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尤砂
尤砂  发于:2010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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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 1

新闻主播一脸严肃:“到目前为止,国家林业局尚未就华南虎照片真伪表态,那麽,周正龙拍到的这只华南虎,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进一步调查认证。请继续关注本台记者──”

赤脚蜷在沙发上的男人蹭了蹭腿,懒洋洋眯起眼:“假的。”

“假的?”温澄刚洗完澡,身上带著一股热腾腾的湿气。他刚在沙发上坐下来,温彦钧就大
猫似的攀上来,抱著他半湿的脑袋嗅来嗅去,末了却一把推开他,还甩著脖子打个大喷嚏:“…好刺鼻。”

温澄缩到沙发脚扒拉自己被揉得乱遭遭的脑袋,拉著额前一缕湿发嘀咕:“这已经是无味的洗发水了…”

“换一瓶。”

温澄几乎是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为了找这麽一瓶洗发水,他已经把附近的超商问了个遍,固执地向每一个柜台小姐重复“要无色无味的”…而对方那种眼角抽搐的表情他也已经看够了。

男人劈头盖脸砸下条浴巾,裹了他脑袋就鲁起来,温澄被他拨弄得前摇後晃,哎呀呀地挣扎著刚爬开几步就又被拎小猫似的按回原地。

晃动的视线里是电视屏幕上那只红色卧虎,须发毕现栩栩如生。温澄突然奇怪道:“诶,你怎麽知道那是假的,你闻过它屁股?”

刚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这是自找死路,温彦钧把浴巾一扔,低头咬他鼻尖:“我闻过你屁股。”

温澄手忙脚乱挣扎起来,男人却抓著他後脖子,轻而易举就把他按在地毯上,隔著薄薄的棉睡衣吻上锁骨。

“混、混蛋!” 温澄挣扎不过干脆放弃,伸直了手脚躺成大字状,嘴里却还在愤愤不平地:“大冬天的还发春啊!”

男人低笑一声,把手伸进他衬衣里,缓慢而煽情地抚弄胸口,膝盖也顶进他两腿之间,抵住脆弱的器官轻轻摩擦。

被他这麽爱抚著,温澄慢慢也有些发热,心跳加速,连视线都跟著模糊起来。

睡衣被翻卷到胸口,裤子也被男人有些粗暴的扯到脚踝,温澄被抚摸亲吻得四肢发软,只能微微喘息著任男人摆弄。

就在要被进入的时候,他听见男人低哑地“啊”了一声。

接著光裸的胸口和臀部上都传来毛绒绒的触感。

温澄困惑地喘息著抬头,透过被欲望灼烧得有些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一个硕大的老虎脑袋正搁在他胸口上。

那老虎“哧”了一声,抖抖胡须:“澄澄,灵力,好像用光了。”

“不过没关系,”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按上他肩膀,老虎想对他温柔微笑,却只咧开了一口白牙:“我们继续,我会尽量轻一点──”

温澄咬著牙,一脚蹬在他肚子上。

“滚蛋吧你!”

 


白虎 2

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候温澄刚满十岁,正是标准小屁孩一个。

正值寒假,小屁孩温澄报名参加了观雪冬令营,离开父母乘了飞机一路北上,到了东北又改换大巴,最後跟著手里晃著小旗的漂亮老师走进了某片动植物保护区。

第一次见到及膝深的雪,温澄顾不得冻得通红的手脸,呀唬一声就滚进雪地里,和几个刚认识的夥伴打起雪仗来。几个孩子都是皮得猴子似的性子,一路上嬉笑打闹东奔西跑,不知不觉就和大部队脱了节。孩子们慌了手脚,没头没脑乱窜一阵,终於在被大雪覆盖的森林里彻底迷了路。

温澄身上的塑料雨披早刮破了,身上那件天蓝羽绒服也被雪浸湿成了深蓝色。夜幕来临的时候,几个孩子无助地靠著树干抖成一团,冷得眼泪鼻涕都冻在脸上。

又冷又饿又恐惧,除了哭,他们什麽都不能做。

雪越下越大,身上的热量仿佛被一点一滴的抽走,夥伴们渐渐撑不住,一个接一个睡了过去。温澄不敢闭眼,他掐著自己的胳膊,他听说在这种了冷极了的地方,只要闭了眼就再也睁不开。

但最终他还是耐不住倦意,慢慢滑倒在雪地上。半边脸埋进雪堆里,温澄反而不觉得冷了。四肢渐渐回暖,周身暖洋洋轻飘飘的──他陷入了幻觉般的温暖里,觉得舒适又安心,於是慢慢阖上眼睛。


世界摇摇晃晃恍恍惚惚朦朦胧胧颠颠倒倒,温澄勉力把眼皮撑开个小缝。

“小鬼,别睡,撑著点。”

“喂!叫你别睡!”

“吼,你敢睡,老子一爪剖了你!”

