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说:“你……要是没地去,可以到我那去。”语调平静得就像在叙述一件平淡的事情。殊不知方柏是多么艰难地才把这一句话说出来。
林笑一听,笑得咧开了嘴,“真的?真的?呵呵呵呵呵……那以后就打扰师弟了呵!呵呵呵……”说着就搂着方柏的肩膀往住处走去。
辛苦看了那文章半天,总算有所值,林笑偷乐。
瞥见林笑那有些不正常的笑容时,方柏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同时有点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多事了,这鬼东西怎么瞧都跟没心没肺似的,满脸的傻笑。
回到住处,方柏立刻跟林笑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在他想要安静的时候叽叽喳喳;第二,不准弄脏屋子;第三,不准再跟他动手动脚占他口头便宜叫他师弟。
林笑原本以为会是什么苛刻难忍的条件呢,没想到就是这么三件事,于他而言,压根就不值一提。
因此,林笑当下就点头爽快答应,并乐陶陶地开始想象着今后在这屋子度过的逍遥美好生活。
方柏看他一脸的陶醉表情,想着依他那副狗急就咬人的臭脾气,此刻似乎爽快得有些令人怀疑。
就这样,方柏和林笑开始了正式“同居”生活。
开始的几天里,二人过得还算太平。白天方柏上课或是在办公室,晚上有时很晚才回来。而林笑则白天睡觉,傍晚上才开始活动,在外头游荡至八九点后才回方柏住处,要不看电视,要不就是翻倒方柏的书和东西。
唯一让方柏不满的就是林笑白天睡觉都睡在他床上,这令他感到有点恶心。任谁对一个鬼睡过的床都会有些抗拒。
林笑每回都是恍恍惚惚地被黑着脸的方柏给拖到地板上。
这天傍晚,林笑睁眼后,意识朦胧地发现自己怎么又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明明记得自己找了个柔软舒适的地方。待他看到站在身后的方柏时,吓得跳起来。
“你站在我后面干嘛?”原来人吓鬼也是有的。说完后,林笑才发现方柏一脸的隐忍。
林笑心底暗自嘀咕着,自己不会又哪触着这混蛋的逆鳞了。
方柏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以后不要睡在我床上。”说完就进了浴室。
林笑愣了会,足足悟了五秒才悟出他的意思来,随即火气飙升,怒不可遏。
妈的,他什么意思嘛?整得他跟多脏似的!气——死他了!
林笑如何能忍受别人对他这么赤裸裸的嫌弃,情绪一激动,当下就冲进了浴室。
没头没脑地冲进去后,林笑怒目圆瞪道:“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以后不要睡在你床上?你那是金床还是银床啊?睡下会死啊?你当初可没说不能睡你床,再说这屋子就一张床,不睡那睡哪呀?”话到后面,林笑越说越火大。
什么玩意嘛!整得他跟个受气包似的。今说什么也要跟他争辩到底。
林笑正琢磨着方柏会拿什么话来反击他,而方柏揉着头发上的泡沫,背对着他只说道:“我再买张床就是,你先出去。”声调平平,语气淡淡。
啥?林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这么爽快?他还准备跟他来场三百回合的口水大战呢。
“出去!”只听方柏的语气厉了些。
方才在气头上,林笑压根就没将方柏的身体放在眼里。此刻隔着氤氲的雾气一看,这家伙肌理匀实,比例恰好,身材还真是不赖哎!
“出去就出去!当我爱进来看你裸体呢。”林笑瞟了眼方柏赤裸的身体,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扫兴地退了出去。
原本抱着绝不能铩羽而出的想法,可方柏那么爽快就把事情了结了,以至于明明是他赢了,却还是有种挫败的感觉!唉!
