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这一幕的小镇居民眨了眨眼，然后一瞬间寂静的市集重又热闹起来。

"这汤老板怎么又犯病了。"大婶在小摊子上挑着合意的蔬果。

"反正不就在楼里呆几天，汤老板从来不动正经人家的脑筋。唉，那汤老板年纪轻轻的，模样长的又俊，偏偏犯上了这个病哟......"

"可不是嘛，如果没这病，想嫁他的小姑娘都要塞满整个八卦镇了......"

13.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月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唉......"黛眉微蹙，拥有一双水色双瞳的异域美人搁下了手中的笔。

"姐姐有心事？"支着下巴在另一边书桌上看书的少年随意瞄了那幅墨宝一眼，"下笔犹豫不绝，力道虽狠却力不尽，莫不是姐姐有了心上人了吧？"

虽是问句，但是少年聪慧的灵眸里是满满的了然。然后，修长的手指将那幅墨宝揉成了一团，丢进一边的纸篓里。

"二弟，你......"女子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起了疙瘩。

"好姐姐听弟弟一句劝，这个‘情'字你还是毋尝为妙。"取过她手中的笔，重新铺上一层雪白宣纸，龙飞凤舞写下了"明珠"二字。

"你的字好丑。"只粗通文墨的女子看那缭乱的草书，只觉丑陋不堪。

少年得意的笑了起来，"谬赞了，小弟我心无牵挂所以书写起来便随心所欲，姐姐难道不羡慕吗？"

苦涩凝在微翘的嘴角，"羡慕，怎能不羡慕呢？"水蓝的眸子欲语还休的看了那无忧少年，最后化为了一句自语，"心无牵挂的滋味和那情意的甜蜜怎可勘比呢。"

睁大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少年的眸子毫不掩饰内心的不以为然。

"怎么不能勘比了？情固可贵，自由更高，若不自爱，焉能他爱。宁愿做那风吹雨打的磐石，也不想以爱之名做蒙尘明珠，姐姐应当理解我写这明珠二字的意思。"

"明珠蒙尘只是一时，当那尘土被洗去，明珠还是能发光啊。"而且受尽千般宠爱，万般艳羡。

如出一辙的眼睛瞬间被迷雾笼罩，女子拍了拍那倔强少年的头顶，"二弟你啊，还小，所以才能将这情字看的如此简单。"

感觉被姐姐看轻了，少年攒起拳头，准备拗到她认同他为止。

正大这时，大门被撞开，门口衣衫凌乱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面前磕起头来，"大小姐、二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出了什么事？"见那陌生容貌的丫鬟，女子想了半晌，才记起这是自己派往照顾小弟的丫鬟。

"小少爷又犯病了，他......跑出去了......"丫鬟战战兢兢的回道。

"跑了？"玉掌一拍桌面，精致玉颜惊怒交加的瞪着那丫鬟，"蠢奴！不是吩咐你好好照顾着少爷么？怎的让他跑了出去！"

"不用怪她，她一个丫鬟，又不谙武艺，怎么可能拦得了琉璃儿。"比之震怒的姐姐，少年迅速冷静了下来，"这里离八卦镇不远，琉璃儿一定是跑到那儿去了。"

"吩咐下去，叫上船里所有的人去找小少爷，见到了小心跟着，等他闹够了便带他回来，记着，千万不可伤了，不然皮就给我绷紧点。"事关小弟，女子失了平日的温柔，如同失了小兽的母虎狂躁暴怒。

安慰的拍了拍姐姐的肩，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似哭的表情，"我好怕，好怕琉璃儿如同上次一样被找回来。"

想到当时遍体鳞伤差点掉了小命的琉璃儿，少年也是心中酸楚。

"我明白，我明白的，姐姐......"只盼爹娘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这从出生起就饱经磨难脆弱的小琉璃儿。

"怎么是你？！"脸上的头套一被揭开，如雷的大吼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忍着耳中一片嗡嗡的回响，眯着因为习惯了黑暗而变脆弱的眼睛，掉着眼泪看向来人。

