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上——绯寒
绯寒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关灯
护眼

下山之时,虽自师弟们那搜刮了不少,但大多都给了怀宁阳焰……他手边小师父调配的药所剩不多,若非情况特殊,他自己鲜少拿小师父制的药来用。

若非前些日子他已将方炼好的伤药都交与阳焰,如今应也不用拿出这压箱宝……

罢,这次的确是他不对,若他能记得自己配的是一般的剑而非使惯的软剑,或许早挡下重锦那一刀。

叹了口气,引得胸口阵阵抽疼。

自木匣里拿出小师父予的药丸及金创药,靖凌轻手轻脚地将御医缠上的纱布解开,拢起散落的长发,拿过一小布团衔着,不让疼痛呻吟溢出。

擦上药的地方先是一阵火辣,而后渐渐清凉舒缓。靖凌吁了口气,将药丸化在茶水中喝下,整装系上剑,这才慢慢踱步出去。

仍未推开房门,便见一黑衣人影自屋梁上一跃而下。

影卫单膝跪下,「宫大人,主子要您今日就甭侍卫七殿下了。小的的兄长会暗中守卫七殿下的。」

靖凌瞧了影卫好一会,才缓缓道:「……谢谢大殿下好意,但今日稍晚在下得与七殿下一同面圣,若在下未在七殿下身旁,有心人不免多做联想。」

「可是您的伤……」影卫眼中满是担忧,「宫大人,您还是多歇息吧。」

「无妨,今日应无大事,」靖凌微微一哂:「还有,你用不着与我行礼的。」欲弯下腰要扶影卫起身,却微微扯动伤处,靖凌不免蹙眉。

「呃,」影卫顺他的意起身,羞赧地搔了搔头:「平时与主子行礼惯了,不由得……」

两人相视一笑,靖凌小心翼翼移动脚步:「下次可别又忘了。」而后越过影卫,推开房门快步离去。

「呃!宫大人——」

靖凌晓得,影卫是不会随意跟上的,他们是阳焰的影,不属于这宫廷的存在,无法正大光明地随意出现在人面前。

或许影卫会不死心跟上,但也仅在暗处,无法再与靖凌叨念。

沿途,靖凌仅与行礼的宫人颔首致意,就算胸前仍是隐隐作痛,也没缓下脚步。

一分也好一秒也好,他想早些见到怀宁。

来到怀宁殿前,眼看着就能见到怀宁了,拐过弯却不意遇见了方要离去的阳焰。

蓦地眼神交会,靖凌有些尴尬,几番张口后还是低低喊了声:「……大殿下。」

阳焰沉默了好一会,才用低沉嗓音无感情地说道:「宫护卫,为何不留在房内好生休息?」

或许有些心虚,靖凌不禁逸开视线,略略低首。

「启禀殿下,小的是七殿下的护卫。」

阳焰不知为何没有搭腔,靖凌心觉古怪,这才抬头觑了阳焰一眼。

阳焰脸上仍满是靖凌读不出的冷然,只有那双墨黑的眸子略略敛下,瞧不出情绪。

瞧阳焰不知为何出了神,靖凌低低唤了声:「大殿下?」

这两日阳焰怪得很,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他现下急着想见上怀宁一面,阳焰这般,让他有些心慌。是否怀宁出了什么事?

阳焰微微震了下,但即刻掩了过,淡漠道:「宫护卫,你知不知道你这番举动,仅会给人添乱?」

「小的不是……」

急急欲反驳,却被阳焰抬手制止。「我晓得你戒防些什么。」

「只是那刀砍得不浅,你若强要留在怀宁身旁护卫,只怕仍未能守卫怀宁安全,反倒成了绊脚石……」 阳焰眯起眼,「……像昨日那般。」

靖凌闭紧嘴巴,微微撇开视线不愿看阳焰脸上的轻蔑。

阳焰负手而立,语带胁吓:「若怀宁因此出了什么事……宫护卫,你承担得起吗?」

「……」几番吞吐后,靖凌终是正视阳焰出口反驳:「可是大殿下,若小的不在七殿下身旁,传到四殿下耳中,说不穿会疑心……」

「方才退朝之前,老四与老六起了争执……原因应不出昨日那事,只是老四定也不敢挑明道,只能在鸡毛蒜皮小事上找老六麻烦。」冷硬打断靖凌话语,阳焰强调般加重语气:「所以宫护卫,这不是你该管的。」

