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麻木的眼睛流下了最后的泪水,然后闭上。在闭上前,他的嘴唇曾无力的掀动过,好像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摇着头,他要的不是对不起,他......只是希望有人能救他啊......不,只要和他说一句话,好好安慰他一句......可是,没有人救得了他,他被黑暗的沼泽吞没了......
光芒从眼睛里剥落,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开始扭曲。
疯了,一切都疯了!
雨还是在下,叮叮咚咚,身上冷透了,血的颜色好恶心,味道好刺鼻......
所以我讨厌血,我也讨厌下雨天!
从往事的梦境里挣脱,看着还在熟睡的娇颜,又闭上了眼睛。
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梦呢?为什么这么混乱?
忘了......
只是,突然害怕,现在的温暖,让他眷恋,让他再也不敢回到一片黑暗的泥沼里......
该离开,不然,会被伤害......
12.
那是一个翩翩的佳公子,弯弯的桃花眼儿配上天生微弯的嘴角,整个人即使面无表情也看起来在笑。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笑,可是生了那样一副嘴脸,他不笑也像在笑。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拈花惹草,即使无数女子对他爱之欲死,不断的投怀送抱,他也从来不接受。
他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白骨堡的少堡主,他也是江湖上最招女人喜爱的金龟婿之一,他同时又是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高手之一,但他却是因他的痴情而名闻天下。
最常见到他的地方是那座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山,站在山脚下唯一一棵桃花树下,静静的一呆就是大半年,那凝眸深处的深情,连一个瞎子也感觉的出来,所以传说他的爱人就住在这座山上。好是非的江湖人向附近的山民打听,得到的结论却是那座山上根本不可能住人。因为传说中有千年蛇精作祟,所以这座山从半山腰开始就被剧毒无比的黑雾终年笼罩,连最毒的五步蛇也靠近不了。
无数的人也劝过他开导过他,他却只是笑笑,那么神秘的笑笑。
曾经......也不是多久的事儿,就是七年前吧,那场发生在白骨堡的悲剧,现在被传成了无数的版本,但是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这位少堡主的恋人在那场差点毁了白骨堡的浩劫中身心受到重创,然后便在那座山上隐居了起来。
他现在,还在那边等,一身的青衣,面色苍白,依靠在一棵桃树下,仿佛整个人化成了桃花精。
而他身后,身为武林四大美女的李诗艳和夏紫薇也在等,她们无非是等着这个俊美的公子回过头看她们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因为这两位被世人赞颂的美女向来对自己的魅力很是自负。
当桃花树上最后一朵桃花落下,站在树下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惊讶的望着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普通到和山民没有两样黝黑粗犷的汉子和一个可以令人惊艳却很容易被忽略的少年。
五官俊俏雅致的人儿有一头长及脚踝的白发,肤色也白,连唇都好像失色般的是黯淡的粉紫,如果不是站在那完全与之相反的特有存在感的山汉子边上,也许他就是从身边走过,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传说中痴情的少堡主卫莘濹在他们两人身后望了又望,才失望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山汉子搞不懂他的失落,憨憨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小瓶子。
"我家主子吩咐给你的。每日服用一次,一次两粒,服药后以加入断肠草的药汁的热汤浸泡,直到水变成红色为止,中间热汤一定要保持温度,千万不能冷了下来。"
瞪着掌心中的银瓶,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
"就是你在山脚等了七年的东西。"一旁的白发少年回答。
手不禁颤抖了,眼眶中含着眼泪,不仅是喜,同时也悲。
七年啊,他等了七年啊......
"为什么?"太晚了!太晚了!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情绪变化。
"自己种的因自己得的果,你别太嚣张了。"拉过一旁的汉子,少年满脸不悦,"早叫你别好心,你看,人家都当成驴肝肺了。"
"对不起,师兄。"看见少年发怒,汉子赶紧赔不是。
"哼!"双手抱着胸,头撇过一边去,像个孩子似的和人赌气。
又是没有心机的一笑,汉子回过头来,将一块绣着梅花的丝帕郑重的交给他。
"既然可以等到他那铁石心肠都软了,凭这份能耐,你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低下头,看着那块宛如簇新的丝帕,他默然无语。
"看,铁树开花了。"指着半山腰上那棵苍老的铁树,汉子嘻嘻一笑,"她说你要是能等,就等到铁树开花,她会给你个了断,如果不能等,那么就离开吧。"
"我等到了......我等到了......"
