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蔑的语气像夜风冷冷地吹来。
哲辉惊魂未定地看清了来人,骂道:“要死了,半夜三更的,你跑这儿演‘聊斋’来了?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男人冷冷的鼻音传出,“哼!你也知道半夜三更?没做亏心事,你害得什麽怕呢?”
哲辉有点不悦,“怎麽了?亚雄。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你在搞什麽名堂?神出鬼没的?”
亚雄不紧不慢地反问:“我有什麽名堂好搞?我有你神出鬼没吗?天都快亮了?”
哲辉听出亚雄话里有话,上前,手搭在他臂上,语气平和地说道:“不高兴了?你听我解释……”
“你还想解释什麽?我来问你?”亚雄粗暴地打断了哲辉的话,“刚才,你和谁在一起?”
哲辉明白了亚雄不痛快的原因。坦然地答道:“谢枫。我和谢枫在一起。”
“你怎麽能这样?”
亚雄耐不住,拉高了声音吼道:“我苦口婆心的话说了还不到几个小时,前脚刚走,你索性後脚就找上门去了。竟然还和他混到深更半夜才回来?你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多久吗?我的腿都要站断了。你给我说实话,你和他都干了些什麽?难怪你看到我会吓成这个样子,亏心了?八成已经上了他的床了吧?啊?”
哲辉被亚雄一顿呵斥,气得眼冒金星。
“我做什麽了?你这麽骂我。”
亚雄全然不顾夜深人静。
“怪不得他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来缠你,原来你也不是一只无缝的蛋。假腥腥地在我面前关机,一转身自己送上门去了。我对你还不够吗?是不是我柯亚雄一个男人满足不了你?非得再拉上一个你才过瘾?我愈阻止你们来往,你偏偏就要和他来往。明里不行,就暗渡陈仓。真有你的!完事了?爽够了?还腆著脸的硬往人家身上贴钱?你钱多烫手是吧?想包他?拜托,小辉,就是找‘MB’求你也不要找他……”
“住嘴!”
哲辉气的手发抖,唇齿打架。
“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就是为了守在这里监视我对不对?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凭你的想象毫无根据地羞辱我是不是?我史哲辉可能有很多地方没做对,但,面对你柯亚雄,我问心无愧!难道我连和朋友交往的权利都失去了?我做错什麽了?让你像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要吞了我?对,我是只有缝的蛋,而且是只臭蛋。不但你柯亚雄一个男人满足不了我,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我也来者不拒。你很想我上他的床对吧?好,我告诉你,刚才我不但已经上了他的床,我还给他钱,还死皮赖脸地求他干我。你满意了吧?你知道他有多棒吗?......”
哲辉话音未落,脸上,重重地落下了一记耳光。
“你……打我?”
抚著火辣辣的面颊,哲辉感觉人被烧著了一般。
亚雄举著手,愣住了!
哲辉飞跑上楼。
跑到家门口,哲辉发觉背包没在自己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包?我的包哪去了?”
哲辉又气又急!
亚雄叫著追了上来。
哲辉怕惊醒了家人和邻居,一咬牙,带著满眶的泪,冲下了楼、冲过了亚雄的阻挡。
“回来,你给我回来!”
亚雄歇斯底里地大叫。
雨,像个受了惊的孩子,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刻,风也来凑热闹。风助雨势,在空荡荡的黑夜里耀武扬威横冲直撞。
“先生,你究竟要去哪?我漫无目的的开了半个小时了。”
TAXI司机轻声询问後坐的哲辉。
哲辉像是压根没听到,呆呆地望著车窗外被雨水模糊了的景物。
“小兄弟,和太太吵嘴了吧?”司机态度很是友善热情,“没啥的。我也常和老婆吵闹。有几次还动了手呢。想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
司机从反光镜中瞥了一眼哲辉。
“不过,每次和老婆打了闹了之後,我们的感情却会比以前更好更亲。哈哈,你说怪不怪?……”
哲辉没应。听著窗外的风、看著窗外的雨。
“感情这东西挺复杂。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是恩爱。有时,打打闹闹却也是另一种恩爱的表现……不懂了吧?告诉你,小兄弟,我算明白了,我老婆每次和我闹,哭呀笑的,不是怀疑我回家晚了在外面有花头?就是担心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不是发生了变化?总之一句:还是怕我不爱她、没有以前那麽爱她、爱她不够……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女人的想法及心态真的和我们男人有所不同哦。可结果都是一样。都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一片痴情……”