「……」靖凌顿觉气短,却又一时找不出话语辩驳。他不过是想见怀宁……为何阳焰如此执拗?或许,阳焰已看清他所道的皆是藉口,才不愿他去见怀宁。

思及此,宛若要说服阳焰般低语:「可是,小的终究是七殿下的护卫……」

阳焰冷眼瞪着靖凌好一会,咬牙道:「随便你。」一个甩袖便越过靖凌离去。

靖凌朝阳焰离去方向微微鞠躬,「大殿下请慢走。」弯下腰那刻,靖凌暗自松了口气。

耳际脚步声蓦然停止,靖凌就着弯腰姿势不敢妄动。一颗心被吊得老高,不知阳焰又要说些什么。

「……」阳焰缄默了会,低声沙哑道:「……若訩不了,便到我这来吧。」

不知阳焰究竟意欲为何,靖凌只得再次弯身:「谢大殿下好意。」

衣袍翻飞的声响再次响起,起身再望,仅见阳焰背影隐没于廊下阴影中,不知为何看来有些寂寥。

靖凌甩甩头,不再多想。

32.

望着怀宁房门,靖凌反倒有些踌躇,昨日那番分别之后,至今他仍未再与怀宁说得半句话。虽知怀宁不是善记仇怨的人,但靖凌仍是怕被当面拒却。再加上听阳焰说道怀宁照料他至深宵才离去……

如此这般,靖凌倒不知该拿何表情面对怀宁。

有些困窘地要宫女禀报他到来,不意惹来宫女窃笑嬉闹,问他是否又与殿下闹得不愉快了,否则平常一般大方敲门进入不就得了?

靖凌被问得面上发窘,却也不正面回应,仅笑笑请宫女通报。

还未听得宫女应喏,房内便传来怀宁兴奋嗓音:「靖凌你来了吗?赶快进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仍未自愕怔中回过神来,便又听得怀宁说:「其他人都退下,没我吩咐不得靠近。」

宫女朝他笑了笑,弯身施礼后款款离去。

觑了房门好一会,直至房内催促声再起,靖凌才叩门道:「殿下,打搅了。」

「靖凌——」

方推开门,一人影便朝靖凌直扑而来。靖凌闪避不及,也来不及伸手护着胸前的伤,只好硬生生接下这个拥抱。

「靖凌靖凌!我与你说喔!」

霎时疼得说不出任何话来,脚下有些不稳地退了几步。

「啊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你受伤了!真是……哥分明才刚道呢,我怎么就忘记了呢!」

怀宁退开了几步,一双瞧着他看的桃花眼瞪得圆圆,眨了眨,旋即敛下,似有几分歉意。「对不住,你没事吧?」

眼角虽泛着泪,靖凌仍勉强摇了摇头。

怀宁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对不住,我忘了哥方才说你受伤了……」而后忽然警醒,觑了他一眼:「呃,是说哥也要我别问……」

怀宁顿时有些赌气,「嗳呀,反正都问了!哥要怪罪就找我吧!」

靖凌这才隐隐发觉不对,但仍未退去的疼痛让他开不了口,仅看着怀宁那张略略稚气的脸庞直发愣。

怀宁满脸担忧,上下打量他:「哥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

靖凌惨白着一张脸,几番扯动唇角后才挤出:「……没事,小伤罢了。」

怀宁瞅了他一眼,瞧他似也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谢殿下关心。真的没事。」口中说着道谢话语,靖凌脑中却是混乱一片。

阳焰骗他?

现下怀宁分明不知道他受伤之事,为何昨夜阳焰要诓骗道怀宁曾来看顾?

为什么?

