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旭日东升)+番外——曾白理
曾白理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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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愤填膺、咬牙切齿,仿佛那革命党昨晚把他老婆给睡了一般:“前些天那些刁民在丽正门箭楼前放了一把火

,火借风势霎时窜成了火龙,整个老街的铺子全遭了殃,我听说周家在那边有两家米行一爿宅院也没能幸免,

这吃瓦片的买卖周老三可做的是风生水起,结果全叫那帮兔崽子给烧光了!你难道不恨?”

“什……什么?烧了?”旭初瞪大了眼,心里白茫茫的一片,他是彻底傻了。

允亨没想到旭初会是这样一副心神不属的反映,显然事先并不知情,拍了拍他的脸颊,旭初总算是回了神,两

眼却仍发直。担心他心思太重憋出毛病,允亨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匆匆忙忙拽着旭初出门坐车兜风去了。

“小王,你留下,负责把大部队拉回营地!”那个叫小王的侍从马上领命而去。

允亨让汽车夫把车开到六国饭店门口,下车之后他吩咐汽车夫先去屈臣氏药房接一位名叫小野次郎的日本商人

去王府,两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他们。汽车夫连连应承,摇上车窗一脚油门径去接商人小野暂且不提。

再说允亨、旭初和跟班小张三人下车后鱼贯而入,饭店里的白俄伙计是认的端王的,自动自觉的站成两烈对王

爷一行表示热烈欢迎。大堂经理将他们领进一间环境幽静的包厢,亲自送上菜单、酒水、热毛巾把子,彬彬有

礼的退出去并且带上了房门。

允亨拿起菜单,一页一页的浏览,看的非常仔细认真,他状似不经意的抬眼望向对面坐的旭初“对不起,旭初

,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咳!世道不太平,在外头吃顿饭都提心吊胆的!……你能吃辣吗

?”

旭初诚惶诚恐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他实在没有和上等人共进晚餐的经验。

允亨掏出自来水笔拧开笔帽勾选了几样菜,皆是山肴野蔌、水陆毕齐的美味佳肴,点完后他又将菜单递给旭初

,笑盈盈的对他说道:“你看看还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语气出奇的温柔,小张面无表情的瞥了眼上

峰,又向旭初放出了眼光,没有说话。

和允亨的镇定从容不同,旭初是坐立不安的,他的身份尴尬,没什么机会接触上流社会的人,何谓上等人,那

得家里能搭的起天棚、闲暇能鼓捣花鸟鱼虫、院子里要栽满石榴、屋子里要养个缠小脚的胖娘们,至于这胖瘦

的程度么……至少得能震得住门口拴的大黄狗。再说他书读的有限,菜单上又都是些花体洋文,他更是俩眼一

摸黑一概不知。旭初意意思思的抿了口红酒,有些难为情,整个身子快滑进桌子底下,这倒让允亨误以为他是

真的不好意思。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热闹的街市,到处是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可又象一条无声流动的河,默默漫过心

田,之所以产生美,是因为拥有距离。【情人们只是拥抱了他们之间的一种东西,而没有真正互相拥抱。彼此

相爱,但不要让爱成为束缚.献出你们的心,但不要把自己的心交给对方保管。要站在一起,但不要挨得太近

。】

淡淡的橘色灯光照下来显得周围宁静而温暖,允亨想起了那首自由体的爱情诗,他的视线无比浓烈、无比焦灼

,几乎是带有毁灭性的破坏,紧紧咬住对方,如果视线有生命,那么它一定早已出击,将没有防备的猎物扒个

精光,说不定还会把他那白的透明的皮肤烫出个窟窿——烫出个窟窿……允亨抑制不住的恐慌,他掏出金丝烟

盒,抽出烟卷,手有些发抖,青年侍从马上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赶紧将打火机的火苗凑近他,双手不动声色

的拢在他的手背上,事实上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制止那狼狈的颤抖,允亨点燃烟卷花了太多时间,然而他不在

乎,现在他已经觉得好多了,仰靠在椅子里吞云吐雾,大概只有躲在那轻薄的蓝雾里,他才能掩饰住内心莫名

的鼓噪。

注视着手中猩红色的烟头,他脑子里全是这个念头:烫出个窟窿,烫出个窟窿,如果真在那白的透明的皮肤上

弄点什么会怎么样呢,

“抱歉,我走神了!”夹着烟卷的手向旭初优雅的点动几下,勉强扯出个看起来亲切和蔼的微笑:“咳,小老

弟,你我之间不分彼此!咳……哈……我是你哥,客气啥?”允亨从不善于伪装,信奉天主教的同时他也在杀

人,最好的防御是主动出击,一个优秀的猎人不该蹲在陷阱旁等待猎物上钩,而是要学会在它们长出锋利的牙

齿和爪子前扭断它们的脖子。

面对一百码外的活靶子他无法扣动扳机,矮个子教官上来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肚子上,骂他是混蛋、懦夫,教官

指着被捆成粽子的活人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不能用和平取得的东西,就用拳头来争抢,只要你喜欢就有权去征