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虽然是最娘娘腔的瓜子脸，但是那尖尖小小的下巴为有些过分冷硬显的粗糙的五官增添了一些精致的美感。眼睛是远看阴鸷细长的狐狸眼，近看才发现是线条细长有点一大一小左单右双的不规则眼睛，眉毛粗浓鼻子硬挺略带鹰勾，薄薄的嘴唇是非常令人眼熟且少见的深红，此刻被茶水润湿了，比姑娘家的胭脂还红润。

咦？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啊......抽着鼻子红着双眼想了半晌--

"汤、典、蔚!你个死没良心的，有了新人忘旧人，枉我一片痴心此情可表天地日月，你竟然这么对我？"扭着被反绑的双手，常乐一边骂一边哭。

不知情的还会以为面前的上演的这出戏名叫怒叱负心汉。

片刻后......

"咝--呼--"

递上一杯茶，看着上好的普洱被人一口牛饮而下好似街头上没半点价值的粗茶，汤典蔚心里一阵抽痛，握紧的手背上都爆出青筋了。

又哼了一把鼻涕，上好的江南锦绣山庄旗下玲珑坊出品的极品绣帕被当成了廉价的抹布去擦拭那恶心的人体分泌物，汤典蔚的心情又阴暗了几分。

"好歹我们也算青梅竹马，穿同一条裤衩儿长大的哥儿们，看见我用得着露出好像见鬼的样子么？"总算眼睛不再流泪，肚子也被美味的点心收买，常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确实见鬼！

扯着嘴角硬挤出一个笑容，汤典蔚僵硬的抛出一句，"我们早就割袍断义了。"而且他说得根本是他和他哥哥才是，与他有什么关系。

"唔？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儿？"故作不解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张长期饭票，他当然能不顾一切抛下面子粘上去了。

额上的青筋不再掩饰，凶狠的暴了出来。

"我汤家和你常家早三年前就划清界限了。"嘴角一抽一抽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算盘，粗大的指节一弯，利落的拨起珠子来。

"一共十两。"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常乐假笑着问，"银子？"

汤典蔚哼了一声，"道上谁不知道我汤典蔚一向以黄金计价。"

"吞金不吐渣--豺玡"的名号在江湖上可以说是人见人怕的那种，所以才有首童谣，以江湖上最为人忌讳的四人为主角被传唱：

命偿命没命偿，华佗掠命如豺狼；

金如土无金吐，汤郎夺金似熔炉；

身似雪凝如月，休离回眸天下绝；

人仿沙且能查，胭脂探密易拾沙。

这四个人物，除了汤郎汤典蔚以外，其他都是个迷，反正就是没有活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家住哪里、今年贵庚、老祖宗姓谁名啥的。（其实要他妈真让人知道了，肯定是被万人追杀，见屋拆屋见祖宗告祖宗的命，哪儿还能让他们逍遥自在满天下的跑。）

不过没人敢动汤典蔚绝对不是因为他太厉害的缘故，虽然他的身手确实数得上一流，不过在能人辈出的江湖，比他更厉害的绝对不在少数。没人动他，实在是因为他背后的靠山实在太硬了。

在这个被一条山脉和一道海流分割成五份的大地上，凌姓碧霄皇朝为陆上国土最完整且最大的国家，且占尽地利，被奇险山脉所阻汹涌海流所割，和其他三国的国土互不接壤，以祖传造船航海之术和其他国家互通贸易是以虽然建国为三国最短，但是正是繁荣的顶端。只是国土虽大，却有五分之二的土地贫瘠不能种植粮食另有五分之一的土地被高高低低的大山小山占据。虽然荒地野草促进了畜牧业，但是剩下五分之二去掉城市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实在少的可怜，因此必须靠对外贸易换取粮食好养活全国的百姓。所以虽然碧霄的经济乃空前强盛四国之最，不过上位者都为了口粮问题忙坏了，实在提不起劲儿去肖想他国的国土。

