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 上——楚枫岚
楚枫岚  发于:2012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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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言官险把脏水泼到君父身上,胡宗宪在东南急得要撞墙,他这时出来收拾残局,这人情儿有多重?一下子就收拢多少人

心!这是其一”

“其二,你想没想,徐阶手下清流为何咬住国库空虚的把柄不放?夏言去后,内阁是严阁老的一言堂,管盐铁棉茶税务的

是他干儿子鄢懋卿,镇守东南赋税重地是爱徒胡宗宪,严世蕃又专给宫里兴土木……因此对这几年的亏空,大家肚里都明

情儿:钱是严家父子管的,也是他们花的贪的!他们明里责户部理财无方,其实还不是项庄舞剑,刀把子要往严阁老身上

插?此番又是胡宗宪的地盘上出了事,他们巴不得东南饿死了人,造了反,再弹劾胡宗宪一个安抚不力,就着这个由头把

严嵩的人马一发拉下水!因此依我看,老三这次也不是真心救人——十几万的灾民吃饭,还要补插秧苗,那几万两银子顶

个什么用?不过是做个高标姿态出来,一来钓买人心,二来一旦严嵩和徐阶明火执仗闹将起来,这番做作正撇清他不是背

后主使,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只得益处,不吃挂落。”

瑾菡沉吟片刻,道:“那么我们便也捐!一来胡宗宪那边若真出了事,牵累了严嵩父子,岂不正教老三和徐阶得意?二来

他能撇清自己,我们也不能落了嫌疑——谁还舍不得这几个场面钱?”

“好妹妹,我瞧你真越发糊涂了!”景王摇头笑叹道,“他捐你我也捐,俨然是裕王挺身而出,你我一呼百应,到时朝野

臣民仍会把人情记在他头上,可不是自家烧香,给他人做功德?再者这么一来,越发显出他老三才是宗亲皇子的领袖,你

是怕无人给他这个‘准太子’造势怎的?此外,还有一处最要紧,”

他慢慢敛去笑容,低声道,“国库亏空,君父也难推其责,这几年连着修西苑,建朝天观,炼丹打醮花费糜奢……言官们

几番上疏,言辞间已带了这层意思;这次风波闹到这地步,君父却始终未现身说话,焉知不是暗中恼羞?所以老三这回纵

钓买了四处人心,偏只得罪了君父一人——父亲花钱无度,儿子割肉弥补,这置君父颜面于何地?真好‘忠孝’!因此你

我若是赶这热闹,可不是把他家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瑾菡凝目望着他,景王笑笑,又道:“你也别耽心,我自有办法筹钱,断不教‘人家’为难。昨儿晚间我已经请丁师傅知

会胡宗宪,教他寻个由头,把杭州那个财神爷沈之白给拿了——”瑾菡不觉“啊”了一声,景王瞥她一眼,继续道,“沈

家号称杭州首富,想也少不得百万家财,足以抵挡赈灾一时之用。至于补苗和安置灾民的后续花费,只管以总督名义问苏

杭两地的巨商富户们去借——有沈之白的血淌在前头,我便不信这帮子守财奴要钱不要命!”

瑾菡迟疑道:“可是沈之白他……”景王正色望着她,沉声道:“瑾菡,你别糊涂,也别舍不得一条好使唤的狗——这沈

之白不但勾连内廷宫监,还全力要往你我身上攀扯,其人野心胆量都太大,留着早晚要出大事!早除了他对你也是好处,

莫等火把子烧到手上还舍不得撒。”

“何况这一向我也想过,国库亏空至此,终是大患;区区一地灾荒都赈济不起,一旦边疆有大战事,可怎么处?因此胡宗

宪那日所说的开海通商,倒真是医病良策。可像现下杭州制造局的情形,内廷太监勾连当地富商,从采买织造到缴贡贸易

都是他们一手包办,就以后真的通商海外,经了他们盘剥,朝廷还能落下几个钱?杀沈之白就是做个教训,教他们往后收

敛些,别一味吃黑了心。”