9
方柏租的房子本就只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卧房带一个浴室,由于林笑,如今再买了张普通的单人漆木高低床,摆在哪处都嫌挤得慌。林笑摆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地方。最后,方柏说:“摆这来吧!”说时指了指他的床侧。
林笑狐疑地瞟了他一眼,难得没吱声。就这样,两人的床并在了一起,只不过一个白天睡,一个晚上睡。
方柏的文章很快发表在了核心期刊上。这日上午,周平和把方柏召进了他办公室。
“方柏,你来了也有几个月了,我这有篇文章提纲,你看着写写,也顺便考察下你近来的知识储备情况。”
方柏淡淡扫过周平和桌上露出了一角的本月期刊,仍不改谦卑姿态应了声“好”,随后便向老周简短地汇报了下近来的学习情况。
林笑晚上回了屋,见方柏又在键盘和鼠标上敲啊按的,凑过头一看,疑惑问道:“不会吧,你当你文章生产机器呢,刚发了一篇,还接着写,你还写上瘾了。这东西是要靠知识积累和实际数据的。”说到后面,林笑显得有些鄙视。
方柏停了手,抬眼瞥着他,弯着嘴角道:“这文章是老周用来考察我知识储备情况的。”
林笑见方柏笑得奇怪,想了下,迟疑问道:“那到时这作者名——”
“你说呢?”方柏好笑地看了眼他,说完,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
“不是吧!”林笑对于自己的导师始终心存敬意,此刻难免觉得有些失望。
“你以为呢!曾有个笑话说,研究生所谓的任务就是努力把他们的导师培养成院士。”方柏挑眉说道。
“还有这样的说法?”林笑皱眉。
“我骗你干嘛!”
“你什么时候发的第一篇文章。”方柏随意地问。
“研二下学期才发了篇,还是老师一直念啊念的,我才试着写了篇。”林笑满不在乎地回答,而后又补了句,“不过我就只发过这么一篇。”
方柏顿住了手,哑然失笑道:“我毕竟是锋芒太露了。”
第二天,方柏一进办公室,四人都在。
刘休好一见他就囔开了:“方师弟,不赖啊,这么快就有了一篇文章。”
傅容芳也说道:“就是,方师弟,先前还说什么毕不了业的假话,如今这文章都发表了,还忽悠着我们,以后该是我们跟你请教下,你们说是吧?”
方柏瞧着几人纷纷笑着应和,似乎只有叶丽丽眼中的赞赏还有那么点真。
“师兄师姐可别再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是那天整理报告时,凑巧周老师过来,然后就顺便点拨了下,我这才想着写成文章的。不然,我自己哪有这本事啊,只是捡了个运气而已。”方柏睁眼说着瞎话,面上略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一番话听得几人心冒酸水,暗恨自己怎么就没这运气!
“这段时间诚得师兄师姐们多照顾了,今晚我请客,算是感谢下师兄师姐们的帮助,就东坡楼吧!”方柏一副万分诚恳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去都对不起他。
晚上,刘休好使了劲的灌方柏,傅容芳和马腾也一边笑呵呵地劝着,直到方柏彻底趴在了桌子上才罢休。
方柏酒量是不怎么好,可到底还是保留了点,脑子还剩最后一丝意识时就任由自己软趴趴地倒在了桌上。等刘休好和马腾二人将他拖回住处时,都已经十一点了。
“哎,方师弟房间里怎么两张床啊?”看见房间摆了两张床,傅容芳很疑惑。
“有女朋友了吧!”叶丽丽随口猜着。
“怎么可能呢!”刘修好一口否定。
“为什么?”二女异口同声问道。
刘休好与马腾面面相觑,接着用极为诧异的眼神瞄了眼发问的二人,神色颇为古怪。
“有了女朋友干嘛还要分开睡。”刘休好话一出,傅容芳和叶丽丽立即恍悟,面上都有些尴尬。
这天林笑也回来得晚。由于是周六,操场附近的树林里总有些没钱开房的野鸳鸯,林笑把整个操场遛了个遍。碰到场面激烈点的,他就驻足久点,闲闲地待一边免费观看;场面清水点的,他就随意瞟两眼,然后摇头“啧啧”两声。
最后在路灯后的一棵大树下看见一对激情澎湃的男女,二人紧紧搂在一起,两毛糙糙的大脑袋也粘在一起,两人貌似Kiss得干柴烈火。林笑见了眼睛发亮,立即奔过去。隐隐的光线照在二人的侧脸上,一看倒把林笑吓了一大跳。男的满脸青春印记,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女的实在是不好形容,总归一个丑字,尤其是二人吧唧吧唧的嘴巴里还滴滴答答地漏下那么一长串的口水,把个林笑看得直恶心想吐。
原来接吻有没有美感也是要看人的。
林笑败兴而归,刚到住处就恰巧看见几人从方柏房间出来。
进了屋,林笑才发现方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刚走近点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
原来这伙人喝酒去了!
