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娘好歹也算见过一定的市面,她能从他们的对话就听出了猫腻:“你丫不是要走么?咋还不回去准备?跑来干嘛?一点意志力都没有,何成大事?”这是那个人在说。
:你丫咋就这么容不下我?我来和你商量商量呢,我要真走了,你还不红杏出墙啊?”这是她养了二十五年的儿子的声音。
后面的话,全部关进了房内。只留下满头大汗的严老娘,竖起耳朵当间谍。
是不声不响的离开?就当没有遇见这件事,待儿子回家后,语重心长劝其弃暗投明,还是冲进门,摈弃素质,充当一回骂街女,将狗男男骂个狗血淋头?
两者选择,取其轻,这个道理严老娘还是清楚的。所以在权衡中,她还是决定冲进去暴风骤雨般指责一通,然后拖着儿子的大手,胜利回家,利用
亲情融化假爱,这样双管齐下,应该就能惊醒打盹的丘比特,让世间感情回归正常。
“啪!啪!啪!”三声急骤的敲门声,惊动两个正准备大快朵颐的人,程小满的棉布爹爹裤还在往上穿的当口,就被一老年女性趁机窥视,其实,他也只是在家燥热难耐,才会穿上小三角在家晃悠,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被严老娘联想到自己的儿子被人给欺侮了,再加上严寒在意识到自家老妈强闯民宅,来意不善时,他也只是下意识地站在了程小满的面前。
严老娘还算俊秀的脸上就像冬天的冰凌,要多冷有多冷。
“儿子啊,为娘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准备为你迎娶美妇,没想到,你藏的居然是一个大老爷们,看样子……”上下将已经窘成红虾的程小满仔细打量:“还是一大叔级别的男人,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着了他的道啊?”
“妈,你回家,我的事,你别管!”努力将已经冲到程小满跟前的老娘抓住,对着程小满说上一通:“今天你可见识到了吧,我娘的言语功能,对不起!对不起!……”
见儿子低声下地的语气,严老娘更加火冒三丈,这样的语气,其实是对着他老子要票子,也没有过的,凭什么这样一个老男人就能让他这样?自己的孩子,咋就这般的不争气?对于这个低头不语的老男人,严老娘更加的发挥她的泼妇潜质,拼命穿过儿子的身板包围圈,指甲瞬间划过程小满已经苍白一阵,红一阵的脸颊,红色的血印子弯弯曲曲,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渗血,脖子上的指甲印更是纵横交错。
即使这样程小满还是闷声不语,见他这样,严老娘更加生气,再次将指甲运动上升为拳脚互动,程小满还是不做声,只是,头压低的更厉害,脖子涨得更通红,手更紧地蜷在身后。
应该的终究会来,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而自己,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如果是外人这样侵犯,程小满一定不会低头任打,只是,这个人是严寒的妈啊……头更低,脸更红,顺带着眼角液体也跟着凑热闹,簌簌地直往下掉。
见他这样,严寒的暴躁劲头噌噌的往上冒:“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很没素质的,我就喜欢他了,咋样!”推开严老娘,抓过程小满,没想到动作幅度大概有点大,严老娘受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地上,然后就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嚎哭:“好你个没良心的孩子啊,咋就会喜欢一个男的啊,还是一个比你大的男人,天下的女孩都死绝了么?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的?你让我和你爸咋样见人啊?……”
程小满擦擦眼泪,赶紧走上前去准备搀扶,刚伸出的手臂,就被严老娘挡开:“你这样的人,忒恶心,还不知道有没有艾滋病!”
伸出的手臂在空中划成一道弧线,在最后的那句话中,陡然停了下来。原来:自己的性取向,在旁人的眼里,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下意识地抱紧着手臂,背脊依然是阵阵寒意。
电风扇呼呼的风声阵阵传来,空气短暂的停滞,楼下的西甲连赛,隐约传来。
脸上流下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滴滴坠落在地,形成一个个水渍,最后却连成一片。
严寒的膀臂猛拽着程小满裹紧的手臂,下巴搁在肩上:“没啥大不了的,别生气!别难过,嗯……”对着严老娘,严寒大声吼道:“妈,你看清楚了,我就喜欢他了,你看得惯你就看,看不惯也甭管!我就赖着他了,一辈子!。”
“我这是遭了啥孽啊,居然会生出来这样的一个怪儿子,好好的姑娘家你不爱,居然……居然……”严老娘爆发地站了起来,对着程小满的头,就是一阵猛捶,程小满只得保护性地护着头部,随即蹲了下来,手臂划过茶几,两个鸡腿躺在地上,仰看着主人脸上泪水横溢。
严寒彻底的恼怒了,大力地想将严老娘再次拽开,没想到,力道太大,严老娘的头部直接和木板凳的直角碰撞,额间立马鼓起来一个拳大的包。
程小满赶紧站起,对着严寒就是一通老揍:“你干嘛?你疯了……?”对着严寒就是一个耳光,那声响,让严老娘顿时没了声音。
严寒也不做声,只是抬起他的脸,将哽咽的程小满一阵环抱,望着严老娘的眼睛里,满是愧疚。
“你凭啥打我儿子?你有啥权利?严寒啊,咱回家,咱回家,以后你也不要来了啊."
