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默默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他,其实她又未曾怀疑过,只不过身为奴才,她跟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
“流珠,你同我去个地方,悄悄地,不要惊动其他人。“流珠回过神来,看到华阳紫陌睁大澄净的双眼看着她,一脸雀跃的表情。
章四十八
华阳紫陌拉着流珠左绕右转,终于在一个废旧的库房边听了下来。他指着库门上锈迹斑斑的大锁对流珠说:“我挺着个肚子不方便,你去把它弄开。”
“奴婢没涌匙,弄不开啊。”流珠为难的看着他。
华阳紫陌一脸责备的看着她,一手扶腰一手指着门檐下的一堆乱石,笃定的说:“我曾在下面藏了一根细铁丝,你把它拿出来伸进锁孔里面,拨楞几下就开了。我记得小时带你做过的,你怎么不记得了。”
流珠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欢乐无忧调皮爱笑的少年,风吹过,发丝轻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如他所言,流珠果真从一堆乱石下面摸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铁丝,不过,无论她怎么弄,那锁就是开不开。华阳紫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伸手接过铁丝一阵拨楞,“啪嗒”一声,锁开了。两人推门进去,漫天的灰尘扑面而来,流珠一面挡着他,一面说:“这屋子究竟多久没进过人了?”
“有些年头了吧。”华阳紫陌轻咳几声,答道。
“主子,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你可还记得几年前外公病殁,舅舅曾派人送来些东西?”
“记得,可是不是应该在夫人那儿吗?”
“不,母亲看都没看,直接让人扔到这里面来了。”
“主子,您是想找老太爷的遗物?”
“嗯,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我身世的线索。”
“主子,夫人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您太多心了。”
“流珠,不是我多心,我想你也该知道的。”华阳紫陌摇头答道。
流珠无奈的看着他,其实她又何尝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宁愿相信那不是真的,否则她不知道华阳紫陌本就备受蹂躏的心里还能承担下多少!
华阳紫陌弯着腰在一堆堆旧物中翻找着,他时不时的挺身拭拭头上的汗,流珠几次想帮忙都被他拦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流珠正看着阳光下飞舞的灰尘出神,突然听到一声轻唤“流珠”,她忙回神,却见华阳紫陌已经把东西重新归置好,正神情凝重的看着她。
“主子,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流珠不禁焦急的问道。
“没事。你想办法通知王勉,让他尽快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
“是。”
王勉收到华阳紫陌传来的消息,官服也来不及换,便匆匆赶了过来。
华阳紫陌见他来了忙屏退左右,将他拉进内室,从怀里掏出几封信件,说道:“这是我从外公的遗物中翻检出来的,你且看看,对你这案子是否有用?”
王勉忙将泛黄的信件打开细细地看了起来。华阳紫陌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只听王勉兴奋地对华阳紫陌说:“卿然,太好了,这案子就快破了!”
“是嘛,你快同我说说。”华阳紫陌高兴地拉他坐下。
“你看……”王勉边在桌上比比画画的详细说给他听。华阳紫陌抿嘴笑着,看向他的温柔的目光里满是崇敬。
“哎呦”,王勉正说得高兴,听到华阳紫陌捂着肚子叫了一声,忙问他:“怎么了?”
“没事,孩子调皮,踢了我一脚”,华阳紫陌满脸笑意。
王勉深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润的男子,不由的将他揽在怀里,问道:“累了吗?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不累,你继续说,我喜欢听。”
“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凡事都喜欢追根究底,一点儿都没变。”
“人总该保留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千年万年都不能变得。”
二人从午后一直研究到日落,总算把那件案子弄清了八九分。
其实王勉觉得案子差不多已经可以穿起来了,正想第二天入宫向皇上禀告此事,可华阳紫陌却还是觉得不妥。只听他对王勉说道:“荣丞相是这起案件的主谋,你我都已心知肚明,可是他毕竟是朝中的老人儿,精得很也滑得很,现在咱们并没有可以拿下他的直接物证,恐怕单凭这些,到时不但不能扳倒他反而还有让他有所防范,以后想要治他,就难了。况且当今太后是他的表姐,他的女儿荣贵妃又刚为皇上添了位小皇子,而朝中的大臣又多是他的门生,现在就连皇上都得让他三分。依我看咱们还是再等等,看看能不能再查出些更有利的证据。”
“还要怎么等,皇上只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侦破此案,而现在时间已过了近半,我心里着急呀!”
“别急。我明天就回宫去探探皇上的口风,一有消息我就传给你。”
“卿然,别回去。”王勉拉住他的手动情的说道:“那里于你就是龙潭虎穴,我不想让你回去。”
华阳紫陌轻轻地将手抽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王勉,你还不明白嘛,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还有半月,你就会是洛宁的夫婿了。”
“卿然,我……我……,唉,你叫我怎能放得下你!”
