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廉三河也慷慨激昂地开始了中西合璧的演说,结束句就是那个知名度贼高的“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霎时,班里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白禄鸥一脸茫然地看着莫名亢奋的同窗们,忽然顿生一丝疲惫。
掌声渐弱,一个粗噶的男声倏忽响起:“那绿鸟呢?”
廉三河一怔,便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这个颇有挑拨意味的问题。
白禄鸥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廉三河是这样说的,他说:“绿鸟他妈一看见来人就怂了!”
但全班是一上来就议论纷纭还是先有一个哄堂大笑作过度,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依稀记得,刘胜利看着他笑的恨不得从椅子上折过去,邵安却是盯着他一脸的高深莫测。
其实他没有生气,应该说是没有任何的实质感觉。因为他们常常以这样的方式活跃气氛,就像班主任说过的,他们有时真的像跳梁小丑。
可是他们没有谁在意过。他们取笑对方,再被对方讽刺,来来回回,周而复始。老师说这样不对,但是他们乐意。
一个星期之后,由于未成年抢劫数量急剧上升,学校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于是,一个阳光明媚下午,一辆警车堵在了校门口,五、六个警察下了车,跟出来迎接的老师们一起浩浩荡荡进了教学楼。
广播里响起校长浑厚的嗓音,让被劫过的学生去三楼会议室。
刘胜利本着“能逃一节是一节”的究级思想打算跟着廉三河他们混水摸鱼,结果被班主任发现,并被无情地发配计算机教室,继续完成他“曲折人生路”的编程。
而白禄鸥和廉三河则开始给警察叔叔讲述那段曲折的经历,并为之增添了丰富的感情色彩。其实白禄鸥没说什么,这倒不是因为廉三河的焦点演说,主要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说,因为那件事他参与的部分可谓微乎其微,充其量也就是个旁观者。
一切发生的时候,他甚至无法阻止。
而廉三河也坦然承认了自己有一句“不经意”的“挑衅”。
于是警察根据他们的描述记录了小流氓们的衣着和长相。
传闻,暴力的开端也被归结为廉三河一时的头脑不清,大家也被告诫遇劫要淡定。
那么真相……
谁知道呢。
4
约莫四点半的时候,成都小吃里嘈杂了起来。原本抽烟喝酒的几个青年已经结账离去,随后涌入了一群群初中生,穿着印有涂鸦的T恤衫,踩着色彩鲜亮的板儿鞋,左晃晃右晃晃地走进来。
一般来说这时候的成都小吃是最热闹的,因为不仅座位爆满,就连地上也“座无虚席”。
“你看,现在的孩子多不拘小节。”刘胜利喝的脸红彤彤,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那有什么新鲜?咱当年不也席地而坐吗。”白禄鸥很是不以为意。
刘胜利似乎想到了什么,用筷子戳着个鹌鹑蛋啧啧不已:“年轻的时光真好。都让咱糟蹋了。”
白禄鸥翻个白眼,不屑道:“年轻这玩意啊……你不挥霍丫,丫就挥霍你。”
取出播放完毕的带子,换上另一卷标着“安子个人折腾show专辑”字样的带子,少年重新坐了下来。
里面的邵安挥舞着一个天蓝色镜片的眼镜,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衬得镜头里一片勃勃生机。
虽然邵安戴着那眼镜活脱脱就一大苍蝇,但他还是乐在其中。
刘胜利说人总是要学会自娱自乐。廉三河说这样挺好。
抢劫事件过去不到半个月,这帮兔崽子们的生活就又沸腾起来。
那天早上有狮子座流星雨。
头天放学白禄鸥被陆倩约了这天早到学校,传说这就是少女都有过的豆蔻情怀,虽然青涩,但也是难忘的。
虽然白禄鸥不是少女,但他还是对那天记忆犹新。因为就在他俩要上天台的时候,突然被副校长发现了。于是俩人分别向相反的方向狂奔,心下祈祷他老人家别学过影分身。
后来白禄鸥逃去了男厕所,听见了某个小包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以及隔壁女厕所里俩女生的叽里呱啦。
白禄鸥本来是不在意女生的,都初三了也还“独步天下”着。却不知道怎么着就头脑发热,从了陆倩,踏上了不过十一月十一号的不归路。
所以说是陆倩追的白禄鸥,刘胜利在其中客串搬运工,邵安客串了邮递员,廉三河友情出演了情感辅导员。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的白禄鸥根本不会哄女生,就连那些个巨型加菲猫抱枕也是廉三河给买的,然后他只管抱到陆倩班门口,往那一戳,等人家下课。
后来陆倩送了白禄鸥一鱼骨项链,白禄鸥还收的挺仔细,就是死活想不起藏哪了。
他们几个兄弟里,廉三河是对感情最不屑的,也是感情经验最丰富的。据说有一个情人节他赶场打的就花了三百多。
刘胜利听了就说:“你丫敢脚踏实地点吗?老他妈找空姐儿。”
另一边陆倩就拽起白禄鸥的胳膊,一边晃悠一边说:“姐弟啊姐弟……”
其实廉三河的女朋友基本都是初一初二的小妹妹,据说这样年龄段的小姑娘总是抱有一颗罗曼蒂克的心,说白了就是好蒙。以前他初二的时候也跟初三学姐交往过,结果发现年纪大的不安全。就比如说感情被曝光的时候,老师一问,小妹妹的话你教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学姐可就不同了,她们真敢给你胡诌。
廉三河从来不信老师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真要是这样他就不会被记那俩处分了。
白禄鸥只知道廉三河第二个处分是因为抽烟,却没听他说过第一个是怎么回事。
犹记得第二个处分整的还挺隆重的,因为处分的有三个,都是抽烟。那天放学,邵安和吕泰成一起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进了班也还是一脸乐呵呵。
廉三河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儿问:“都签了?”
