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忧潞仍旧低着头:“昨个儿,千夜春碧瑶居来了位生客,说起来还是苏堂主本家呢!”
苏千行不动声色道:“这天下之大,氏族之繁衍,应该也不容易攀上亲戚的。”
池忧潞倒也不是故意,接着道:“他自称姓苏名洛,洛阳人士,是个书商,会武,懂药……”后来细处自是未提,只
递了那块玉佩过去。
天下有几个苏洛?洛阳七公子之一的苏洛,太岁头上动土,天子面前赐座,万红楼里众美一说。虽然这两年消沉无迹
,当年也算是名动一时了。少堂主算把自己底细都交代清楚了,难得池老板连身边人都没有印象,苏千行暗舒了一口
气,细看过那玉佩便还了回去,问道:“池老板是要见尸呢,还是要活人?”
我要阉了他!!!池忧潞心下如是说,可是他犹豫了,那人倒底算是救了他么?心下乱了,一时间脑海中各种画面纷
至沓来,终于定下心来,只道:“先留着他的命,我要自己动手!”
苏千行回道:“好说,池大老板就等着好消息吧!”心下盘算,若是要见尸,糊弄过去最是容易,要活人也不难,只
要少堂主合作,装个样子缚了人扔给他,再自己开溜就行了,少堂主也不想砸了自家招牌吧;再一想,还是将朱颜寞
找来吧。
朱颜寞,年十九,号千面公子,擅易容、缩骨功和易装模仿之术。青冥堂老堂主二妹苏袖儿嫁了西北兰州赤焰堡堡主
朱城璧,生下个爱学戏子的孽障来,装女儿家最是娇羞可人,亲生爹娘都认不出,装童叟亦不在话下。
“如此池某便先行告辞了,苏堂主留步。”
转身一瞬,苏蔻也移步随行,忽略那澄澈犀利的眸子,隐隐觉着那面部轮廓模糊得熟悉。
轿夫甲:少爷招了个新护卫啊!
轿夫乙:新护卫么?咋瞧着眼熟啊?
轿夫甲:对了,那下巴长得有点像老爷。
轿夫乙:嘿,你一说还真像!
苏蔻跟着池忧潞的轿子回池府,下轿时池忧潞脚下没有踩稳,腰身一软就要跌下去,苏蔻上前一把扶住了,却被他猛
得推了开。
“属下唐突了。”苏蔻诚惶诚恐立在一边。
才被个陌生男人狠狠轻薄过,池忧潞恨自己不能立时死了,只成了惊弓之鸟,除了身边相熟的,只要是十多岁以上、
身材高大一点的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但随身护卫还是必须放在身侧,只能强逼自己去适应。
想到此处池忧潞定了定心神,边自往前走,亦不回头,边同苏蔻交代道:“是我方才失神了,既然是随身护卫,食宿
都同我一起。府里下人可以随意支使,小事同王伯商量……”
傍晚,吩咐厨房以后都上两份子的饭菜,两人一起用饭。七年来,第一次单独和一个男子一同饮食,池忧潞感觉颇为
奇怪。苏蔻是他从青冥堂聘来的,不算家仆,头天相见,也谈不上朋友。见他谈吐风度,啜饮进食,显是教养极好的
。
和陌生人一起该是觉不出温馨的,同薛吟灵一起时不过惺惺作态,长年忙于生意,多是酒桌上生意经,殊少朋友往来
,果然寂寞得太久了么?