“况之,我会好好的,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的。况之,将来你做他的老师可好?”
“放心,只要有我在,就定会保他平安!”
……
章四十九
不几日,华阳紫陌便传出口讯将王勉叫进宫去。
王勉对华阳紫陌住的“映阙格”已颇为熟悉,因为在得到准许后,他并未经人领路,而是径自走了进去。
层层的鸢尾花中立着一个淡紫色的身影,王勉赶到时他正摘下一朵蓝紫色的六瓣花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着,长长的发丝紧贴着脸颊垂落在两肩,仿佛遗世独立的仙子。
“娘娘好心情。”
“怎会不好。你看,我这花儿开的可好?”
“这花形就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美极了。”王勉由衷的赞道。
“你可知我为了这花费了多少心血,”华阳紫陌指着这片蓝紫色的花海说道:“鸢尾花本是春末夏初开花,可今年不知怎么的春天的时候竟然全死了,皇上见我伤心,特意命人从四季如春的崇明山将这些花运了过来,我不忍心看这些花也枯死在这里,便日日想法子照料它们,皇天不负有心人,它们竟在这时节开花了!”
“想这些花是知道圣上心疼娘娘,又不想惹娘娘伤心,所以才在这季节开花的。”
“也许吧。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么娇贵的花离了养它的水土竟也能这么快的存活下来,真真命比人还硬。只是花,终究不是原来的花了。”
“娘娘怎么又伤心了。”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有身孕吧,特别容易悲春伤秋的。”
“这可不行,肚子的小皇子已经能够感应到母体了,娘娘不开心,小皇子也会不高兴的。”
华阳紫陌听后“扑哧”一笑,道:“前儿个皇上还说我这么喜欢花花草草,将来会生个小公主也说不定。”
“其实皇子公主都好。”
“唉!其实侍弄这些花草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深宫里的日子过得慢啊!”
这时两人已走到了园中的花亭之中,华阳紫陌对紧跟在后面的王勉说道:“我让她们用各色花瓣做了些小点心,你且吃吃,看合不合胃口。”话音未落,就见几个侍女端着茶水点心快步走了过来。
王勉拿起一块软软的杏花酥咬了一口,由衷的赞道:“好味道,酥而不焦、脆而不腻,微甜中带有一丝杏仁的香味,真是人间美味啊!”
“瞧你说的,真有那么好?”
“自然,娘娘的厨子可真是好手艺啊!”
一旁倒茶的翠儿听后忍不住笑道:“王大人,您可说错了这点心是我们主子亲自下厨做的。”
“娘娘还有此等手艺?臣……臣……臣,臣能吃到娘娘亲手做的点心,实在是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还请娘娘莫怪。”
华阳紫陌不由得红着脸对翠儿说道:“丫头,要你多嘴,还不快下去!”
直到翠儿的身影看不见了华阳紫陌才对王勉正色说道:“我叫你来是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说,只是我这宫里如今人多嘴杂的,我怕传出去,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说我请你来品茶就好。”
“好。”
“前儿个晚上我从皇上那儿探到荣丞相好像是有所察觉了,你定要多加注意,千万不可漏出马脚。还有,你口中说的那位老人我也觉得不妥,你最好是派人将他保护起来,我怕事情一旦泄露,他会惨遭毒手。”
“好,我即刻命人去办。”
“嗯,一定要找贴心的人。”
“好。”(其实王勉在心里说“我最贴心的人还不就是你”)
“娘娘,其实臣还有一点想不明白。”
“噢?哪里?”
“若说净空大师因为参与过多年前的这桩旧事而被灭口,可董阳州与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派去查探的人竟也没能带回有用的消息。”
“我也猜不出,可是那些勒索信却实实在在是他所写,想来这人定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才费尽心机的想要勒索荣丞相,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却送上了性命。”
“臣,在想,若把此事禀告皇上势必要拿出确凿的证据,可是单在这一细节上咱们就什么也拿不出来,臣怕到时不但扳不倒,反而还会遭他诟陷。”
“嗯。放心,距皇上规定的期限还勇余,咱们定能想出个万全的计策。其实,你不妨再去见见那位老人,问问他当年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里可有众将士的遗孤?”
“好。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即刻就去办理。”
王勉走后,华阳紫陌又在花园里呆了片刻,直到花园一角的裙裾一晃不见了,他才叹口气无奈的说道:“我竟真的不能再容你了吗?”
