可楼阮却一边摇头,一边向後退,“不行,我不能
背叛迟青,他的生命在我身上延续,我不可以抛弃他。”
齐照原有些急了,“那只是他想要你活下去的托辞而已!楼阮,血幽皇已经毁了,辉夜已经毁了,所有的过去都已
经过去了,你为什麽还不能解放你自己?”皇帝走了之後,齐照原的人慢慢也发现了这里,正向著这里聚集。洞外
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正默默看著里面的情况,没有动作。
楼阮还是摇头,所谓的无法放弃的枷锁,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吗?上在心上的枷锁,却时时刻刻困住人的一生。
楼阮终於退出了山洞,沐浴著圆月的银辉,向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走去,齐照原的人看见楼阮,都反射性的拔出
剑来,齐照原大惊,“不要出手,不准动他!”那些人才迟疑著收回了剑。楼阮回头看著齐照原,心里感到苦涩的
讽刺,是了,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终於解脱了,可是,解脱之後才发现,自己也同时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楼阮!如果没有我!你今天早已经死了!拼死从越千里手中救下你的是我!”齐照原到底没有去追楼阮,他知道
,只要楼阮一时没想开,他就始终留不住他。齐照原不顾一切的大吼起来,“属於迟青的楼阮已经死了!和血幽皇
一起死了!现在的你,是被我齐照原救下来的,是属於我的!你不能背叛的是我!”
楼阮心里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想要去什麽地方都可以,你要去多久都可以,不过,你必须记住,你的命是我的,将来,你必须要活著回到我
身边来,听见没有楼阮!”
是吗,还是必须活下去吗?即使是这样也要活下去,究竟是在渴求著什麽?幸福?幸福真的存在吗?
尾声
时间过去了很久之後,地点是在琼花盛开的扬州,一个身影单薄的人独自站在一座宅院的门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
。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早没什麽人影,只有头顶一轮满月,柔和的洒下银白的光辉。那个人身穿素衣,远远看去几乎
要与月色溶为一体,他抬头看著匾额上的“齐府”,迟疑的伸出手去,却到底没有叩响那扇大门。
“果然,还是办不到麽?”他喃喃自语著,事实上,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天,每每都要等到深夜才出现,
可在门口犹疑了一阵,又默默的离开,始终没有进去那扇门。现在看来,估计今天也不例外。
很快,他果然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之後,他却吓了一大跳,身後不知什麽时候出现了一位著墨衣的男人,正定定的凝视著他。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你才回来麽?”
“你终於来找我了。”那个穿著墨衣的男人淡淡的说,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你终於还是来找我了,我一直以为你
不会再回来。六弟给了我药,可是我却没有机会交给你。”
他有些尴尬,似乎被人撞破了秘密一番,“我正好路过罢了,即使没有药,我也还是活著,我答应过你,死之前要
回来。”
穿著墨衣的男人却没接话,只是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他,深深一吻。
“你在我门前站了这麽多天,如果我不来接你,你是不是一直不肯进来?”
他登时红了脸,默默的别开头去。
那人微微一笑,“你去了那麽多地方,心里可终於放下了他?你带他去看了他一直想看的地方,可算终於了了一桩
心事?”
他没回答,可也没反驳。於是,那人推开门,“今後便跟我一起吧,楼阮。”
洞开的大门里,檐下挂著长明灯,在黑暗里幽幽一点橘黄的暖光,连如洗的月色都盖过了。那人握住他的手,坚定
有力,而且温暖。
他眼里一涩,只是累了,只是孤独了太久,寒冷了太久,现在寻求一点点温暖,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未来里,幸福,是可以奢求的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