“签了。”邵安和吕泰成回答的挺像回事。
白禄鸥就在后面凉凉地说:“别他妈端架子,真以为这是百代啊?!”
刘胜利赶紧挤进来活跃气氛:“鲨鱼,咱打cs去·”
“操。都他妈没心情了。台球去吧·”廉三河看向邵安。
邵安拍拍吕泰成肩膀,等他走远了,才转过来对廉三河说:“成。那我给你叫人去。”
“得,那你俩好好发泄。”刘胜利说着就把没发表意见的白禄鸥拽了过去,“我们俩去乌兰花了。”
四人便道了别,约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到,用班里电脑打拳皇。
他们四人常一起去网吧,却从未一起去打过台球。像廉三河和邵安打台球从来都是打一宿,这俩家里有钱,又比较开放,也不说什么。而刘胜利和白禄鸥则是普通家庭,家教相对严一些,得九点前回家。
去乌兰花的路上,白禄鸥跟着刘胜利进了一家音像店,看他买了张哈狗帮的专辑。白禄鸥琢磨着这厮也是被邵安忽悠的,整天念叨着“韩流来袭”。
刘胜利交完钱,突然开口:“鲨鱼是不是追一初一的呢?”
“嗯。郭子琳,挺漂亮的。”白禄鸥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推开音像店的玻璃门跨了出去。
“操。明天让安子带着瞧瞧去。”刘胜利也出了音像店,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白禄鸥也挺好奇的,这貌似是廉三河最下血本的一次。以前每次廉三河找媳妇总是第一时间把人家照片拿过来,或者把人带出来向他们炫耀,这次却没有。对于这次廉三河的特殊态度,白禄鸥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对于那个传说长的像蔡依林、张韶涵、林志玲三合一的郭子琳,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全无印象。
这时候,白禄鸥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单手遮住阳光,看着屏幕。
“谁啊?”刘胜利的大脑袋探了过来。
“鲨鱼,丫让我把烟扔了。”白禄鸥淡淡道,他删了短信,手才移开,屏幕便在阳光下变成一片刺目的白,“明天咱也去台球馆吧,8点前出来。”
5
跟刘胜利分开后,白禄鸥一个人走在喧嚣一片的酒吧街。他从一群打扮妖艳的男男女女中穿梭而过,随便找了个了车站,靠着贴满小广告的站牌子翻出了手机。
两条短信看完了也懒得回,直接按下了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名字,打了过去。
“安子。我。什么事?”
“陆倩找你。号告诉她吗?”
“操。这你也得问。”
少年的左手是贴着天蓝色便签却什么字也没写的带子,右手是什么也没贴却用红色油漆笔打着叉子的带子。都不过是过时的一次性录像带,两边却皆是沉甸甸。
由深沉黑色的外壳包裹起来的脆弱胶带,甚至可以在透明分界处看到那整齐的一卷,如果播放,就一点点变小,最后露出末端白色的一截,宣告终止。
张牙舞爪的少年们,还有着少年通病的惆怅,遇到挫折会大义凛然地喊着“大不了一死”。可是现在他们明白了,从未想过的“万一活下来”竟比翘辫子更难挨。
廉三河有些惊讶,他以为像白禄鸥那样的孩子,放学除了骑车去网吧就是去书店。他想问,可是他又隐隐觉得不该问。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问了,不过是换了个问题:“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家?”
“八点走。半个小时怎么也到家了。”回答的是刘胜利。因为白禄鸥正在和同桌炸飞机,需要集中精力。
邵安从白禄鸥的战局中抬起头来,激动道:“那就一起去吧!放学先下馆子,然后去打球。”
“成吧。”廉三河抽回了調戲旁边女生的手,瞄了眼白禄鸥,说,“才他妈炸人一架?!你丫行不行啊?”
白禄鸥砸了个圆规过去,不耐烦道:“你妈闭嘴。”
刘胜利一边全神贯注地抠鼻子,一边颇费解地挠头:“谁妈说话了?”
廉三河鄙夷地背身去,邵安则提供了卫生眼。
后来白禄鸥一直想起那天,结论果然还是不该去的。
放学的时候邵安带着白禄鸥和刘胜利去了家重庆菜馆,要了个不算小的包间,里面摆设简单齐整,显得宽敞干净。
白禄鸥和刘胜利以前都是去找个街边麻辣烫,或者进个小馆子解决晚饭。白禄鸥也一直都知道廉三河家里虽然有钱,却也不是讲究这些的人。但这次吃饭的地方显然是经过斟酌的,说明什么?