司机话到兴头。
“你们新婚吧?一年?二年?听我说,这时候最容易‘出毛’。你们的感情在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磨合以後就会越来越牢固,不会再有太多的大起大落的波动、什麽吃死你爱死你的激情,以後就是细水长流,慢慢地作为一种关系、一种伴侣、一种责任和义务稳定下来了。常言道‘吵吵闹闹白头到老’吗!……”
没有在意哲辉如何反应,司机自顾大笑了起来。笑的爽朗自得。
“您……您背著太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 哲辉低声问道。
冷不防的问题,司机一愣!一只手摸了摸头。
“嘿嘿!你个小兄弟,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夜我俩有缘。我就索性摊出自己的底牌给你看。男人嘛,有几个不偷腥?有时只是一念之差。就那麽一个浪头……完了事,身体不热了,脑子也就清醒了。就像醉汉,酒一醒,常常会为自己当时的酒疯後悔。和老婆结婚多年,也曾背著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做过露水夫妻。那都是和朋友们一起借酒壮胆、逢场作戏罢了。不可以当真的!虽然偷偷摸摸瞒著她,但自己心里清楚,野花总归是野花、老婆就是老婆。这应该分的很清楚。老婆对自己情不改初衷。而自己……心里,常常会觉著愧疚。”
哲辉一笑,“您总算还知情知意。”
“记得那次,我以前的女朋友突然来找我,说她家里出了事,丈夫被压断了腿,自己本身早已下了岗,走投无路就想起了我……我二话没说,就把当天的营收给了她,又从家里拿了五百块钱给她去应急。没想到,我老婆为这事和我大吵大闹。她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事实,也不愿冷静下来听我解释。一口咬定我们藕断丝连、旧情复发。发疯一样地要去把钱追回来。怎麽劝都不管用,气的我狠狠地扇了那疯娘们俩嘴巴……”
“你们没离吧?”
“有。她一口气对我说了几十个‘离婚’,整整半个多月没给我一个好脸色。我心里明白,那只是她说说而已。那一段日子,我们的关系灰溜溜的,就像今夜的风雨,让人心寒!……”
“後来,天又是怎麽晴的呢?”
“她闹,我心烦,一跺脚离开家,在一个亲戚那住了下来。日子一长,自己也就慢慢地想明白了:老婆对这事如此敏感在意,其实就是对我的一种爱的表现。你想,她要是不爱我、不在乎我?怎麽会把我紧紧地包围在她的城堡之内?她就是那个城堡门口的守卫,不许外人越雷池一步。她对我感情愈深,反应自然就愈强烈。这是很正常的事。要不,怎麽会有那麽多痴男怨女呢?爱到火热、理智全无。谁又愿意同别人一起分享爱的幸福呢?有一个道理我觉得很对:爱是自私的!你爱对方,当然就想自己一个人完全地去拥有对方、占有对方!爱情排他吗!……想到这些、想起老婆平日里对我的好,我决定回家。就在这个时候,我老婆也找上门来了。原来我以前的女朋友知道了我们夫妻的事後亲自去了我家,两个女人开诚布公的谈了一夜……”
“师傅,你真幸福!”
哲辉说的是心里话。
“你也可以啊?”司机语调变的轻松,“两个人有爱相聚,那是缘分。信任是必需的。但是,有时爱的太深,就难免不经意间说出一些伤害对方的话、做出一些伤害对方的事来。关健还是要看在一个‘爱’字上。一切不都为了爱吗?……”
雨,愈亦紧密,没有停的样子。
哲辉躲在一家酒吧的屋檐下,浑身不住地冷颤。
告别了TAXI司机,哲辉还是不想回家。怕惊动妈妈和奶奶。
望著漫天遍地的风雨,哲辉眼前一片茫然。
他看到了路边的投币电话,下意识地跑了过去、下意识地拨了号。电话里一个熟悉而又睡意腥松的声音传来。
“你好!我是谢枫,哪位?……”
哲辉的手一抖!人也一抖!忙不迭地收了线。
雨水罩在哲辉的发上,顺著发根往下淌。
哲辉感觉迷失了方向。
“Hi,这不是哲辉吗?”
哲辉一惊!
没等看清来人,一把粉色的透明塑料伞已然遮挡了正向他侵扰而下的雨水。
“怎麽?这麽快就把老朋友忘了?”
来人正是那天在茶吧里令哲辉哭笑不得的“时髦大哥”----咪咪。
“夜半三更,你玩的什麽新潮把戏,跑这来淋雨?”
哲辉没答。苦笑。
咪咪若有所思,拉了哲辉一把,“风大雨冷,我家离这不远,走,去我那坐坐。”
哲辉推辞。
咪咪板下脸来,问道:“诚心诚意地请你。怕我吃了你?我家虽非深闺门高,但也不是什麽人想去就去的……”
咪咪拉了哲辉的胳膊就走。
这是一条幽长狭窄的弄堂。典型的三十年代的石库门房子。
咪咪的家在楼下。前後两间。大间用屏风一隔为二,卧室兼客厅。小间是厨房。
屋小,却布置的井井有条、整洁雅致。
“小了些、破了些,不过,很静、很安全。” 咪咪自嘲。
“这样的房子能布置出现在的气氛,看的出,你确是个很有情调的人。”哲辉赞道。
“难道你没发现?我们这样的人很多都是极细致极有情趣的。甚至有些朋友的卧室会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的闺房呢。”
右边墙上有十几张照片一字排开地挂著。哲辉好奇地凑过去看。
“怎麽样?这些照片里的男孩?”咪咪附上来问。
哲辉为照片里一个比一个帅的男孩叹服,“造物的宠儿!”
