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云点点头说道:“也是,若是皇上一直这样,拖个一年半年的,大殿下就稳坐东宫之位了。”
“是呀,”穆浒怀起身在桌案前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其实皇上和大殿下都不足为惧,我们的眼中钉只
有一个,看来到了拔除的时候了。”他望向窗外,笑容阴恻恻,烛火让他的脸忽明忽暗:“段璞玉体内的蠹虫应该已
经孵化,再等段时日,估计便能长成成虫,骤时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骤时我们也可高枕无忧。我已经书信给白沙鹤,让她快些赶来,操纵蠹虫她可是关键人物。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段
璞玉那小子虽然处处监视我们,却有一个人的地方他是极其松懈的,与他们的书信我都让苏青影及时的用信鸽送出,
青卓虽然聪明,瞎眼了也是无能为力,这件事绝对神不知鬼不觉,你就放心等待消息。只是螫国人向来毒辣,不守信
用,他们真的能听命于我们?我怕有诈!”
穆浒怀嘴角勾起自信的笑容:“这个你放心,白沙鹤是谁?她可是螫国长公主,莫博涵的未婚妻?杀夫之仇怎可不报
,拼死她也会要了段璞玉的命。”
“那是极好,对了,青卓已经向我表明立场,慕容清风势在必得。青卓若能将他说服在身边,为我们所用,岂不是大
快人心。”宋建云想着嘴角便情不自禁扬起。
“可是这事我交与潘坤,只怕他会不愿。”穆浒怀面露难色。
“哼,那就让他和青卓比比,看谁技高一筹,反正他两谁输谁赢,都不会损害我们的利益。”
“那是……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36.蠹虫
耳旁又传来爷爷的叨唠,段璞玉却只是紧闭着双目假寐。开玩笑,昨日步行五十里山路,回来又与知常交战了两百招
,只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让他起床。不要,今天他一定要反抗到底,打死也不起来。
他抓着被褥,背对爷爷,一动不动,以往恶魔爷爷会揪住他的耳朵,将他拖起来,今次却不然,他只是摸摸自己的头
温柔的说:“看来你是累坏了,那你好好睡吧。”
他偷偷转身睁开眼,爷爷落寞的身影消失在白色刺眼的光线中,洒满一路的寂寞。爷爷是坚强的,至少他从来都是这
样的觉得,想了想,他突然跳起来,原来今天是那人的祭日,整整死去十年的人,怎能还这样折磨活着的人,爷爷着
了那人的魔,一定是的。
他披上外套,跑去厨房拿了一壶桂花酒奔入后山,满山的野草红花,远远的山坡上蹲着落寞的老人对着一颗树喃喃自
语。
“爷爷,孙儿拿来桂花酒来祭拜皇上爷爷。”他将酒壶递给明月楼主段翎。
段翎笑着接过酒,倒了一点在泥土中:“轩辕兄,你最爱喝的……”他顿了顿,轻笑起来。
段璞玉不懂,明明是在笑,为何眼角挂着泪呢?他伸出手抹去爷爷欲滴落的泪:“爷爷,不要伤心了,你伤心皇上爷
爷也会伤心的。”
段翎拉着他坐下,爱怜的摸着他的脸说道:“爷爷遇见皇上爷爷的时候也就比你现在大了三岁,十六岁的年纪便被他
勾了魂,一晃都是五十年了。他那时还只是一个落魄的皇子,被人追的满山跑,一不小心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段
翎仰望天空,忍住眼泪笑道:“还记得那时的轩辕顶着一张花猫脸,唯独那双大眼清澈水灵,即便老了,那双眼睛依
旧美丽。”
段璞玉看着爷爷一口接一口喝着闷酒,问道:“爷爷和皇上爷爷真是最好的兄弟。”
段翎哈哈一笑:“是呀,最好的兄弟。这棵树下埋着我们的誓言,我们的承诺,虽然我们都没能实现,但是,璞玉,
记着爷爷的话,今后要为爷爷好生保护皇上爷爷的孩子们,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这是爷爷曾经承诺过的,好吗?”
十三岁的段璞玉凝着眉老成的点点头:“爷爷,你放心,我会的。”他看着爷爷笑了,望着日渐长高的树笑了,他望
向浮动的流云,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兄弟闯入自己的心里,让自己永生难忘,应该会吧……
应该吧……
段璞玉睁开眼睛望着房梁,头还有些昏沉。雨后的阳光穿入窗缝,让他眯起双眼,他起身推开房门,炙热的光芒笼罩
自己,守在门外的将领们见到他恭敬的行礼。
“王爷,睡的可好?”段璞玉转身,逼视着双手托着菜饭,满脸堆笑的知常,眼神更加犀利:“好呀,学会帮着外人
对付自家主子了,知常,你好大的胆子!”
知常笑了笑说道:“王爷大可放心,苏公子已经去过地牢,也为清风送了水粮,清风暂时没有危险。”
“苏青卓人呢?”段璞玉环视四周,这可是他第一次被人下药,还是以色诱的方式,这对于他是奇耻大辱,他狠狠盯
着知常声音拔高几分:“人呢?”见知常不语,一拳击打在墙上,将知常抵在墙角低沉道:“人呢?”
