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房间里,只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人给杀了。
楼阮不知道的是,迟青这麽急著离开他,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他们两人天天在一起,如此亲密,上面的人怎麽会不
知道。但这是辉夜,可不是给人们培养感情的地方。他们需要的,是冷血冷心的杀手,而不是什麽情种。他们已经
忍让得够久了,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青跟楼阮,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一定得消失。楼阮太单纯,那些人更倾向於
迟青。迟青感觉到了他们的态度,心里十分害怕,怕他们在他还不够强的时候下手除去楼阮,他此刻还不能同他们
产生冲突,於是迟青只好主动离开楼阮,到别人身边去,制造同他人也很亲近的假象,一边仍然暗地里护著楼阮。
16
迟青一离开,找楼阮麻烦的人就多了起来。两个人的时候不好对付,现在只剩楼阮一个人,总要简单许多。楼阮仿
佛转眼间又回到了当初那段寝食难安的日子,时刻提心,再不能轻松片刻。
屋里也好,树林里也好,不管楼阮在哪里,那些人似乎总能找到他,好几个人将他围在中心,一心想要除掉他。在
他们的围追堵截中,楼阮最初的不耐,渐渐演变成了同样的仇恨,整日身在无尽杀意里,楼阮的心越来越硬,下手
越来越狠,可越是这样,就越激起某些人的仇恨,非但不能吓退他们,也逼他们下手越来越狠。
月影摇摇的树林里,弥漫的都是杀意,沈重而浓郁,几乎让人窒息。楼阮看到,和自己同组的夥伴,常常出现在对
手的阵营里,似乎对杀他异常执著。他想,也许是他们总一起出任务,那些人看到他的身手,才对他这般顾及。可
楼阮又想,那麽多次危险的任务,都是一起完成,说不上多深厚的朋友情谊,普通交情总该是有的吧,可他们却恨
不得取他的命。楼阮好几次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再出现在他面前。每一次,都比
前一次更凶狠,抱著想同楼阮同归於尽的劲头。楼阮冷笑,他们总想除掉他,就是害怕楼阮将来杀掉他们。如果这
样,现在便如他们所愿。
楼阮不再顾及,下手狠厉。血点纷飞,溅了他一脸一身。楼阮知道,敌人的血,会磨钝手里的剑,却会让他心中的
剑更锋利。
哪有什麽同伴,就算曾经真的合作过几次,有了些信赖的错觉,也被如今给抵减了。这样的地方,哪能培养出什麽
情谊来。这里就是个为了自己活著,不得不日夜拼命的地方。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别的事还有什麽要紧。自己似
乎,真是太天真,才忍不住抱著可笑的幻想,贪恋根本不存在的一点点情谊。
与同伴恶斗,楼阮顶多受些轻伤,但却是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绝望。他觉得,如果再不能离开,总有一天,自己会
被这些人同化,迟早变成和他们同样的人。
迟青似乎也不顺利。他到底担心楼阮,时常回来找他。告诉楼阮他听到的新消息,帮楼阮疗伤,和楼阮谈话。相比
那些人,楼阮越发感觉到迟青的可贵,对迟青更加深爱。而自从那日有了第一次,以後便是自然而然。两人少年情
热,缠绵起来十分激烈,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再不分开。
楼阮仍然和从前一样,只有在迟青身边,才能安然入睡。迟青看著疲惫而消瘦的楼阮,极是心酸。可他也十分担心
那人,这些日子里,他什麽手段都使遍了,什麽法子都愿意尝试,可始终动不了他,迟青也很心急。时间一长,那
人也渐渐有些警觉了,恐怕再过些日子,自己的说辞再骗不过他,那人总会发觉自己的心思。而他一旦发觉,迟青
再想动他,会比现在更难。
再者,躲在暗处,沈住气看人们相互厮杀,等著坐收渔翁之利的,还大有人在。深藏不露的人,其实很多。迟青不
能再将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一个人身上,还要提防另外那些人,想些法子对付他们。迟青看著怀里沈沈睡著的楼阮,