也太明显了。
白禄鸥胡思乱想的时候,邵安已经拿着暗红色的菜单煞有介事地点起餐来。要的也都是贵些的菜,却又不显得奢侈,看来也是琢磨了一番。
点完菜,服务员小姐走了出去,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两分钟,刘胜利起身去了洗手间,只剩下邵安和白禄鸥面面相觑。
白禄鸥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就开了口:“鲨鱼他们到哪了?”
“刚才他发短信说子琳他们班刚放,估计这会儿路上了。”邵安摆弄着玻璃杯,一会儿将它们放到转盘上转两转,一会儿又把它们到过去扣在桌子上,用筷子敲几敲。
白禄鸥微微蹙眉:“你让丫快点。”
邵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放下杯子,看着白禄鸥说:“陆倩怎么没跟你来?”
“办公室一日游。”白禄鸥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撕起了餐巾纸。
“操。她老师发现了?”看到白禄鸥淡淡地点头,邵安嘿嘿一笑,“那你丫小心了。大班最近必然得找你妈联络感情。”
白禄鸥将撕成一条一条的纸巾揉成一团,不耐烦道:“爱他妈找谁找谁。”
邵安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包间门开了。先进来的是双手甩着水的刘胜利,后面跟进的是脱着阿迪外套回着头跟什么人山南海北地侃的廉三河,最后进来的兼被廉三河山南海北地侃的是一个面秀条顺的女生,白禄鸥初步断定是郭子琳。
“鲨鱼你敢再慢点吗!”讽刺完廉三河的邵安又堆起一副笑意盈盈的做作样子冲着女生喊,“子琳喝如梦还是汇源?”
被彻底确定是郭子琳的女生大大方方地挨着廉三河坐下来,冲邵安摆摆手说:“矿泉水,减肥。”
一顿饭吃下来,饭桌上热闹如常。郭子琳虽不多话,只偶尔被问到时答上两句,却也不显得生疏,倒有一番融洽之感。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满脸麻子的服务员端汤的时候大拇指已经被汤水埋没,邵安就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哥们儿您手进汤里了?”
麻子服务员不但不觉得抱歉,还一脸笑嘻嘻地说:“谢谢你小伙子,不烫!”
吃完饭才刚七点,几个人便直奔台球馆。
饭馆的对面就是目的地,五个人等红灯的时候突然静了下来。廉三河正好站在白禄鸥一侧,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陆倩说你没亲过她,真的假的?”
白禄鸥点了点,顺便诅咒还不变色的红灯。
“靠!你是不是男人啊?交往得有一个月了吧?!”廉三河一脸惊诧,没控制好音量,致使另一头的邵安、刘胜利听见也笑了起来。
白禄鸥难得的没生气,只淡淡地问:“她自己跟你说的?”
“甭管谁说的。你丫能争口气吗?净给男人丢脸!”廉三河摆出现场临时授课的架势,却什么也没来得及教。
绿灯亮了。
但一听这话,白禄鸥就确定了话肯定不是陆倩说的,八成是她某个鸡婆朋友传到廉三河那的。这也是常有的事,毕竟他和廉三河都是校园八卦之帅哥曲折感情生活版块的素材。
廉三河一个健步冲到郭子琳身边,喊着保全的口号去拉人手,打着正义的幌子干着龌龊的事。
才到了台球馆,刘胜利就被一电话吓回家了。
白禄鸥倒是挺悠哉地留了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看着他们打球,也不参与。
八点一到,他看了眼台球桌边认真凝思的廉三河,跟一边歇着的邵安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晚风吹透了单薄的校服。白禄鸥不仅打了个寒噤。他一出台球馆就直接去取自行车了,这时已经在翻车钥匙,却倏忽感觉后边有动静,便不由自主回了头,果然看见一个黑影直挺挺地立在他身后。
走到路灯下的廉三河不顾白禄鸥的惊讶,兀自开口:“你是不是不会啊?”
“啊?”白禄鸥是真的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无暇思索。
廉三河突然倾身上前,炽热的双唇挟带着微热急促的气息贴到白禄鸥的唇上。接踵而至的是两排欲要啃噬的牙齿,撕咬起他柔软的双唇。湿滑的软舌强硬地撬开他的嘴巴,舔舐、吸吮、搅动,很是嚣张地肆虐。
他在咬他?
怎么可能?除非廉三河有病。
他在吻他?
怎么可能?同理,除非廉三河有病。
综上所述,他在教他接吻!
操!丫有病!
大脑重新启动的白禄鸥正要推开他,却没想对方自行离开了,都没给他一个与恶势力抗争的机会。
于是他只好赶在廉三河开口前吼:“你丫恶不恶心啊?!”
廉三河倒也冷静,目光呆滞了片刻便从容答道:“凑合。”
这什么情况?!
白禄鸥不禁怔愣,甚至不知道廉三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手扶着车座,一手拎着车钥匙,浑身僵硬,从那个吻开始到现在,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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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打着一辆能刷卡的出租车,白禄鸥将侧脸贴在车窗上,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感觉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