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 上——楚枫岚
楚枫岚  发于:2012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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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台案上,一甩手案上棋盘跌落棋子劈里啪啦散落一地。他一边在他脸上颈上辗转咬噬着,一边毫无章法地撕扯着林迁

的衣带,谁知越慌越乱就是纠缠不开,只恨得双手扒住他衣领用力一扯,“嘶”的一声大片白皙肌肤便暴露出来,林迁脸

上徒显惊怒之色,伸手往外使劲一推他,孰知这一使力未将景王推开,倒是把方才藏在袖中的事物甩将出来,金石落地般

滴泠泠转了个响。

景王不觉转头一看,却原来是掌心大小的细颈瓷瓶,已在地上跌做数片。他略一怔,便想起这还是那日在海寇船上,七生

按他吩咐,制好丸剂用以盛药的器皿。

这便是方才林迁握在掌中细看的事物——自己忙于俗务无暇顾他时,自己宣称今夜要别宿旁家刻意教他气苦时,他或许都

是这般独自拿了这瓷瓶,细细地抚着看着。

是息心?抑或煎心?

他怔怔抚上林迁的脸,喃喃道:“我真对你不住……可你又何必?你也不是不想着我……”林迁捉住他手,轻声道:“是

,我也想着你。可我也只好这般想着你。”他瞧了地上碎瓶,似是自嘲地一笑,又道:“不过都不相干了——现下它已碎

了。”

景王大声道:“碎了又如何?我一样儿再给你千个百个。”他何尝不知,纵再做千个百个,终不再是他掌中握的,心里想

的那个;但此时心里像被点了一把燎原火,熊熊烧灼,教人万般焦燎不安,又燃起着炽热的希望与渴求:“只要你我在一

起!林迁,我不准你就这般自苦地想着我,我也不会再那般犯傻教自己难过!”

“我反悔了,我不留给你想你要不要我了!你这样心肠只会害人伤己,坑了你我永世!我替你想,我替你定——我要你!

我不容你选你愿不愿的份儿!”

他俯身下去紧扣住他的身体,在他唇间脸侧沉沉地吮吻厮磨,一壁恨声道:“有什么‘不得已’!有什么‘不可为’——

已然整日要守不愿见的人,做不情愿的事,说不由衷的话,做不真心的戏……你我何必还要和自己过不去!为何不由了自

己本心……”

林迁推他不动,却收力不住,倒带得两个人纠缠着一起滚落到地上。景王翻过身来,把他压在身下,两人此时都已是衣袍

敞开身子半坦,赤裸相贴的肌肤上汗水淋淋;林迁面色绯红,几缕散发贴在脸上,景王伸手给他抚开,溢着情火爱欲的眼

色直燎在他脸上,犹沉声道:“你不是问我,当日和你死了,我悔不悔?我现下只告诉你,若是你我活着不曾一起,才真

的后悔永世!”

