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是不是长得很象?”看我不明白他的话,他嗫嚅着补充“大家都说我和你有七分像。”爱上的那个人永远是最卑微的,心能低到尘埃里去。我摇摇头,“如果有人爱你,不会是因为你象谁,只会是因为你就是你。”
我把纸片吞进了肚子里,把希望留在了心里。
三天后,是一个年度企业峰会,赵安澜有个重要讲演。小叶找了要回老家的借口,几天前就离开了易园。
我请求管家派车去书店。X市最大的综合性书店,有一层是专门音像类产品,各类材质,各种稀缺的演奏版本,应有尽有。一年里也总有两三次我会申请过去,并不算突兀。管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虽然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已经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依然让车子后座上坐满了保镖。
三层二千多平方米的店堂,恰逢暑假期间,到处是学生和带着孩子的家长。
我尽量保持镇定,按以往的习惯在一楼文史类和各种工具书间浏览,不时翻翻新出的书籍。那群保镖兴趣缺缺,开始还能尽忠职守,在旁边看看,后来,不出所料,和以往一样,打了声招呼,三个一起往外走准备去吸烟聊天。准备时间差不多了再来找我。
三楼卫生间旁边,有个不引人注目的杂物间小门,我迅速推开门,锁上门匙,摸索着开了灯。几个平方米空间,堆满了不用的货架和杂物。角落地上黑色垃圾袋里装着给我的东西,一顶长长的假发,墨镜,中性的短袖衬衣,前面有两条飘带,要在腰间挽上一个结。短裤和与衬衣同色的夹脚拖鞋。还有一个挎包,里面有个假的身份证和几千块钱。甚至还有梳子、镜子和一支淡色的口红。
我尽量低着头一层一层往下走,不快也不太慢,保持不引人注目的自然姿态。
走到明亮宽敞一楼大厅,我摸出墨镜戴上。书城大厅门口处,那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夹着香烟过瘾,血一下子涌上脸庞,我艰难地稳住自己,一步一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其中一个聊到高兴处,抬了抬头,眼神无意识地从我身上滑过。
那一秒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好在他很快转向伙伴接着开聊。
打的到X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又换了车子再去完全相反方向另一个县城,那里依然是X城管辖的地域,但是那里有个大型批发商贸城,城中五湖四海的客商川流不息,一个人犹如汇入大海一滴水,一点都不会引人注目。
孟卓寒要我在一个偏僻的小旅舍等着他来汇合。三层楼的旅舍,外面贴满白色瓷砖,虽是楼房,却不象是经过专业设计师的手,房间逼仄狭小,进门就是张安着席梦思的双人床,床单上面满是可疑的印迹。左右两边床头柜贴木皮已经不知所踪,对面是个同色木柜,放着台不再年轻的电视。
他说等着他,我想,应该是等着他们,孟卓寒和姐姐,又或着他已经先期送走了姐姐,再送我过去。
我不敢出门,怕错过孟卓寒,又想到赵安澜应该已经发现了我的失踪,正在暴怒咆哮,一想到他发怒的样子,我已经开始颤栗,不由自主倒在床上紧紧抱住枕头,顾不得床上那股难闻的气味,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也堵住胸腔里带出的呜咽哭声。
假发——卓寒并没有说我摆脱赵安澜的人后还需要戴着他,我就塞进了挎包里。
去旅舍附近的小面馆吃了碗大排面。我匆匆回到狭小的房间。
天气非常热,房间里只有电风扇在不停转动,带来点热风,然而封闭的环境多少带给我一些安全感。
摇控板被我翻来覆去按,不知为什么,电视只能收到三个频道——一个中央一台,一个是地方有线台,一个是浙江卫视。这也足够了,因为这哪里是能看电视的时候,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思绪常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有点响动我就如惊弓之鸟跳起来望着门口。
孟卓寒叮嘱我不要打电话给熟人,不要离开这个小旅馆,不要和别人多说话,等着他来带我走。我没想到等待会是如此的漫长——两天两夜,一十七万二千捌佰秒,如同细针穿刺我的整个灵魂和肉体,然后钉在布满不明印迹的灰白墙上。
窗外云层压得很低,是夏季暴雨欲来的前奏。
“阿秦。”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叫我的名字。我迷糊地掀开自己眼帘,立刻惊喜跳起来“孟卓寒,卓寒。你来了。太好了。”我拉住他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卓寒含笑凝视我,双眼带着某种我认为是依依不舍的情绪“阿秦”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阿秦,我忘了向我的爱人说一句话。你能帮我带这句话吗?”
