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别回家了,咱俩开房去。”
轻轻地咬着黄翩的耳朵,程小满鼓起了十足的勇气,他知道,每个阶段的动作都会有着不同的步骤,循序渐进,无法越界:初认识,也只是偶尔拉拉小手,接下来摸摸脸颊什么的,再接着就是亲亲嘴,最后还是上床阶段。
如果确定上床,那就离结婚不远了。正常的恋爱程序即是如此。当然那种一见钟情和见面直奔主题的除开。
他和黄翩,如果说现在已经到了上床的阶段,确实为时尚早。
他只是想确定一个事实,一个会让他无措和迷惘的事实。
“那样好么?我们还没拿证呢……”
“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怕我不负责任?”
一向温和圆滑的程小满早已深入她的心,盘根错节,占据着黄翩的情感一隅,今夜急躁难耐的他是黄翩没有见过的,有点期待,有点好奇,黄翩一直家教甚严,对于性,她不是没有幻想,只是,突然的面对,多少让她觉得有些突兀。在犹豫和踌躇中,她低下头,在理智和情感间徘徊不定。
“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回家了!”转身,程小满赌气地走出了树影,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瘦长孤单。
“你等等啊,好歹我也回家拿件换洗的衣服,然后和爸妈说一声,你今天到底咋了?”
高跟鞋的每一次落地,让感应灯跟着明灭不定,宛如此时程小满摇摆不定的思绪。
离家最近的就是莫泰168了,在前台,服务员习惯性地接过两人递上的身份证,对于这样的事,没有谁会去好奇地询问顾客过多的隐私,只是,在黄翩交钱的时候,两个接待轻轻地瞟了一眼望着电梯数字转换的程小满。
“敢情这还是一倒贴的主儿,也是,那男的外形可不含糊,这女的可就……说不定,这男的还是一卖的呢。”
电梯关上的那一刻,议论飘进两人的耳朵,两人会意地微微一笑。
落地的玻璃窗,将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天上几颗隐约的星星点缀着长毛的月亮,远处,依稀传来偶尔的汽车鸣笛声。
宽大的双人床,简单温馨的床头灯,静静地注视着面面相嘘的两人。
一切竟是如此的虚幻和暧昧。
听着浴室里黄翩轻声哼唱的校园民谣,程小满突然觉得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疯了,这不是谨慎的他的风格。
“看来,今天我真的有点疯狂,都是早上严寒害的……”思绪被电话铃声忽然打断:“你咋还不回家?绿豆汤我没放冰箱,都快馊了,你啥时回来?”
“我今晚不回去了,你自个喝,别等我。”
“你干嘛不回来了?你回你家了?还是遇到麻烦了?……咋了?说啊。”
“今天我在黄翩这里,肯定不会回去了,你就真的别等了。”
“等你个屁,老子……”严寒的口吻宛如一个责怪丈夫晚归的怨妇。这让程小满感觉很爽快,他觉得在严寒的面前,他的底气永远都比他足些。
喋喋不休后面的话,不会再有好话,这是严寒对程小满的一贯习惯。所以,没等他那不入耳的话语窜进电波信号,程小满只说了一句:“不等拉倒,懒得离你!”啪的一声,将严寒的后话阻挡在辐射之外。
黄翩裹着大大的浴巾经过身边,沐浴露的清香散发在他的周围,程小满的脸上忽然发起了烧,一直烧到了后颈窝,一阵小跑,他赶紧躲了进去。
温热的水滴,流过微黑的脖颈,划过瘦削的肩胛,顺着细长的双腿,汇集在脚踝,形成细小的漩涡,引入黑黑的下水道。
程小满望着天花板上的水珠,想着绿豆汤,想着自家那不算宽敞却足够舒服的床,还有睁眼就可瞧见夜空的小小窗户。
当半羞半嗲的黄翩隐在被单的一角,程小满对着自己悄悄地暗示着,悄悄地鼓励着,哪怕,这种勇气,只是星星之火,他也不想退缩,他知道,今夜,有可能是自己人生的分水岭,对于自己和身边的每一个人。
赤裸的胸部,饱满而有弹性,程小满粗茧横生的指甲划过,乳晕颜色渐渐加深,顶端慢慢变硬,黄翩轻轻地伏在小满的肩头嘤咛着。摩挲之中,手指顺着她胖胖的腰臀,意念之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严寒结壮的背部,刹那间盘踞脑海,想要甩掉,却越发清晰,虎视眈眈地让犹豫不决的程小满无法集中注意力。
黄翩腿跟处的潮湿,也没能唤醒程小满该有的欲念,下身的家伙,依然安静地躺在它的原地,懒得去攻城略地。
感性和理性的争斗,最后还是没有胜者。程小满自己的意志最后认输,爬下床,轻轻地替黄翩盖好被单,穿好还没来得及褪下的裤子,跪在床下,嚎啕大哭。
不太明亮的肌肤,不太强壮的肩膀,在灯光下,甚是凄凉。
活了二十八年,他才知道,自己对于女人居然毫无感觉。
这种认知,让他迷惘,让他害怕。
黄翩一脸诧异的表情,深深地刺激着程小满脆弱敏感的自尊,他知道:今夜开始,黄翩会从心底里瞧不起他,瞧不起一个没有色欲的男人。
大门外,两人静默好久,最后,还是程小满开口:“我俩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不能耽误你,你也知道了,我大概不能给你幸福了。”
“我们……再试试?说不定……”
“不需要了吧?好歹让我在你面前保留一点面子吧,那么……再见!”