”妈,你就少添乱了,我愿意给他打还不行啊?妈,我们是真心喜欢,我们都是认真的,你看,他的存折都交给我了,他是个好人……”
“原来你要钱啊,咱家的存折我都给你,只要你回头,只要你变正常。”
“妈,你不理解的,你根本就无法理解,我们……”
“严寒,现在说这些干嘛?赶紧带你妈去医院包扎,弄完了,送你妈回家,我看今天她够累的,我进去了,就不送了。”说罢,程小满转身,毫不理会对着他怒视的严老娘。
“严寒,走,咱回家,再也不来了啊,我没啥,不用去医院,咱回家……”
欲言又止的严寒,望着慢慢关上的房门,又看看老娘眼巴巴的神情,对着老娘,他摆上一个难看的苦笑。
出门的时候,他摆脱老娘的纠缠,跑进房里,对着已经躺下的程小满:“你别难过,我等会就回来。”
“算了,你还是回家吧,要不,你妈又以为……”
“你咋这么胆小,怕这怕那的,我说了……”
“你就安生点吧!不是我胆小!是我没妈而你有!要懂得珍惜!明白不?懒得理你!滚!”
窗外,夜风袭袭,只是,暑气太过猖狂,静谧的夜无法静谧。
第 23 章
躺在床上,浑身到处都是酸胀酸胀的,小腿肚子也跟着起哄,好久都没抽过筋的毛病,今天也发了,一阵阵刺心地抽搐着,眼睛酸涩,完全不想睁开,疲累,从没有过的疲累,在每一个神经末梢狂妄叫嚣,程小满从不认为自己会有偷懒的时候,只是,今天,明天必须要出的预算,客户一定要看到的立面图,他完全没了去做的欲望。
刺耳的话尽管不太中听,却字字句句都是实话,而这些实话,是自己从没仔细想过,尽管在决定和严寒的那天起,他知道会遇到来自各方各面的责难甚至谩骂,来自外界,来自家人,或许还有许许多多不懂他们的人,只是,这天或许来的太早,早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相爱,细细品味。
自己比严寒老,这不得不承认,只是恋爱时谁还会去在意年纪,要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名作咋来的?自己是外乡人,不得不承认,只是好多的名人都是学徒出生的,这点还会不知道?自己没能力没地位,这也不得不承认,只是,谁能料到以后?哪怕现在腰缠万贯,到老谁保不齐享尽一生?哪怕自己一无是处,难道就没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而这些,要去怎么理直气壮的和严寒的家人辩解?
无助的迷茫,即将喷薄的压抑,该如何排遣?再有道理,站的立场不佳,在对方看来,也只能算是狡辩。
就算狡辩,也没了狡辩的时机,这才是最让他郁闷的。
“凡世之人们,无法领会那份惊天动地的爱,也无从体会,只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男男之间的禁忌之爱,会给社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压抑着这种自然规律,却又违背了人性的自由……”这是李银河说过的一句话,尽管以前不太懂,现在的程小满深深能够体会这句话包含的矛盾和无奈。
禁忌之爱,是天性,是伦常,但是,它的建立和发展是在大多数认同的基础上的,而这种认同,对于泱泱中华,却需要很多年。而悲剧,往往就在认同之前已经铸就。
很多的恋人,由于得不到身边人的鼓励和关心,不得不黯然分手;许多年长的同性恋者,不得不利用异性结婚来掩盖自己的自身倾向,哪怕那种结合毫无感情可言;许多年经的恋人,由于恋爱而触犯刑律……
社会就是一面镜子,折射着每个人的每一面,美的,丑的,阳光的,阴暗的。
程小满自认为自己生活够阳光,工作也够努力,人生也够积极,只是,因为自身的性倾向,就被别人扣上不正常,忒恶心的帽子,这,怎能甘心?只是,不甘心,不认同又如何?
近而立之年的年纪,还有多少劲头来折腾?还有多少热情来挥霍?未来的感情,究竟是怎样?未来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想到这里,他再次逼近疼涨的眼睛,今天,已经流够了泪水,近三十年,他觉得自己还没这样放肆哭过,严老娘的每句话,每个眼神,甚至每个动作,在脑海中翻滚重现,第一次,他感觉到被人轻视嘲笑的感受,那种感觉,说不出也道不明。
他不敢想象,他只是直觉着:如果没了严寒,他就只能孑然一身,冷寂终老。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会让他心动的人。
生活如果没了动力,那只会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这种生活,程小满可以忍受么?