他的话很让我困惑,我依然一头雾水地点点头——孟卓寒的请求我永不会拒绝。
“告诉他,我爱他,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但是胆怯、世俗的眼光和自卑让我没有对他说出我爱他,太晚了,我错过了对的时间,你可以帮帮我吗?”
“好的,我会对她说你很爱她,我会帮你证明给她看的。”
“对他说,希望他能得到他应得的幸福,我愿意用生命来卫护他。”
“你自己去对她说,好不好?我会帮着你说服她。英俊、家世良好、开朗善良、有义气有担当。只有瞎子才看不到面前的宝石。”
“那要记得多帮我吹嘘吹嘘,我要走了。可以亲亲你吗?阿秦。”
“不行,你不能丢下我,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我要和你一起去找姐姐的。”我心里象堵了块大石头,拼命摇头。
“原谅我欺骗了你,阿秦。你的姐姐……”
他低了头,把嘴唇压在我的额头,久久不愿放开。然后,忽然就松开了揽住我的双手和贴着我的嘴唇,连那点最后的温暖都一起消失了。
“卓寒,不要抛下我。”
目瞪口呆地站在地板上,我才发现。门关得好好的,灯还亮着,电视上依然是那个记者在做现场访问。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卓寒,不要抛下我。”我嗫嚅道。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悄悄淌满脸庞。
孟卓寒来向我告别。
我拼命压抑住自己不去想那个可怕的可能。
我永远等不到孟卓寒了。
第41章
旅馆老板娘站在大门口,和另外两个人在嘀咕什么。我从他们身边穿过去,隐约听到“车祸,救护车,逃逸”片段。
没来由地,我走了回去,问老板娘,出了什么事。
老板娘对我一直很友善,她指着远处那幢灰色的楼房道“那边转弯过去的十字路口,下午的时候,有人被撞死了。肇事车辆逃了。”
“啧啧,那个小伙子就象被鬼追一样,拼命地从我们旅馆面前跑过去,然后,想穿过那个路口,一辆车子忽然从后面冲上去撞倒了他。”
老板娘摇摇头“真是的,那个小伙子很高也很帅,后来,现场我远远看了眼,体恤上全是血。太惨了。”
“他是不是穿着蓝色的衣服,黑色运动鞋?”我的手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里。
老板娘摇摇头,没注意到。
“对的,是一双黑色运动鞋。有一只掉在路边上。诺。”旁边的中年男子插了句。
他指指远处路边,还在那里。
我不知如何走到那里的。水车已经过来冲洗过路面,但仔细看看,仍然能看到一些暗色的痕迹。
我恍恍惚惚蹲在路边,茫然盯着那摊血迹。卓寒说要我等他。这里离他最近,他一定能找到我。他还要我帮他带情话给爱人,还要我帮他吹嘘吹嘘呢。
“卓寒又帅又温柔,很开朗又幽默,家世又好。会是个好丈夫,好情人。”
我想一定要组织好语言,以免到时结结巴巴,辞不达意。
“告诉他,我爱他,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但是胆怯、世俗的眼光和自卑让我没有对他说出我爱他,太晚了,我错过了对的时间,你可以帮帮我吗?”