转身之时,街灯正亮,人声鼎沸,黄翩张嘴想要出口的话,隐入夜色之中,只给她留下程小满跌撞的身影和稍稍战栗的肩膀。腰背一如既往,挺得老直。
那是他赖以唯继的最后自尊。
那夜,街心花园里,程小满凝视空旷的夜空,一夜未眠。
在一个炎热的休息日,他突然淡出严寒的视线,就连告别都没有。
第 17 章
夏天过去是秋天,秋天过去是冬天,日子重叠着日子,季节交错着季节。太阳,月亮,星辰,狂风,细雨,依然循环,如昔变换。
严寒在他老子的活动下,挤进了市中级法院的大门,尽管最开始只是一名小小的办事员,可,好歹也是制服一族。
同时留在这个城市抢饭碗的还有杨杉和许秋实。
水闻天和管崇被父母深情的呼唤,召回了各自的家乡。
分别的那天,五个人,鼻涕眼泪全部涌出,仿佛流进了一起四年的所有委屈感伤。
杨杉和许秋实最终被资本主义的利益拉拢腐蚀,当上了合资企业的法律顾问。
刚踏上社会,三人经常为了失意而胡吃海喝,偶尔为了小小的胜利和满足而豪迈灌醉。
尽管彼此收入都不算太多,可是,花天酒地的日子不断没有减少,相反尤盛。
现实的河流中,有棱有角的小石子,终究会被磨圆光洁,直至四面玲珑。理想和现实,总是偏差不断,是坚持最初的梦想,还是依从现实的残酷,这个过程,严寒和杨杉只用了三个月来领悟,而许秋实,依然棱角分明,无法学乖。
今天,许秋实又因为不当言论而被洋鬼子在办公室里矶里哗啦地骂,尽管不是很懂,许秋实却依然埋头,他实在是不想丢了这份工作。郁闷的他,下班后,一个电话,将两个死党招致麾下。
毗立的钢筋丛林中,霓虹闪耀,华衣珍馐,物质推成的浪漫,在华灯初上的夜晚,斑斓虚幻。
一袭白色的风衣,在彩灯的映射下,颇有几分许文强的风范,惹得路过的小姑娘忍不住打量几眼,每当这时,蚯蚓都会轻浮地吹上几声口哨,而山羊,只会微笑着摸摸蚯蚓亘古不变的的刺猬头,拍拍严寒那故意挺直的腰背。
有了回头率,说明自己魅力无限,这个资本,怎可轻易无视?所以,每次,满足了虚荣的严寒都会觉得很受用。
马路对面的灌木一角,两个人在那大幅度的拉扯着,严寒准备走进热风酒吧的脚步,没来由地停了下来,一种直觉,那推拉的两个人中,一定会有一个是失踪的程小满。
一阵寒风吹过,卷飞路边的一丛树叶,山羊和蚯蚓不由得打个寒颤。而此时的严寒,却感觉一股烈火涌上头脑,随后迅速地窜至身上的每个细胞。
“你干嘛啊?我不要,你别拉我啊?我们好好说……要是再这样,我就……懒得理你!"
对着拉扯的那个人,程小满的咆哮窜进严寒早就竖起的耳朵。
如果对身影还有怀疑的话,那么,小满的习惯用语,对于严寒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早上,当严寒穿上制服在下楼的时候,意外肩上落下一粒鸟粪,一天下来,幸运的事却并没发生,原来,却积攒到了晚上。
这是他确定找到了程小满后的第一个念头。
身边,两个小妞穿着金光闪亮的衣服缓缓走过,这回,严寒却没有摆出帅帅的pose,他的眼神,已经全部被那个被推搡在地的人吸引住,快速窜过街中两辆互错的车,身后留下一声豪放的谩骂,他也不想理会。
山羊和蚯蚓愣了一会,随之也跟在后面,穿过马路。
从地上爬起的程小满,还没来得及还击,就看见窜出的人将他拉倒在地。拍拍屁股上的树叶,小满才发现,原来,遇到故人了。
“你丫的干嘛打他啊?老子打死你!打死你!……”拳打脚踢间,那人只剩下嚎叫讨饶的份。
山羊和蚯蚓看着发怒的严寒,在那直摇头。
“我说,你看程小满也没受伤,你这样整人,是不是白白批着一张法院的皮囊啊?”
山羊对着间歇喘气的严寒,拦下了他再次高举的手。
“严寒,你算了吧,这可是我和他的事,关你屁事,你该快活尽管快活去!杨杉,小许,好久不见!"
对着捂着肚子坐在花坛的那个人说:“刘医生,对不起,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清楚情况,你就……原谅原谅?”