瞧靖凌脸色还有些白,怀宁轻拉靖凌手臂,要他至绣墩上坐下。

要李顺勤为两人倒上凉茶,怀宁压抑地歛了敛唇边笑意,而后仍是忍俊不住,手訩桌沿兴奋道:「靖凌我与你说喔,我见到了江子季口中那名名叫绣梅的清倌呢!」

靖凌顿时懵了般脑中一片空白,微微启口,却寻不着任何适切话语,仅是呆然望着怀宁殷殷期盼的脸。

「宫大人——你也替小的评评理,」李顺勤皱着张脸,插嘴道:「您可知道殿下有多过份,竟就这么把小的这大功臣赶走呢!」

回首瞪了李顺勤一眼,怀宁鼓起两颊,理直气壮问道:「我几时赶过你了?」

李顺勤的声音一瞬转弱,小声嗫嚅:「就在昨日。」

「啊?你道些什么?」拖着长长尾音,怀宁单手贴耳:「大声点,近日来不知是否年纪大了,事情都听不太真切呢!」

「……」动了动唇几句话含糊在嘴里,李顺勤终是垂首没再吱声。

「肯带你一同就是莫大恩赐了,」怀宁哼哼两声,双手叉腰,「谅你好大胆子还敢说我丢下你!」

怀宁眯细了眼,重重哼气,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殿下昨日出宫了?」好不容易寻回说话能力,靖凌艰难问道。

望着怀宁那双颊略略鼓起的稚气侧脸,靖凌努力和缓语气欲和善询问,嘴角扯出的却是僵硬难看微笑。

「是啊是啊,」李顺勤连忙点头称是,望靖凌能替他搭腔,「方子时才回到宫中呢,惹得大殿下朝小的发了好大脾气。」

「李顺勤你这墙头草!风吹往哪倒!」怀宁瞪大了眼,不满地叫道。

「哎呀殿下怎这么说么。」李顺勤搓搓手嘿嘿干笑,指了指眼窝处,「夜半没得睡被罚劈柴挑水的是小的又不是您。瞧瞧小的眼下这圈黑,可不知要维持几日呢。」

「反正哥都消气了,你今夜就别做不就得了?」不愿搭理李顺勤,怀宁轻叩桌面,「靖凌你倒是说说话啊。」

「殿下啊,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等——」靖凌抬手制止:「你们这样一人一句说得我脑仁生疼,完全不明了你们究竟想说些什么。」

见两人终于停口没搭腔,靖凌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殿下昨日负气离去后便溜出宫去了?」

怀宁嗫嚅了句:「当时气头上嘛。」

靖凌没理会,直望着李顺勤逼问。

「……没有易容没有变装?」

怀宁心虚撇过头不愿看他,只见得李顺勤猛颔首。

「殿下——」

靖凌张了张口,方要发脾气与怀宁说道理,便被怀宁一声打断:「别念了,方才哥走前已念了我好一时辰了。」

嫌恶地掩耳,怀宁而后扳手细数:「我晓得我千金之子,万金之躯,又是父皇心头宝掌中肉,也尚未封王未能随意出宫,岂能丝毫无易容变装便偷摸出宫,还流连那风花雪月之地……」作势掏了掏耳朵,「哥都念过了就求你行行好别念了,再听你念完我耳朵都长满厚茧了。」

「可是殿下,话不是这么说——」

为什么怀宁不懂呢?这并非仅是怀宁一人的问题啊!

平日他俩出宫已是冒着极大风险,但平日尚且易容有他相陪,圣上真追究起,阳焰或许尚能替他俩说话。

但昨日他与阳焰皆不在怀宁身旁,若真出了什么事,圣上追究起,连阳焰都无法替怀宁开脱便罢,但或许更糟,兴许会牵连惜宁宫所有人……

更何况,怀宁以原本面孔出宫,若被有心人见着,只怕会危害怀宁性命……

「你们想说的我都懂……」怀宁微微嘟嘴,孩子一般。「只是这宫中,有时真的让人很腻味。」

「哥都原谅我了,你也别执着了,好吗?」

说至此语气已略带撒娇,浅浅酒窝衬着歉然笑容,让靖凌不知该道些什么。只觉早些吞下去的药丸似已在体内作效,昏昏沉沉地让人无法思考。

怀宁见他似无意追究,连忙要李顺勤备些茶水点心,自己在另一端坐下。「我刚方说到兴头上呢,就让我说罢吧!」

「先说好,不许回嘴只许听我讲」怀宁横了他一眼。「讲完你要说大道理再随你。」

「……您是真懂了吗?」

敛下眼,靖凌低声询问,怀宁却似没听见,兴致勃勃地一长串说道。

靖凌顿时觉得,隐隐疲倦。

33.

