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珠玉在侧
珠玉在侧  发于:2011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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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潋也正要跟上,却见齐峻正望着院里练剑的青年有些出神。他便停了步子,道:“先进去用饭吧,他不练完是不会

停下的。”话音刚落,便见齐峻皱了皱眉,道:“他一身功夫回来了又如何?再回去为人搏命,再去送半条命吗?”

“大哥!”齐峻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文浅笑,谦谦君子的模样,齐潋几时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接口。好

在齐峻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也往里屋行去。

齐潋看了看院中的青年,总觉得兄长在面对这人的时候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又想不明白。

院里的人便是当日在海陵王府的地道里几乎送命的沈昭。齐潋还记得那时在苏州,他刚刚自中毒昏迷中醒来,才能下

地走几步,便见到了被人抬着进来的沈昭。原本为他医治的那位慕容先生见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告辞离开的

时候,却被他大哥齐峻硬生生留下来再医治沈昭。他清楚地记得,那位慕容先生在听到齐峻要求时的暴怒,正要拂袖

而去的时候,也不知齐峻跟他说了什么,那位先生最后竟答应留了下来,只不过后来为沈昭疗伤的时候总是没个好脸

色。

再后来江南战事一起,他们全家便遵照端王的吩咐,从苏州举家搬迁至了京畿附近的这座习凉村。也是机缘巧合,在

上京途中他们竟然遇到了多年前失散的齐家老三齐澈,齐家上下都是一阵狂喜。在得知齐澈带着妻儿也正在躲避战乱

的途中,齐彦林自然不会让他们再落单,便让他们认祖归宗,一同到了京城。

沈昭当日身受重伤,又加上后来北上京城一路颠沛,虽然得了慕容医治,然而伤势总是反复,幸好齐峻衣不解带地照

顾他,总算是养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这人伤一好便急着捡起养伤时荒废的武艺,每个人见到他总是发现他除了在

练剑,还是在练剑。

齐潋知道兄长见他这样,心中一直阴郁,有一次他甚至听到齐峻对沈昭说道:“你练这么勤快做什么?端王身边不缺

人。”青年面上一瞬间浮现的慌乱连他看了都于心不忍,也不知道兄长心里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沈昭最敬重的便是沈

择欢,还拿这个来刺激他。

蓦然想到沈择欢,他心里倒是猛地一个激荡。自一年前江南战事起,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那人的一字半言。他知道他

这是不愿泄露了他们一家的行藏,他也知道他这么做再正确不过,因为即便到了今时今日,朝廷广发文书,寻找失踪

的端王下落,官兵也只踏足过他们这座小山庄一次而已,见没什么异常便离去了,再不曾来过。也对,这么个偏僻的

小地方,又在天子脚下,谁能想到这里还能隐藏着曾经的漕运富商以及,那个同样不知所踪的钦差大臣呢。

只是,那个人什么都料到了,什么都计算好了,可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人会在灯火阑珊,月下无人的时候,想他究竟

行军到了哪里。知不知道有人会在江南战事吃紧的时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又到底知不知道有人平日里为乡里

街坊代写家书,提笔之时,面对素白纸面竟是久久无言,直到笔尖的墨徐徐落下,渲染了一纸思念。

他在那树下默默站了会儿,待回过神来,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

还没走几步,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院里武人弄剑的声响竟然消失了。没道理啊,那个青年往日不练到实在没力气是

不会自己停下的,这会儿离结束还有好一阵子呢。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来,这一望,便似定住了身形一般。

前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人,正立在庭院当中。那人一身月白长袍,广绣流云,闲庭信步间,风姿翩然。

齐潋知道院子里的沈昭为什么只顾呆立在原地了,此时的他又何尝不是。

那人缓缓行至他跟前,见他身上单薄,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替他拢了拢外衫衣襟,随意间仿佛刚从山水归来,那一年

的分离便似从不曾存在过。

齐潋只顾怔怔地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直到那人轻轻叹息一声,方自怔忡中醒过神来。

他一颗心在胸腔里跳的厉害,喉咙便似哽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实在不愿在他面前如此失态,便只得猛然背过

身去,往里屋疾走而去。

沈择欢默不作声,缓缓跟上。

齐家这天的晚席差些乱了套。齐夫人一会儿忙着吩咐厨房再上菜,一会儿又亲自添碗加箸,好在端王说了句“不必忙

,这就可以了。”,众人方才安顿下来,继续用饭。

众人虽然欣喜,到底碍着端王身份,席间便显得有些拘谨。沈昭自不必说,从沈择欢进来他便没再坐下,只顾侍立一

旁,那边齐峻看了看他,没有作声。一时只有齐彦林偶尔和端王聊上几句这一年来的时光。齐潋静静吃着碗里的饭菜

,不时抬头默默看上那人一眼,见他吃着这山间的粗茶淡饭,神色如常,便也悄悄放下心来,只觉方才重逢时那种几

乎要将他淹没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

用完晚饭,齐夫人便与儿媳一道替端王收拾了一处客房,又命人烧了沐浴用的热水,着实忙碌了一番。于是齐潋直到

回房歇下,也不曾与那人完整地说上一句话。

第四十一章(补齐)