咪咪递了杯柠檬茶给哲辉,加了冰块。
“告诉你,他们都是我的历任‘BF’。”
咪咪开心地大笑。粗哑的笑声,充满了得意和成就感。
“喏,从那边开始,长不过半年、短则只有几十天……不过,他们都很爱我、都曾拼命地追求过我。说什麽我是他们最最最的至情至爱,那些个疯狂地话,好肉麻哦……每次我玩腻了,叫他们走人,他们一个个都哭著笑著的赖在我这,真真拿他们没办法!吃不消!真吃不消他们!”
咪咪语调轻柔,眼望著杯中的柠檬,神情完全陶醉在自己的经历中,“哎,人可不能太有吸引力……”
咪咪挑出兰花手指,向後拢他的栗色长发。
“这说明我们的咪咪大哥魅力不可挡哦!”哲辉开玩笑。
“NO!不要大哥小哥的,我没你想象的那麽老。哲辉,给你一次机会,猜猜我的芳龄吧?”
哲辉想笑,忍住。
“我可没说你老,看上去,你不过三十多的人嘛。”
“三十多?要三十多?天,我有那麽老吗?”
虽然哲辉说了违心话,咪咪还是不满意。
“人家都说我看上去顶多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比起他们也大不了三、四、五、六、七岁的。”
正说著,电话响了。
“啊!你终於回电了……”
咪咪欣喜若狂地一声尖叫,吓的哲辉险些从沙发里跳起来!
“不要不要,怎麽可以这样?回来吧?我一直在酒吧里等你,现在才回家……那个小东西有啥好的?……”
咪咪说著,声音一路压低。
“求你!回来吧?……不要挂哦、不要挂哦……”
咪咪的脸灰暗,在晕黄的灯光下拉成了一只苦瓜。
“没事吧?你脸色蜡黄?”哲辉关心地问道。
咪咪放下话筒,愣了半天,才露出一个哲辉眼里近乎丑陋的哭笑不得的表情。
“没……没啥的呀。我的‘BF’的电话,他今晚不能来了,但心里老是牵记著我,想得睡不著觉……非要和我通了电话才行……”
哲辉想起那天在茶吧里看到咪咪和他男朋友沙华的一幕。
“是那个沙华?看的出,他对你好极了!”
“是啊!就是他!我的‘小沙发’!他疼我、爱我,事事迁就我,给我煮他的拿手好戏‘馄饨煮面’,给我倒洗脚水,上了床还会给我说上一段小故事……‘小沙发’,我的‘小沙发’,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没有我,他怎麽活的下去?没有我,他的感情将是黑夜里的孤舟。他说,他要做我永远的小老公……”
咪咪双手合十,握在胸前,像个神像前的祈祷者。
一阵静寂,屋里空的有点骇人!
“你和你的‘BF’在一起很久了吧。”
咪咪的头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凝望著天花板,一脸的疲态。
咪咪的问使哲辉猛然想起亚雄。此刻,他在做什麽?
“你们常在一起过夜?”
哲辉默认。
“你家人没有问题?”
“好象……没有。”
“常做?”
咪咪单刀直入,哲辉有些招架不住。
“感觉呢?事到如今,还有什麽感觉?”
哲辉想了想,说道:“几年过去了,我们彼此都已太过熟悉。他英俊健壮,事业有成,身边凝聚著不少同性和异性的目光。随著日子一天天累积,他的英俊帅气我感觉淡了很多。相反,彼此之间的感情却与日俱增,再做那事的时候,只是一种不间断的情的张扬、一种普通的爱人之间的很自然的性的行为,甚至於什麽都不做,只是并肩躺著……但是,不能不说心里话,的确是少了那种原始的狂放。”
“那岂不是失去在一起的原动力了吗?”
“咪咪,你好象在担心什麽?”
哲辉感到,咪咪的一系列提问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好奇,”咪咪搪塞。停了片刻,说道:“我们这些人中,很多人都会把自己的‘BF’看的很紧很死,怕一旦失去,自己就会感情旁落。不过,也有很多人只是要求对方忠实於自己,而自己却在外面沾花惹草。尤其是那些相貌出挑点的,更是要应对四面八方不断出现的诱惑。稍没定性,就可能翻船。想想,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有时,我会常想一个问题: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比起异性之间来更随心所欲放纵自己?比异性之间更看重形式更注重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