很是忧愁。他的楼阮太笨拙,在这样的地方,一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锋芒,人人都知道他的本事,人人都把矛头指
向他。迟青担心,在自己照顾不周的这段日子,楼阮会不会出什麽意外,也担心,上面那些人看见他现在的反映,
到底能不能满意。仅仅是对付自己的同伴,就已经十分辛苦,如果还要再对付上头的人,饶是迟青,怕也应付不好
。
和楼阮在一起的每一刻,迟青都十分珍惜。他知道,楼阮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样笑一笑,而自己也只有在楼阮
面前,才能打从心底的笑出来。楼阮总是忽略迟青身上带著的,别人的痕迹,虽然每一次看见,都会心痛。迟青不
让他多想,楼阮也真就不再想。只是提醒自己,要变得更强,强到可以保护迟青,强到不用迟青委曲求全,强到把
碰过迟青的人,全都杀掉。楼阮忽然对传说里那十分厉害的血幽皇,产生了兴趣,他忽然想知道,如果拿到血幽皇
,是不是就能让他一直和迟青一起。楼阮明白,只有和迟青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是活著的,其余时候,自己只是
不断杀人的傀儡而已。
※ ※ ※ ※ ※
时间推移,树林里渐渐冷清。死去的人,尸体会被上面的人处理掉。而不见尸首,便总叫人疑心他们的去向,周围
越是冷清,心里就越恐惧,害怕黑黝黝的树影里,忽然杀出什麽人来。
楼阮也有害怕的时候,这里太大了。有时候,他怎麽走,也见不到一个人,叫他忍不住怀疑这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人还活著。太安静,风声树声虫鸣声,在这空空的林间幽幽回荡,仿佛只有他被世界抛弃。这种时刻,他走著走著
,就会忽然调转头,发疯一般向迟青所在的那间屋子狂奔过去。可到了那屋子前,却又迟疑著不敢上前了。楼阮害
怕迟青真的已经不在里面,只忐忑的远远站定。往往是迟青知道他到来,自己从那屋里走出来,走到他面前,楼阮
才觉得世界又回来了。
终於有一天,上面的人将他们集合起来。这时候,楼阮才知道,可怕的两个月过去,留在这里的,真的只剩下了十
个人。这残酷的战斗,终是告一段落。
楼阮看著这十个人,有的,他之前甚至不曾见过。扫视过一遍,眼光便停在了迟青左边那个男人的身上。那个男人
也正看著楼阮,他神情里的估量与审视,叫楼阮很不喜欢,而略带的一点轻蔑与挑衅,却叫楼阮忍不住愤怒。楼阮
知道这就是迟青最担心的那个人,一想到这麽多天迟青都同他在一起,楼阮就恨不得立即杀了他。楼阮眼里的愤怒
立刻落到了那人眼里,那人扬扬嘴角,扯出一个潇洒的笑容,犹如春风扑面。可不知道为什麽,在楼阮内心深处,
其实有些害怕他。那个人,散发著无比危险的气息,楼阮能够感觉得到。
这一天,楼阮才知道那人的名字,叫越千里。
17
越千里的出现,到底为楼阮和迟青两人,带来了嫌隙。原本只给楼阮的时间,被越千里分走了,只给楼阮的笑容,
也被越千里分走了,是不是有一天,只给楼阮的心,也会被越千里分走。楼阮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他知道,迟
青会去越千里身边,其实是为了杀他,可当他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迟青身上有一点杀意
。时间长了,楼阮开始害怕。如果真要分走迟青的心思,爱或是恨,有什麽分别。迟青的心思,已经不能再落在楼
阮一个人身上。
楼阮被自己这极端的想法日日折磨,无比痛苦。
这样的痛苦,不能表现出来,便只好发泄在任务里。现在要杀的目标,和当初比起来,又是完全不一样了,要费力
气得多。将上面给的情报记在心里,煞费苦心的潜进目标身边,想尽办法的接近他,然後在选择他最没有防备的瞬
间出手。即使是这样,也有失败的可能。楼阮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都是极冷静的,就算眼见功败垂成,心里也
不会有一丝波澜,总可以瞬间想出应对的办法,一定要置目标於死地,不计自己会付出多大代价。不论是杀人,还