孟卓寒依依不舍地贴着我的额头“阿秦,我爱你。”
我悲从中来,我听清楚了他的话,他说,阿秦,我爱你。
在樱花盛开的校园,遇见赵安澜是我的不幸。遇见我,也是孟卓寒的不幸。
夏天的雷雨来得猛也来得烈,只一道闪电,雨水就瞬息而至,象是用桶在向下倾倒。一分钟之内我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而卓寒还没有来。他说不要乱走,好好等着他过来。我们就可以逃得远远地,还有姐姐。
不对,谁对我说过,姐姐得了肝癌已经去世了。我拍拍自己的脸,给自己一个胡说八道的惩罚。姐姐才给我写过信,不过是二三个月前的事情,信在卓寒那里存着呢。姐姐的字我都认得的。姐姐说我们可以回家乡去种地。
但是,有个模糊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我却不想去追踪它。我本能地害怕,觉得那是个不好的事情。
虽然是夏天,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快和无尽的雨水一起带走了我的体温。
我有些眩晕,干脆就坐在了地上。等待很煎熬人。
马路上的车子变得稀少起来,我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和卓寒约定的时间,我笑笑,抹抹脸上纵横的雨水,站起来往小旅馆走去。明天早些来,那就不会错过了。
昏黄的路灯映着路上的小片积水,散发出朦胧的光影,一切都象是短暂的梦境。
没想到会连续下了二天的雨,我的人整个都在迷糊的状态,闭着眼睡觉的时候,好象也能清醒地看到房间里的东西和细雨蒙蒙的湿润街道。
我跌跌撞撞下了楼梯,向那个和卓寒约定的路口走去。
老板娘在身边模糊说了句什么,有人打断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不知道头为什么还是晕,跌坐在地上,倒让我省力不少。过往的车辆嗖嗖从我身边驰过,扬起小股水花。我把头放在膝盖上,抱成了一团,这样眩晕和乏力的要好得多,卓寒,怎么还不来啊,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吃力地嘀咕道。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我明明是清醒的,又好象睡着了,雨丝不停地浇在街道上,一直不停,一直不停。慢慢地,路灯也亮了起来。
卓寒,卓寒,还有姐姐,你们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声。我揉了揉肚子,安慰它“再等等,姐姐会带着又香又脆的红苹果来的。”有个声音在旁边说,他们永远不会来了。胡说,我驳斥道。
我们约好在这里等着。我是姐姐最爱的小弟,孟卓寒也爱我,他们怎么会舍得不来找我?
“秦少”
咦,天上的雨忽然停了。
“叫我小树,卓寒,我讨厌有人叫我秦少。”我伸出手去接雨水,奇怪啊,怎么只有头顶上的雨停了?
“秦少,赵总让你回去。”
抬起头,眼前一黑,才看清楚卢卫红和他撑着的黑伞,我还是没有逃掉吗?自失地一笑。
没有反抗,因为反抗的结果一再证明,我的无力和无能和小人物的卑微,赵安澜的手段会让我在睡梦中啜泣着惊醒。撑着湿湿的水泥地面站起来,我的后面站着一排的黑衣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了多久。
我茫然地往前走,一个黑衣人抢前一步引导我到停着车前,拉开车门看着我。
微蜷了身子,浑身湿漉漉地坐上去,两边车门各挤上来一名黑衣人坐好,车门关上了。
一辆车子驰到前面,然后是这辆车子,然后是第三辆、第四辆。
第42章
大理石铺就的客厅,又冷又硬。虽然是七月,但厅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湿透的衣服不能保持体温,冷冰冰地贴着身体让我直哆嗦。“咔,咔”牙齿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分外醒耳。
赵安澜正在窗边打电话。
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流过脖子,流进衣服里,滴落在身体周围,积了一小摊水。
我觉得自己已经站立不住了,很想蹲下抱住双膝,却并不敢。
就看着脚下的水慢慢向周围氤开。
赵安澜终于打完了电话,慢慢走到了我面前。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把衣服脱了。”
这句话我真的很熟悉。虽然还是白天,虽然是在大厅里。有什么关系,这里每个角落,都见证过我的或低或高的呻吟,以及淫荡的身体。
伸手就脱了衣服,
然后解开裤扣,一捋到底,赤脚站在了客厅里面。
他扳过我的下颚,左右转转,不满道“好不容易长了点肉,怎么又瘦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逃出易园,想来他是震怒的。撒了天罗地网捕我回来,现在脸上却云淡风轻,什么也看不出来。
原来我不过是求活,现在么,卓寒死了,为我而死。
“你杀了卓寒。”
他站在我对面,线条柔韧的身躯裹在挺括的暗条纹衬衣、深蓝色西裤里,白脸黑眉,黑得幽深的双眸,谁都会被他的外貌吸引,眼睛里的冷酷和无情,都被掩饰得很好。只有被那刀锋割得体无完肤的人才知道那里面有过这些东西。
“你也杀了卓寒。你为什么不干脆也杀了我?”