不知道,不知道……
泪水再次漫过眼周,额间挤成几条线,程小满将头埋进枕间,无声抽泣。
楼下的西甲联赛,已经进入罚点球决胜负阶段。
严寒被他老娘强行锁门禁闭,这个结果是他忽略了严老娘怀柔政策的灵活运用,被她着了道。敲门,父母置之不理,严老子还收缴他所有的固定资产和流动资金,这招,对于无法出门消费的严寒来说无济于事;勇敢翻窗逃逸,楼太高太过危险,他不想在他还没见到程小满之前就死翘翘,这招,用不得;电话被没收,没了通信工具,即使叫救兵,也无法联系;绝食自杀,这招忒损,严寒不打算用到。
那咋办?咋办?几夜,严寒都是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睡在窗台的一侧,严寒望着小区进出口的男女老少,绞尽脑汁,他试图通过这扇厚厚的玻璃,能够看到应援的几率,只是,望了三天,啥都不见。
二十好几的男人,居然被父母牢困家中,这要说出去,岂不是他严某人的颜面扫地,委屈,烦闷,后悔,不甘,多种情绪夹杂一起,多种愤慨全部汇集,没到第四天,坚贞不屈的严寒同志,终于病倒。
“我要去深圳,我要去深圳捡钱,我要给大老虎买LV,我要给大老虎买房子,所以我要去深圳,我要去深圳,谁也别拦着,谁拦我我跟谁急……”
严寒的胡言乱语,让严家两老总算看见了希望,起码:儿子还是上进的,有追求的,尽管上进的原因多少有点憋屈,但是还算正常不是么?买房,买LV,也算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吧。
儿子再不对,也还是自家孩子,不是么?所以,严老娘的旧社会压迫制度还没顺利展开,就义无反顾地进入到共产主义:严寒住进了市中心医院的特级病房,在急性肺炎病因的催使下,在严寒成天高烧的胡话中,严老娘只得放出消息,以便需要探望的人前来探望,并且说明了向儿子妥协的原因:严寒要去深圳抢劫各国人民,各族同胞了。
电话是通过程小满曾经的客户严水生得到的,严老娘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蛮横,程小满在挂断电话的那刻,他才明白了严家的用意。
他们要让严寒的不伦虐恋,磨失在时间和空间的隔断中。
这招,不得不说狠又准。
只是,这招也算很好,单不说严寒的专业,能够在更为活跃的深圳如鱼得水,再有就是还有旧相好可以在工作中扶携一把,生活中关心一阵,再者就是最重要的是凭着严寒的那种不服输的性子,在那里捡到金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综合所有,严寒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程小满相信,就算分开,他的心里还是会惦着他,而他的心里,同样也会记着他。
所有的一切,让时间来证明,未来的命运,让时间来把握。
“我真的要去么?我不想去。”躺在床上的严寒,点滴静静地流动着,空气中,弥散着浅浅的悲伤。
“去吧,你不是总说要给我买LV吧,还有咱们的房子啥的。”程小满故意加强着[咱们]两字的语气,他希望能让徘徊的人有了意志。
“我去了,你咋办?”
“我会活得好好的,放心!你就好好地干吧。”
“那你可得天天想我,也不能红杏出墙,你保证喽!”
“行,只是,我拉屎的时候可不能分心,那时候可不能想你。”
“你可得天天给我打电话,就连睡觉也要发短信说晚安。”
“没问题,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全部说出来。”
“不行,我得找个监视你的人……对了,山羊还在这里,我让他天天和你联系,有时间你们一起喝喝酒啥的,他可是我的铁杆子,绝对不会骗我。”
“行,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你还把石头叫上,他不是也是你的铁杆子么?”
“对,叫上石头,只是他丫的混得不好,怕他难堪,算了,有山羊看着你就够了,我混好了就回来,咱们自个有环境了,就不怕啥了,对吧?”
“你应该早就有这个觉悟。”
“我早就有了,只是没告诉你罢了,从我打破我的金饭碗开始,我就知道了,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自个最靠得住。不过……”程小满将枕头轻轻地往上压,继续听着严寒的唠叨:“我现在有你了,我还是可以靠你的,对吧?”
亮晶晶的眼神满是期待,程小满本来想说几句调侃的话,可是,看到严寒少有的正经样,他也只好跟着正经起来:“我会等你的,我也会给你依靠的,只是,首先得你自个站起来才行,记住:任何人的帮助都只是一时,不会是一世,就连我也不例外,知道吧?”
“还要你说,我堂堂一个法学系大学生,还不如你一个拿泥刀的小工?真是的!”严寒指指门外想要偷看的严老娘说:“你别和我妈一般
见识,我不在,家里你可得照应点,一来替我敬敬孝,二来也好表现表现,对吧?”
“还要你说,我的岁数就是白白长的?还不如你?事儿妈,针打完了,记得喝药,我去医生那里问问,看啥时候可以将你遣送到边防淘金。”离开软软的床铺,还没站起来的身子被严寒拽了回来,压低声音:“你干嘛?你妈可在外面,别……”程小满的脖子又红的青筋直爆。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让你替我拿拿便壶,这滴注打多了,咋他妈这么多尿?”摆起的严肃,眼角是笑意,完全搭不上调。
程小满知道:自己再次被严寒耍弄,对着他抡起拳头做做样子:“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