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昵间犹自情急含糊道:“要什么艳女秀童!先放着个谪仙人在这里,什么歹症候医不好我!——既舍不得我跟别个好那
就……”
情热沉重的吻从唇间辗转耳侧,又一路厮磨到颈子胸口,手也抚上来,急促去解林迁衣带。林迁侧着脸回避他唇吻,奋力
从他怀里挣出半边身子,一把推开他手,恼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他伸臂只一拉,便又把人搂进怀抱,扯了林迁的手强按到自己腰下,一壁凑到耳畔口气浊热道:“你摸摸看
——我还能做什么……”
林迁给触手的那方灼热强硬烫得掌上一颤,登时一把撤回手来,寒了脸低喝道:“胡闹!——你克制些儿!”景王反而更
抱得他更紧了几分,翻身压上,低头重重吻上他颈子细碎咬噬,恨声道:“我还不算克制?——船上多长日子,我一直都
这样儿,可恨还夜夜睡你旁边儿……都是男人,你还道我克制不够?!”林迁本来甚恼,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好笑,眼见他
情急如沸的样子竟是动了真格,不免又有几分慌,情急生智,一边躲着他的唇吻,一边猛地大喝一声:“看那是什么?—
—老鼠!”
这一招果然见效,景王身子一跳,跟着臂间力道全泄;林迁趁机挣开他怀抱半坐起身,一转眼见他神色又惊又急又发怔,
却还留有欲火余焰,实在撑不住,“扑哧”便笑将出来;景王顿知着了他道儿,恨得合身扑上去,重又狠狠勒住他压倒,
又笑又气道:“亏你忍心这么作弄我!这当口儿也不怕吓出我毛病儿来——我还怕你不愿老忍着……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能
放过了!”
说罢,扳了他下巴,狠狠朝唇上啃咬下去;林迁脸庞挣不脱,只能奋力推阻着他在自己身上四处行凶的双手。两个人在榻
上抱滚成一团,最后还是景王一打挺儿压着了他,一手按着他挡来挡去的手,一手乱没章法地急煎煎去扯他衣带,口中还
道:“你省省罢——扛也扛不过我……你身子不好,我不想硬来伤着你……”
薄薄一件单袍没两下就被撕脱下来。他撕开中单又径直去扯他亵衣,林迁只觉身子一凉,跟着一只滚热的手掌就袭上自己
腰下,径直抚上情热处,只激得他身上一颤,不由得低低呻吟了一声,跟着却咬牙道:“你若非要这样——你我就从此完
了!”
这一句竟是金石震地般生硬严厉。景王一怔,便松开手,撑起身子望定他眼睛,问道:“你说这话……你什么意思?”林
迁推开他,起身披上衣服,寒着脸冷冷道:“就是这个意思——殿下若是执意玩弄强逼我,有这次,没下次……我扛不过
你,还有一走,就走不了,也还有一死呢!”
“玩弄强逼你?你有什么格外值得玩弄的?”景王气结道,“你方才也说,要就为个好身子,我想要多少都尽有的是!这
次和我生死线上走一遭儿,你还是这么想我!”
林迁侧脸望了他,眼底慢慢浮起一层温和,轻声道:“那你更不该逼我做这个……既是不缺我这身子,也不想我这么猜度
你,你就和我好好儿的处下去不行?啊?”
景王怔怔看着他,一时无话。少顷却猛的扑上来合臂抱住他,紧紧搂在怀里良久,才低声道:“你心里——难道就真没我
?”
似相问,又似自伤。那重重体温透衣而过,侵蚀肌肤,熔化骨肉,一丝丝浸透到人心里去。林迁有意志抵得住他用强使暴
,却没心肠挡着他如实令人伤感的温存,只得怅怅叹口气,按着他的手抚到自己胸口伤痕上,微微苦笑道:“夺命刀都刺
进来了——你说这里有你没有?”
“那怎么……”景王疑惑看着他,“性命都肯给我,身子却不肯?”
林迁凝视着他,忽的一笑,轻轻道:“就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才不想教你我走到没退路。”他轻轻放脱了他的手,低声道
:“可还记得我当日说起我母亲?我又何苦再像她似的,到头来落个没收场!”
景王闻言好笑道:“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我是你我!她被人负了心,未必你便像她,这有甚可比的?男儿丈夫,怎的信这
个邪?”林迁道:“这不是我像不像她的事——而是人不同情同,事不同理同。”他伸手给景王合好半开的衣襟,继续道
:“那人显门,我母低贱,才到底始乱终弃;而殿下与我,一个龙子凤孙,一个娼妓之子,今生身份境遇隔绝如此,又能
得什么好收场?”
他唇角虽微微笑着,眼底却隐然一丝寞落伤情,只压抑得极深,似乎生怕被对方探看出来。然而又如何掩埋得过去?景王
锁定他眼看了半晌,忽而紧紧握住他手,笃定道:“随便你是什么人——和你生死都度过了,我还在意你是什么身份?是
谁家子?我只要你做我的人!”
