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珠玉在侧
珠玉在侧  发于:2011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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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潋看着他,目光微动。过了会儿,方淡淡道:“我不怪你,也许曾经怪过,不过现在也烟消云散了。说到底,你只

是做了你一定会做的选择。我们两个,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可能走到最后。”

他说完这些,发现对方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些悲凉的神色。他见了,心内也有些怅然,但随即便平静下来,看着对方,

坦言道:“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这个猜测,我一个字也不信。”

“你……”萧谨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先的怒气慢慢散尽,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立场站在这里,对他

说这些话。

如果这是他心之所向,那么这世上最没资格说三道四的,恐怕就是他萧谨了吧。

他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心道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端王在一道了。他这样想着,心中慢慢地浮现一股灰凉,一时有

种无力之感。转念又想到皇帝的心思,心里却不由打了个突,心想如果端王到时候真的遇到不测,不知道眼前这人会

伤心成什么样。这人已经受过那样的悲苦,如果再来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正想着,却见那人神色有异,似是难以启齿。他忙道:“你想说什么?”

齐潋看了看他,有些艰难道:“你既已知晓我与他……还请你莫要拿此事做文章。”

萧谨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心下顿时又有些气恼。心想我一心为你,你倒好,一心向着他。只是他终究已经心软,想了

想,便慎重开口道:“你既然不信我说的,我也没有法子,罢了。你也尽管放心,我能做什么文章?他是先帝御封的

端王,难道还能因此被废不成?我断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此事若声张了,你也会被牵扯,我又怎会

害你。不过从此以后,我也不一定能护着你了,你自己多保重。”他顿了顿,终于万般不情愿地开口道:“你……你

们多保重。”

齐潋听他这么说,倒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他当然知道萧谨此刻这句“你们保重”是什么意思。萧谨这个人人如其名

,一生谨言慎行,入仕以后更是如此,皇帝面前从不会行差踏错一步。如今虽然只有这短短几个字,却显然是说了他

本不该说的。这其中的含义顿时令齐潋心中一时俱是暖意,知道从始至终,哪怕不在一起,他也从未失去这个朋友,

不由感激道:“我明白,谢谢你,阿谨。”

萧谨面上却有些不自在,道:“我是为了你,才……”他正要往下说,却一眼看见齐潋身后正立着一个人,顿时住了

口。

沈择欢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房门,就站在齐潋身后不远处。

这情形着实诡异。萧谨再不甘,也只得先行离去。经过沈择欢身侧,冷冷瞥了他一眼,却见这位殿下的目光比他更冷

,那样的压迫感,是他从未领受过的。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内却是一跳。

萧谨走后,庭院里便只剩下那两人。齐潋转过身,看了看对面的人,道:“殿下可是都听到了?”

沈择欢看着他,久久方回了声:“嗯。”接着却又道:“你自然用不着别人庇护什么,本王的人,难道本王还照看不

到。”

齐潋自识得他以来,一直都知他眼明足智,城府深沉,几时见过他这样如小孩子般与人较劲,不由得觉得好笑,便轻

轻笑了声,顺着他道:“是,自然是如此的。”

却不料沈择欢听了,并不见得开颜。他看着他,突然淡淡道了句:“他方才说的那个猜测,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齐潋听了他这话,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道:“不用。”

沈择欢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也是半晌没有接话。他绝少出现如此神态,齐潋看着他,在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心中

猛然地有了预感。

然后他听到他说道:“他的猜测是真的。一开始我接近你,确实是为了对付萧谨。”

沈择欢说完,便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看。他以为他会伤心,或者他会发怒。可是都没有,那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人只是也盯着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过了很久,方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他的?”声音里却有丝不易

察觉的颤抖。

“那日皇帝设宴,我中途离席,发现你醉酒倒卧在长亭外。那时你因为神智不甚清醒,呓语的时候一直轻声叫他的名

字,那时我便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齐潋苦笑了下。“你当时就有了利用我的想法,所以才会带我回王府,后来才会一直与我交好。是

不是?”

“是。”

齐潋冷笑了下,用力憋回眼中的潮湿。“殿下可真诚实。”

沈择欢一直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此时心内也隐隐地疼了起来。“齐潋,不管前事如何,自那晚官船上我

表明心迹,我对你,从来都是真的。”

“你既然喜欢上我,有为什么冒险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对你失望透顶,从此再也不愿与你亲近?”

沈择欢闻言,面上蓦然便是一片冷峻。过了会儿,方渐渐缓和下来,道:“你曾说过,会对我以诚相待。在这件事上

,我不愿永世欺瞒你。”

齐潋此时终于爆发,他冲着那人狠狠道:“好一个不愿欺瞒!你就算准了我一定会原谅你,是不是?!”