林笑拍了下方柏的脸,“喂,没事吧?”
方柏微微睁了下喝得发红眼睛,显得有些朦胧。他眉宇微皱,陡然抓住了林笑拍他脸的右手,很快又垂下了眼皮,只喃喃地说道:“青书!别吵!”
情书!青书?林笑暗自琢磨着,怎么听着也不像个女的名字啊。
“喂,青书是谁啊?”林笑好奇之下,慷慨地把手借给他握。
方柏犹如跟睡着了一样,可林笑好奇心一起,难以罢休。他另一只手摇着他的肩膀,再问道:“喂,青书是谁啊?青书是——”
林笑还没说完,就见这只手也被握住了。林笑动了下劲想抽回来,手没抽回来,反倒是方柏紧紧扣住了他住往下拉,动作突然的令林笑措手不及,直到碰着一个柔软吐息着酒气的触感。
林笑立即意识到这是什么,吓得他赶紧抬起头。刚想撑起,林笑就感觉身体来了个天旋地转,紧接着,对方还带着酒味的舌头灵活地钻进了他口中。
此时的林笑张大了眼睛,只觉脑子像是被扔了颗炸弹,轰得他一片空白,云里雾里地没有丁点思考能力。
10
林笑从没见过方柏如此温柔的眼神,一时间竟呆呆地愣住了。
“我爱你,所以,让我们来个缠绵悱恻至死方休的热吻吧!”话毕,一张嘟成了奇怪形状的嘴唇渐渐压下来。
林笑惊恐至极,急促地喊道:“别过来!别过来!啊——我不是什么情——书——”
林笑全身激烈颤抖,突然猛地坐起来,睁开眼,一看自己还躺在床上,茫然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场荒谬至极的梦。
他甩了甩头,舒了口气。突然,似又想起什么,以至于让他的眉毛眼睛鼻子皱成了一团,呈现出滑稽的表情。
昨天晚上,他真是被吓傻了,好在没几秒方柏就没了动作,只是手还搭在他身上。林笑这才小心翼翼僵着身得以从那个诡异的怀抱中脱身。
林笑记得自己狼狈爬开后愣神了很久,很震惊,很气馁,还很郁闷,思绪纷乱无序,总觉得一股不明的情绪憋在心里,说不清道不出。
这个夜晚的林笑窝火至极,只得出门找发泄,于是乎,外头三更半夜你侬我侬的情侣鸳鸯们,一旦不小心入了林笑的眼,都在这个独特的晚上受到了恶意的打扰与惊吓,尤其是那些正情意绵绵KISS的倒霉蛋,不是被突来的石头砸掉了魂,就是被一只看不见的腿突然踹倒在地。
当然,林笑自认为即使做了鬼,也是个怜香惜玉的鬼,所以,他撒气的对象全是男生。
可怜那些受了惊的男生们,一朝被蛇咬,再不敢半夜在操场周边的林子里干坏事了。
第二日,一则鬼话以星星之火之势在C大校园迅速传了开来。
早上方柏拿了书还没进教室,老远就听见疙瘩男的声音。
疙瘩男如今号称他们院的百晓生,通晓院里大大小小的八卦。大至哪个教授如今是几婚,某某某曾是谁谁谁的第几任女朋友,小至谁的暖壶又炸了,谁哪天偷偷起来洗内裤,只要问起,只有你没听过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方柏一进教室就看到疙瘩男周围三三两两的听众。果不其然,疙瘩男又在散播着他得到的最新八卦流言。
“哎,方柏,你今咋这么晚?亏得老师还没来!”给他占了个座的一哥们迎头便问。
方柏挨着他坐下,“昨晚上被人拉去喝酒了,喝高了。”
等了半天老师还没有来,疙瘩男的声音就在后边,加之这家伙吐字清晰,方柏想不听都被迫把那个所谓的最新“鬼妒”事件听了个大概。
话说在昨晚那样一个没有风只有月的半夜,正值十五月如盘,操场周围的树下长椅上,本该是小情侣们增加肢体交流的最宜时机和最佳地点,正值情浓意蜜之时,男士们通通遭到了诡谲的袭击,让人火冒三丈,奈何无人目击到伏击者,这个结果又令人心生疑窦,顿觉毛骨悚然。如此,一夜间,口耳相传, C大“鬼妒”事件新鲜出炉。
