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上)
滴答、滴答。
水声...............？
隐隐约约的，还有毛巾拧扭的绞水声...............
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的不像他自己的。
伊祁月如是想。
"醒了吗？"有声音在他耳边喊道，轻轻柔柔的，如棉絮般。
他又继续说："先不要乱动，在练第二式成功后会有一段时间百脉逆走，四肢无力。.........熬过了这个阶段，往后会比较轻松。"
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颊。
伊祁月缓缓地蠕动嘴唇：".........我想喝水。"声音沙哑而干涩。
声音停顿了一下，"..................真的很渴吗？"
伊祁月微微点个头。
他很渴！！一滴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身体泛着不自然的绯红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现在很虚弱。
声音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好吧，你等等。"
伊祁月听到脚步声离去。
过了半晌，他才又感觉到人影靠近，伴随而来瓷碗唇沿的冰冷，里面似乎还荡漾着某些液体。
"哪，慢喝点。"他淡道，轻轻扶起伊祁月的上身，让后者可以顺利地喝下去，也比较舒服。
伊祁月讷讷的张开口，任由他人将液体灌至他嘴里，一股脑地全吞了下去。
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味道......
这不是水.......................................
那是？
伊祁月一惊，眼睛猛地睁开，对上那人的视线。
"莫无忧，你喂我喝的是什么？"
莫无忧的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就预料到伊祁月会有这种反应，淡淡的答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伊祁月低下头，由于灯光昏暗，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个端倪。
他愕道："你疯了吗？这是----------血！？"
不可能看错的，殷红的液体在瓷碗中冱流，不是血是什么？
那么口中残留的腥味............想到此，伊祁月不禁头皮发麻，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袋也因此而清醒了不少。
莫无忧道："我正常的很.........而是你现在也只能喝这个。"
伊祁月瞪视道："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莫无忧耸耸肩，不意的笑了笑："我在教你缠阴九式的口诀你都没在听？---------引血化毒，暗蛊食心，渴饮蜂鶸。这是前三式，也就是一开始的入门，昨天我给你放入身体的是第二式蛊毒，至此之后，你需要每日饮血直自筋脉恢复。"
他看上去又想起了什么，歪着头补充道："啊啊，放心吧~这不是人血，是鸩鸟的血。"
伊祁月的头有些疼，"鸩鸟？"他现在不仅全身是毒，还要变成吸血鬼？
莫无忧慢悠悠地坐在床沿道："鸩鸟外型像鹤，毛紫绿色，极具毒性，颈部长约七、八寸，都吃毒蛇，如果用它的羽毛沾水让人饮则立即死，不是有一句成语叫饮鸩止渴吗？便是源自于此。他跟蛭血的毒性相吸，会增加你体质改变的速度。此后除了我之外，你就是天下第一毒人啦。"
莫无忧说的轻松，伊祁月却没他想的长久。
"我能不能撑过之后的第四、第五、第六式.........都是问题了吧？"
莫无忧道："一定可以的。"
伊祁月道："你又是从哪生来的自信，就这么认为我可以？"
莫无忧揶揄笑道：".........就凭你现在还有力气说话。"
伊祁月一嗔瞪。不正经！！
莫无忧道："我不是说过你的身体很适合吗？而且碰上好心的我，用了一个最快速的方式传蛊，还会有谁比你更幸运的？"
上天有眼，他伊祁月这叫哪门子的幸运？"......被你这种人称赞，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哈哈......"
他现在的笑容肯定是僵在嘴角。
"说我幸运，要不然你是受了什么虐待啊......真是..."
莫无忧见伊祁月没事后便开始看自己的书，听到此，稍微停下翻书的动作。
尔后倚着下颚道："......也没什么，至少我师父是跟我盖棉被传蛊的。"
盖棉被........."纯聊天？"伊祁月黑着脸问，连他都觉得这个答案很不可思议。
果不期然被莫无忧讥讽的眼神扫了一下，"......你说呢？"
哈哈.........
上天请再次睁开你亮晃晃的眼睛............
他伊祁月不是天生脑残要问个白痴问题的。
这说明了一个事实
莫无忧没有跟伊祁月发生关系是正确的选择。。。。。。。。。。。。
两个小受是要怎么发生关系啊啊啊。。。。
第三十六章(下)
一个月即逝。
皎皎空中孤月轮，春色连波，寒烟翠柳。
月如无恨月常圆。
忘记是谁讲过这句话的，只觉得和眼前的景色有些雷同，同样的感伤。
伊祁月随意披了件白色外褂，悄悄无言的步入庭中。
月下的人，幽微灵秀，眉如墨画，娴静似江花映水。
当然，在安静的时候。
平时的他，嗔语毒舌无一不来，有时候小孩心性一到，便会罚自己到后山采药，弄得满身泥泞，有时候却会显出他的实际年龄，偶尔冷笑一声，偶尔严厉的逼迫他饮毒自解。
真不知道先前他种植蛊毒上身后，耐心为他照料起居的人性跑哪去了？
唔嗯，总之骨子里还是个古板死老头就对了............