拍拍那个矮矮的身影,程小满一脸歉意。
“小满,我说你这朋友劲道可够大的啊,难道他是混黑道的?要不就是特警?”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好久都没见了,对吧?严寒?”
“那是,我们已经146天没见了,转钟就是147天了,你他妈……算了,有没有受伤?”
拉过程小满的肩膀,互相打量。眼睛,却再也没离开过程小满的脸上。
“小满,这就是你那傍肩?”刘医生好奇地问着。
“什么啊,不是,改天给你解释,你给的那个小费我真的不能收,不然我饭碗难保,你看……”
“既然你这样坚决,我也不为难你了,那个我洋楼的收尾……”
“别担心,过两天我再去看看,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给病人开刀吧,可别将病人当成我给剁喽,哈哈……”
“哪能呢,那我……先走了,你看你这朋友够意思,连和你不见的天数都记着呢,你说不是傍肩谁信啊。”
……
离开时,刘医生的眼神仿似透视镜,看得严寒后背发毛。
当严寒回过神来,山羊和蚯蚓已经躲在酒吧的一个角落,笑开了花。
夜风中,严寒对着程小满的脸,左右端详,习惯性地,将鼻子轻轻地窝在程小满满身的檀香味里,无法移步。
程小满只是静静地站着,慢慢地品味着,这些日子的某些回忆,有煎熬,有领悟,而更多的是迷茫。
上个月,他曾经去过邻市的一条小巷,据说,那里有很多的“同的”去那找伴,程小满也去了,可是,在见到那些奇怪的人之后,他就将那份好奇,掐死在记忆之外。
在那些打扮怪异的人的身上,他想到了严寒简单的牛角扣大衣,还有蓝色的牛仔裤;在那些冷漠而刺激的脸上,他却想到了严寒暴怒时颈间粗粗的动脉;在彼此为数不多的交谈中,色情而直接;他还是想到了严寒每次想干坏事而又停滞害怕的羞涩。
原来,即使是“同的”,也会是仿似来自不一样的世界。原来,这样的群体并非少数,只是,大家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偶尔出来小心翼翼晾晒着彼此的隐私。甚至还有结过婚的出来打打”野食“
他们的,来自黑暗浑噩;而严寒的,却是阳光明朗。
对于保守而敏感的程小满来说,无疑,严寒更对他的胃口。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性向,程小满的迷惘持续了好长的时间,可是,在看到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努力工作,坚强生活时,某些迷惘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着。他甚至有时候还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和黄翩结婚。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祸害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对于”同的"之间,找异性结婚后,感觉幸福的屈指可数,这是那些年长的切身体会。
也是程小满在小巷里领悟到的最真切认知。
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只要感觉好就行。
尽管程小满有了这样的醒悟,他却不会去急着找严寒。他知道:属于他的东西,即使现在不是,将来的哪天它还是会乖乖地送到他的面前。
对于严寒,他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根本就不着急。
只是,这个时间……是不是太快了些?
摸着严寒后颈窝微微蜷曲的发尾,程小满的狐狸心思,飞快地运转着。
第 18 章
程小满不是特别纠结的人,对于自己,对于家人,甚至朋友,他总认为: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路,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会在既定的
一条路上行进至华发染霜,岁月迟暮。
他却偏偏将自己一生中还算重要的一件事搞错,而且错的荒唐,错的蹊跷。
面对自己的突然变故,他一时之间,没了辨别的能力,也搅乱了自己的如意算盘,所以:他要理清头绪,然后找到另一条对于自己最好的捷径。
所以:他躲起来了,好比爬行的蜗牛,发现前方的道路,并非最安全,它总归会在壳子里扭捏一番,然后,露出真身,继续前行。
程小满,无疑就是那种背着防备硬壳的蜗牛一只。他害怕一切不太确定,工作,感情,还有未来,所以,他从不会主动,尽管他也期待和向往。
他的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和严寒说,不是有句哲理的话么:谁也动心谁就输,他程小满,还没有那种失败无所谓的豪情。
一来是年纪,二来是阅历,三来是环境。
而这些,他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同性沟通,一直以为:自己的爱人是软香如玉的异性,没想到却是要和他一样器官的同性,虽然认同是一回事,可
是,真要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要短暂的激情,然后用一生来拼凑的的片段回忆。他程小满,要找,就要找和所有夫妻一样相协一生的终身伴侣,尽管对于他们这些异类很
难,但是也不是没有。
所以:程小满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够用在最合适自己的人身上,而这个人,会是比自己小的严寒么?
他不知道。他只是感觉:严寒对他,就像对自己家人般的亲近和依赖,这是不是就算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说,傍肩是啥意思?我这脑子还真不太明白。”严寒故意问道,其实,对于冲击,他也还没做好准备,特别是程小满身上的。
“傍肩嘛……我就不信你会不懂?别他妈假装了,文化痞子,我最瞧不起!你干嘛去?去吧,我也回家了。”程小满转身,勾到绿化带
的一丛蔷薇,一阵疼感,让他嗖地吸口凉气。
“你咋了?肚子疼?还是胃疼?要不腰疼?”关切的人,语句加速,却让程小满更加生气。
“我说你就不能说句好的?老子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