是受伤,都叫他觉得痛快,藏在心底无处可去的痛苦,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抒发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得到
片刻畅快。
和楼阮搭档的人是李悠远。在杀死目标之前,两人总是并肩战斗,默契得像一个人的两只手。可一旦杀死目标,两
人之间,便不会再有一句话。李悠远从来都恨楼阮,时时在背後算计他,脱身的时候,也总拿他当挡箭牌。在他的
心里,只要任务完成,剩下的时间,便应该用来对付楼阮。楼阮喜欢并肩杀敌时的默契,对李悠远转瞬间翻脸的本
事,却无比厌烦。
楼阮知道,留下来的这十个人,或多或少,都已经晓得了血幽皇,人人都想得到它。得到它,不仅是最强的标志,
也意味著活下去和获得自由的可能。楼阮想得到血幽皇的心,一点不比任何人弱,甚至要强烈许多。和李悠远搭档
的时间越长,楼阮就越明白一件事,能留到最後的,的确只会有一个人。其他人不会被上面的人杀死,却会让身边
的同伴取走性命。
刺杀尚书得手後,逃出来的两人,都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可谁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流露出一点虚弱,彼此心知肚明,
一旦有谁表现出不济,那他可能就会丧命在另一个人手上。
楼阮和李悠远两个人,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向回赶。一路上,谁都走不快,可谁也不愿落後半步。月色如霜,
点点血迹滴落在草叶上,然後顺著叶尖,滑进土里。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势,可这样死撑,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楼阮有些无奈,头脑一热,便想同李悠远谈判几句,现在两人都身负重伤,何必互相算计。两人都死在这里,没
有任何意义,不如一起想办法应付身後的追兵。
这麽想著,楼阮有些急切的抬起头来。一抬头,就撞进李悠远眼里。楼阮悚然一惊,李悠远眼里,有极冰冷的防备
和杀意,似乎恨不得立刻同他交手,立刻杀死他。先前的热情急速冷却,楼阮心里一片冰冷。只消片刻,便打定了
主意。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不趁现在除去李悠远,恐怕以後反倒会被他杀死。
既然决定,楼阮脚下的步子便慢了许多,身形摇晃,现出不济的样子。李悠远十分谨慎,并不相信,缓了缓脚步,
仍然保持距离。楼阮越走越慢,最後终於一头倒在地上。李悠远也停下来,毫不犹豫的扔过来一支飞镖,直向著楼
阮的背心。楼阮将脸埋在草丛里冷笑,扬手举剑挡了挡,却只是改变了飞镖原来的轨迹,并没能完全将它挡开,飞
镖没入肩头。楼阮挣扎著爬起来。
见楼阮连支飞镖都挡不住,李悠远似乎这才相信他真是体力不支,一甩手又射出两支飞镖,分别向著楼阮的心窝和
胸腹,自己也飞身纵上来,举剑直指楼阮的咽喉。一时间,情形险恶无比。楼阮抬剑,却仍没能挡开,胸前和腹部
各中了一镖。可就是这三支镖,将李悠远引到他攻击范围内,而且李悠远已经完全确定楼阮不会再有出手的力气,
一门心思放在杀死楼阮上,全身露出不少空门。楼阮在心里冷笑,剑尖离咽喉只剩一寸不到,才扬手格开。
一交手,李悠远便发现了不对,知道有诈,硬生生收了攻势,急忙向後跃开。楼阮也摸出身上的飞镖,三支齐发,
向著李悠远心窝和腿脚射去,自己也跟上去。李悠远尽了全力躲避,却仍然被一支镖贯穿了左腿,单膝跪下来,匆
忙接了楼阮的剑。楼阮见他震惊的眼神,笑道,“你算错了,我留下的,也是三支。”说著,眼里寒光一闪,飞快
撤剑翻手,将李悠远的右臂斩了下来。
失去手臂,左腿又动不了,李悠远被追兵找到,只是迟早的事。在药效发作前,恐怕还会被好好的折磨拷问一番,
想要活著,那肯定是不能的。楼阮见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淋漓,满眼恶毒不甘的李悠远,忽然控制不住
笑了起来。笑过之後,便恢复了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艰难的离开。楼阮自己也撑不住了,不管李悠远势必能缓下