章五十
王勉一出宫门,便急匆匆的向着西边走去。他穿过几条大街,警觉的四下看看,确定没有跟梢的人后,迅速的拐进了一条小胡同。依旧沿着来时的路,他这次准确的找到了老人的房子。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别敲了,里面没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隔壁的邻居被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吵到不胜其烦,忍不住开门说道。
“难道出门了吗?”
“不对呀,老人隐居在此,应该不会轻易离开才对。”王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顾不得周围邻居的白眼,猛然使力“哐哐哐……”,一扇缅应声倒地,借着外面的阳光,王勉探头向昏暗的屋子里看去,狭小的房间被几张破烂的桌椅塞得满满当当的,一个人也没有。王勉帮他上好缅后正想离开,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拉着他的衣角说道:“叔叔,爷爷家里还有个门,就在桌子后面。”
王勉依言走过去,在墙上敲了敲里面竟有一个暗室。王勉手执火石走了进去,迎面扑来一股腐烂的气味几乎将他熏到。“不好,出事了!”王勉心里暗惊。果然不远处一具布满蛆虫的尸体趴倒在地。王勉赶紧将他翻过身来,拿火石在他周身细细的照着——竟是同净空大师同样的死法!王勉直觉事情并不简单,他并没急籽尸体处理掉,而是吩咐下面将尸体冷藏了起来。
当王勉在勘察现场的同时他颇为信任的同僚严臣已趁人不备将此事密报给了荣丞相。
“呵呵,如此甚好。老夫正好借他的手为娇儿除去那个眼中钉。”说着,他手朝上连打了三个响指,一个黑影飘然而至。
“影卫,你速进宫去将此事报给娘娘。并告诉她……”
影卫立即领命而去,而这边荣义也没闲着,他正在与几名心腹一起图谋一件可以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
接连几日的勘察并没让王勉得出些有用的线索,于是他再次入宫,想要听听华阳紫陌的看法。不料因华阳紫陌身体突然不适,还未等说出来因他便只能现行离开。
此时已是深秋,芙蓉花洋洋洒洒的开了满园,王勉一时兴起,便闻着花香向着花丛深处走去。突然,一声若有似无的哭泣声传入他的耳中,起先他还以为是听错了不以为意,不料那抽泣声竟然越来越大,王勉心中好奇,想知道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御花园中哭泣,于是他迈步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拨开浓密的枝桠,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蹲在一颗大榕树后嗯嗯嘤嘤地哭着。
“你是哪宫的侍女,怎么在此哭泣?”
“回大人,奴婢是浣洗坊的宫女。”少女哽咽的回道。
“既是浣洗坊的宫女又为何在此哭泣?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今日是奴婢姐姐的生日,奴婢想到姐姐心里难过,所以在此哭泣。”
“哦,原来是想家了。我瞧你这年纪只需再忍耐些日子,应该也快放出宫了,等回家后自可与家人团圆。快别在此哭泣了,当心让管事太监责罚。”
“可是奴婢就算是回家也见不着姐姐了。”默女说着,又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这是为何?”
“不瞒大人,奴婢与家姐乃是一胎双生,同时入宫,同是端华贵妃的使唤宫女,后来不知为何得罪了贵妃娘娘,姐姐被遣到冷宫伺候皇后娘娘,奴婢也被遣去了浣洗坊。后来有一次姐姐偷偷对我说,因为她知道了贵妃娘娘的一个秘密,所以娘娘才容不得我们。后来果真如她所言,不几日后,姐姐就溺水身亡了。”小宫女一时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是说几月前溺水的那名宫女是你的亲生姐姐?”
“是。”
“那你当时怎么不认她。”
“奴婢不敢,奴婢怕被贵妃娘娘知道了也难逃一死。”
“什么?你刚才说你姐姐是因为知道了端华贵妃的一个秘密才因此丧命,我且问你,这个秘密是什么?”王勉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问道。
“不,奴婢不能说。”
“为什么?要怎样你才肯说?”王勉隐忍怒气问道。
“奴婢只求大人发一毒誓。”
“什么毒誓?”
“奴婢求大人知道真相后一定要严惩凶手,已告家姐在天之灵。如果不然,定当五雷轰顶,暴毙而死。”
“好毒的誓。不过这些都是我身为大理寺卿理应做的,我就依你发这个誓,只是你要知道,毁谤贵妃可是死路一条,如果本官查明你所说的全不属实,到那时你可就得拿命来偿。”
“奴婢知道,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王大人请将耳朵凑过来……。”小宫女说完后不等王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便朝他盈盈一拜,说道:“大人,奴婢愿以命担保所说的句句属实,还请您不要忘记自己的誓言,定要为家姐伸冤。”说完一头撞死在了大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