有人气急败坏地扯著他领子摇晃,温澄给摇得眼前星星乱飞,还没来得及颤巍巍说一声“住手”就劈里啪啦挨了一串巴掌。头晕眼花叠加饥寒交迫,小屁孩支撑到了极限,终於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他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看见了一双姜黄色的,兽类似的眼睛。

 


白虎 3

“晚上想吃什麽?”温澄把脚踩进球鞋里,弯腰背起挎包:“冰箱里什麽都没,我放了学去一趟超商。”
老虎正趴在玄关前的长毛绒地毯上打呵欠,尾巴一扫翻了个身:“肉…”
“什麽肉?”
“随便…”
这几日据说是星宿犯冲,灵气衰退的老虎明显精神不济,恹恹的在哪都能睡著。话才说到一半它就耷拉著耳朵打起盹来,冲著温澄露出肚子上一片软茸茸的白毛。
温澄无奈,回寝室给他拿了毛毯披上,弯腰时手指扫过它耳尖。
老虎抖抖耳朵,在睡梦里喃喃著不知道哪个时空里的女人名字:“清娘…”
温澄一顿,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晚自习结束时已经将近九点,温澄蹬著自行车去超商买了包打折的速冻牛肉,又在卖剩下的蔬菜里捡了几颗焉土豆。
回家时才发现楼道灯又坏了,手机也没电,温澄只好摸黑上楼,一路磕绊著爬到六楼。
房门没锁,开了道缝,黑暗里透出一线朦朦的光明。

温澄露出丝笑容,开门进屋,晃晃手里的生肉:“诶。”
他叫了好几声却没人答应,一转头,才发现鞋柜上放了张餐巾纸,上面只有三个字,“别锁门。”
老虎不在家,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温澄和他一起生活了八年,却从来也不知道这男人的日常起居规律──温彦钧一向吊儿郎当,凭著本能做事,不管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兽,他都生活得过於恣意。

十一点左右温澄听见开门声,他想著老虎也该饿了,於是拿汤匙舀了块瘦肉迎出去。
温彦钧正站在玄关,胳膊上挽了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女人和温澄目光对上,两人都是一愣。

还是女人先反应过来:“…这位是?”
“哦,”温彦钧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朝这边瞥了一眼:“这是我弟...”
温澄没等他说完就拿声音盖过他:“爸,才回来啊。”
“──我儿子。”温彦钧摸摸鼻子,面不改色。

“哦,”女人像是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对温澄笑笑:“啊,你好,我叫李筱兰,是你──你爸爸的──呃,同事。”
温澄皱眉,心想这混蛋至多也就在工地搬个砖,居然也能有穿得像在外企工作的女同事。
没等他开口讽刺,温彦钧就转身对李筱兰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语气礼貌,人却堵在门口,摆明了送客的意思。
“不用不用不用,”李筱兰连著“不用”了好几声,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尴尬道:“那、那温大哥,今天我就不打扰了,呃...”
“今天真是抱歉了,下次换我请你。”温彦钧低头看她,微笑说:“那我们以後电话联系?”
那张脸离她距离太近,李筱兰立刻腾地红了脸:“嗯,好,那...那...”
“那再见。”温彦钧当著她的面,碰一声关了门。

“怎麽回事?”
“你什麽意思?”
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同时说。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温彦钧脱了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爸?你几年没叫过了,今天叫得倒是挺顺口的。”
他说得慢条斯理,半点没有讽刺的意思,温澄听著却觉得格外刺耳,当初是谁硬要改了他的户籍?
“以後别再叫我爸爸,” 温彦钧淡淡说:“再过几年,说你是我儿子,还有谁会信。”
“…她是谁?”
“路上认识的──你一直不回家,我想出去接你...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说在广告公司当经理,想让我当她模特,请我吃饭,我就去了。” 温彦钧边说话边琢磨著温澄脸上神情:“你在担心什麽──怎麽,怕我给你找个後母?”
温澄垂著眼睛:“你这些年也没少找过。”
“小鬼,”温彦钧点了根烟,恬不知耻笑道:“不找女人,我一个人怎麽养大你?”
温澄语塞。
“还有,”温彦钧吐了口烟圈,眯起眼睛,酒足饭饱之後他又开始犯困:“你那是什麽打扮?”

温澄解了围裙,转身一口吞了汤匙里冷透的红烧肉,声音含糊:“饿了,在做饭呢。

 


白虎 4

温澄恍惚醒来。
张开眼,身上暖融融的,赤裸的身子上裹了厚厚一层毛毯,身下也垫著干燥柔软的草叶。他迟疑著,坐起身来打量四周。
几步远的地方燃著火堆,环绕四周的石壁映著他的影子,在火光下一明一灭。外面风声呼啸雪雨交加,这里却温暖舒适得像另一个世界。

“你醒了。”男人打个呵欠,伸手从背後搂住他的腰。
温澄一个激灵,慌慌张张抬头,额头却差点撞上对方的鼻子。他尖叫一声往後仰,一脚踹在那人脸上。
男人“嗷”一声,搓著鼻子冲温澄呲牙:“喂小鬼,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男人披著一头乱发,五官鲜明轮廓深刻,眼角下横著两道刀刻般的赤色疤痕,火光下他表情凶狠,显得有些狰狞。