林迁瞧着他,微微一笑道:“可林迁这一世,只想做自己的人。”他顿了顿,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自少年
便游历江湖,既入了这献艺娱人的行当,便少不得遭遇轻薄之徒。装疯卖痴,赌天盟誓……甚样儿的我没见过?甚或我还
遇见一人,软硬兼施都被我挡了,他竟使了下三滥手段,用药弄迷了我——那时我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他挑眉望着景王,低声道:“可笑那人也口口声声是真心待我!因此你若是真与我倾心,何必执着床笫欢爱?若是定要得
了我身子不可,你和那个人,对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他口吻极是平淡,甚或还微带一丝自嘲哂意,但试想当日少年横遭苦毒凌辱,又怎能教人也平淡听之?景王一时无语,只
又伸臂紧紧抱持着他,贴在耳边沉声道:“那人是谁?我杀了他。”
林迁微一苦笑:“杀了他又何用?再者也是多年旧事了,我亦不愿回思。”景王抱得他更紧了几分,默了半晌,才道:“
你到底是信我不过……也罢,你现下不愿,我不强你。可我终会教你情愿。”
22.只是当时已惘然(上)
从被劫至今,景王已离开京城近一月时间,尽管吕芳通过北镇抚司发来京中消息,似乎并未出大乱子,然而心里到底不安
稳。又因在台州大营花费了两日善后,启程时候未免心急,若不是顾忌瑾菡体弱,怕早要弃船骑马,疾驰入京。饶是一路
满帆足力,抵达京城时也已是五月初十。
按照宫廷规制,每逢元宵、端午、重阳,京中亲贵都要入宫领恩宴,嘉靖多年笃信“二龙不相见”,极少招两位皇子入宫
,因此这几个时节,便是裕、景二王一年之中仅有几次与母亲团聚的机会。此番他被劫在外,王府往宫中报了“景王染病
”,待回来后将诸事略一料理,便以“病愈求见,免君父亲慈忧心”为由向嘉靖讨恩旨,去长宁宫探看母亲卢靖妃。
这卢靖妃自嘉靖十三年便入宫,算得皇帝身边旧人。嘉靖帝待后妃极是情薄,三任皇后无一善终,妃嫔动辄遭黜赐死,便
是宠冠一时的曹端妃也最终被处酷刑。卢靖妃侍君二十七载,尚能保得几分荣宠,固然是因育下景王,亦多亏了她谨慎机
变的秉性。近来年嘉靖帝醉心仙修,全废了夫妻之道,她便也随遇而安,整日在自己宫落里深居简出,一年到头最大的愿
心,便是儿子偶尔进宫,与自己说上几句贴心话。
然而日日盼着相见,乍一见攒在心窝的万般挂念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伸手抚了抚儿子脸颊,低叹道:“——比上回来可见
的黑瘦了!”
景王一笑握上母亲的手,道:“上次见母妃还是正月,这都入了夏了,能不晒黑一些儿?”卢靖妃嗔道:“你是亲王,又
不须街头田间讨生涯,哪里风吹日晒就招了你?——怎的前段日子还病了?”景王道:“略着了风寒,并不要紧,只是怕
把病气过给母妃,才未进来探望的。”卢靖妃又叹息了一声,道:“就是病得真要紧我也不知……一年不过见你几回,你
在外头儿好歹我能知道?端午那日只有夙敏过来,我看她颜色惨淡淡的,问了又不肯说,只低着头哭,可不把我急煞!”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眼角泛泪,气凝声咽。景王忙起身坐到她身侧,轻握母亲肩头,劝慰道:“哪有什么要紧的?瞧我
现下不是好好儿的——夙敏那性子母妃最知道,遇事从来张皇,害得母妃白白担心,我回去责她就是。”卢靖妃止了泪,
忙道:“你责她作甚?莫为我一句话,惹得你们夫妻间不和睦。”她迟疑了下,又拉起儿子的手,柔声道,“永泰,你若
真孝敬母亲,就自个儿保重,也千万对她好些儿。”
景王听她话里有因,便应了一声,只含笑凝望着母亲;卢靖妃压低声音道:“你老实告诉我,头段日子瑾菡可是送了你个
女人?”景王一怔,便猜知是曹妃哭诉告状,不由冷笑道:“我还道她在母亲跟前哭是怕我死呢,原来是演的这出长门怨
!”卢靖妃此时最听不得儿子说这“死”字,气得指间一掐儿子手背:“你浑说什么?真要气煞我?——你只说,有这事
没有?”
景王无奈,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气儿交代:“有——瑾菡也不为别的,单为儿子后嗣着想。何况那女人现在还撂在后院里
,我一眼也没瞧过。”卢靖妃闻言略缓了颜色,道:“其实这倒是正事。你身边本也没甚姬妾,就纳一两个侍候人也应当
。只是……”她细细瞧着儿子神色,轻轻道:“永泰,你说实心话,这些年你们没有儿女,是她身子真不成了,还是——
你刻意冷着她?”