追兵寻来的速度,也为自己争取了时间。
回到辉夜,汇报完毕,楼阮便去找迟青,却没有见到他。迟青也出任务去了,发现这一点,楼阮有些懊恼。
推开门,有人背对他站著,面向窗外满院月光,不知道在看什麽。楼阮推开了门,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嘴角带著一
抹笑意。和煦的微笑,却让楼阮的心猛然一沈。那是越千里,楼阮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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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阮刚设计杀死了李悠远,身上全是伤,此刻再和越千里对阵,自是必败无疑。一时,楼阮无比紧张,直直的看著
越千里向自己走过来,脑子里飞快转动著,思考对策。
越千里却对杀楼阮没什麽兴趣,他不过想单独见见楼阮。走到他面前,看清他满身的伤,十分惊讶,有一瞬间的动
摇,可下一秒,他又收起了满身的杀气,笑道,“回来得真狼狈。”
楼阮不理会他的说话,全神贯注於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越千里察觉了他的戒备,不再向前靠近,“我不会杀你。
”见楼阮眼中的冷厉丝毫不因为这句话而减少,又道,“我不过来看看,迟青这麽宝贝的人,到底什麽样子。”
提到迟青的名字,楼阮眼里的狠厉更重了。越千里忽然笑道,“这个表情,真是相似,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楼阮
只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越千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平静道,“你知道迟青是什麽人?”
楼阮一愣,他只知道迟青从小和自己一道行乞,一起长大,却从没想过迟青会是什麽人,听越千里这麽一问,才发
觉不妥。
越千里看著他,说,“迟青是前太傅的儿子,他有没有告诉过你?”
※ ※ ※ ※ ※
楼阮心里一片混乱。越千里对他说,迟青是前太傅的儿子。前太傅被当今丞相陷害,灭了满门。迟青侥幸死里逃生
,便心心念念想找丞相报仇。因缘际会进了辉夜,没想到辉夜却竟然是丞相麾下的杀手组织,迟青既学了一身功夫
,又接近了丞相,搜集了丞相屠戮官员的罪证。而自从知道了血幽皇,迟青便被那把剑夺去了全部注意力,仿佛看
到了曙光,只想得到那把剑,借助它的力量,为自己报仇。
楼阮本不相信,可他忽然记起很久以前,迟青为了拜一个师傅,在别人门外跪了两夜。又想起迟青对朝廷里的事,
出乎意料的热心。想起迟青为了学武功,满身伤痕也不休息。楼阮想起迟青为了活下来,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了同伴
。楼阮想起曾经见过,迟青眼里,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冷得叫人寒心。
越千里说,迟青其实是个疯子,为了达到目的,什麽事都做得出来。楼阮被他利用了,替他遮掩锋芒,时机一到,
用不到他,自然不会留下他。与其做那个疯子的帮手,不如同他联手。楼阮的武功好,越千里也不差。迟青虽然厉
害,但现在对楼阮还没有防备,如果楼阮真同越千里联手,一定能胜过迟青。
楼阮没表示什麽,越千里也不急,他知道楼阮需要时间试探迟青,只是在临走前,看向楼阮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 ※ ※ ※ ※
迟青回来的时候,楼阮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他看见楼阮,仍然十分心疼,又仔细替他上了一遍药。楼阮犹豫了
许久,才开口说起了迟青的弟弟。迟青看著他,温柔的笑了笑,有些落寞,“我曾经决定要做他的爹娘,可惜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