服、 剥削、掠夺乃至消灭弱者,强者必须统治弱者,只有天生的弱者才会认为这是残酷的。 怜悯是一种原罪

,怜悯弱者更是件是违背自然的事。伴随着教官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他在极大的恐慌中扣动了扳机,流弹穿

透人的肩胛骨,但并没有立刻要了对方的命,达姆弹的杀伤力是惊人的,远远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声简直令人

崩溃,而后他因为手抖的不成样子根本无法瞄准,不得不在那人身上补了四枪。

也许是脑海里那疯狂的想法刺激了这位年轻人,他开始坑坑咔咔的咳嗽,青年侍从先是捶打他的后背,然后不

停的灌茶水,好不容易才把他这口气撸顺了。【我是浸淫在杀戮里太久了,活的暗无天日,像是一具从地狱刚

刚爬出来的死尸,得找点什么有趣的东西,让我那冰冷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允亨掏出手帕擦擦嘴,慢慢抬

起头,眼角扫视着桌子对面那个心不在焉的家伙,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饭吃的始终没滋没味,旭初此时心里有事吃再好的东西都是味同嚼蜡,端王爷和他正好相反,他食不知味不是

因为菜做的不好,而是因为今日特别添加了旭初这味佐料,让他的行为介于傻里傻气的浪漫和失去控制的抽搐

之间,他理直气壮的一杯接一杯灌旭初喝下甘醇甜美的白兰地,直到那张漂亮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绯红而

性感。

允亨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面对个土里土气的小瘪三,竟联想到了极富罗曼司色彩的成语:秀色可餐。但你得

承认,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小奴才长的还真他妈的怪好看的!

他凝神思考了片刻,决定得好好研究一下旭初,就像收藏家对待一副字画,非得用放大镜认真鉴定才能甄别出

真伪。

旭初喝的五迷三道总感觉有人推搡他并不断跟他说话,他心里清楚的很,可却迷迷糊糊的醒不过来,嘻嘻哈哈

的拍了那人一巴掌,因为力气有限,巴掌拍的软绵绵的。

“妈了X的,周老三你不地道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我他妈还是听别人说的……”

周围渐渐乱成了一锅稀粥,耳朵边嗡嗡的响,一切都变得扭曲浑沌,不再真实,他甚至知道自己被人架胳膊抬

大腿的下了两节楼梯,连拖带拽的塞进了冰冷的铁皮罐头里……

“这是去……哪儿啊?咯……”他醉熏熏的咕哝,吐的稀里哗啦但丝毫没有清醒迹象,没想到洋人制的酒,糖

水一样甜丝丝的,后劲会这么大。

旭初心里还惦记着周睿东的事:他撇下了亲娘老子提前两天去了大同府,人人都骂他不是东西,是个不孝子,

这一切只因为大师兄、二师兄们放的一把火?

旭初半眯眼睛笑了笑,无声的唱道:【牡丹竞放笑春风,喜满华堂寿烛红。赤金寿星笑口开,寿比南山景云辉

。八仙祝寿朱门府,引来仙女人忘归。】

谁能猜透周老三的心,这世上又有谁在乎过别人的真心?

不管他怎么闹腾,允亨的汽车,没再回周府,而是直接掉头拐了两个弯往端王府开去了。

三十

自从上次伤了旭初,周睿东知道自己这病不能再无休止的拖延下去。

上次到家里来给旭初看病的大夫,给他提过这事,但周睿东就没往心里去,一来二去,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

临上火车前,他先去的普仁医院找伊恩,结果院方的人告诉他这里根本没这个人,不过他们可以给他介绍另一

个在这方面颇有建树的爱德华医生。

周睿东觉得无所谓,说不定面对一个陌生人他能稍微自在点,就跟着去交钱挂了号。

爱德华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态度随和,问了问大概情况,和他聊了许多,经过一系列的分析。

医生很快做出了诊断:

“周先生,据我观察您这种情况应该是心因性人格分裂,伴随有偏执狂和精神爆躁症,一方面是由于巨大的工

作和生活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您刚才提到的童年不愉快的性体验造成的!”

看着刚刚记录的病历,爱德华继续说道:

“在您自我幻想的世界中,女人都是不洁的,这可能跟您父母不幸的婚姻有很大关系,您不希望和异性打交道

,因为在潜意识里害怕与她们结合,当然,也可以说您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希望和恋人彼此之间能够一心一意

,一旦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没有按照自己要求行事,就会诞生另一个自我——虐待爱人借以自我麻痹、逃避现实

的另一重人格。”

周睿东渐渐锁紧眉头,爱德华医生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微笑的安慰他说:

“您不用紧张,这种疾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虽说根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起码可以依靠药物获得治疗,最

好的治疗方法是补充睡眠、少抽烟,顺便问一句,您的烟瘾一定不小吧?”

周睿东接过水杯,吃惊的张大了嘴:“您从哪儿看出来的?”