翌日清早,一家人照例一道用了早饭。齐潋用完饭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慕容回青云山前曾留了医嘱,令他平日多出

去走动,强健身体,因此每日清早他都会去后山转转,这已成了他近日的习惯。

此际后山山里林木正当初发,到处都是新绿,山涧潺潺,令人望而心驰。齐潋行了一路,在一处山坡上停了下来。此

处视野颇为开阔,四周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的,非常好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回身,心中早已猜到。下一刻,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已经缠上他的腰身,他刚回过身,唇

上便被一片温热占有。

原本只是轻轻浅浅的触碰,转眼便变得浓烈深入起来。那人像是很难控制自己,弄得他微微有些喘不过气,只是这一

次他没有闪避,反而也环住对方腰身,彼此紧紧拥抱。

直到那人自沉浸中发现他的不适,才下意识放开他,他轻喘着,被他拥在怀中。那人用下颌抵着他的发顶,道:“你

……身体如何了?”

齐潋抬头看他,道:“慕容先生说解毒及时,如今早已好全了。”

沈择欢方才点了点头。齐潋退开一步,眼帘微垂,道:“倒是你……”他顿了顿,还是换了个说法,“倒是江南的情

形不知如何了?”

沈择欢睇了他一眼,道:“朝廷已经掌握了局势,海陵王不甘受俘,于前日在淮水自尽。”

齐潋乍然听到海陵王已死,心中一惊,不觉道:“那他的旧部……还有小王爷他们呢?”

“大多已经归降,商延风目前尚且下落不明。”

听到此处,齐潋明白这场仗算是基本上打下来了,也明白为什么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了。

“殿下,我听说你曾让元麾军现世,还带着他们平叛。”

沈择欢淡然道:“是又如何?”

齐潋看着他,道:“你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如此一来,皇帝又怎能善罢甘休。”

他原本就已是平昭帝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又在江南立下功勋,带的又是元麾军,皇帝之前不动他是要借他的手平叛,

如今不鸟尽弓藏才怪。

于公,身为皇族宗亲为天下平叛本是本分;于私,他却不得不担心他的安危。

沈择欢却不答,只顾左右而言他:“你们来京时可曾遭遇叛军?”

齐潋也暂且由得他去,点点头道:“我那时已经清醒,便想留在江南,我虽不是武将,好歹也是朝廷敕封的钦差,哪

里便能临阵脱逃。”

他看了看那人,叹了口气:“慕容先生知道了,二话没说便将我药倒了,一路昏沉,时醒时睡地到了习凉村。他说,

那是你的吩咐。”

沈择欢没有作声,齐潋便当他默认了。

“起先我也曾恼怒,后来我爹跟我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重伤未及痊愈,又毫无用兵经验,留下来只会给

人添麻烦,皇帝当初的意思也没准我平叛,我思虑良久,才认了。”

“父亲命全家扮作逃避战乱的寻常百姓,遇到叛军便使些银子打点,总算是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便又是叹息一声:“我们刚出苏州的时候,江南已是一片战乱的景象,我看到路边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个子才到我腰的孩子,也跟着大人出来乞讨,我们虽给了他们很多银钱,可人那么多,怎样也是不够的。这一年多

的仗打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沈择欢一直听他说,半晌方道:“战事一起,受苦最多的自然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权柄在握的人是不会管这些的

。齐潋,这就是朝堂之道,你早该知道的。”

齐潋瞪着他,隔了会儿才移开目光。想到当日科考时的意气飞扬,又想到入朝后在御史台任职的种种,再又到这一年

多来的所见所闻,终于道:“我自入了官场,才明白这官字两个口,是怎么样一趟浑水。”

沈择欢不动声色,只循循善诱道:“你们仕子入官场,不就是为了一展抱负,为天下计吗?不入官场又怎么行呢。”

齐潋摇头道:“又怎么会只有这一条路,要做些实事,不是只有为官一途的。我爹在苏州的时候,从来不曾为富不仁

,年年都会开仓济贫。铺路修桥,开设学堂这些也都是有的。不是只有官府才能造福百姓的。”

沈择欢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那么,你可曾想过干脆不回那个官场,就此隐退?”

齐潋悚然一惊,道:“你这是何意?”

沈择欢别开眼,接着道:“正如你所说,我那皇兄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正好,本王也有了退意。齐潋,你我……

不如归去吧。”

齐潋心里已是一头乱麻。他这下总算明白,这人率元麾军平叛之前,恐怕就已经有这个心思了,如今已成骑虎之势,

皇帝是不会放过他了,他却是正中下怀。

他忙道:“你……你倒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亲王贵胄,怎么能说退就退的?”

