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挨了雨点般的巴掌,血腥味立刻溢了满嘴。赵安澜提脚踹在我的胸口,一股大力带着我飞到几步开外,我张了张嘴,哽咽中却寻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眼睁睁看着他收脚转身离开。
佣人们开始收拾不欢而散的赏月会的残局。我看着他们来来去去,然后只剩下满地月辉。微风把撕碎照片带着四处飞散,从地上撑起身体,把它们归拢在一起,试图拼回来,撕得太碎,姐姐的眼睛,放在我肩头的手,都已经看不出来了。只得一把握了怔怔地呆了许久,才积聚起不多的力气站起来,蹒跚地向屋子走去。月华如水,带上些凄凉的味道。今晚,会有什么等待着我?我最怕的乳针,还是整晚捆住手脚注射媚药?步伐虽然沉重,却不得不推开他的房门,把自己送上去任他凌虐,这样总比去祸害其他的人要好,我不过只剩下具肮脏的身体和残缺的灵魂,也没有什么可珍惜。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人迹。
第35章
赵安澜二、三个月没有回别墅。我提心吊胆,没有一天敢放松,担心不知道哪天就会传来坏消息。我战战兢兢拨通他的电话,一露出声音就立刻被挂断了。我去求管家让我去见他一面,但是也被拒绝。
恐惧和疼痛一样,久了也就麻木了。虽然可以阻断神经,可以昏迷,但痛依旧还在。
我知道头上高悬的石头终会落下。
所以,黄昏来临,当我裹住薄毯依在花园木椅上发愣时,有人朝我走了过来,我并没有惊奇、恐惧和愤怒。
“明天去参加个婚礼。”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需点头或是说“明白,安澜。”
至于为什么会忽然有需要我陪同参加的婚礼,赵安澜不需要向他的所有物说明,我也没有好奇的询问,愿或是不愿,想或是不想,去或是不去,都不是由我决定,迟钝的神经,也是经历过这么多才认了这个命。
管家亲自捧了新制的礼服进行放在几案上,向主人家微微一鞠躬就退了出去。
赵安澜别有深意地盯着我看,我想才过了二三个月,脸上怕不会长出角来,穿上挺括修身的礼服,立在他面前转给他看。他走上前来,从后面揽住我的腰,双手掐了掐,皱眉道“又瘦了些,裤子还得改改。”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中秋节前才量的尺寸,再这么下去,真要变非洲饥民了。看他神色还算平和,我靠在他的怀里,顺势去捉住他在我胸前乱揉的手,眼泪扑扑直下。听到我声音不对,赵安澜蹭蹭我的脸,诧异地问 “怎么了”
“安澜,我累了,抱我去床上好吗?”
大约是我的憔悴太明显,赵安澜一言不发,径直半抱着我去了床上。察觉他要起身,我慌忙揽紧不放“别走。”他轻轻拂弄一下我的嘴唇“去拿些酒,马上就回来。”
噙了酒,他过来索我的唇,一口一口地灌我。酒是解愁物,一醉解千愁。身上温度渐渐就上来了,我不满地在他耳边轻喘,“呜,还要,再来。”半是酒,半是因为赵安澜压在身上的体重,我觉得头脑中缺氧,身体软成了一滩水。“安澜,我热。”伸手去解身上的皮带,又去解衣扣。手给拿住了,下一刻,身上衣物就离了身子。腿分开压到胸前,我热切地去抱他的身体,回应他一次比一次的用力索求。
早晨醒来的时候,难得的是我没被弄回自己房间。