其他四块土地不久之前还曾有四国，说到那在最强盛之时突然分崩离析的月赦国无论史书还是人说最简只有一句不爱江山爱美人。月赦于现今所存遗迹占篇幅最大的也是这传奇式的凄美爱情，天下人为之黯然神伤者虽多但唾骂者也不在少数。所以关于月赦的野史散记竟然是五国之最，不知可笑还是可悲。

基本的地理知识介绍到这里，其实阐述这些地理跟汤大少爷基本是......没有关系的。

汤大公子典蔚兄，另有一名曰夜玡鞖蜂，夜玡之姓普天之下只有一家，乃是死灵之地七姓贵族之一。话说这死灵之地原是五国并存时期流放罪人之地，初时名为四灵封地，是个地形复杂与世隔绝之所，被流放那里的，除了穷凶极恶的罪人，便是皇族忌讳又杀不得的人，无论是哪种人，他们的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为了怕他们势力座坐大终成一方祸害，五国商议选拔了皇族与旁系显贵中最出色的七组人马驻守四灵封地，从此与五国脱离自成一体执政一方。

原本四灵封地就是偏僻的流放地，五国产生的人类垃圾的集中处理场，神鬼不至四方不管的混乱地带，不过在长久的争斗之后，被选出的七组人马没有丢了祖上的脸成了这个小国的执政中心。由于各方势力相当，这七姓便谁也不好意思称皇，所幸以贵族称之。

刚刚都说过了，流放到那里的人都是极有"能力"的人，后来凡是五国被通缉者或犯罪者或被仇人追杀者等等垃圾便都逃到了这里，圈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形势也越来越复杂。去糟粕取精华，梳理统合胜者得存败者得死的残酷淘汰之后，四灵封地便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成了死灵之地，实力神秘为世人所惧怕。现在的百姓未必知道皇帝叫什么名字，但是死灵之地的七姓贵族连刚学会说话的娃娃都琅琅上口，足见其可怕。

汤大公子虽长在碧霄，死灵之地生平未曾踏足，不过他的母亲未嫁人之前乃是夜玡一族的直系庶出小姐，和现在的一族族长为姨表关系。谁嘛都知道死灵之地的国训除了适者生存武力便是一切外，还有一条也非常的有名：打狗也需看主人，就是我随口吐的痰也不许别人踩上去。简言之就是独占和护短，所以为了全家的命着想，怎么着也不能得罪这些狂起来便要斩草除根的家伙，即使孤儿一条也不能让师门朋友跟着陪葬不是么？

所以汤大公子人品挺温和的（只要不谈到钱），手脚不是顶利索的（只要不扯到钱），脑袋嫌着有点木的（只要不搭上钱），心机城府几乎没有的（只要不系上钱）。在这种一看就是可以占尽便宜的情况下，做商人的不敢跟他争生意，走江湖的不敢欠他帐，做混混的不敢捣他家，连做官的看到他坑蒙拐骗也是尽量绕道走，绕不了眼睛一闭两耳一遮--抱歉，刚刚发生了何事本官一概不知。如此恶性循环下，他汤公子能不人见人怕嘛。

此刻，冒着被死灵之地追杀的危险，常乐举起了一根手指头。

"我不开当铺。"将算盘收进袖里，汤典蔚将剩下的点心一扫而空。反正不是付自己的钱，他是不会客气的。

那根手指头颤了颤，眼眸红了红，咬着牙加上了一块麻将牌大小的木块，正反面以特殊颜料绘着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

小小心动了一下，汤公子咳了声，不太气壮的重申了一遍，"我这里不赊账也不许抵押。"

手指头再颤了颤，眼睛血丝都暴出来了，终于收了回去，作势往脖子一抹。

要我现在付账，不如直接来一刀子。

见状，汤公子犹有些不满足的答允下来。

松了一口气的常乐大掌一拍，立刻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借我住上几晚。"

