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尤砂
尤砂  发于:2010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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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颜之倾身替他打火:“叫什麽?”
“狗腿。”温彦钧叼著烟,自己先笑了:“真适合你啊?天狼之尾。”
李颜之眼里波澜不惊,从容收了烟盒:“抽烟对你来说,可不是什麽好事。”
“没办法,这就只有这麽点乐趣,”温彦钧吐了口蓝色烟雾出来,尼古丁涌进肺里,慢慢抚平了血液里的躁动,他长长舒了口气:“那天,後巷,那灰猫是你吧?”
“是,”李颜之大方承认了:“我的式子。”
“干嘛逃?”
李颜之半靠在办公桌上,说:“那天是我的爻日。那种时候,还是万事小心的好。”
“爻日...”温彦钧翘著椅子脚,抖了抖烟灰:“做子就是这麽麻烦,跟女人来月事似的。”
李颜之竟然笑了笑:“要是我没算错,您的爻日也不久了吧,西相?”
温彦钧捏著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谁?西相?你叫错了吧?”
“那麽我该叫虎君大人?”李颜之拖过桌上的资料来扫了一眼:“还是,温彦钧?”
温彦钧抬头,两人对视,他沈著脸问:“你一直跟踪我,就为了等我的爻日?”
“我对你的性命不敢兴趣,”李颜之毫不示弱,看著他的眼睛,说:“我只想确认那是你,你一直把气藏得很好,最近有了点破绽,才让我算到了爻日。”
“所以,你现在确认了,”温彦钧站了起来,气场瞬间变得凶狠而阴戾,房里气流暗涌。他伸手扒著头发,痞笑问:“接下来呢,你打算干嘛?”

煞气扑面,李颜之心里一凛,不愧是掌战之象,气戾至此。五行相互流转碰撞,!!发响,空气都快要燃起来。
这只是个警告,他还是小看了这老虎,就算在他爻日那天出手,恐怕也落不了好。

“火气太重,五行会失调的,虎君。”李颜之面色不变,不著痕迹的退了半步:“还是说,你打算在这出手?”
温彦钧含笑看了他一会,摘了嘴里的烟头,说:“我只问,你明知我在这块地上,还留这干嘛?”
“我不能走。”原来这麽气势汹汹的是为了守地盘,李颜之停顿两秒,说:“这里有我要的饵,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饵?”老虎邪邪挑著眉:“谁?哪个?咬过的饵多得我都记不得。”
“他叫夏微。虎君大人做什麽我当然不会干涉,”李颜之用了敬语,语气却和眼神一样冷厉:“我只希望您不要动他。”
“那小子?”想起那个尖牙利嘴的少年,温彦钧咧嘴笑开:“气不错。我要对他有兴趣,早一口把他吞了。”那小子是温澄的朋友,他当然不会动他。
李颜之点点头:“那就好。”
这算是谈妥了。
“对了,”温彦钧挥了挥手,空气里躁动的气流褪了个干净:“之前,我闻到几个子的味道,就在这块地上,没几天就被灭了,你做的?”
“他们是为我的饵来的,连主人也不看就想下手,当然该死。怎麽,虎君难道要管?”
“那饵上你打了印了?”温彦钧嗤笑一声:“我自己都是个逃犯,管个屁。”
“那饵只能是我的。”李颜之默默收了掌里的萤火,语气平和,话里却隐隐有点妄动者死的意思。
温彦钧眯起眼:“你倒挺精贵他。”怕被抢的话,撕烂了吞肚里不是最好?
“这点,虎君也是一样。”他指温澄。
两人对视了一会,李颜之开口说:“虎君还有事指教?”
温彦钧皱眉,踱到门口:“别把上面那套搬下来,听著恶心。”
“是,那温先生好走不送。”
温彦钧伸手拉门,动作一顿。
“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些,”他敲敲门框,满墙的符咒立刻在空气里显了形,风灌进房间,符尾啪啦啦互相拍动,温彦钧扫了一眼,分辨那上面的咒语:“阳爻?你该没办法用这术吧,朱雀那拿来的?”
李颜之盯著他,没说话。
“一股鸟臭味。”温彦钧在上面掐灭了烟头。
满墙的符纸像是被同时引燃,呼啦一声全部剧烈燃烧起来,火星爆破著四下跳散,热气流在空气里蒸腾流窜,火舌裹挟著灼热的温度直舔上温彦钧的脸颊,他站著没动,眼角下那两道赤色刻纹流动著和焰火一样的光芒。
他转身说:“你给我记著,你再折腾,终究只是颗子,别动太多心思。”
大火灭得和来得一样快,转瞬就没了踪迹,房间里只剩下股焦味,符纸灰烬铺了一地,被风一吹,轻飘飘的散开了。
李颜之微微躬身:“当然,这点我一直谨记。”
温彦钧踩灭地上燃著火星的烟头,转身走了出去。