沈择欢静默半晌,才对他道:“我曾与你说过外祖的事。”

齐潋忙点了点头。

他便又道:“母后自外祖辞官,心便灰了一半,她本不喜宫闱倾轧,入主中宫除了郦家的缘故,多半倒是为了对先帝

一片心意。我自小便受庭训,又无需继承大统,不曾学习帝术,对权术之道并无太过热衷,朝堂之争于我也无足轻重

。如今这形势,却是由不得我,只有归隐一途了。你看如何?”

他本性随郦皇后,也是个不受拘束的,这念头确实也由来已久,只是有一条,却是没有说出来。当日齐潋中毒,差些

便与他天人永隔。只要他二人还在朝堂,这种日子恐怕还有的经历,他本是无所惧的,只是如今心中有了牵挂,又怎

可能如从前般朝堂争斗,了无挂碍。

那边齐潋听他说到这个份上,也明白他是心意已定,多说恐也无益。这个官做不做,对他倒不是那么重要的,当初光

耀门楣的心思,齐彦林也早已不再提起。之前寻到齐澈的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齐彦林曾觉得对他有愧,

齐澈自己倒是个通达的,直言青云直上,大富大贵未必便是好事,平淡度日,有妻有子,他余生已足。这般想来,再

去那个官场汲汲营营,勾心斗角,似乎也显得寡淡无味,正如方才所说,要做实事,也不是只有为官一道的。

当下便也定了主意,只是想到沈择欢之前在江南树大招风,平昭帝恐怕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便不无担忧道:“我自是

愿意,只是,皇帝会准你走吗?”

沈择欢揽他入怀里,面上有了决绝之色:“我自有办法让他准。”

尾声

沈择欢自此便在这山野之地住了下来,白日里除了处理些军中事务,便时时与齐潋一道,只绝口不再提那日之事。齐

潋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妥,每每想问,总被他搪塞过去,便也明白了,不再问他。

如此过了月余,有一日外出的齐澈自京城归来,见了沈择欢却是欲言又止。自从他们来到此地,因外人皆不知齐澈身

份,外出采买之事通常便都是由他负责。此时齐潋见了他面色,便奇道:“阿澈可是有话要说?”

齐澈犹豫了下,便道:“有桩大事。”

齐潋眼皮跳了跳,忙道:“你说。”

“我白日进城,看到了……”他看了看沈择欢,方道:“看到了朝廷发布的端王薨逝的讣告。”

齐潋愣了下,蓦然转头望向身后的人。

沈择欢面色不变,显然是知情的。

齐潋皱眉:“这便是你想的法子?”

他与沈择欢早已心意互通,近些日子越发没了尊卑顾忌,齐澈在一旁看着,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说,便摸摸鼻子,悄然

退了出去。

这厢沈择欢看了看齐潋脸色,道:“本王觉得这法子最是妥帖。”

齐潋哼了一声,道:“的确是一了百了。难怪你怎样都不肯告诉我。”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朝廷真的相信,端王已逝。

不论如何,木已成舟,一个已死的亲王,是不可能再回朝堂了。

他叹了口气,望向沈择欢的目光多了几许复杂。

沈择欢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慢慢过去,揽住他,“本王觉得这样就很好,你又何必觉得介怀。”

齐潋终是点了点头。

又是几日过去,这天清晨,小小的习凉村里,来了几名锦衣华服的外客。

引来很多村民尾随观望,往日平静的小山村一下子喧腾了起来。几名面色冷肃,侍卫模样的来客转过身来朝他们冷冷

一瞥,当下便将人群吓得鸦雀无声,脚步却不肯停,始终跟在那几名来客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如此那些来客渐渐往村内行去,不久便来到一处庭院前。

齐潋当时正蹲在院子里逗小侄子玩儿,见到那些侍卫护卫在正中的人物不禁大骇,腾地立起身来,面色便有些苍白。

来人见了他,停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下,突然冷笑道:“齐卿怕什么,你以为朕真的会相信他死了?”

说完,便不再多言,只大步往内堂而去。

齐潋忙抱起侄儿想要阻拦,却被那几名侍卫挡下,正僵持的当口,听到里头沈择欢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皇兄大驾

,是臣弟怠慢了。齐潋,去给皇上沏杯茶来。”

齐潋听到他声音,心头大定,便抱紧了怀里的小侄儿,也往内堂去。

进了内堂,却见皇帝已经进了沈择欢的房间,隔得远了,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心头有些焦灼,却也不表现出

来,只去了厨房备茶。

在厨房里,他一径地磨磨蹭蹭,却不急着沏茶。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兄弟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总觉得他们在谈判些什

么事,那不是他能介入的。

过了很久,他方才沏好了茶出来。才到了沈择欢房前,便见皇帝大步从房内出来,他忙低了头。

皇帝经过他身前,却又一次停了脚步,蓦地,从他手里接过那盏茶,看了看他,突然笑道:“你敬朕这杯茶,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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