知常觉得后颈发凉,冷汗连连:“苏公子现在在宋将军的府上……”还未说完,见主子转身欲走连忙道:“苏公子为
了阻止王爷意气冲动,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的……”冷冷的眼眸让他噤声,他看见段璞玉转身朝大门迈开大步,紧跟
其后继续道:“苏公子带话来,已经为清风送去食物,清风暂时无碍,并让小的带话,若想清风无事切记不可轻举妄
动,王爷有过甚的精力,请上书要求皇上早些审理此案……”
说到最后知常只觉得自己在某人的逼视下走了音,含糊解释道:“这是苏公子的意思,王爷还是听听吧。”
段璞玉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冷冷的开口:“既然他说了两清,既然他急着与我划清界限,我为何还要听他的?为何…
…”抬起头,望着浮云,心就像流云一样正一点一滴流失着什么,他想,会不会有一天他的记忆就像这朵云彩,流散
在天边,再也拾不回来?
知常望着他的背影,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盛怒下的主子会做出什么,但是他相信苏青卓,相信他始终烙印在主子的
心里。时间慢慢流失,直到他觉得有些腿麻腰酸,紧皱眉头的男子才缓缓的转身,与他擦肩而过。他转身望着段璞玉
的背影,脑海里面蹦出的字眼让自己大惊,这个冷漠孤傲的主子这一刻入他眼中竟然那样寂寞,‘可怜’两个字便情
不自禁浮现心头。
段璞玉缓慢的走着,后院中夏日盛开的花朵竟然悄悄地开始衰败,远处草地上轩辕宇正挥汗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从清
晨到午后,汗水浸湿了一件又一件衣物,他只是没命似的跳跃冲刺,突然脚下一滑,他坐在地上,而后开始挥舞汗水
,接着开始擦拭眼睛,眼泪往下猛砸,吸了吸鼻子起身继续练剑。段璞玉望着他的背影,抬头时一片泛黄的叶子悄然
飘落,其实改变的并不只是苏青卓,不知不觉中他在改变,清风在改变,轩辕宇在改变,就连大自然也不可抗拒的改
变,难道有些东西真的逝去便再也寻不回了么?会么?会么……
他努力克制自己,当他得知青卓受伤,还是飞奔着冲了出去。可是他只是站在窗外,心疼的看着床上趴着的人。他既
然不能背弃当年对爷爷的诺言,便注定要负他,一个人怎会活的如此沉重,如此的劳累?他记得青卓曾说过,远离尘
世,远走他乡,可否放弃现在?他想,那时的青卓一定满怀的期望,若是自己点头,他一定会随自己离开。可是,他
怎么能够,大殿下,明月楼,肩上背负那么多,怎能轻松说走就走?可是,就在他放手的那一刻,他也失去了爱他的
资格。也许清风或是青影更有资格,至少他们能做他的腿,带他去想去的地方;至少他们能当他的眼睛,告诉他万物
的变化。
他凝望着那人的背影,突然脑袋剧烈的疼痛,他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跃上屋檐,奔向夜空。
奔回宅子,已经用尽全力,他跪倒在地,用力捶打头部。
“王爷!你怎么了?”知常闻声奔了过来,正准备扶起他,却见他抬起的目光中一片血红,吓得他连连后退。
“这是蠹虫正在侵袭宿主,看来这只虫子已经长成成虫了。”大长老收到知常的书信,加急赶来,见状顿觉不妙。
段璞玉内力浑厚,双手成爪,袭向知常,知常连连后退,躲得很是狼狈。大长老一个闪身,抛出白雾,只见段璞玉嗅
了两下便倒了下去。
知常望着被掌力摧毁的柱梁,这一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还不出了窟窿。他抹了抹汗望向大长老:“长老,你看王爷
这样还有救么?这次只是巧合,若是再失了性子,哪还有对手能将他制服?”
大长老点点头:“现在蠹虫还小,威力不够,我只能施针将蛊虫压制,必须找出下蛊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下蛊
之人才能唤出自己的蛊虫,其他人是没有法子的。”
知常背起段璞玉,心乱如麻。青卓的腿废了眼瞎了,自家主子也被下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两个人还能有幸福吗
?怎么得到幸福呢?