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虽然裸着身体,豁出去的勇气倒给我些胆量,好象不复感觉刚才的冷。
不需掩饰自己的恨,也不必再为活下去而屈身迎合。
不出意料的一掌,奈何现在的我柔弱竟似女子,身子跟着斜飞了出去,撞在钢琴上,听得嗡的一声,就昏了过去。
醒来躺在床上,不是我的房间。四柱木床,大得能容下三人平躺。
赵安澜沉着脸站在床边看着我醒来,点点床边支起小桌上饭菜“你给我把这些都吃下去”
我垂着眼帘并不动,一天多未进食,大约是饿过了头,却完全没有胃口。
赵安澜是完全不能容忍别人的违拗的性子。
他径直掀了我身上的薄被,拉起我坐在床上,拣了碗菜推到我面前“快吃”
我依然不动,保持着半躺的姿势。
虽未正眼看赵安澜,但我已经感受到周围火星四溅。“要用绝食来威胁我?”
四个沉默的下人走进了房间。下一刻我就给摁在了床上,赵安澜一挥手“灌都要给我灌下去”我的挣扎都象是笑话。
给硬掰开了嘴,匙子里的稀粥一倾,顺着喉就往下淌。粥汤溢在嘴里,我只能不甘地发出啊啊的声音。再是蛋羹,却直接堵在了气管中。我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拼命要抬起自己的头来。按住我肩头的下人忙不迭地放开了手。扑在床沿上我连喘带吐把刚才灌进去的东西倒了个干净。
看我伏着不断喘息,赵安澜却并不放弃“没用的东西,再给我灌,灌不进去你们就通通卷铺盖滚蛋”
下人吃了压力,在我背上垫了两只靠枕,一勺接一勺往嘴里倒东西,勺子边缘划破了我的上鄂,满嘴的腥味和着汤水喷涌而出,溅了周围的人一身。赵安澜也终于沉不住气,怒骂道:“秦西树,算你狠”
我觉得呼吸都时断时续,胸里闷得快炸开了。
有人进来了,手上一凉,又一阵刺痛,一股暖意顺着手臂而上,一点点迷糊了我的神智。
姐姐正低头看着我,“小树,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啪啪啪,声音越来越大。我想伸手去拉住她的手,却一动也不能动。“姐姐”我哽咽着叫她。
她终是不舍,伸手握住我的双手,拢在一起“小树,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
她握住我手触感是那么的真实,我欣喜地睁开眼,不由怔住,手握在赵安澜的掌中,大约刚才浴室出来,他的头发上还带着湿气。
“呜呜”我拿出所有力气要把手夺回来,赵安澜甚至都没有加力,手依然给团在他的手掌里。
“杀人犯”
赵安澜扳平我的身子,直接就压了上来。我不再开口,漠然地任由他剥了衣服,满足地在我身上摩擦和亲吻。灼热手掌一寸一寸抚遍我的全身,试图点起欲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