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尤砂
尤砂  发于:2010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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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後来他走了,不声不响的,谁都没给个招呼。”那时候困兽似的心情他都还能清楚的记得,“我为这事恨他恨到现在。”
“嗯。”温澄笑出声来。
“笑个毛啊你,”夏微有点恼羞成怒,“我那时候只有他好不好。”
温澄诧异望他,这算是要摊牌了?
“所以说,那什麽,你现在只有你爸…那种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不过你爸真不是什麽好人,我就想告诉你,”夏微自知失言,避开他目光,清了清嗓子:“你要有什麽事,别忘了还有我在呢。”
这别扭孩子。温澄笑得眼睛嘴角一齐弯:“诶,是,我记住了,谢谢您呐。”
“嗯。”夏微又清了记嗓子,走得飞快。
“夏公子您慢点,”温澄跟著紧走几步,干脆从背後扯住了他的书包带:“小人跟不上您。” 夏微脸憋得通红,头都不敢回。

语文课,温澄把课本支在下巴上准备看场好戏,哪知道夏微和李颜之都装失忆,来个指东看西,谁也看不见谁。
温小澄大失所望。

还有更失望的,下课了李颜之就把他拎进办公室里,指著隔壁桌上堆著的作业山说:“把那些给我批了。”
“啊?”这些都是夏微平时的工作,温澄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李主任,这好像不该是我做的吧?”
“最近书本费好像涨了。”李颜之说。 温澄赶紧往桌前一坐,拖了本作业到自己面前:“就这些?”
“还有这些。”李颜之得寸进尺,把自己跟前那摞试卷朝外一推:“午休前都得批好。”
“…好。”

结果那作业山到下午才批完一半,温澄正埋在剩下的那一半里奋笔疾书,办公室门突然被“!啷”撞开了。
夏微站在门口,抬著的脚还维持著狠狠踹出的姿势:“嗨,老师午安啊。”
李颜之微微皱眉:“你来干嘛?”
夏微没事人似的大喇喇走进来:“做苦工啊,例行公事啊,帮您改作业啊。”
“不需要,”李颜之朝温澄点点下巴,“有他就行了。”
温澄只能僵著脖子冲夏微扯了扯嘴角。
“哦~那我加一个,”夏微故作大方:“人多力量大嘛。”
李颜之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我说了,不需要。”
夏微笑得有点僵硬,温澄看见他的耳根慢慢涨红了:“李老师干嘛呢,事情过了就过了,还跟学生生气较劲啊?”
对方却只当没听见似的埋头看文件。夏微攒紧了拳头,他也许根本没在生气,他是失望了,又或者连失望都没有,只不过为厌倦找到了个借口而已。
“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他连头都不抬。
夏微被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刺伤了,硬挤出来的笑容垮了下来:“喂,我、我道歉。”

李颜之终於抬眼看他。
夏微深深吸了口气,说:“我道歉,我错了,我太乱来了。”
“我已经反省过了。”
“不会再那麽做了。” 夏少爷要说出这些话可不容易,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这麽低声下气过:“…请原谅我。” 声音都是发颤的。
谁也没想到夏微肯做到这个地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李颜之合上手里的文件:“你知道反省就好。”
夏微吐了口气,刚想找个位置坐下,就听见那男人说了句“出去吧”。
他转身,愣愣地看著李颜之。
“这有温澄就行了,工作又不多,用不著两个人。”
他还要干嘛,夏微简直有点手足无措:“那,那我明天再来…”
“明天也别来了。”李颜之取下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以後都不用再来了。”
夏微怔了好半天:“…为什麽?”
李颜十指交叠,那口气就像在应付无理取闹的孩子:“快要期末了,你不该再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
借口。
“那他呢?”又是这样!又是拿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搪塞他,夏微觉得血呼啦一下全涌脑子里了,他指著温澄吼:“他呢?他就能把时间花在这事上?!”
温澄一惊,喂不关我事吧。
“你还在生我气…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麽样?”夏微的目光几近哀求,他的预感成真了,男人要避开他了,要扔下他了。
再一次。
“你干嘛这样,我又有哪里做错了?我…”喉咙像被噎住了:“我都道歉,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真的道歉。”
“我没生气,”李颜之顿了顿,说:“我是为你好。”
撒谎。
“你又来这套!”夏微哑著嗓子:“从前就是这样,有什麽不满你说啊!边推开我还边说是为我好…我不好!一点不好!”
李颜之的表情终於有了点松动,他皱著眉,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夏微,别闹。”
“谁他妈闹了!靠!你当我是什麽啊!想用就用用了就扔?”夏微直著脖子:“你当我什麽啊李颜之,你…”
“夏微。”
他抹了把脸,说不下去了,太丢脸了,声音都哽咽了:“你当我是什麽…混蛋…”
“夏微…”
“你又要…丢下我…”五年的委屈寂寞,一晚的提心吊胆,夏微捂著眼睛,终於哭了出来。