温澄瑟缩地看著他,咬著下唇,惊疑不定的样子。
“害怕?”男人哧鼻,“蠢样,人类就是这麽胆小…”话说到一半又拧起眉毛,伸手扒拉乱糟糟的头发,恶狠狠说:“喂小鬼,你要敢在我洞里尿裤子,我就把你肠子扯出来扔去喂狗熊。”

温澄呆了半晌,小声接话:“狗熊冬天要冬眠的。”
“…哦,也是。”男人赤身裸体走回火堆旁坐下,走路时那慢条斯理的姿势就像个大型猫科动物,“总之你给我规矩点──听话,安静,顺从,我就不会伤害你。”
温澄呆呆看著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男人也不再说话,兀自捡了根木头拨弄火堆。山洞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柴火!剥作响。

“我叫温澄…”过了一会,小孩鼓起勇气轻声开口:“那个…你,你是不是雪女?”
“什麽?”男人皱眉。
“我以前在故事里读到过…”温澄裹著白毛毯坐起身来,睁著大大的眼睛打量他,怯怯说:“她们会把雪原里冻得半死的男人捡回家,和他们结婚生小孩…”
小孩咽了咽喉咙:“呐…你是不是想和我结婚生小孩?”
男人虎著脸没说话,他过了半晌才找回语言:
“我看上去像女人?”
语气冷到极点。
“你很漂亮…”小孩老老实实的红了脸,但同时又踌躇地看了看对方平坦的胸部:“我听说雪女里也会有男人…无论男女,他们都长著尖耳朵,很白,很漂亮。”
他把精灵和雪女记混了,这要怪无良的盗版书商,把传说杂技什麽的拿来抄一抄改一改混一混就能出本新童话书来骗小孩。

单论外表,男人非常优秀,脸,轮廓,体格,走路时的肌肉线条──都能达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程度。什麽黄金比例人体美学小孩都还没有意识,他说不上来,只直觉的觉得眼前的男人虽然落魄又凶恶,但还真是“长得非常漂亮”。

“…你过来。”老虎朝他招招手。
温澄犹豫著,小心翼翼靠过去,贴著男人坐了下来。
白虎看了他好一会,小屁孩呼吸急促脸颊通红地迎视未来老婆的目光,却被对方硬邦邦地在後脑勺上拍了一掌。
“蠢货。”

 


白虎 5

下课前那五分锺。

三年二班全体正襟危坐,个个神经紧绷,颇有点大难当头人人自危的样子。
“今天就讲到这儿,”李颜之合上教案,环视教室一周,“明天交八百字议论文,四论点七论据,中间给我写一句废话试试看──上次的模拟试卷也一并收上来,包括作文。”
三年二班全体哗然,世界怎麽还不灭亡哪宇宙怎麽还不爆炸啊。李颜之在这哀鸿遍野的气氛里拿指节敲敲桌面,漠然说:“下课。温澄,你来一趟办公室。”
众人纷纷向温澄投去暖融融温润润的同情目光。
李颜之习惯穿西装打领带戴无框眼镜,举手投足沈稳淡定,初见时容易让人觉得他斯文而有教养──实则反之,这人内里就是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老流氓。

“草包,二百五,虐待狂,衣冠禽兽。”
“这也说得太过分了吧…”温澄吐他槽,“难道您和李主任有什麽私怨?”
夏微一怔,声音高了八度,“我?我能和他有什麽私怨啊?啊?”
温澄於是也一怔,“诶,还真有私怨啊…”
“没有,”夏微似乎不愿谈这个,转移话题道,“你说他今天找你干嘛?”
“多半是家长会的事吧。”温澄摸摸鼻子。
夏微皱眉。
“你也知道我家的状况…待会记得帮我说几句话。”
“嗯。”

校长大人惜才,专门腾了三楼转角的独立小办公间给李颜之,一年四季空调伺候,比照顾金贵的热带鱼还用心。

李颜之正坐在桌前看教案,见他们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那边。”
夏微熟门熟路在隔壁桌坐下,把堆得小山似的作业移到自己面前,一本本翻开批阅。

李颜之读完最後几行,在纸上作了批注,这才转过椅背来,面对温澄,十指交叉。
“半期考得不错。”
“谢谢。”温澄吁了口气。
“可是,”李颜之话锋转得突兀:“上次的家长会上,我又一次,没有见到令尊。”
温澄愣著还没开口,夏微就在他背後大声接嘴:“他爸那天生病。”
“嗯,可以理解,”李颜之点点头,“可是入学至今的家长会,令尊令堂都从未出席,”
夏微说:“他爸妈都衰,老生病。”
李颜之面无表情,从一旁书架上抽出个灰色文件夹,摊开来,“你的入学资料上,提供的座机手机单位号码全都是空号,这又怎麽说?”
夏微说:“哎呀最近电信的号码换得特别勤。”
“我问的是温澄,”李颜之终於皱眉,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你为什麽撒谎?”
温澄被他看得一头冷汗,他本来指望夏微能帮上忙,结果却是把情况弄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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