婚礼在间中档酒楼,门口有新人的名字和照片。我呆呆地看着,直到旁边赵安澜强力拉住我往里面走。还在喃喃自语“朱柳、谢志强结婚志喜”那字我倒都认识,但是我懵懂不明白,象是遇到极难的问题,挠挠头问赵安澜“朱柳是谁,名字好熟悉啊。”新娘子脸上并没有多少光彩,或许是化妆缘故,苍白到有些可怜。新郎官没和我握手,新娘子倒双手握住我的手不放“小树,小树,姐姐终于看到人了。”“姐”我冲口而出,不管不顾上去抱住朱柳不放“姐,你结婚了。你结婚了。”你结婚了,却不是我的新娘。“祝贺朱小姐,哦,不对是谢夫人。”赵安澜带笑不笑恭喜道。姐姐一点客气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哀伤而执着地注视着我,摸摸头,捏捏脸颊,拿了我的手来看,问我手上的伤还疼不?她一点不诧异我的手伤,也不问我还能不能弹琴。只是满眼的伤痛,仿佛即刻我们就会永别。我也摩挲她的手,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问不出来,姐姐为什么结婚,赵安澜为什么会忽然带着我来参加婚礼,都是因为我,连累了我的姐姐。新郎官胸前扎着那朵红花,刺痛我的心我的眼。他招呼完其他来宾,过来攀着姐姐的肩头叫我“小弟,没在你那里呈堂过目就娶了你姐姐,呆会儿不许先走哈,我跟小舅子多喝两杯赔罪。你姐姐想你得很。”他看看姐姐“是不是?朱柳?”姐姐木然点点头,依然不放我的手。我的手颤抖得厉害,我是该放声大哭一场,在无人之处。
红包塞给了谢志强,赵安澜硬拖了我的手出来往餐厅拉。姐姐紧跟了两步,哀求地看着赵安澜“赵先生,让我跟小树再说两句话吧。”赵安澜满眼的畅快,只说“好呀,就在这里说吧。”
姐姐嗫嚅两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末了道“小树,姐很好。你也要好好的,不要让姐担心。”又向赵安澜道“赵先生,多疼疼小树。让他多吃点东西。”我们坐在专们的亲戚一桌。胃痛到痉挛。我给不了姐的幸福,但不能破坏了她的婚礼。赵安澜捏了我的脸来瞧“牙咬那么紧干嘛?是不是想咬我一口?”瞠目死盯着他,慢慢摇摇头“咬一口你也死不了。”姐姐跟在姓谢的后面,一桌一桌敬酒,不时匆匆逡巡一番,看到我还在,仿佛就松了口气。在回程的车上,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对我好的人都会被我带来灾难,赵安澜看我疯了似地打自己,抓了我的手禁锢在身后,我挣扎无望,失声恸哭“你对姐姐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我不过是告诉她,你为她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她再不放手,世上怕就再没有秦西树这个人了。”宁愿自己委屈着匆忙嫁了,也要我活着。
第36章
呆坐在客厅里弹琴,从《命运交响曲》《克罗地亚狂想曲》到《死之舞》《离别曲》《悲怆》,把恐惧、悲痛、哀伤、失落、哭泣、屈辱通通都放进去,让它们随着琴声在开阔的空间里飞翔,余音缭绕,然后消失不见。
实际上,这不过是我自己脑海里的幻想罢了。医生说,右手功能受到损害。弹琴所需灵巧的手指,强韧的力量都被截止于那天我忽然的爆发。
管家过来知会,园子里要开个晚会。园艺公司小型运输车停在园子里,工人们忙忙碌碌往花园里搬运一捆捆的红色山茶花,在大草坪上陈设小型演歌台,安置露天桌椅,摆放餐台。大厅里家俱也要重新布置作舞池。
我心里不由得恐慌。赵安澜要回来了。自从我失控那一晚后,我再没有同赵安澜说一个字。先是拼命折磨,再折磨,后来就忽然不再来了。
在我没做出任何决定之前,我的双脚已经把我带到了绕开草坪的小径上。我知道自己不能见光的存在,需得要一个隐僻的地方收藏。
还是几个月前的那张木椅。只是早晚天气会凉上许多。主屋离得很远,喧哗声音传不过来。没有外物分心,时间就过得极慢。
我瞅着腕上的手表,嘀嘀哒哒指针声音好象也压不住心脏擂鼓一样响动。