由了自己的本心?林迁昏沉沉着苦想,却只觉自己的那颗本心,已似坠落在南海的万丈怒涛中,在一片黑寂与冰冷的咸苦

海水里浮沉跌宕,再辨不真当初的形相颜色;但胸窝那处被挖空的所在,却越发像深夜荒原一般空旷死寂,只一声声回荡

着耳边这低沉音色,沉默又执念地渴待着眼前人踏寻进去。

想他。想他过久。想他过甚。

林迁合上眼睛,自家世界登时坠入一片无底黑暗。耳边唯剩他急促情热的喘息,丝丝打在颈间耳畔,触肤欲炽;他灼热的

掌心扯下身上衣袍,身子微凉,下一霎便被浇上了一层熔浆也似的滚热——是他的身体与自己紧紧贴合,像两块烧熔了的

铁要铸死在一处。

冰冷死寂的胸窝轰然一声炸裂沸起,便把沉在南海之底的本心也席卷熔化。霎时间日月东沉,江河西流,黄泉碧落,三千

色相,再无一丝的冷静清醒。他的唇吻是凿印,在半熔肌肤上寸寸刻下印痕;林迁呼吸零落,眉头紧皱,双目却闭得更紧

;直到一股刻骨刺痛自身后传来,他却猛然睁开眼睛,景王喘息着,正见他黑沉的眸子里蓦地闪过一道光,却又雪地残焰

般熄灭下去,空余下一抹幽冷的灰。

不似痛。不似悔。

而是认命,是自知遭劫。

夏天的夜特别短。终于结束了那场搏命般的纵情欢爱,他也只是堪堪入睡了片刻功夫,便被清晨的蝉鸣唤醒。睁眼一看,

林迁背对自己侧身卧在床榻里侧,墨染也似的青丝流泻了满枕,袒露的后颈上印着一片殷殷红晕。他看不见他的脸,只是

直觉他醒着,转身过去从身后紧紧拥住他,口唇贴着他耳畔轻轻问:“嗳,我……好么?”

他看到林迁眉峰一动,却没说话。景王又问了一遍,一边伸手又往他身上抚弄去;林迁忙一把推开他手,道:“你饶了我

罢……这溽暑伏天的不嫌腻么?”少停了停,又低声道,“……并没什么不好。”

景王轻笑道:“那你是不怪我的了?”林迁略略回转身瞥了他,讪道:“我怪你,我很是怪你。因此你是要自裁谢罪呢,

还是该自首见官?”景王只是笑:“都不成,都太也丢人——不如罚我再好好待你一回,给你赔罪罢。”林迁恼得瞪他一

眼,自顾转过头,懒怠再搭理。

景王复又贪恋地抱紧了他,手指绕着他的发丝,沉默移时,忽然道:“逸仙,我问你桩事,你可不能恼。”他凑近他耳边

,低声道,“方才你……是头一回和男人?”林迁猛的回转头,只挑眉望着他,也不答话;景王微微笑道:“这种事总瞒

不住,我又不是呆子。可是你——”他迟疑了下,终是问出了口,“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少年时就遇见过那歹人?”

林迁身子似是一僵,眼色却是显见的冷了下去,半晌才淡淡道:“我是遇见过。可就是阿鼻地狱罢,也未必无路逃出升天

。”

便是那日在船上说起这段不堪往事时,他的神色也是轻蔑多过羞辱,淡漠掩过憎恶,并不似现下这既似恨苦,又似寒心的

颜色。仿佛横遭侮辱本身并非没顶厄运,反是他口中的“逃出升天”,才更是莫大的伤痛屈辱。

景王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无法再追问下去,只能抱持着他道:“说了不能恼!真没旁个意思——我怎会无聊到纠查陈年旧

账,不过是疼惜你当日吃苦……既然幸免,自是最好没有。”说罢又低头在他脸上辗转亲吻,林迁略一避,皱眉道:“清

天白日,不怕被人瞧见?”景王笑道:“这里还有谁?就看着了他们敢出一声?”两人正在纠缠拉扯间,忽然门外有人轻

声叩门:“林先生,殿下可在这里么?”听声音,却是景王的贴身小内侍司砚。

林迁脸色一变,显见甚是尴尬,景王却略带得意地冲他一笑,俨然一副“已尽人皆知”的促狭神气。他翻身下床披上外袍

,走到门口掀起帘子却又回头向他望去,含笑道:“好好歇着罢——晚间再来瞧你。”

25.人生自是有情痴(上)