 

温澄夏微胡小雅正蹲楼梯角上聚众讨论两老男人之间的关系,胡小雅眼泪汪汪,她一口咬定那两人“绝对有奸情”,被男生们一人敲了一个爆栗。
温彦钧从楼上转下来,一把捏著温澄後领把他拎了起来:“学费的事,怎麽没和我说过?”
“啊?”温澄还晕晕乎乎的陷在“那两人可能有奸情”的打击里:“诶....小、小事而已,怕你麻烦....”
“小事?”温彦钧嗤笑,手一撒,温澄啊一声摔地上,抬头愣愣看著男人。
“好啊,小事。”温彦钧伸手摸口袋里的烟,什麽也没摸到,他烦躁的扒扒头发:“差多少?”
“呃...”
“差多少?!”
温澄一抖:“五、五千。”
“真是小事,”温彦钧把著扶手转身下楼,看也没再看他一眼。
“你自己想法解决吧。”

男人的怒气来得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温澄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喂!”倒是夏微先炸了毛,他扶著温澄朝那老混蛋的背影吼:“你还讲不讲理了你!你还动手了你!”
“算了。”温澄反而没事人似的,拍拍他自己站起身来:“我也没什麽事。”
“算了?!他还是不是你爸了?!什麽叫你自己想法解决?!”
“没事...反正我自己也能解决...”
“你解决个屁啊你!”夏微恨铁不成钢,冲上来捏著他领子,气得简直也想要给他来一下,还好被胡小雅拉住了:“你能怎麽解决啊,啊?!打黑工还是卖身啊你?”温澄居然笑了笑:“卖身倒不错啊。”
夏微一下泄了气,垂著手,眼睛都红了:“我帮你付。我养你。”
“这麽说夏公子要包养我?”温澄还有力气开玩笑,可一笑起来才发现嘴角僵硬,“那还真是我荣幸了。”
夏微真想揍这家夥一顿,他从小就是这样,有次丢了钥匙,他宁肯饿著肚子蹲家门口等了温彦钧一晚上也没去夏家找他──两人明明只隔了一条街。他就知道巴巴望著他爸,除了温彦钧,他谁的东西也不要。
可温彦钧什麽也不给他。
“你别再指望你爸了,真的,”夏微觉得有些脱力,“他哪像个父亲,我看他根本就恨著你。”
“那也...没关系,”温澄垂著眼睛:“恨我也没关系。”
“反正,也是我先恨他的。”

温彦钧在学校後巷要了一包红塔山一张电话卡,顿了顿,又把红塔山递了回去。他找了个电话亭,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得咸菜似的纸条来,照著电话上的指示拨通了李筱兰的电话。
喂了几声才发现听筒话筒拿倒了,倒回来,对方早挂了电话。
烦得想咬人,蹲地上搓搓脸颊,站起来又拨了通电话过去。
“我,照相,我拍。”

 


白虎 14

小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会,终於敲开了小屋的木门。
屋里的猎户哑著嗓子大笑,这小子命真大,他们把他抱炉火前的木椅上坐了,塞了杯热牛奶在他手里,转身报了警。

温澄被套上保暖服,裹在厚实的毛毯里,周身都暖融融轻飘飘的。
可为什麽,他会觉得有点难过呢。

警察局把小孩颠三倒四的证词当拐卖人口找回处理了,派了个人把他一路送到家门口。温澄几个月没回家,小区前的街道变得熟悉又陌生,一切都做梦一样不真实,他踩在地上,却觉得怎麽也踏不实,步子像踏在棉花里,是虚的。
同行的警员帮他按了门铃,过了好半天都没人开门。
小警察低头问他:“真是这?”
温澄刚要点头,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胡小雅站在楼道口,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冲他瞪著大眼睛:“橙、橙子?!”
小丫头甩著辫子啪啪啪跑上楼梯,逮著他左瞧右瞧,末了扑上来一个熊抱:“你、你还活著?!你...”
话还没说完眼泪先哗哗流下来了。

“太好了...你还活著...”
“太好了....”
“可是你、你以後怎麽办...”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泪眼朦胧的望著他:“你以後怎麽办?”
“你爸爸妈妈都...都已经...”

都什麽?温澄没听见。
他宁愿听不见。

“什...麽?”

“你失踪那麽久,其他人都找回来了,只有你....”
“警察...”小女孩抬眼飞快的瞥了一旁的小员警一眼:“警察都放弃搜救了,他们不信...他、他们坐飞机去找你..”
“飞机的事,新闻都播两天了....”
“人是还没找到...可是...”
胡小雅紧紧搂著他,自己已经哭得气都快喘不过来。她先是从学校里知道了温澄遇难的消息,接著又从新闻上看到了温氏夫妇遇难的消息,小女孩这几天也不知道为这事哭过多少回,嗓子哑得像哽了沙:“橙子,你别难过,橙子...”