苏蔻话不多,池府防卫布局比起皇宫大内也不逊色,只稍微做了几条内行建议。池忧潞喊了池舞、池甯上来,吩咐道
:“今后府里护卫由苏蔻全权调配,包括你们俩,他未交待处,仍由池舞安排,池甯仍做近卫。”
“是,主子!”两人应了退下。从前池甯除了做近身护卫其实也算是半个仆从,池舞则统领全府护卫兼影卫。虽然安
排无甚变化,但插了个随身护卫,池甯这半个仆从倒轻松许多。两人虽心有不甘,奈何技不如人,主子安全至上。
得了苏蔻,池忧潞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当夜便动手对付孙大寿。半个时辰内杭临安所有同孙大寿有生意往来的商铺都
收到断孙家货的指令,钱庄也冻结了孙家户头所有银钱,保准三天之内叫他彻底破产。苏蔻在一旁站着,虽因避嫌未
清楚他手段细处,却也领教了几分生意人的本事。
夜半两人隔着屏风睡下,池忧潞心情好了些,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只听苏蔻的呼吸声变得深厚绵长,明白他睡着后
自己才安心睡去。
第二日,孙大寿发现自己被断了货,钱庄银钱亦全部被冻结,便晓得了那毒计未成,反暴露了自身。池府如此财势,
必定求告无门,心下决然,若池忧潞定要赶尽杀绝,就只能鱼死网破了。果然,挨不过第三日,仗着早年学过拳脚功
夫,孙大寿藏了利器于袖内,亲到池府来请罪。
看从前风光正派的孙大寿做低服小跪在面前,一张老脸涕泪纵横,哭他孙家断子绝孙,哭他自己一时嫉愤蒙眼,暴怒
之下,思错行差,用此毒计,池忧潞只觉烦厌欲呕。舐犊情深,护子心切,亦人之常情,情有可原,但这仇不是越结
越深,而是一结下便无法可解。
再想起夜夜春梦恼人,自己被那人压在身下行那丑事,凌晨惊醒,全身上下还能回忆起那人爱抚的酥麻触感和灼热温
度,下腹处肿胀,隐秘处酥痒难耐,且让苏蔻瞧明白了,服了他的冷消丸才好了,池忧潞只觉羞愤欲死,愈将孙大寿
并那人恨进骨子里去。
孙大寿见池忧潞面色不虞,只道无转圜之余地,突然间拔了匕首扑上前去。只见一瞬青光,孙大寿已惨叫着仆倒在地
,一旁苏蔻的剑仿佛未曾出鞘过。不远处的池甯池舞面面相觑,算是真正服了苏蔻。
此后,苏蔻也教给他们一些简单实用的用药用毒方法。至于池大老板那拨珠弄弦的妙手,苏蔻终于明白还是永远也别
沾毒的好,否则哪天非得传出池大老板服毒自尽之类的奇闻来。
让孙家家人将重伤的孙大寿领了回去,池忧潞并了孙家的大铺子,留了一间最小的还他,撤了封杀令,想他再欲寻仇
亦有心无力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苏蔻处处护着池忧潞,人身安全连着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顾着。池忧潞才说要天上的月亮,苏蔻顺
便将星星也摘了下来。事事顺心完满,只除了青冥堂那里迟迟没有回复,毕竟不是愿意去回想之事,池忧潞下意识地
不去触碰它。
渐渐两人真正熟悉起来,池忧潞自觉能够坦然想与,待其与池甯池舞无异。这夜临睡前还对苏蔻讲起儿时之事来。
“四五岁时,池府生意才遍地开花,四处分铺尚未稳妥,父亲常在外奔波,母亲则隔天便带了我去西湖边耍,次次总
要放一只竹叶做的小舟。先将竹叶两头分别向中心对折,就着折后撕两道口子,撑开套在一起。”
苏蔻听不明白,池忧潞跳下床“足及”了鞋,披头散发出门去摘了片竹叶来,当场折了给他看,果然精巧,还要放进
荷花池里去。初春夜寒,弦月惨淡,荷池也只蓄了一半的水,池忧潞俯身将竹叶小舟放下,颈背上青丝滑落,触到了
地上的石板,幽幽泛着寒光。
看池忧潞一派天真模样,全无方才商会中凌厉狡黠,苏蔻颇觉好奇,对他更是起了心思,索性敞了心怀,陪他玩起来
。拿匕首去旁边砍了半截小竹子,削成篾条,几番折套,做出个巴掌大有头有尾巴的竹马出来。池忧潞亦很是欢喜,
伸出手索要。
苏蔻先是不给他,回忆道:“当年家中有难,母亲带我去拜师傅,骗我说是去表姑妈家玩,到那里陪了我一天才说要
把我扔下,我当时也才六虚岁,只抱着她腿哭个不停,她才做了这个竹马给我,”停了一下,眄着眼为难道:“你哪
里这么容易便要了去?除非~也哭个给我看看?”