"一晚一两不包娱乐只包三餐？"瞄了一眼楼下妖娆倚门而笑的姑娘们，汤公子淫笑了一阵。

"包洗浴！且环境要清幽，床软被洁每天换洗，三餐起码三菜一汤一点心，茶水无限供应当季新鲜水果要每天摆上一盘。"知道这家伙的为人的常乐赶紧仔细阐述自己的要求，免得这个小人为了省钱给他一间柴房三餐咸菜萝卜加馒头。一两金子就换这种条件，他还不如跳到街上大声说出自己是洛阳夕拾坊的常二少呢。

"成交。"马上丢出"麻将牌"的汤典蔚无视哭丧着脸蛋的常乐，"我要胭脂楼为我免费工作三个月。"

"胭脂楼......你该去找我哥，毕竟他才是胭脂楼的人。"呐呐的，常乐不自在的侧过脸。

"哼，当我和你哥从小混到大混假的啊。"嗤笑了声，汤公子抓着他的下巴硬把他的脑袋给转了过来，"胭脂楼里大部分的事务你应该都插过一手吧？敢和你哥作对，你在里面安插了不少心腹，嗯？"

见他还有犹豫，汤典蔚干脆下了一剂狠药，"唉，近来冷血华佗的传闻真是热门的不得了，你说如果我把他的消息给卖出去能挣个多少？"想想就是一笔大收入啊，绝对可以让他的荷包立马肥的流油。

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般跳了起来的常乐却被早有防范的汤公子压着肩膀又坐了回去。

"你们兄弟俩在玩儿什么我看不懂，不过也能猜出两分来。不想我帮着你哥卖了你，你就给我乖乖听话。"

颓丧的垂下脑袋，常乐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块玉佩。

看着那块玉佩，说不出什么成色，透明透明的，不像是玉反而更像是冰雪雕的。晶莹里面有几根绿丝，触手一摸凉的冻人，怪异、怪异！

"拿着这个，你可以号令胭脂楼副楼主以下的人。"亏了亏了，他怎么就这么不长眼撞到这个冤家地头上呢。

那双眼睛里精光一闪，顿时手肘一勾，对他亲热起来。

"好小子，想不到原来你也不是吃闲饭的。这胭脂楼主......呵呵，和你没关系吧？"除了六位副楼主指不动，这等荣光，怎么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能有的。臭小子没准儿瞒了他许多呢。

额上布满冷汗，常乐立刻摇头摇的头都快掉下来了，"我爹和胭脂楼主有关系，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沾了我爹的光而已。"

"这胭脂楼主的模样你可见过？来，跟好兄弟我慢慢说清楚。"能有胭脂楼主的画像甚至把它卖出去......笑弯的眼睛喜滋滋的算着可以入袋的金子。

此刻不仅是满头冷汗了，头上简直被黑线插满成刺猬头了。常乐更是努力摇头，"你问我见过胭脂楼主没不如问我见过当世四大美人没。"

"哦？你见过？"汤典蔚更兴奋了。当世的四大美人啊，不是英年早逝就是位高权重，还真人能没几个能见全过他们呢。

"自然是没见过。"碧霄权倾天下的凌隶王爷、死灵之地灵城城主千樱景岚、已殉月赦末代皇帝月玉致、天境新皇楼兰雨初，哪个不是人间中的极品，哪个又不是平民百姓眼中神的存在。真要见到了，他恐怕也羽化成仙了。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再三叹息了一口。

天下四大美人又怎样？不是女人啊，长得再漂亮也没用。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尽是人比花娇男比女靓，四大美人里连一个女人都占不上分，可悲啊，不知可悲的是这满世界的女人还是这满世界的正常男人。

提到漂亮到极点的男人，他又想到了那个任性无理又厉害无敌的小瞎子凌小王爷，听说是凌隶王爷的侄子，这漂亮表相一定是一脉相传吧......那个凌隶王爷又是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嘿嘿、嘿嘿嘿......

"呿，害我白高兴一场。"放开了激动之下勒住他脖子的手，汤公子脸上失了热情。

"你表姐不是夜玡一族族长嘛，你何不沾沾她的光见见什么景泰蓝的。"便扭的咀嚼这个名字，常乐不知为什么寒毛就是一竖，整个儿好像遇上天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