“出去。”半晌,李颜之叹了口气。
温澄僵在座位上惊疑不定,他想开口帮夏微说点什麽,但又觉得自己正坐风眼上,指不定就得被卷个人仰马翻。
夏微憋著声音,嘴唇咬得死紧,只有眼泪大滴大滴从脸颊上滑下来。
李颜之狠狠皱眉:“出去!”
每次都赶上直播,温澄连想捂眼睛都来不及,李颜之站起身把夏微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一眼扫过来,恶狠狠的:“我叫你出去!”
哦是说我呢,温澄这才後知後觉跳起来冲出门去,沿路绊倒椅子盆栽也没敢停下来。他帮他们合上门,靠在墙上喘了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一抬头,胡小雅正一摇一晃从他面前经过,嘴里咬了两只棒棒糖:“嗨~怎麽站,外面,李渣渣,不在?”
见她抬手要敲办公室门,温澄赶紧拦了下来:“不在不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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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微愣住了,环在腰背上的手有力而温柔,他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颜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和往常一样听不出喜怒:“打算哭到什麽时候?”
後脑勺被按住,额头鼻尖都被贴在男人的胸膛上,鼻腔里全是他的气息。太久没有被他拥抱过,这感觉熟悉又陌生,胸腔里有什麽在翻腾上涌,夏微慢慢闭上眼睛:“…喜欢你。”

声音微不可闻,李颜之没听清少年嗫嚅著说了什麽:“嗯?”
“…没,”夏微在他怀里蹭了蹭,西装的质感顺滑而冰冷,他闭上眼睛:“没什麽。”
李颜之扳过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夏微抬头看他,泪眼朦朦,眼角眉梢都晕了一层红。那表情就像在索吻。
李颜之的麽指抚过少年的眼角,顿了良久,还是推开了他。
“你都多大了,还这麽爱哭。”
夏微狠狠抹了抹眼睛:“我、我没哭!”
李颜之绕过他,坐回办公椅上,没再说话。
夏微怕他还在生气,小心翼翼的想要解释:“我...昨天晚上...”
李颜之打断他,声音里全是妥协:“行了,别再闹了。我不管你昨晚去了哪,今晚你得给我乖乖回家。”
“那你…你会来吗?”
那神色将近哀求,李颜之看著他湿润的眼角,终於没能狠下心来。

“嗯。”

夏微直到上课前两分锺才出现在教室里。 温澄抬眼,夏微低头,两人目光相接,都是一惊,继而又同时飞快的别过脸去。
班上有女生敏感的捕捉到了这幕,她抬著胳膊肘捅了捅同桌的胡小雅:“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吧!”
“看到,又怎样?”胡小雅皱著鼻子啃她的蜜瓜面包:“跟你说,这两个人我了解,不可能。”
“为毛不可能?”周茵茵恼羞成怒,“别扭少爷攻和温和贫穷受搭配不是很好吗啊?”
胡小雅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好不好,受受不亲。”

下课的时候温澄走过去敲了敲夏微的桌子:“咳,我今天,什麽都没看见。”
夏微的脸微妙的红了:“不用特意过来说明吧…”
温澄摸摸鼻子:“今晚没自习,要去新华吗?”
“去,”顿了顿,“不过我八点之前就得回家。”

放学後,两人肩并肩路过走廊,沿途不断有女生侧目微笑──还有什麽比‘男生之间美好纯洁的友谊’更值得让人喟叹的呢──更何况两人又都长了一张好像会微微散发光芒的脸,凑在一起就好比那日月同辉。
胡小雅背起书包叫了一声“别忘了我诶”就插进两人中间,一手挽一人,拉著他们走远了。
周茵茵在背後默默捏拳,耽美瞬间变言情,胡小雅你罪无可恕。

三个人拉拉扯扯出了校门,忽觉气场不对,校门外的小巷从来没这麽热闹嘈杂过。
女生们唧唧喳喳大妈们嘈嘈切切,雌性生物们都明显的正热情高涨著。温澄顺著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愣住了。
温彦钧正蹲巷口上抽烟,仰著头,下巴上一片麻麻扎扎的青色胡渣。少了温澄的看顾,男人连头发都不会梳,额发耷拉著遮住大半张脸。他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衫,邋遢得就像个落魄的流浪汉。
...好吧,世界上最英俊的流浪汉。