池忧潞才要说两人算是同命相怜,均被父母抛下,又听他后一句戏弄之言,却也不以为忤,只“呸”了一声道:“你
那时还是孩子呢,哭便哭了,我都这么大人了,要不到便罢了,若是有什么仇苦,不能报复回来,还不是只能打落牙
齿活血吞!”
苏蔻听后只无言,拉回他的右手,便轻轻地把那竹马放在他掌上。
池忧潞抬起头来看进他那双琥珀眸子里,尽是满满的怜惜,明明一张昨天还是陌生的脸,怎就觉得似前生旧相识呢?
“夜深了,辛苦了一天,还是早些睡下吧。”苏蔻柔声劝道。
“恩。”池忧潞先转身一步步往轩里去了,心脏却突然开始兴奋得跳个不停。当时不道情愫已暗生,当时只道是寻常
。
05.复得云水
又过两日,池忧潞收拾着准备北上盘查分铺了。因着种种前情,已然拖了五六日。
路途长远,要走得舒爽,自然擘车宝马,皮裘软垫,手炉香暖。自从有了苏蔻,房内丫鬟小朝小裁,小厮小瑾小宝都
清闲了许多,于是这次出门只带了小朝小瑾苏蔻池甯。池甯苏蔻轮班赶车,小朝小瑾打点食宿,小瑾另外能帮忙查账
。
一路上风铃泠泠,车过留香,主仆说说笑笑,倒也愉快。池甯赶车时,小朝便去抢了他身边位子,一口一个甯哥叫得
那个甜,不善往来言辞的池甯根本招架不住,其余三人只窃笑。
苏蔻赶车时,池忧潞便喜欢坐在他身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池忧潞本是懒散的,因为总是忙生意,难得闲时
,是能靠着就绝不站着,能坐着绝不靠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现下却宁愿陪着苏蔻在外头挨颠。
挨到午后,苏蔻听他打了个哈欠,劝他进去歇着,池忧潞却不自觉地倚过来,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苏蔻便收了马鞭
,任它们自己慢行。这段官道倒也平整,过了半个时辰,苏蔻腿早就麻了,池忧潞才慢慢醒了。
“睡得好不?擦擦口水,赶紧的。”
听得上边问话,池忧潞勉强撑起身子来,这才发现这温软抱枕是苏蔻的大腿,囧的满脸通红。
(幕后插花:
忧潞狡辩:不是啦!在暖和的地方睡醒了脸都是红红的啦!= =|||
苏蔻:哦,只是因为暖和的地方??不是因为想歪到那虾米虾米~
忧潞,恨不得要掉自己的舌头:虾米虾米啊~啊啊啊~><?!
苏再次发癫了 一一)
才抬起袖子要擦,只听苏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啊!又被戏弄啦!!池忧潞气得鼓起腮帮子,双掌云开,全身后
仰而后发力:“排~山~倒~海!!!”向苏蔻推去。
苏蔻装作不敌,“啊”的一声翻下车去,池忧潞双手叉腰站起身“呵呵”地笑了起来。猛然间车身一震,底下“啊”
的一声惨叫,池忧潞忙抓住了车壁没摔下去,只当苏蔻闹他,不去理他,苏蔻人却半天没有上来。池忧潞趴下身子去
看,并没有躲在车下,心下有些着慌,“吁”停了马车,跳下来,往回找去,一路喊着:“苏蔻~苏蔻~”
池甯等三人也睡醒了,从后厢钻了出来,看是何事。
池忧潞越走越快,越喊越急,差不多过了方才两人打闹的地方,四下查看,依旧不见人影,急得无法,一下坐在了地
上,心中空茫一片。
忽然只觉肩上传来暖暖的温度,回头见苏蔻那该死的笑脸,一拳打在他胸口上出气,眼泪却不禁下来了,只低头问:
“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我在车顶上吹风啊!好啦!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苏蔻从池忧潞的袖子里掏出手绢给他,握着他的肩安慰道:
“我不会突然就不见的。回车上吧!”