伊祁月看着墨无忧的背影偷偷暗想。
说起来，自己的遭遇真的很不可思议。
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后，遇到了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或事，或物。
叶郁丰、司徒昊、夜隐、连影宫、莫无忧........................
惊叹之余，却又觉得如此熟悉.........好像......他曾经在这活过一样。
记忆深处，有某些东西似潮水般涌上............
不敢触碰的那一角落。
是他的，还是...............？
‘淼...............'他隐忍着伤口，艰难的道。
‘请恕罪.........属下不会再失手了......'
头好痛。好像要挤压出来-----------------
‘没有下次了。我不用次等的人。'
冷漠的声音，那位遥遥在上不可及的男人，他的一切。
请您原谅...............
落英缤纷，艳红色的梅花飘散至空中。
点点白雪。
霎时脑中又闪过一道稚嫩的童音，笃定而老成。"等我。等我带你离开。"
带我离开？
..................离开......哪里？
‘我会把天下送给你。'
"没事晚上跑出来做什么？"
伊祁月一回神，就发现莫无忧静静的伫立在跟前。
"......无聊出来晃晃。"稍微定定心神，伊祁月冷静的答道。
"喔？"莫无忧抬眉应笑，遮掩不住的怀疑语气。
伊祁月环顾四周，已经是暮春，季节交迭，有些艳花已残败，实在并无风景可看。
伊祁月想了一下，道：".........为什么你的外貌不会改变？"
这个疑问深藏心底很久了，照理说莫无忧已年近不惑，长相身形断不该如此年轻。
莫无忧抿唇而笑，打趣的说："你是京城奉宝巷的那群三姑六婆吗？...这么爱挖人隐私。"
伊祁月咋咋舌："你不说就算了。说到底，我对你很不是了解。"
莫无忧道："罢，跟你说也无妨............"他敛了敛眼眉。"是一种药。我师父命我吃的。"
你师父？前前任毒王？大魔头一号？
伊祁月早就怀疑了，这下也不惊讶："没想到真的有永保青春的药............"
"你想要？"调侃道。
伊祁月摆摆手："呸呸呸，你送给我我也不稀罕！这种东西有什么好？"
莫无忧耸耸肩，".........的确没什么好，可偏偏有无数人欲求。这种药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还痛苦的事情？.........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没有对万物的感触......就像一个会走动的僵尸吧？不，说不定更不如。"
说完他又讽刺性一笑："不过也多亏这种样貌，我才能假扮成水云兮哪！"
水云兮......伊祁月心中一动："等等，水云兮不是京城第一名妓吗？你走后，这残局怎么收拾？"
莫无忧道："有何关系？反正真正的水云兮三年前就被杀了，现在不过是还回原状。"
伊祁月喃喃道："我记得............那晚夜隐曾说水云兮是他杀的吧？真是奇怪，为何？"
莫无忧笑道：".........我大概知道原因，不过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吧。"
伊祁月瞟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不要老是把我跟他兜在一块儿.........我们没任何关系，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莫无忧噗哧一声笑出来："紧张什么，浑说的。"
"不过说真的，在看过夜隐以后，所有的女人都为之逊色啊。对了、小月啊，你知道红阴和穹月吧？"
伊祁月点点头，"知道啊......至高武学，得两者即可得天下。"叶大哥曾经解释过。
莫无忧道："不错。传说鸣翠城城主拥有红阴缺本，而夜隐也持有一部分。"
"四大势力就有两个人拥有啊..............."
"是啊。说起来夜隐虽然是四大势力中年纪最轻的，但却是最出名的。不为什么，除了外貌外，就因为他打败了‘寒烟山庄'的传人独孤奕。"
寒烟山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庄，以一套展云剑法横绝武林，奠定坚固的根基。
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剑法，谅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独孤奕在年轻一辈中尤其受到尊敬，他是‘寒烟山庄'的正统传人，同时也是那时的武林盟主。
那年冬季，听说连影宫换了新主子，武林群雄共聚在一起儿，共同商讨如何好好应用这个节骨眼，趁势灭掉大家早已不满的四大势力，首要目标便是人事尚不稳的连影宫。
但计划还没实行，便无疾而终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剑从独孤奕的喉间穿刺而出。
撤回。血洒如花下。群雄根本反应不过来。
血雨中，一个人安然而立，白衫华袍，玉颜清孤，灵秀美态，不可言喻。
天下因此而静谧无声。
没有人找的出形容词叙述当时的惊艳。
像孤岭上最毒的花，诱人沉醉，残酷又血腥。
夜隐淡淡一句："这是警告。"
很短的一句话，但有很深的涵义。
不准碰连影宫。
敢与我作对的，下场死路一条。
莫无忧道："............那年，夜隐十六岁。"
第三十七章
凝烟含碧，柳树依依。
伊祁月和莫无忧两人一先一后骑着马，入目是蓊郁的丛林，空灵寂静，高大的柏木遮蔽大部分的日光，清凉无限。
莫无忧策马回悬："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到达龙首镇了。"
紧跟在后的伊祁月一个叹气："终于到了..............."