景王临去时说“晚间再来”,谁知竟是食言:和林迁胡天胡帝一夜,全忘了明日是六月初六,道家经义中的“天贶节”,

他须得工撰贺表与青词,奉与嘉靖帝祭天。

说来荒唐,嘉靖帝崇道如痴,以往每年“天贶节”都在西苑大行祭祀,上至宫眷皇亲下到阁臣百官,皆头顶香冠身披道袍

,浩浩荡荡地打醮祭天。如此荒诞靡费之举,自然惹得言官清流诤谏不休,嘉靖帝听厌了逆耳忠言,便懒怠再点化如此不

悟道的朽木,自顾关上苑门一人敬天祭神,只教诸臣工如期交上贺表与青词便罢。

而所谓“青词”,乃是在斋醮仪式中敬献给九霄上仙的奏告文书,恰似大臣上奏皇帝的请安奏折或逢承本章。这青词须用

朱砂笔在青藤纸上写就,体制乃四六骈文,辞藻华丽,意境玄幽,端的是篇艰深文章。嘉靖帝又最挑剔,寻常之作难入法

眼,大臣中但有擅作青词者,往往未几便飞黄腾达;夏言、严嵩、徐阶等揆相皆因此获宠,平步青云,时人作诗讽之云:

“一朝尽写朱砂笔,十载遍数青词相”。一时上行下效,真可怜满朝官僚,“读孔孟以博功名,工青词以求腾达”,倒也

成了嘉靖朝空前绝后之奇观。

景王既要讨得君父欢心,于此道自然也格外用心;他本就工于文辞,又善揣摩嘉靖帝心思,几年下来也算青词高手,然而

待看到胡宗宪敬上的青词抄件时,却不由又笑又叹道:“‘辞九霄膺天命,情何以堪;御四海哀苍生,心为之伤’——好

,好,既表了敬天之诚,又明了为臣忠孝,胡总督的逢迎手段真忒高明!”

瑾菡正坐在他旁边,侧脸往他手上瞄了眼,含笑道:“怕不是他手笔罢?左右是那个徐渭捉刀。”景王问道:“徐渭?就

是胡宗宪那个幕僚?”瑾菡见他起了兴味,便把自己在台州大营时见闻细细说了,又道:“我原以为他不过个轻狂文人,

便跟了胡宗宪,也无非是做文书上功夫,当个案头师爷罢了。哪知此人还深通权谋,精于军事,胡宗宪剿倭得如此收效,

又邀得父皇欢心器重,徐渭功不可小觑。”

“真旷世奇才!”景王不禁赞了一声,继而又怅然叹道:“只可惜,不是为我所用。”瑾菡瞥着他笑道:“又动掠美的心

思了?王兄真也太贪心,难道人家但有好使的人,你都要抢来不成?”

“人家?谁是你口中这个‘人家’?”景王转脸瞧着她,挑眉轻笑道:“我瞧公主真也太多情,怎的凭空多出一个‘人家

’来,就在你眼里排到我前头了?”瑾菡登时脸色一红,蓦地站起身走开两步,忍了一霎,才冷笑道:“我哪知谁是那个

‘人家’,还能排到骨肉的前头!殿下自己方得了趣儿,可别看谁都是‘多情’心思,有的没的说这般不正经话!”

景王见她真动了气,忙站起来凑到她身后:“你近来真气性见长,往常更不正经的话我也说得多了,没见过就这么着恼的

。”他轻轻一拉她袖角,低笑道:“你拿林迁挤兑我时,我几曾动过气?——丫头,既说没甚‘人家’能排到骨肉前头,

你还为了‘人家’两字和我这般恼?”

这“丫头”,却是幼时兄长戏称,这二字一入耳,她便再也恼不得,只能转回头瞪视着他,恨苦道:“谁叫你信口胡说!

若不是为救你那宝贝,我和那姓胡的可有一分瓜葛?”景王笑道:“原来公主口中的这‘人家’是姓胡的!”一见她又要

着恼,忙敛了笑容,正色道:“瑾菡,说正经事——胡宗宪有枭雄气概,不是容易被我驾驭的,我实放心不下;亲王结交

边将是大忌讳,因此我也不能明里多与他交道,你须得替我留意。”

“还有一桩,你要格外仔细:快些把这几年你与沈之白的来往证据销毁干净,莫留一分把柄!”