池忧潞擦了眼泪道:“你尽管给我不见了,看苏堂主拿不拿得到银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回临安我就跟苏堂主
换人!不,到苏州,我就找苏州分堂换。”
“好好好,池大老板要怎的便是怎的,换人小事也,回头堂主要踢我出堂,还得池大老板帮忙求求情啊,小的还想在
堂里多混几年,赚够养老的银钱哪!”
池忧潞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任苏蔻拖了他手回马车上去。
第一站到了苏州,马车在池记古玩铺渊华楼前停下。苏蔻收到苏千行传来的消息:“云水箫之主人峨嵋弟子凌云霄在
苏州现身,拿下了武林恶人榜上的黑罗煞铁志弓和飞鼠毕枭虎。”
“如此说来,那箫主人还是个名门侠士喽!罢了,只当被狗啃了。唉,可惜了那把箫,根本是明珠暗投!”池忧潞打
消了心中疑虑,传信将各处的通缉布告给换了,只感叹箫主人配不上箫上歪诗。
连天赶路,再舒适的马车也憋闷,查完铺子,池忧潞决定就在渊华楼歇一晚再走。
当晚池忧潞和苏蔻刚隔着屏风躺下,只听窗外远远传来“咯咯咯”的女子笑声,苏蔻握剑跃起边喊池甯进来,又回头
嘱咐两人千万呆在房里,自己跳窗而出。
只见‘云霄’向自己奔来,苏蔻低声道:“你怎么把人引这儿来了??”
“这女人、我才发现、我实在、搞不定她!”‘云霄’喘得不行,看来逃了一路。
苏蔻很想直接倒地不起:“那你往明府或者随便哪个暗桩那引啊!”
“离你、比较近、嘛!”
“真是服了你!池大老板好不容易决定放过你了,你却巴巴地自己送上门来!”
“啊、啊、啊??”‘云霄’一时反应不过来,待他明白,正要反驳,那紧追而至的妖艳女子一鞭挥了过来,他只好
先出剑招架。
苏蔻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还是抱手在胸前,一边风凉话道:“你不至于吧?这种货色都搞不定?”
“没办法、她一抛媚眼、一扭腰、我就全身、掉鸡皮疙瘩、手脚抽筋、使不上劲。”‘云霄’一边回答,一个下腰,
避过横劈的鞭梢,再一个后翻,躲至苏蔻身后。
苏蔻听言,翻了翻白眼:“噗,原来她是这样‘迷’倒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的?!”一边两指幻出,闪电般夹住了鞭
梢,任蛇姬汤婧全身后仰也扯不动纹丝。再突地一松指,汤婧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风姿尽付于尘土。
本想凭无往而不利的媚术诱得云水箫及其主人去换那千两黄金,不料那人虽非完全不受影响,却也不失心智,还有力
招架,更找来个高手,看来今夜难过了。汤婧褪了外衫,袒露酥肩,十指如冥花,娇躯游动如蛇,媚眼如丝,祭出全
身功力,只换得苏蔻托腮沉思状:“我还是喜欢清水芙蓉一点的。”
‘云霄’探头出来补充道:“我也是。”
“老娘和你们拼了!!”蛇姬作势要上前,其实要逃跑。
“蛇姬,你不晓得么?池大老板今早刚换的通缉布告,云水箫已经物归原主,赏金自然也不存在了。”蛇姬被打击到
了,身形一顿,又听他道,“不过轩辕名的六姨丈的七表姑的八堂弟的相思病还是得你去解下。”边说着,苏蔻甩出
自己腰上的长鞭,将汤婧卷了个结实。
“那小子怎么会看上她的?齐老爷子肯让她进门??”
“不晓得,你问轩辕去。”想想,又摘了汤婧的鞭子,将她再捆上一遍,然后解下自己的鞭子,缠回腰上。将汤婧交
给‘云霄’道:“还得蒙上她眼睛,堵上她嘴才行。”‘云霄’有样学样,撕了她外衫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