起初,怀宁也只是心道碰碰运气,或许那绣梅与他一般,单听人抚琴便会心烦技痒,便要李顺勤去与那小歌女商借琴。却不料却碰了软钉子,小歌女道琴是她生财工具,借不得,推磨了许久,李顺勤才硬用银两换回那把破琴交差。

一拿到琴,怀宁也顾不得那琴瑕瑜,几番调息便扬手弹奏。霎时间鸦雀无声,众人皆以奇异目光望着他。

鲜少在如此多人面前弹奏,新奇之际不免忻忻得意,尤其瞧见那绣梅紧盯他瞧,目光不曾转瞬偏移,怀宁不禁餍足忘形,多奏了一曲。

两曲罢,绣梅款款起身,率先拊掌而笑,轻喊:「公子可真是好琴艺,绣梅甘拜下风。」

看着那妍丽笑容,美眄神态,怀宁屏息,霎时忘了回话。

「只是那琴,似乎与公子技艺相称不得哪。」绣梅略略偏头以扇掩嘴:「那般声音,听来似与咱家小歌女那把旧琴不出左右呢,让公子这般巧妙演奏稍显廉价了些。」

「对了,方才听嬷嬷道咱家小歌女似出门寻觅新琴去了,可不知那把旧琴哪去了呢!」绣梅唇边满是笑意:「公子您知晓吗?」

整室的人皆拊掌大笑,瞧得怀宁脸上发热,扫了一地的兴。原起身想要李顺勤走人,却听绣梅喊了声公子留步。

「公子,绣梅有幸拥有名琴冰清,只是小女子琴艺尚低浅,未能奏出冰清真正美音,着实可惜……想请公子留步指教,不知可否?」

第一次尝到这般羞辱。怀宁抿唇,有些不以为意。

「当然,绣梅会独独为公子您先献上几曲,以示赔罪。」绣梅微微绯红了双颊,敛下眼,大家闺女般娇羞福了一福,眼波几个流转,无辜天真地瞅着他瞧。「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并诺了小女子这番小请求,不知可否?」

一室骚音嫉妒下,怀宁终是微微颔首。

见他答应,绣梅向一旁嬷嬷吩咐了几句,而后笑盈盈与众人告罪暂且先离席。

「那,公子,请容绣梅先去准备准备,等会小晴会领您至别厢。」纤纤玉手一招,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朝他拱手一揖。

「小晴可要好生照顾公子呢。」绣梅再次朝怀宁一笑:「晚些还请公子多指教。」

这才款款离去。

微微偏着的头上金步摇珠玉微微晃动,衬得一旁金玉梅花有些眩人,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李顺勤在一旁鼓噪:「少爷,这真是太好了呢!能听绣梅奏上几曲了呢!」

怀宁却像失了魂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魂魄仍未附体,突有人拍了怀宁的肩,吓得怀宁抖了好大一下,回首一望那人面貌,一句叫唤冲口而出:「呃、子季?」你怎么会在此?

江子季困惑地瞧了他好一会,「这位公子怎么知晓在下名字,咱们认识吗?」

「少爷?」李顺勤看了江子季几眼,再瞧了瞧他。「是熟识的人吗?」

慌乱摸了摸脸颊,顿时想起他如今是以真相貌示人而非江子季熟识的叶凡。怀宁赶紧堆上笑脸:「不,咱们不认识。」

江子季仍是盯着他瞧,满腹狐疑。

怀宁脑海中霎时闪过靖凌暴怒神情,赶紧甩甩头假装没事笑笑:「反倒是这位公子……」瞥了眼江子季仍放在他肩上的手,「找我有事吗?」

「不好意思失态了,」江子季退了步,双手一摊,「方才在下在公子您身后出声唤您,但您似乎都没听得,所以……」

「没要紧的。」怀宁一哂,平日与叶凡说话的江子季便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两人不相识,江子季更是客气得近乎矜持。「那,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想过来恭喜恭喜今日的天之骄子,顺道交个朋友。」从不离身的金陵扇啪一声,在胸前扇了扇,「公子有这般好琴艺,却似默默无闻,岂不可惜?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