“橙子,你、你别这样,你哭出来也好....”

温澄觉得头晕目眩,他什麽也听不见看不见了,只有那几个词,在脑子里无限膨胀。

前天。
凌晨。
飞机遇难。

“不可能...”

世界像是坍塌了。
温澄後退几步,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每天都有人不同的人从病房里进进出出。
有人带了花束果篮,在病床前站个几分锺就走,偶尔会有人来握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记者们蜂拥而来把麦克风直捅到他鼻子尖,‘少年受困雪地奇迹生还’是个难得的好题材,可不管他们怎麽问问什麽,那孩子就是不开口。
好像他已经不会开口了。
胡小雅在病床前哭成了泪人,温澄呐呐望著她,漂亮的浅色眼睛没有焦距。
自从那天,他就失语了似的安静。

“该不是刺激太大,傻了吧?”小护士边给他扎针边回头问。
“这得问心理科,脑电波倒是正常。”医生埋头在病历上刷刷写字,抬头皱眉:“歪了。”
针头拔了再扎,反复几次,针管才终於刺进静脉,小孩没叫疼,安安静静坐著。护士把他手背上沁出来的那几点血红用棉签抹了,问:“那,要不要找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看?”
医生转身出了病房:“爸妈都没了,哪来的钱。”
小护士怜悯地摸摸小孩额头,问他:“渴不渴?”
她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替他掖了被子掖:“脚还痛吗?”
温澄垂著头没什麽反应。

意识空茫而混沌,即使睁著眼睛,也什麽都看不清,视界里只剩下模糊的明灭和色块,温澄浑浑噩噩,大多数时间都半躺在病床上发呆,护士一连声地叫他名字,他总要隔个半晌,才迟钝地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又迷茫。

“这不是我们治得了的。”主治医生摇头说:“骨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得送出院,收养人呢?”
护士长踌躇著说:“家里一个亲戚也没,只能送到圣心去。”
的医生叹了口气:“那就这麽办吧。”



小孩头上包著厚厚一层纱布,呆呆坐在床头,比起一个星期前,瘦了很多。
他坐在病床前,像以前一样摸他的头,手指插进小孩细软的头发里,麽指轻轻摩挲他脑门上的纱布:“我都知道了。”
温澄转过头来,脸上带著做梦似的恍惚神情。
老虎的心脏像蛰了一下,他弯下腰去亲吻小孩的头顶:“乖,你会没事的。”
“抬头,看看我。”

他抬起小孩的下巴:“看看我,我在这。”
小孩听话地抬眼看著他,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采。
眼眶发涩,他小声问:“老虎...?”
男人拿嘴唇贴著他的额头,声音低沈,前所未有的温柔:“啊,是我,我在这。”
“我在这,不会走。”
他不会再留下他一个人。
他终於还是舍不得。

“老虎,”小孩声音沙哑:“我,一直,想,回家。”
他说得有些结巴和断续:“一直,说要回家的。”
“为什麽,不让我回?”
温澄轻轻挣开男人的怀抱,仰著头问他:“为什麽?”
“你,为什麽,要害死他们?”
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

“早半个月,早一个星期,哪怕,早两天──他们就,就不会死了。”温澄只觉得全身都在疼,疼得他控制不住地发颤:“只差,两天,是你害死他们。”
“都是你。全都因为你。”小孩咬著牙,一字一句:“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滚!”

恨意汹涌,尖锐的翻搅著他的神经。小孩嘶声尖叫,把能够到的一切东西往男人身上狠命砸过去,他只觉得恨,怎麽会这麽恨,发疯似的恨。
针尖在血肉里翻搅,血流了一手,点滴瓶摇晃著从托架上掉下来,碎了一地。
温澄赤脚踏在碎玻璃上,他不觉得痛,他只想让眼前的男人觉得痛。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那时候除了恨,他不知道还能做什麽。
除了恨这个人,他也不知道还能去恨谁。

──所以现在变成这样,也没关系。
‘没关系,反正,是我先恨他的。’

 


白虎 15 慎

凌晨三点。温澄撩开门帘,带著一身酒气走出来,身後跟了个摇摇晃晃的周茵茵。
两人各怀心事,一顿麻辣锅吃得恹恹的,周茵茵闷头喝酒,温澄无心劝她,结果号称千杯不醉的夜店女王刚干了两杯青岛就一掀桌子豪气万丈地要和别桌拼酒,店老板见势头不对,擦桌布一甩把两人赶了出来。
“他赶我干嘛,醉的又不是我,我又没醉,”周茵茵斜眼看他:“你呢?”
温澄哭笑不得:“是是,醉的是我,我醉了。”
“你,”周茵茵打个酒嗝:“你又没喝,你醉个屁啊~”
“告诉你,我,我可是千杯不醉。”女生在深夜的空旷街道上歪歪扭扭的走蛇形,把身上的短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抡圆圈儿:“千~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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