景王眉峰略一动,垂目避开她探究的眼神,勉强笑道:“那是没有的事——我为甚要刻意冷着她!”卢靖妃叹道:“就算
是她身子不好,归根究底不也怨你?曹家如今只剩她一个,你便是瞧在晗廷面上……”眼看得他脸色也沉了下去,毕竟不
忍再戳儿子旧疤,便咬下话头,疼惜得双手来回摩挲他脸庞,只恨不得把满心慈爱都揉进儿子骨血:“永泰!母亲一生,
可不就只剩了个你?做娘的自己死了也不怨,只盼儿女万事都好……你可不知头几日康妃病重,你三哥好容易进宫,母子
两个抱头哭得多凄惶?”
“哦?”景王目光闪了闪,问道,“杜康妃病沉了?”卢靖妃道:“老毛病儿,也好好歹歹拖了几年了,谁知这回就犯得
这么重。”这杜康妃与她入宫受幸时间仿佛,又前后生下皇子,早年自少不得有些争宠罅隙,此时她却唯剩了兔死狐悲的
心,便望着儿子又垂下泪来:“想是不行了罢……永泰,也不知我们母子还能见几回?”
卢靖妃猜测得不错,还未出十日,宫中便传出杜康妃病故的消息。杜氏生前虽不得嘉靖恩宠,在宫中地位远不及卢靖妃,
但毕竟是裕王生母,死丧大事,不能潦草应付。司礼监早便传出嘉靖旨意,教礼部议拟康妃丧仪。但等礼部尚书欧阳德将
往内阁递上奏疏,却教闲看白戏的宁安公主登时勃然作色,几乎要把手中的奏本抄件掷落地上,恨声道:“‘内使女乐三
十二人。并花幡雪柳女队子二十八人。女将军二十四人’……这都是皇贵妃才能享的尊礼,她不过个被弃多年的冷宫妃,
凭什么受得!”
从“妃”而到“皇贵妃”,身份确实天渊之别。按祖制,皇贵妃位份仅次皇后,待遇供给皆近于皇后,亦可着明黄服章。
当皇后过世、染病、甚或被废时,便由皇贵妃代理后宫,实则可算“无冕之后”。因此国朝历经十代九帝,能得皇贵妃这
一尊号的妃嫔寥寥可数,不是侍奉皇帝多年,极受荣宠,便是诞下独子,于社稷有大功。杜康妃这几处却都靠不上,如今
礼部却上奏嘉靖以皇贵妃礼制为她出丧,也难怪瑾菡要大为惊怒了。
何况她这恼怒更有个说不得的缘故:她生母曹端妃当年独宠椒房,惹得方皇后大为妒恨,终于寻了壬寅宫变,几个宫女试
图弑君的机会,把端妃一并构陷其中。而端妃遭刑决之前,正是杜康妃一直守护受惊昏聩的皇帝。却不知是忌惮方皇后,
还是亦恨端妃得宠,她虽知端妃含冤,却始终不曾提醒嘉靖帝一句,待嘉靖帝惊魂稍定想起端妃,伊人已然香消玉殒了。
后来方皇后不得善终,杜康妃亦被嘉靖帝大加厌恶,置于永安宫十数年不交一语——这便是瑾菡道她是“冷宫妃”的由来
。
“看到此处便耐不住气了?”景王接过她手里抄件,淡淡道:“下头还有更热闹的呢。这欧阳德还奏请君父辍朝五日,亲
王哭拜,裕王主持丧礼,并按太祖钦定的《孝慈录》为母斩衰三年……”他寒声一笑,挑眉道,“这何止皇贵妃丧礼?这
明明是太子母的哀荣!”
瑾菡更加惊怒道:“老三竟敢动这番心思——父皇还未立太子,他就耐不得要借亲娘死丧来给自己造势了?”景王微一摇
头:“老三还不致这么没心肠,我猜这是徐阶和高拱的妙计罢。”瑾菡道:“教严世蕃、鄢懋卿去找那帮御史来,立时上
本弹劾!”
“你要找御史弹劾谁?弹劾什么?”景王拿着抄件微点她额角,“总是这般沉不住气——‘生尽孝、死尽哀’是圣人教训
,做儿子的想将母亲丧礼办得隆重些,有什么诛心大错?何况鄢懋卿那边儿奏本一上,谁不知是我的主张?她好歹也是君
父侍妾,是你我庶母,这么干不怕被那帮清流反咬做‘不忠不孝、丧心病狂’?”
瑾菡一时语塞,少顷才顿足道:“难道就教他们得了逞,教天下人都默认老三是未来太子不成?”景王道:“是不是太子
,旁人认了也无用,只有君父说了作准。这道奏疏只要君父不准,还不是白费?”
虽然荣辱予夺都系于君父一念,但嘉靖帝的念头偏偏又最靠不住:不知是从来天意高难问,还是多年苦修神仙道致使心思
幽玄,近几年嘉靖帝越发喜怒无常,好恶不定,朝令夕改乃是常事。比如当年因曹端妃之故对方皇后憎恨入骨,近几年又
不知为何突然念及方皇后的好处来,定要将她棺椁按照元配的礼仪移入皇陵,以便自己归天后相伴长眠,为此还与众阁臣
大打了一场擂台。因此对方皇后尚如此,万一这位道君皇帝突发情肠,要格外补偿这位被自己闲置冷宫十余年的妃子,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