"是啊,你的真心感动了铁树呢,它已经快五十年没开过花了。"
"所以,你的苦难到今天为止了,回去吧。"指着回头路,汉子站到了少年的身边。
感觉到两道陌生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少年回头对那两个花痴狠狠一瞪,率先离去。
"等等我啊,师兄。"汉子随后追了上去。
"等等,少侠......"芳心被迷住的夏紫薇看那少年离去,忍不住出声喊道,"可否留下姓名。"
白发少年半回头,露出轻蔑一笑。
"你还猜不出我是谁么?"下颌到腮间,一团蓝影成型,正是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夏紫薇不明所以,而一边的李诗艳却瞬间白了脸软了腿,从石登上跌了下来。
"冷、血、华、佗。"
夏紫薇一惊,粉脸跟着煞白,再回过头去,哪里还有汉子和少年的身影。
原来那个魔头并没有死。
江湖,再起风云。
阳光,总是毫不偏袒的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伸展着四肢躺在屋顶上接受阳光的洗礼,常笑此时脱去了平日的不正经,露出了那纯真的一面。
比中原人更深邃的五官,在那样一个纯洁的笑容下,更突出了。
如果此时将两个常姓兄弟摆在一块儿,一定不会有人再认错。当那两个人笑起来,是如此的不同。
一个纯洁善良的可以让人着魔,另一个温柔和谐的可以抚慰一切的伤痛。
不过,这都是假象!
手中拿着信的孔雀再一次坚定心中的想法。
"接下来,您想怎么做?"想到刚刚最新收集的消息,孔雀再一次敬佩这个男人慵懒下的机敏果决。
将一个两个人的人心把玩在手中是普通的聪明,而这个男人,随便耍耍嘴皮子,便把天下人的人心把玩在了手心儿里,任他搓圆捏扁。
"小孔雀,你认为这世上什么最能迷惑人?"被太阳晒的从心里暖烘烘起来,常笑不禁露出真心的满足的笑容。
坚毅的眉心泛起波纹,不确定的回答,"金钱、权势、女人......感情?"
这个花花的世界,能迷惑人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呵呵呵,小孔雀太肤浅喽。"半睁开眼睛,伸出左手遮住直直照射快伤害到他眼睛的阳光。
"那是什么?"被说成肤浅的某人有些不悦。
"最能迷惑人的就是自己呀。"指着自己的心口,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忧郁,不过一眨眼,便又恢复了惯常的慵懒。
"自......己?"他说得是人话吗?为什么自己听不懂呢?
"人和人从出生开始就存在差异。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绝对不可能有重复,每个生命也都是一样的,在同一个时间里,是不允许有重复。这项法则成立,才能有天命的产生,命运的转动。"
他们什么时候讲到"人"上去了?
"你看,就连双胞胎也不可能一摸一样,因为......"
"身体中的灵魂不一样。"孔雀眼中的疑团越结越深,"就像表少爷他们一样。"
可是这跟刚刚的话题有关吗?
"嗯哼,举例举的很好。"常笑不吝啬的称赞道,"你知道这造成了什么吗?"
"什么?"
"所谓的怀疑、仇恨和其他情绪或者野心、自私,那都是存在于欲望的地基上,有欲望就必须被满足,这是所有物种的天性。所谓的信任不过是在满足重叠在一起的欲望时双方默认的一项契约。因为不是一个人,所以欲望的形态不可能一样,之后肯定会有冲突,会猜忌,契约的约束性会越来越淡,到一定的时候就失去作用。所谓的迷惑,就是心中的契约和欲望的冲突,这源于自己啊。"
心中再一次为这个男人的狡猾心惊肉跳,孔雀不知不觉挪了挪位置。
"您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吗?"佛祖啊,这个男人现在一定在积极开动脑筋想要陷害某人。
"你觉得小乐有心吗?"翻了翻身子,他背对阳光以最省力的方式避免刺伤自己的眼睛。
二少爷?看来这次这个男人看上的玩具便是可怜的二少爷了。
心里默默为那个无罪的羔羊祈祷,孔雀老实的回答,"二少爷怎么可能没有心。"
人无心怎么能活。
"呵呵,可是他的心却藏的很深很深......"半睁的眼睛流露毫不掩饰的狡诈,"我要亲手把他的心挖出来送到某个人的手中。"
谁来阻止这个男人谋杀亲弟啊。
吞了口唾沫暗暗叫苦的孔雀再次挪动自己的位置。
对孔雀勾了勾手指,常笑戏谑的看着他的犹豫。
"怕了?"