“谁啊?”胡小雅噗的吐了嘴里的珍宝珠,激动了,温澄这麽多年来是头一次听见她能把一个长句说得这麽连贯,“那个全身上下都在散发雄性荷尔蒙的是谁啊?明星吗?模特吧?这年头还有这种天然野性男吗啊?”
夏微一个白眼翻到头顶:“有,猿人。”
“那是...我爸。”温澄听见自己说。
“还真是,”夏微仔细一看,乐了:“嘿,他来接你?他还算有点人性。”

温彦钧朝这边扫了一眼,看见温澄,男人冲他勾了勾手指。
目光相交,避无可避,温澄叹口气,走了过去。
温彦钧今天穿得异常单薄,衬衫,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光脚蹬了双人字拖。他扬扬脑袋,胡子拉扎的下巴线条锐利:“怎麽,不逃?”
“为什麽要逃?”温澄反问他。
温彦钧反倒一噎,只有抓著香烟猛吸。
两人有一会谁都没说话,还是温澄打破沈默:“怎麽穿这麽少。”
因为这是温澄买给他的衣服,唯一一件。男人吐了口烟圈:“我乐意。”
温澄叹气,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递给他。
男人没接。
“知道你不怕冷,”温澄说:“可别人看你穿这麽少会觉得奇怪的。”
温彦钧却摘了嘴里的烟头,看著他的眼睛,问:“回家吗?”
还能说什麽呢,温澄点点头:“嗯。”
男人弯下腰来,这样高度正合适,温澄抬手就能够到他的头顶。
像小孩似的,温澄想著,伸手把围巾挂在他脖子上。
他拉著织物两头,抬头问他:“想我吗?”
男人倾身过来,似乎是想吻他,但最终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顶:“啊,想。”

“温叔叔,好久不见。”
两人一扭头,夏微正拧著眉毛,表情复杂的看著他们。
“您来得刚好,”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小员警:“教务室走一趟吧?”

一路上只有夏微在不停讲话,胡小雅在温彦钧身旁绕来绕去,转著眼珠子偷偷打量他。温澄跟在他们身後,埋著头一言不发。
“他一直没钱缴学费,这事已经拖够久了,”夏微边走边飞快的说著,语气里的抱怨不满谁都能听得出来:“我知道您忙,没空,但温澄怎麽说也是您名义上的儿子,您总得抽点时间关心关心他。”
温彦钧咬著烟头皱眉问他:“你们不是不用交钱的,有个什麽…义务制?”
“那是九年义务教育制,那只包括小学和初中!”夏微一脸不敢置信,养子都高三了,他却连这都没弄清楚!
“您连这个都不知道?难怪温澄进了高中就没缴过学费!他一直自己硬撑您知不知道!您好歹也负点监护人该负的责任行不行!”
这话算说得重了,胡小雅有些不安的抬眼看温彦钧,男人咬著烟头,脸上没什麽表情。
他越没表情夏微越是上火:“您知道他为了个助学奖金费多大劲吗,您知道他不想拖累你拼命打工攒钱吗?去年他在超市搬了一暑假箱子还被砸伤了脚您知道吗!”
男人吸了口烟,默然的态度被夏微理解为‘随他去死’的混不在意,他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忍不住在楼梯口顿了脚:“我知道温澄不是你亲生的,但你也不能这麽糟蹋他吧啊?”
“他跟你这麽多年,也算孝顺吧?他哪对不起你了?”
“你要实在不想管他,不如找个律师把关系断了,以後温澄来我家住也行啊!”这事他是真的考虑过,如果温澄走投无路,自己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帮他:“你别以为他离不开你!我也一样能养活…”
最後一个“他”字像被噎了住似的哽在喉咙里。温彦钧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望了他一眼,那目光让他倏然住口。
那是兽类一样阴郁又凶狠的目光。
“随便。”温彦钧吐了口烟,逆著光,表情隐在阴影里:“他要愿意,我无所谓啊。”

三楼,楼道转角。
“在这?”温彦钧盯著眼前的木门,若有所思。
“嗯。”温澄替他推开了它。
李颜之正埋头写教案,听见声响抬了头,笔尖一顿,在纸上戳了个小点。
温彦钧倚在门口,盯著他看了几秒,嘴角意义不明的勾了起来。
“请进。”李颜之说,语气平静。
温彦钧倒不客气,招呼也没打,进门就大喇喇在李颜之对面坐了,还支著长腿,“咚”“咚”两声把脚架在了办公桌上。
“爸爸!”
“没事。”李颜之反倒站了起来,手里钢笔搁在桌上,对温澄挥挥手:“你出去,我和你爸爸单独谈谈,把门带上。”
温澄一头雾水的带上门,难道这两人早就认识?

绕过办公桌,李颜之摸了烟盒出来,打开盒盖递到温彦钧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温彦钧夹出一根咬在嘴里:“你知道,他们把递烟的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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