这般说着“不正经”的话,谋划罢“正经”的事,他再去水云阁林迁处,已是隔日晚间。从枫晚亭一路匆匆而来,一壁是

想念如火热,一壁却在忖思如何解释爽约。孰知这担忧全是白费,林迁眼下千气万气,却独独不气他来迟。

甫进水云阁的外院,他便知要出乱子:王府承奉司的内侍高良忠正守在外头,瞥见景王进来,回身要躲,被他厉声喝止:

“站着!你来做什么?”高良忠吓得腿一软就地跪下,身子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王妃说——照规矩,奴婢该来伺候

……”

景王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抬眼一瞧,廊前檐下已挂满一溜儿大红宫灯,血也似的刺眼,登时恨得倒仰,一脚把高良忠踹翻

过去,怒道:“立时给我摘下来!——回去教她少发疯!明儿再剥你的皮!滚!”

说罢急促促便径直往屋里去。孰知才踏进暖阁,林迁迎头便是一个字撞上来,竟也是:“滚!”

景王强笑道:“怎的?我就迟了一日,就恁的耐不住?”林迁脸色铁青,手一指门口,寒然道:“无人嫌你迟,你本就不

该来——现在就滚!”景王脸色一僵,情知是高良忠方才已惹急了他,便忍了忍气,继续玩笑道:“这便是我府邸,你倒

撵我走?”

林迁瞪视他移时,忽的冷冷一笑,道:“殿下说得极是,没个做客逐主的理儿,原是我该走!”说着便往外走。景王趁势

一把扯住他,不分由说硬拉到怀里,低笑道:“多大的气性?瞧你这性儿比瑾菡还烈!男儿丈夫,有话好好说不成?”

林迁推了他两把,哪里推得动,反被他勒得更紧了些,无奈便只质问道:“那么你便好好说,那阉奴过来是何意思?——

你当我什么人!”

“我当你是我心意上人。”景王温存一笑,继而正色道:“那奴才真不是我教来的,你就有火儿也不该朝我发。何况方才

我已教训过了,你略耐住气——李时珍可不是说了,你也动不得大怒。”

林迁冷冷瞥了他眼,只不说话;景王携着他往里头走,强按着他一起坐到榻上,一壁道:“我不瞒你,刚才那奴才是承奉

司的,专门伺候我……罢了,这么和你说罢,为了宗室诞育后嗣有据可查,担保天家血统,宫里设有文书房太监掌管‘内

起居注’,君父对后妃宫婢但有临幸,都要详尽记录;在王府,这档子事儿就归承奉司的内侍管。”顿了顿,又道,“还

有个不成文规矩,皇宫里君父临幸,要赐妃嫔首饰玉器,而在王府,便是挂红宫灯。”

林迁脸色一沉,忿然道:“你还真是会辱我!”景王道:“我这么折腾你做什么!——这是她做的事,我半点不知。她那

里我是必要再计较的,你也莫和女人一般见识。”

林迁情知这个“她”便是曹妃,一时心下更加羞恼气苦,默了一霎才冷笑道:“殿下后院失火,林某人却不想做被殃池鱼

。殿下速回罢,留我点儿清净。”景王抚了他肩头道:“现下还想撇开我独自清净?你还哪里是池鱼?分明也在后院!”

林迁一把推开他,气道:“混账!真也当我是你——”景王只含笑看着他发火使性,笑道:“真也当你是我女人?倒委实

不敢。”他合臂又抱上来,附在耳边低低道:“你瞧瞧她们,谁敢跟你这般待我?我有时倒真巴望你是女人——若是这样

,我一见你便抢了回来,早早与你守着,教你给我生儿育女。何至于还多出这些麻烦人、风波事,教你心里那般苦想挣扎

,差一步就走不到一处。”

这话何其荒唐,他却说得如是认真,林迁只听得气极又笑极,却又别有另一番滋味隐隐浮出心头,似甜蜜,又似辛酸。

林迁目似沉水地凝视着他,半晌才叹气道:“随你说罢,可闹成这样,太也难堪——真饶了我罢。”景王失笑道:“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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