爱德华笑道:“很简单,因为这类患者一般精神比较压抑,相对的染上烟瘾的机率比普通人群高出好几倍”

“那么,现在可以讲一讲关于您母亲的一些事吗?我想这对我们的治疗有很大帮助。”

关于母亲的记忆,说实话周睿东已经记得不太清了。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模糊的一个影子。

“我妈给我留下来的东西太少了,我听人说她长的不错,有一双钴蓝色的眼睛、皮肤很白,像雪一样!

医生点点头,一副了然的神情:“怪不得……您的眼睛……”

“是的,但我没有完全和她一样……”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比较激烈,周睿东随即缓和了口气说道:

“您知道吗?打小一条街上的小孩儿都朝我扔石子儿,骂我是杂种,还有吐我口水的,我一口气儿跑出三条街

去,让人追的不敢回家,我爹不管我,让我跟街上自生自灭,要么我把人都干趴下、要么就像瘸腿流浪狗的滚

回去,甭指望他能给我出头,慢慢的,我学会了打架,逮谁揍谁,出了奇的狠,不见血我心里就像少了点什么

似的……”

那天,周睿东在医院逗留了很久,出来时觉得压抑心头多年的魔症减轻不少,他开始按时吃药,一天三顿,为

了自己更是为了旭初。

旭初彻夜未归,周睿东派人四处去找未果,但火车不等人,买好的票现在去退已经来不及了,睿东只好留下书

信,压在一件矮鹿皮子做的坎肩上,坎肩是他找前门最好的皮匠师傅赶制的,也不知旭初穿上合适不合适,一

切进行的匆匆忙忙,周睿东夤夜收拾了出了个包裹,叫上左寒赶往火车站。

火车开的很慢,半路上遇到军用专列就要临时停下。等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到大同后,从院子里出来个老汉告诉

周睿东说:二东家去了广州,怕是一时半刻不能回来。

周睿东急了:我来前不是给他拍过电报吗?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三少爷您先别生气,二少爷早就把东西给您准备好了!您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取!”

周睿东勉强忍住气,和左寒两人坐下就着凉水啃火烧。

不一会老汉取出个封的严严实实的信封交给周睿东,周睿东打开一看,是张庄票,数目不多,只有三千两。正

待发火,老汉又道:“不瞒您说,二少爷就这点家底了,前两年跟人在关外倒腾皮货生意,眼见生意好起来,

没想到让老毛子一颗炮弹把仓库炸了,以后元气大伤,再也没缓过来。”

“那他跑到广州去干嘛?”周睿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对这个哥哥不禁大失所望。

“哎呦,这爷可没跟我们交底,倒是提了一句,您要不回去问问陈旭初,二爷当年大概给他留下过什么册子类

的东西!他说三少爷您人是极聪明的,有些事不能辨的太清,弄不好就要连累一大帮子的人。”

周睿东听了就是一愣,周睿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认识的陈旭初?这些年周家老二可是一直没回去过

他这人心里一有事就放不下,一肚子的疑惑折腾的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跟周睿东一起来的左寒原想办完正事

能去云冈石窟和华严寺玩一玩,散散心,结果看到主子拉的驴脸,吓的把话咽了回去。

******

凤姑怀中楼着小四儿,一面嘴里哼哼着歌谣哄孩子睡,一面对着窗花发呆。

外面树影摇动,月光如水,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不知不觉的眼皮子打架,她就想洗洗睡了。

叩叩叩。

窗棂子响了三声。

“谁?”凤姑出声问道。

“是我!”

来的正是旭初,凤姑心中暗喜,但也听出旭初的声音不对劲,心中的那点喜悦也逐渐被担心取代,她也不觉得

瞌睡了,忙快步过去将门打开。

旭初一手扶着门框、衣衫不整的站在那儿,活鬼似的,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更显苍白虚弱,身体明显是在

发抖。

现在虽说并没有大寒,但夜里风大,也够冷的。

“你……你这是遇上打劫的了?怎么弄成这样?”

凤姑慌手慌脚的把旭初搀了进来,扶他趟在炕上,压上厚厚的棉被。

旭初样子狼狈,神色也颇为疲惫,浑身湿漉漉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凤姑也是极聪明的,见问他什么只是抿了抿嘴不说,便猜出了个大概。

想到这里,凤姑咬碎嘴里钢牙,一面蹲地上拿火筷子捅炉子,一面直着嗓门骂那允亨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趴伏在新弹的褥子上,旭初像只病恹恹的小鸡仔,不哼不哈的让她帮着擦药,红彤彤的火光把他渗入骨髓的寒

气烘走了不少,旭初觉得暖洋洋的。

凤姑一眼瞧见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印子,居然气的哭了。

旭初就安慰她,只当让狗咬了一口,反正他也没白让人占便宜,为了周睿东,别说这个,就算要他的命,他都

不会说半个不字。

凤姑听了就更气,手下越发使劲,差点给旭初擦掉块皮来,疼的他咝咝抽冷气。

“你说你傻不傻,贱不贱,他和他那个妈一样,都是神经病,犯起病来六亲不认。你是没挨够打怎么的?明知

道那个玩意儿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你还上赶着送到狼嘴里,让人吃,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旭初被她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把脑袋掖被子里,闷闷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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