青卓的伤势好的极慢,即便是寻遍京都所有名医,即便是用上最好的药膳内服外用,却还是不能下地行走。
宋建云焦急上火,时常对诊治的医生大动肝火,但是青影明白,苏青卓本人更是明白。余毒正加速侵蚀着他的身体,
外伤只是加快了发作的进程,当他抚摸上自己麻木的双腿,无力感正悄然蔓延,他竟然连挪动的力气也没有,先是眼
睛,接着是双腿,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会成为摆饰呢,耳朵?嘴巴?他不想猜,也不敢猜,心里还有那么多牵挂的人,
他怎能撇下他们撒手人寰。
心中布满凡尘,无论逃到哪里都将坠落进来,出尘入尘本就一念之间,这一念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翻不过去,终
是摆不脱这个命运,也许他命该如此,他信命,也就只能迎上去……
青卓未有料到来探望他的会是轩辕宇。
轩辕宇此刻正坐在床前盯着他上下细细打量,他本来好奇会是怎样的人让师父近两日如此焦躁,仔细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讨厌他,当第一次看见他时,轩辕宇便告诉自己,他讨厌这个男人。
听不见声响,青卓轻声说道:“大殿下特此看望,青卓感动不已,青卓已无大碍,还请大殿下和王爷放心。”
轩辕宇收回心神说道:“苏公子客气了,我此次前来主要是看看公子有何魅力,一个又瞎又跛的人能将堂堂德权王爷
玩弄于鼓掌。”
青卓微楞,抬起头望向他的方向,而后听见他语气带着敌意:“你与师父的关系我知道,你第一次来府上我便知道,
你和师父做了什么我更是知道。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一个瞎子可以把武功高强处处警惕的师父耍的团团转,但是,
师父拿你没办法,我却是有办法的。我听说苏公子原本一直在空山修行,那是一处圣洁之处,远离纷争,若是苏公子
愿意回去我可以黄金万两重新翻修道观,让苏公子可以在那里颐养天年。”
青卓突然的笑声打断了轩辕宇的思路,他望着他不可思议张大嘴巴。只见那人擦拭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殿下本是
一个善良的人,这会儿装起坏人却也是有模有样,只是殿下记着,你乃人上人,说话一定要有底气,音调不可打颤的
,让人洞悉你的内心是很危险的事情。”他收起笑容直视着轩辕宇的方向:“青卓与道家无缘,离开了便不打算回去
,颐养天年这样的美事青卓怕是无福消受,不过还是多谢殿下的美意。”
青卓的眸子极黑,好似能穿透内心,轩辕宇忍不住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尴尬的左顾右盼,用咳嗽掩饰内心的慌乱,而
后他听见青卓淡淡的问道:“殿下为什么执着太子之位呢?”
“那是我的……”想也不想便脱口而
青卓轻笑:“规矩是人定的,没有永远不变的规矩,一切事在人为,这一点殿下应该深有体会了。殿下放心,这会儿
我与你师父都有相同的目的,救出清风,所以我们也算半个谋友,就像朋友一样聊聊就好。”
轩辕宇望着他的脸,想了想说道:“因为不想再受人欺负,不会被人瞧不起。我想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我的母亲,
保护外公,保护清风,甚至是保护师傅。我想和师傅一样强大,强大……”
“强大之后呢?”青卓问道。
“然后铲除所有曾经欺辱过我和娘亲的狗贼,他们会为现在的愚蠢付出代价。”轩辕宇咬着牙说道。
“然后呢?”青卓继续问道。
“然后?”轩辕宇望着窗外喃喃道:“我没有想过然后,既然是然后,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青卓摸上他的头:“其实你是喜欢段璞玉吧……”
轩辕宇心脏猛地抽动起来,站起身踉跄后退,睁大双眼怒道:“你这人简直无理,我现在虽然毫无权势,你怎敢摸我
的头?我看在师父的面上不与你计较,我这次来只是想看看能向德权王爷下迷药的人,现在看见了,不过是靠着好皮
囊魅惑人心的下等人。”心脏狂乱的跳动,他知道这个人一语命中了自己心灵深处的秘密,一个他不愿去面对的秘密
:“我听下人说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你已经二十九岁,容颜不过数年,你就快要老去,像你这样容颜衰败,
又瞎又残的,你以为师父还能看上你?既然你说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是喜欢师父,我要当皇帝,将师父永远禁锢
在我的身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看着青卓双眉微蹙,心里莫名慌乱,起身逃向门口,却听见身后的人淡淡说道:“殿下若是真心对他……就放他走
吧……终有一天你会害死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轩辕宇耳旁不停徘徊,吓得他逃也似的跑开。
跑到走廊,远远便看见下人搀着轩辕蚺朝他走来,他停住脚步,挺直身子直视着他。他的脸色红润不少,步伐稳健,
想也是伤好了十之八九。走近时,轩辕蚺只是低沉喊了声‘王兄’便与之擦肩而去。轩辕宇一股怒气腾起,转过身朝
着他的背影大喝一声:“见了王兄也不行礼,老二越来越放肆了!”
轩辕蚺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停了一会便大步远去。轩辕宇望着他的背影握紧双拳,他会让这个人跪在地上,而后将
他高傲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总有一天会的。
轩辕蚺走入内屋的时候青卓正捂着嘴剧烈的咳嗽,清白的指间刺眼的红色缓缓的涌出,落在锦被上绚烂的溅出梅花。
轩辕蚺疾步上前,点住他的几处大穴,待他轻松一些,才嘱咐下人为其擦拭干净嘴角以及双手,换上干净的被褥。
青卓轻喘,牵强扬起一抹笑意:“真是谢谢二殿下,二殿下身体还未痊愈却来此探望青卓,真是受宠若惊。”
轩辕蚺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粒银白珠子放入青卓掌心:“这是父皇赐给我的,听说可以治愈百病,去毒驱寒,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