他轻轻吐出口气,又道:“可沈之白到底是内廷用惯的人,他和司礼监,和吕芳到底有多深攀扯,我们也不知。因此胡宗

宪这番被逼到极处,正好借了他的手杀人,到时司礼监就算有怨气,也留着吕公公和严阁老自己踹被窝去,与我们不相干

。”

瑾菡只低头不语。景王心头一动,看定她道:“瑾菡,你老实说,可是有大把柄落在姓沈的那里?”瑾菡摇头道:“我是

断没有。可是王兄,沈之白在织造局经营数年,杨宝宁这些人还有杭州官员,焉能和他无有些隐私来往?难道不怕一竿子

打翻一船人?”景王淡然道:“所以胡总督须把事情做得干净——若只剩一家子死人,还怕什么攀咬?”

待瑾菡去后,他便从椅上起来,走到里间挑起水晶帘子,对着榻上人轻笑道:“你倒听话,真没出一声响儿……不然给那

丫头知道,耳根子又半日不清净。”

林迁躺在那里,身子还是他方才放手时候的姿态,望向他的目光却仿佛全不认得似的,半晌才低声道:“你怎的……做这

般刻毒事。”景王一撂身子躺倒在榻上,搂起他笑道:“什么刻毒事?你是说那沈之白?不过是个强梁巨蠹,我杀这种人

你都心疼?再者不杀了他哪有钱赈济灾民,正可谓一道哭何如一人哭——功莫大焉!”

林迁推开他手坐起身子,转头望着他眼睛:“可你分明是要胡宗宪灭他一门——就算杀沈之白是救人不得已,沈家一门何

罪?”景王断然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斩草能不除根?你偌大的人,这个理儿也不懂?”

林迁愠道:“还强词夺理,你就是这般狠毒!”景王还想反驳两句,但眼见林迁这般发髻散落,衣襟半开,清澈眸子寒灯

也似的盯着自己,反透出股又似挑衅又似挑逗的风情,直教人恨不能立时把他推倒身下,收拾得讨饶。

他一伸手把林迁扯回榻上,翻身压上,一壁扯着衣带,一壁低笑道:“敢说我狠毒?我便真狠做一次给你看……”林迁恨

得一把将他推落一旁,冷然道:“放了手!沾着你我都嫌这血腥重——李先生当初说你真半点不错。你自做刻毒事去,你

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起身便要走,景王伸臂又把他拉得坐回榻边,搂住他肩头在颈子上狠狠咬了口,气急道:“你这人知不知好歹?灭沈

之白一门也不过死几十口,如今十几万灾民嗷嗷待哺,这轻重你掂量不出?若真酿成民变,朝廷少不得还要调兵镇压,到

时又得死多少人,花多少钱?下棋尚有弃子,何况国朝治理这一十三省民生?还道我狠毒——倘都似你这慈悲糊涂心肠,

天下不知还要断送多少冤枉性命!”

林迁默了顷刻,才冷笑道:“是,殿下都是治国大谋略。我这糊涂人只白说一句,别只怕饥民造反,焉知沈之白被逼得急

了,不会舍命闹出些不可收拾的事体!”景王冷嗤一声道:“我还真不怕!翻遍二十一史,文臣废立逼宫,武将黄袍加身

,乡民揭竿而起……你可见过有缙绅富商谋反作乱的?”