露出干笑,他马上靠上前来。
"我要你......"靠在他的耳边,含笑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
听到瞠目结舌到最后呆若木鸡的孔雀在对男人的心思慎密心服口服之后再一次坚定了信念。
这个家伙不是人!死也不能招惹到他。
江湖是混杂的,同时江湖也是无处不在的。
"
听说了吗?冷血华佗重新出山了。"
此刻已近午时,街上的热闹稍稍褪减了下来,酒馆茶楼这些地方反倒开始热闹起来,坐着满满当当的人。
品味楼的店面不大,比不上街尾的银月楼,里面的装修马马虎虎,和街头的贵宾楼一比就被比到天边去,但是在那两大酒楼还坐不满八成客时这里就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的了。
里面的东西味道还不错,起码还从没有人抱怨难吃的,最重要的是物廉价美,绝对的来者是客,管你是不是乞丐爷,只要有银子,一律笑脸相迎,所以这里的生意还是很好的。
毕竟这座镇上占大多数的还是平民,去银月楼或贵宾楼坐一坐那叫肉痛,随随便便就能吃掉一家老小未来一个月的口粮。所以对平民来说,品味楼才是平民消遣的地方。
人多就代表嘴多,嘴巴最大的用处除了吃东西以外就是说话。咱平民老百姓饭桌上最开胃的还就是闲来无事瞎扯白,从隔壁的死了一条狗到对面家种的丝瓜开花了,随便说说就能下一碗饭,说到饱了就喝几口水,叽哩呱啦的分享人生,你看还有比这更消遣的吗。
所以在这里只要注意听,大到今天皇帝穿什么内裤贵妃的肚兜是什么颜色小到路边轧死了一根草,只有你不想听的,没有你听不到的。
二楼靠栏杆处的憨厚青年在听到"冷血华佗"四个字的时候不由缓下了吃面的动作,耳朵竖的直直的,唯恐漏听了什么。
"唉,那个魔头再度出山,不知要造多少孽哦。"一边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捋着胡子,一脸感慨。
"可不是嘛,听说他到一处地方,那里就血流成河,寸草不生,这块地都是红的,也不知吸了多少人血。这种魔头,竟然还没遭报应,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如此夸大的话出自一名酸秀才口中。
"老弟你啊是落伍了。"看着还有点文化的中年秀才自以为风流的摇着一把画竹题诗的扇子,"听说那冷血华佗早就改邪归正了,已经不害人了。"
"这您从哪儿听来的?"好奇的庄稼汉问了。
"呵呵呵,从我小姨的姑妈隔壁家阿花的亲舅舅的远方姑妈家的三儿子听说的,人家可是在江湖上跑的,这种消息啊,绝对正确的啦。"一堆关系绕下来,听的人是头晕眼花,而中年秀才在众人的注视下饱尝了优越感,笑得志得意满。
"那冷血华佗啊,他根本没出山,在受到爱人的教诲下一直在隐居呢。可是最近那白骨堡少堡主为了爱人跑去他隐居的地方求药,这才把他给拖出山来。"
"白骨堡的少堡主什么时候又有了新欢?怎么没听说呢?"错误理解的过路人一脸的怀疑。
"屁!理解力差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人家卫少爷的痴心绝对家喻户晓,怎么可能冒出了新欢来。"一旁粗壮的和男人没有本质区别的大娘狠狠为这对苦命爱侣抱屈。
"可不是,人民的眼睛那是绝对的雪亮,天下第一的痴情种如果不痴情了,那我们女人还有什么盼头。"另一边儿看起来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婆干瘪的老脸羞红,一副黄花闺女的模样。
唉,就是这种做白日梦做到黑白不分的女人太多了,所以这年头越来越多的男人得当光棍喽!
呼噜一声,粗鲁的吸了一口面,青年状极无聊的看着街上的事物。
"那卫少堡主的爱人受重伤后药石无救,因缘机会下得到一颗冷血华佗炼制的火舞丹,虽然救不活人但至少保住了她一口气,然后人家就痴心的天天跑冷血华佗隐居的山下苦求,至今七年了,连铁树都感动的开花了,那冷血华佗熬不住爱人的求情,终于答应下山救人了。"话说的口沫横飞,惹来青年轻蔑的一瞥。
现在的江湖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没有水准了,加上这个版本,目前已经有十六个版本了,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暴笑剧、苦情戏、偶像剧、灾难片、惊悚片......要什么有什么,五花八门没有半点雷同。
皱眉挑了挑飘着几片零星菜叶的面条,青年顿觉失了胃口,索性抱起一旁轻薄的包袱,结了帐,朝西走去。
根本就是个天大的阴谋,越是听到越多关于所谓的"冷血华佗"的传闻,他越是这么觉得。
这天下敢用"冷血华佗"来刺激他并且胆敢设计他的人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恨恨蹬了蹬腿儿,我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儿来!
包袱往背上一甩,这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从含烟谷落跑的常乐。
本来按照约定,他只要将那位小王爷送到含烟谷便可脱身返回,偏偏生了那样一场病,昏昏沉沉了好些日子,不久前才真正痊愈,当下什么也顾不得,瞅准了凌小王爷处理事务不在身畔的时机包袱款款一撒就撒丫子颠儿了。
想他的转为这些武功高强者设计,使用方法简单,解法更简单,无色无味无负作用,配制方便,无论防身还是作奸犯科,都是上上之选,粘上不立即倒,但是像传染病一样只要有一个源头就能迷倒一堆人,所以名为--瘟疫!哼哼,怕了吧?
掂了掂扁扁的钱包的重量,他不禁扁了扁嘴。
想我去银楼兑银子,好掌握我的所在是吧?哼!我偏偏不用银票。
捏了好几下,总算在钱包底捏出了几枚铜板。
"一、二、三......十四枚,可以买六个肉包子。"衡量了一下,常乐立刻忧郁的看着里面的几张银票。
明明身边带着几百两银子却不能花,那种痛苦就好像明明面前有大餐却得呆在墙角啃淡而无味的馒头一般可恶。
正愁着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来着,突然天上一黑!
"唔!"
咚!后脑狠狠挨了一棍,立马人就翻着白眼儿晕厥了过去。
老天爷啊,这日子怎么这么黑啊,光天化日下竟然敢当街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