我估计了晚会时间,这时候大约在草坪上看演出。听说是请了最近冒红得厉害的新生代歌手过来,应该能让吸引到宾客注意力,让我能悄悄从厨房门溜上楼去。
需要从另一幢小楼旁边经过,偶尔作客房的小楼好象住进了人。大门半掩着,楼上楼下灯火通明。有人正迈脚跨出门来,回头责怪什么人“我和托尼聊得好好的,你忽然横插过来干什么,害得倒了我一身的酒。你闻闻还有没有什么味道?”说话的人没有当心脚下,猛地失了重心往前倾倒,后面一个高大身躯就势揽住他的腰,猛地往胸前带住,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前面的那人吓得“呀”声惊叫,旋即定下心来“你赵安澜好强的气势,倒了酒在我身上,连房子也欺负我,这个石阶讨人厌,明天我要把它铲了”
“好好,我的越彬,铲了铲了,你要干什么都OK。”答应的声音软软的带了十分的宠溺。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口气却令我脊上发寒,我和那高大身影对视一眼,在他的幽深目光注视下落荒而逃。
主屋的佣人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对弱者的同情与怜悯。我却觉得心里隐隐存了点希望。或许,或许,明天或是下周,就会有人来赶我走。
赤、橙、黄、绿、青、蓝、紫,我的希望不知是什么颜色。
坐在阳台地上,双脚从镂空雕花栏里伸了出去,身子靠在栏杆上望去,地势高,小半边园子景色满满映入眼帘,熟悉的景色有了些不同,一天又一天,看秋天的树叶青的青,黄的黄,有些是半黄半青,零星点缀了不成片的红叶,然后染红一棵树,连作一坡。
除此之外,我并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打发时间。
我唱起喜欢的歌曲,在深痛后的淡淡忧伤,好似为我而作。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份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唯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
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轻轻河畔草
静静等天荒地老
外面有辆奔驰汽车缓缓开过来,往越彬的小楼开去。越彬喜好热闹时尚的生活,各类PART不断。园子里热闹了许多。
那车子却忽然停了下来,又倒退着回到主屋门口。有人推开车门站出来,仰着头看着我笑“嘿,你在哪里看什么?”久已经不和人打交道,我想了片刻才回答他:“看秋天。”
那人顿了一下,蹬蹬蹬地跑进了主屋,片刻后推开了我的门:“是吗,我也来看看赵安澜家的秋天和外面是不是不同。”我吃惊地看着他,他惊艳地看着我,旋即打了声口哨,嘀咕了句“果然没走眼。”低垂了头我站起来要往外就走——虽然是我住的房间,我却不是这里的主人。
“喂,那个,那个”他毫不犹豫地拉住我,“我不是坏人啦,只是有些好奇,外面都在传赵安澜在家里藏了个绝世美人啊。”
我的额头上写着“赵安澜的东西”这几个字吗?“请把手拿开,我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我叫孙石,你不是叫喂吧?”他固执地伸着手。“你把名字告诉我,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
我有些发急,如果赵安澜看到我的房间里有陌生男人会怎么样?