28.总为浮云能蔽日(上)

林迁生性固执,景王早是深有领教,饶是那日他把杀沈之白的利害历历详述,仍是不能将其说服,到底是不欢而散。他其

实素来不怕林迁气恼,只道其终究撑不住自己耳边软语兼枕畔温存,不料林迁此番竟似动了真怒,竟连着十余日未过来枫

晚亭。这一来惹得景王也暗生了几分恼怒,只冷冷待看他动作,不哄亦不扰,竟俨然一副对持态势。

孰知床笫失和,朝堂倒如意:裕王割肉捐赈的奏本一上,言官清流还未来得及随声附和大赞贤德,嘉靖帝便忍将不住,斥

责裕王作为“非盛世之举”,纯是给当今的清平世抹黑败兴;而同时胡宗宪则以“通倭走私”的罪名,将沈之白拿下抄家

,并在沈宅起出了天晓得谁人撂下的,沈之白与倭人来往的“亲笔”信件。按大明律,通倭罪同谋逆造反,可不经刑部审

决先斩后奏,胡宗宪请了王命旗牌,就地诛了沈氏一门五十七口,将沈氏家财尽数充公,支应苏浙两地赈灾和台州大营军

用。

待沈氏一族血冷尸僵,加盖了浙直总督关防的卷宗才报到刑部备案。登时朝中一片骚动,各人心知肚明:胡宗宪这是显见

的杀富济贫了。但大灾临头饥民待哺,国库无力赈济,裕王捐银也遭驳斥,胡宗宪此举虽残暴,却真个也算“上解君忧,

中消官愁,下苏民困”了。因此虽仍有个别言官扰扰追究,内阁和刑部还是闭着眼防脱了手,便是司礼监也未透漏出些许

不满——用景王的话便是:“这番想必君父也是赞同的——呵,那沈之白这些年是靠着宫里,靠着织造局发财,说到底便

是朝廷养在外头的肥羊。谁叫流年不利,没奈何,也只能宰牲口打饥荒了!”

说这话时,枫晚亭夜色阑珊,银烛台灯影飘红。林迁已然偎躺在他胸口,犹自闭目微微喘息;听他这话出口,便侧目扫他

一记眼风:“圣贤明君视黎民为赤子,你倒只把百姓看做膏腴!呵,这便是那丁师傅自幼教导你的经国手段?”

景王不由笑道:“这话竟和朝廷那帮言官清流一个调调儿!我真也看错了眼,还道谪仙人真个儿不理俗务呢,原来亦有安

民济世心。”说着搂紧了他肩头,指间绕弄着他半散青丝,低笑道:“就为了这口气,多半月也不睬我?卿这算是‘席枕

谏’罢?”

林迁凉然嗤道:“倒不敢,林某没这位份——何况我便说了,你就听我怎的?”景王已敛了笑容,望定他眼睛,缓缓道:

“是,你便说了,我也不能就听从你——因此你往后也省了功夫罢。”

其实自打被王翠翘劫掠海上,迫他毒杀侍卫之时,景王心中就清楚得很:林迁纵在私情上再与自己情投意合,也绝不能理

解和赞同他种种谋划作为;至于瑾菡曾经所说,教他入西苑为自己铺排,更是断不可取——此人怀揣这般固执良善,外冷

内热的生性,又对权谋算计一无所谙,怎能踏进这波谲云诡的生死名利场?不单林迁做不得,他也不舍得。

因此,他自会把人牢牢留在身边,珍如拱璧,千般温存万般好,却不能教他干涉了自己大计。林迁无论是“席枕谏”也罢

,直言劝也好,他都不会真个着恼,但也都不会掂量听从——就如情事厮磨间的戏谑调笑,情趣而已,不能做真。

然而天长日久相处下去,既必然不能事事相瞒,他却也不愿往后逢事便折腾一场,此时索性直言相告:“逸仙,你是方外

人,有些事全不懂的,我也不能都说了给你听。因此往后我自折腾我的,你也莫管,只顾舒心呆着便是。”顿了顿,又道

,“你少要操心,少要动怒,安生养好身子,便是教我放心了。”