提到鬼字,不得不让方柏想到他屋子里“养”的那只鬼,应该不会——是他吧,方柏艰难的猜测着。
这关我什么事啊。想到这,方柏失笑地摇了摇头。
再等了十分钟,班长接到消息,说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
方柏走去办公室。
“陈师兄,就你在啊。”
“嗯!”陈亮见他进来,只是略微点头应了声。
方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心想这人平素沉默寡言,低调冷淡,难怪不讨人喜欢。每回见他不是在做试验记录数据,就是盯着电脑皱眉苦钻,还真是科研热爱狂。
方柏对这个大师兄倒也谈不上反感,不过有心套点近乎。
“陈师兄,看你平常周末都没出去,不用陪女朋友啊?”方柏随意开口问道。
陈亮偏了下头,似是有些惊讶方柏会突然跟他说话。
“我没有女朋友。”语调平静得宛如叙述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一样。
方柏一愣,随即笑道:“师兄一心专注科研,平时也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嘛,不然哪来的机会认识美女啊!呵呵!”
陈亮歪头看了下他,又沉默地转回了电脑屏幕。
方柏自觉没趣,也就不再出声,当下也清楚了这人不易亲近。
方柏中午回去后,竟然看见林笑坐在电视机前神情恍惚,这倒是让方柏小小讶异了一回。
这鬼东西白天哪回不都是卷在被窝里,今天怎么反常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林笑听见开门声,一见方柏进来,视线立马调转开。
“你今怎么没睡?”换上拖鞋,方柏随口问道。
“嗯。”
听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嗯”了声,方柏得出了肯定的结论。
这鬼东西今天有点不正常。
想起早上听来的“鬼妒”事件,方柏停下了手中动作,走近几步,微微弯腰,问:“你昨天晚上骚扰人家情侣去了?”
林笑原本耷拉着脑袋,打开的电视也只是应个景。听见声音,冷不妨歪了下头,谁料对上方柏那张放大的脸,吓得他急忙后仰,一下趴在了地上,不由得恶声恶气道:“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方柏站直了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鬼东西今天连个正眼都没看他,视线游离,说明此刻心虚。难道说他昨晚不仅对别人干了坏事,还对他也做了什么亏心事?
方柏越想越有可能,本来么,一开始这鬼东西就行为恶劣,气焰嚣张。若不是他想法子制住了他,他方柏今天还不得给他折磨疯。
林笑此刻见了方柏,不知怎地总觉得周身都不自在,而由此做出的回避行为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可人家方柏就不认为了。
方柏走过去,俯着身,眯着眼,妄图从林笑身上发掘出点什么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