沈择欢面上神情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疼痛。

齐潋转身便走。

“齐潋。”沈择欢忙欲跟上。

齐潋没回头,只冲身后冷冷道了句:“别跟来。”

沈择欢几时见过他这般模样,此时便万年难遇地怔在当地没有跟上,半晌方苦笑了下。

第三十五章

齐潋一路疾走,很快离开了庭院。他心中又惊又痛,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只一径向着前方走,就是不想回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竟是在这王府越走越偏僻。

“齐大人。”

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唤他,他便不由自主停下步子。回头一看,却是沈昭从暗处现身。

齐潋脸色变了变,道:“沈大人怎么过来了,请速回去。这府里不是太安全,殿下……殿下身边得时刻有人在。”

沈昭面上是一贯的平静,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齐大人放心,殿下身边另有他人保护。沈昭到此,是有话想跟大

人说。”他顿了顿,道:“齐大人还是很关心殿下的。”

齐潋听他这么说,知道方才之事他多半都已看到,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回答。

沈昭也不在意,思忖了下,正色道:“大人,你长在坊间,入仕也不算太久,恐怕不会明白宫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世人都以为殿下嫡皇子的身份尊荣无比,却不知道这身份从来都是给他招来嫉恨的。他自小便身处尔虞我诈之间,郦

皇后在世时倒还好,自从郦皇后仙逝,拥立太子的那些人便没有一天让他好过,先皇虽然多有恩宠,但是有很多地方

是连先皇也注意不到的。后来今帝继位,殿下的处境相信大人在御史台也看到了。萧谨他们一直不肯放过殿下,后来

又变本加厉扣押了陈栾,这等于是要拿整个京畿的元麾军开刀,大人觉得殿下那个时候能不反击吗?当日那样对大人

,确实有失公道,但是请大人务必见谅,有些事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平日寡言少语的年轻侍卫说完这些,便又陷入沉默,不再开口。

齐潋听他一一道来,静默了片刻,叹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这却是完全出乎沈昭意料了,青年的面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惊讶:“大人,你说你都明白?”

齐潋点点头:“当日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子。当时那种情况,他若不利用我,反倒奇怪了。”

沈昭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妙,便又道:“大人莫要如此说,殿下他……”

齐潋示意他不必开口,只接着道:“其实当日我也曾有所怀疑,当时御史台毕竟与端王一直不合,他那么突然地示好

,我当然不会立刻放下戒心。只是那时我见御史台明面上只是指摘他行事跋扈,都是些小节处的不妥,便以为只是皇

帝为了打压他。他愿意与我有私交,我之后便也渐渐信了。后来方知那时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会那么做

,倒也不足为奇。”

沈昭听了,越发诧异道:“那大人为何对此事依旧如此介怀?”

齐潋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久久没有回答。

就在沈昭以为他也许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方听他叹息了一声,道:“沈兄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沈昭愣了愣:“不曾有过。”

齐潋看着他,面上的神情是沈昭从未见过的,有些伤感的遥远。

“那么沈兄还不能体会到,若你真将什么人放在了心上,他曾经对你的欺骗,哪怕已是时过境迁,翻起旧账来,依旧

可以让你有锥心之感。”

沈昭听了,似乎有些弄明白了,平日里总是一脸淡漠的青年此时也有些动容。

齐潋不再看他,只是对他道:“你还是回去他身边吧,我没事,只想四下走走。”

沈昭点点头,当真不再跟着他。

齐潋便离开,一路又往前走了一阵。

方才与沈昭谈了几句,心中倒渐渐有些平静下来,初时那般的痛楚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他苦笑了下,这些个来龙去脉

,其实早该想到的啊。

脚下不停,走着走着,却发现眼前的景物乍然有些熟悉。

假山附近开满野花的小花圃,一旁还有引湖心亭的水进来的小渠,原来不知不觉竟是到了王府后院。当日他心下有事

,一时不察曾走到过此处,没想到今日又到了。

他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不再四处乱走,索性在假山山石上坐了会儿,又到那条小渠旁边弯腰取了些水,欲饮了解

解渴。

谁知,溪水入口,却感觉味道非常怪异,有种说不出的涩口。他恍惚间觉得好像在哪里饮过这样的水,想了又想,方

才忆起。几年前齐峻翻修齐府,曾经突发奇想,欲在府中地下修一处景观,他本是这方面的行家,当下便设计了图纸

,让工匠开挖建造。快建好的时候,齐潋发现在那附近的湖心亭里的水便有了股怪味。齐峻告诉他,那是因为地下动

工,使得水脉受了影响,附近水的味道便会不同往常。

那么,如今这水的怪味是从何而来?难道说这里的地下也曾动工?如果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也是建地下景

观吧……

他猛然想起当日沈择欢曾说过,税银就在王府,却一直找寻不到藏匿之处。又想起那日走到此处的时候,那个名叫商

平的仆役曾制止他再在此处逗留,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那日那人的神色其实是有几分慌张的。

难道说?地下有暗道,税银就藏在王府地下?!