这话却另有因果:或者是乍偿夙愿,自那晚春风初度后,两人委实也痴缠过甚。以至那晚一连两度欢洽后,景王半夜醒来

,只觉得林迁熟睡中呼吸急促零落,额上冷汗淋漓,顿时心惊,这才想起李时珍当日医嘱,还有不可“纵欲”一条。因此

这所谓的“席枕谏”,诚然在林迁不无置气的意味,于景王却是顾忌他身体,借势收敛。

但堪堪忍耐过半个多月,便再也按捺不住;待到胡宗宪将沈之白一事完结,心头松快,由着兴头,几乎是将林迁强扯进来

,等不及天全黑透,便相拥着翻落席枕,把满腹的龌龊怨气化了一室的云雨欢情。待缠绵收尽,两人相抱持着喘息时,景

王不觉暗笑,心道这真也应了句俗语——床头吵架床尾和。

可惜也并非全然的“和”。此时他说得这般坦诚直白,林迁亦与他接肤贴肉地依偎,脸上情潮还未散,却仍冷笑道:“教

你放心?你这般凉薄狠绝人,可还有‘心’?苍天有眼,千万别教你如了意,不然才真个清平世尽,民不聊生!”景王也

不气,反轻轻一笑,道:“天若教我不如意,与你什么好处?我做的是对是错,你都该盼得我好才是——卿怎的半点也不

‘贤惠’?”

林迁懒怠理他语中轻薄,只瞥他一眼道:“殿下还用鄙人来盼好歹?景王爷势焰滔天,纵然做再不当做的事,也总能称心

如愿——正是‘仗势欺人’,真也可畏!”

“又道我‘仗势欺人’……”景王笑意更深,拉着他手又抚到自己腰下,凑近耳语道,“却不知此番卿所说的‘仗势’,

倒是哪个‘势’呢?”

林迁忙夺过手,轻声骂了句:“真也龌龊!”可这一触间,已觉得他那情根处又有蓬勃势头,又觉好笑,只道:“原来你

不但暴虐,还荒淫得紧。”景王只搂紧了他,一壁俯头在他颈间肩头吮吻噬咬,一壁低笑道:“谁叫你躲了我这些天!你

便不想我?方才明明缠得我那么紧……”

这放荡情话带了急热气息扑在耳畔,便似燎原之火也似,在心底激起一层层情潮;林迁呼吸也不觉急促起来,却只伸手又

抚上他肩背;他便应承这邀请,顺着他颈子胸口一路抚摩亲吻下去,却并没实质动作,只低喘道:“我只想再——偏又怕

你身子不成……”

他这般辗转绵吻至他腰腹处,又忽然止住了,抬眼望着他,疑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麝香?”

林迁起身低头略一嗅,怔了怔,不由笑道:“鼻子也真灵!可不是麝香?这中单是箱里才取出的,想是以往用的麝香囊透

出味儿来染上了。”景王皱眉道:“这味儿真太冲,我这里连平常的香也不用……你以往用这个作甚?”

林迁只笑笑,自顾躺下,也不答话;景王见他脸色微赧,登时明白了七八分,抬手便在他腰间狠狠捏了一把:“还道我荒

淫!你才真个儿混账!”

原来麝香一物,除了熏香除秽,亦能提神活血之效。甚或秦楼楚馆中,以此作催情散胎的秘药。林迁本就浪荡江湖十年,

无家无室,想也少不得与碧玉绿珠之流逢场作戏——那王翠翘可不就是其一?想来这麝香便就是当日荒唐的遗物了。

景王想及此,只觉又气又笑,只俯身紧紧勒住他,道:“真是数不尽你旧日风流债!你还带了这印子跑来,专为气我是怎

的?”林迁瞧着他,轻声道:“没你想的那般——都是多年旧事了。我确是荒唐过那两年,后来便……”

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便没有再说下去。景王也未追问,只静静抱着他,少顷,却忽然道:“逸仙,我给你找个女人罢。

”林迁登时惊了一跳,只道他是心头邪火未消,便道:“都说了多年旧事,你还喋喋不休作甚?”

孰知景王却极是认真:“这并不是赌气话。逸仙,你们林家不是只你一点血胤?”他微微抬起身子,正色望着他,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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