“我叫秦西树,现在是我走还是你离开?”“现在的我很害怕应付同性,干净利落地提示他。
孙石举手以示向我投降,边退走边发出邀请”客随主便,我是客人,当然是我走。秦西树,我在西山有座房子,那里的秋景是X市的一绝,欢迎你来发呆。“
知道他要去越彬的晚会,我赶快提醒他”在其他人面前不要说见过我。“
他频频点头,”我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明白。
赵安澜很久没回主屋来住,小楼那边常常笑语不断。我偶尔会看到赵安澜挽着越彬的手,或是扶着他的腰在小径中漫步。两人都是俊俏出众的人物,越彬笑起来象个顽皮的孩子。我也羡慕他的纯真笑容,因为人们总是渴望他没有的东西。
第37章
这段时间,国际上的许多艺术家好象重新发现了中国这个新大陆,来了不少重量级的人物。孙石送了张请帖过来,邀请我去参加意大利钢琴家卡辛奥里欢迎晚宴。
管家递了帖子在我手上,秦西树三个字分外陌生。我惴惴地看着帖子,又看看一向温和不露声色的管家,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来。管家非常有职业水准,立刻回应我”秦少,这是赵总吩咐他们拿来的参加晚会的衣服,店里的人在这里,大小有不合适的让他们马上改。“
管家单派了车送我去。赵安澜会从别的地方过去。
是西山上的别墅,孙石果然说到做到了。
我到的时候,天色尚早。房子建在半山坡上,下临一泓溪水。别墅用当地产的青石和意大利运来的玫瑰石精细打磨堆砌而成,配上满园子古木参天,和山坡上红叶相映衬,是个富贵幽静的好地方。西山别墅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因为景色宜人,山水灵秀,离城区又非常近,早在解放前这里就是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最近几年把上面乱搭乱建破坏景观的房子都拆了干净,也不再允许新建别墅。所以,西山一墅难求。这样的地方用来迎接钢琴大师,别致不俗,彰显品味,又能展示自身实力,孙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手腕,人脉,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专门发出邀请,如何说动赵安澜同意我来参加晚会。
我是给关得太久,也渴望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出来接我的青年非常擅长谈天,边带路边生动地介绍园子里树木和景色典故来源,七绕八弯却并不嫌聒噪,每个客人都这样盛情接待,孙石怕要多少能干的下属?
客随主便,津津有味地听着,直跟着他到一处非常僻静的地方,他站住,方告诉我说有人想见我,孙石先生嘱咐我先在此坐一会儿。
山里天气,一入秋,就有些不同,山风带来凉意。我不知如何与众人周旋,静坐在廊下,暮蔼四合中,与西山红叶相看两不厌,除了西服领结让我有些不适应外,一切都很好。
我猜不出谁能调动孙石来安排这样的会面。
预先送来的矿泉水放在旁边小几上,伸手却扑了个空。杯子在一个男人手里。
看清楚来人面目,惊得立刻站了起来,双眼带着惊喜、哀伤、内疚许多莫明情绪的人,是孟卓寒。没有比在这里看到他更意外的了。”西树“他好象有许多话,却又没有下文,只把手里的杯子往我手边递了递。我睁大眼看着他,还是那个样子,薄薄的嘴唇,浓密黑眉,却又有些不一样,好象更瘦削,嘴角常挂着那种轻松笑意绷紧不见了。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想和这个人有一点点联系,我慌不择路地推开他向前奔去。
“西树,西树”孟卓寒拼命追上来想拉住我,在我恨意森森目光注视下放弃了。但他没有罢休,抢前几步堵住我“西树,我想了很多办法才见到你。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我不认识你,先生。”但愿我从未认识你。
“对不起,西树。”
多么廉价三个字,损了东西,不小心挡了路,也是对不起。
怒火中烧,我慢慢挺直脊背,握得紧紧的双拳,出其不意地给了他狠狠一击“这一拳,给你的健忘,先生。赵安澜是你的朋友吧?我被人卖给了他关了整整两年。”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这事实还只是冰山一角。不能言之于口的才是真象。
孟卓寒摇摇晃晃,嘴角咧了口,染红了下颌,看他的脸色却又白了几分。
“西树,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我醒来,你不在。老板说,有人带走了你。你的电话没有人接。后来,就再也打不进你的电话了”
“姓孟的,你这次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再傻,也不会让同一个人卖我两次。”胸口酸涩难忍,我低头掩住满眼的水光。“我不在X大,就在音乐学院。我们象亲兄弟一样喝酒,然后我离奇失踪,你,甚至没有到音乐学院来找过。”我不再想听托辞和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