他心口剧烈鼓动起来,会是这样吗?他四下环顾,发现一个把守的人也没有。如果税银当真埋于地下,会连一个把守

的侍卫也不派吗?

可能吗?齐潋越想越疑惑,忍不住再往深处走,想要一探究竟。

正小心地行走着,左脚脚踝却蓦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赶紧低头,只看到脚边有一只银灰毛长尾的叫不出名字的畜牲,他刚抬了抬脚,那东西便飞快地逃开。他蹲下解开

鞋袜,却见脚踝处有上下两排齿痕,正往外冒着血珠。

他见伤口不大,便欲不去管它,继续查探。不料刚刚起身,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渐渐地,脚上的伤口竟不像刚刚那么

疼痛了,隐隐地还有些麻木。他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流出的血果然开始现出浊黑来。

身上渐渐也开始变得沉重,他只来得及呼了一声救命,便支撑不住倒地。

他隐隐地明白自己恐怕是中了剧毒,想要弄明白头绪,思绪却渐渐混沌。

生死顷刻的时候,脑中模模糊糊地闪过无数画面。

小时候有次逃学惹怒了父亲,被他按着狠狠打了顿手心,小小的孩子哭得像个花猫。那时母亲便拿了亲手做的梅子糕

哄他吃,他见了那些香甜软糯的糕点,立时便忘了哭,一手抓着一个吃了个满脸糕屑。他一兄一弟见了他那个呆样,

便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后来进京赶考,和那群文人出去喝酒,大家聚在一起行酒令,萧谨输了,他兴高采烈按着他灌酒。

再后来,再后来怎样了……

对了,再后来认识了那个人。那个人对他很好,处处帮衬他,提点他。他脾气很坏,对他却一直很温柔。他还说,他

还说他喜欢他。好像,好像自己对他也是喜欢的。对的,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好像从来也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

过他。

思绪猛然有一瞬的清明。对了,他说他一开始是骗他的,是利用他。他知道的,他是事出有因,他知道自己其实可以

原谅他的,他那么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可是,他好像就快要死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他喜欢他,他会原谅他,他想和他一道走下去。

再也没有机会了。

眼中有泪渐渐涌出。

睿之。

第三十六章

沈择欢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喂齐潋咽下一枚回生丹,随后他便彻底昏死过去。

回生丹是天家秘药,可生死人,肉白骨,有解百毒之效。可即便是如此灵药入腹,躺在榻上的人依旧脸色灰败,气若

游丝。仿佛那灵药只是堪堪夺回他一线生机,却无法助他逃出生天。

沈择欢守在他榻前已经一天一夜。

榻边的案几上,搁着一只铁笼,里面不停扑腾着一只银灰毛皮长尾的畜牲,在笼子里到处啃咬撞击着。

沈择欢转过脸来,面上是长久没有休息后的疲惫。他看了看那东西,无甚表情。

那东西却好像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突然便安静下来,浑身的毛都戒备地竖了起来,嘴里低低地咆哮着。

沈择欢没有做什么,只转回身,又看着榻上的人。

他已经想不起来看到他奄奄一息倒卧在地上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只记得自己奔过去,抱起他已经无力的身体,颤抖着

手硬喂他服下那枚灵药。

那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中毒,又是中毒,仿佛轮回一般。他不愿记起的梦魇,这大概算一个。只是那时是自己,如今却是心上的这人。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种痛楚,可是他挺了过来,那么他也一定能挺过来。他要他活着,他就一定能活着。

齐潋,本王要你活着,你听到没有。

海陵王自听说了消息,便立刻命人遍寻了江宁城内的名医入府替齐潋诊治,可惜这些人却一个个俱都束手无策,直言

从未见过如此毒物,连毒物来历都看不出,又如何施诊下药。

沈择欢看着他们一个个来,又一个个束手离开,面上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冷静,从未有什么变化。

待人都走了,沈昭入内,单膝跪在地上:“刚刚接到军中传书,李太医看到殿下亲笔,便已随派去的人赶来,不日便

可到江宁。”

李太医指的是前太医院院使,宫中医术最高,品阶最高的太医,前年已经告老回了江南老家。

沈择欢有些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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