莫无忧睨了他一眼："不是你说想来的吗？一路上抱怨倒不少。"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可没想到竟然要走五天啊。
回想一下..................
跟莫无忧在青梗山相处一个月下来，他只有一个结论-----------这不是人住的鬼地方！
荒山野岭，虫鸣鸟叫，微风徐徐。
但也什么都没有-----------------
他伊祁月是个正常年轻人，当然不可能像莫老头子一样整天窝在那个药房子，然后过一辈子。
"放我下山，要不然吃不完兜着走。"一天，伊祁月终于严正其词撂下最后通牒。
莫无忧手拿着毛笔描绘人皮面具，瞧也不瞧一眼："等你武功比我强再说吧。连第四式都没练起来的人说什么梦话，别想！"
伊祁月气呼呼道："你那啥口诀，看都看不懂！"
"自己想办法。"
"你不是师父吗？一点都没善尽职责。"
"小鬼头我告诉你，武功是要自己练的，在旁提醒对你只有害而无益。"依旧是慢条斯理。
"不解。我说那第四式的‘玉荣堆雪'我横看竖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莫无忧道："后面六式都是内功心法。你应该用心去体会，放空思绪，沉淀心理，才可能有不同的感悟。一般人大都认为习武是以花的时间多少来评比，殊不知差别最大的是领悟力，你应当把武功招式当作呼吸般自然，是一种本能。就以夜隐来说好了，他随随便便拿支树干枝叶也能化为杀人利器。..................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伊祁月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复又点点头："那好，我要是能在七天内破至第四式，你可要带我下山。"
"........................"
"就这么说定了，莫无忧不准反悔啊。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是食言，天打雷劈。我记着喔！"
莫无忧不耐烦的挥挥手："...............当我没跟你说过话。去去，快出去，别在这碍我眼，扰人清静。"
"所以你是答应啰？"不死心。
回答伊祁月的，是莫无忧的暴怒和他身后呈窝集状排列的毒蜂。
------------------大抵来说，事情是这样定下来的。
慢悠悠哼着短歌，伊祁月嘴上抱怨归抱怨，看上去还是一脸神轻气爽。
莫无忧道："这次也真刚好，碰巧遇上武林大会。每年江湖人士都会在龙首镇歇宿，隔几日再往外边的嶙粱城聚集。"
伊祁月疑道："武林大会不是五年一次吗？"
"你说的那是选武林盟主的时候。五门十三派每年都要定期聚会商讨一些江湖大事，但实际上，也可突显出一个盟主的号召力。有时候如果群雄不服，大可以不必来参加，盟主虽有能力可约束之，但那是在自身势力很强大的时候。"
伊祁月点点头："简单来说，就像诸侯会见天子一样？"
"对。不过四大势力不在邀请范围内。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是鸣翠城城主、夜隐宫主抑或是断琴教主武功如此高强，却迟迟没有当上盟主的原因。"
莫无忧补充道："四大势力中唯一跟江湖名门正派联系不错的就只有倚剑山庄。但是......在十五年前也被弄玥教灭了，传闻赵庄主还有两个儿子流落民间。所以正确来说，四大势力已经算是个历史名词了。"
伊祁月叼了根小草，放在嘴边衔："原来如此。"
莫无忧笑道："去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在搞些什么花样也好，龙首镇由于这项传统，每年这时候都会有庆典。"
伊祁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干么说的一副你真的很老的样子，其实也不过.................."
莫无忧那个眼神凌厉，唰一眼，伊祁月乖乖噤声。
他策马一甩缰辔，率先疾行而出，远远抛下某个误触地雷的傻小子。
低叹一句，幽幽随风传至后头："......身未老心先死喽........."
龙首镇，算是嶙粱城的外郭，其规模已不是普通小镇可比拟的。镇区沿着山峰绵延不绝的拓展而去，伊祁月两人从山路下来，便走北方大道进去，在阳光倾斜照射下，马影人影长长的烙印在泥石子路上，沿途随处可见背着行囊的行人过客，还有威风凛凛的大队人马，估计是名门正派之流，有些人看到便低下头行礼以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