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蹭蹭”地上楼,赶在方柏关门之前顶住了门板。
方柏一看是他,半边身体压住门,口气冷淡地说道:“你还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进来看看。”少年说得有些艰难,他正试图将整个身体用力地挤进门板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中。
房东上楼回家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两个楞大的年轻人一里一外隔着房门较劲,原本看上是忒滑稽可笑的情景,可房东却不认为好笑,她觉得她脆弱的门板快要被这两小子给挤爆了。
火大的房东用她洪亮的大嗓门怒喊一声,“小方,你还想不想住了?”
“杨大姐,下次我会注意的。”方柏侧身站好,作出值得信任的保证。
少年收力不及,顺着门板摔进屋里,门板重重地撞向墙壁,发出巨大的“砰”声。少年却只听见自己脑袋落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方柏探出头,对即将火山爆发的房东再次说道:“下次一定注意,真的!”说完,在房东开口之前赶紧掩了门落了锁。
少年吃痛地仰躺在地板上,一边揉着摔疼的部位,一边眯着眼打量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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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柏蹲下来看他,头疼地说:“你谁啊?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爬起来,脑袋还晕乎乎的,继续揉了一会才说:“我就进来看看而已, 你这么小气做什么?又不会偷你东西。”
方柏没好气地说:“现在你看也看了,该走了吧?”
少年盯了他好一阵,很不满地说:“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托我转话的是谁?”
方柏走到窗边,少年听到他轻淡的声音,“我知道。”
方柏望向窗外,没看到身后的少年满脸高兴。
“真的?那他是谁?”
见方柏不答,少年近前几步,“他是谁?”
转头,方柏神色冷凝看向他,说:“你该走了。”
“他是谁?”
“你该走了。”方柏的眼神冷光迸射。。
少年视线左右游离,一边装模作样地参观着房子,一边说:“你忙你忙,不用管我!”
方柏气闷,同时,脑中一阵恍惚的感觉闪过,为什么他对目前的这种状况竟有种莫名的熟悉。
“你……是谁?”方柏站起来艰难地问道。
少年顿愕,似才反应过来还未自我介绍,忙说:“噢,我叫江时玖。”
方柏愣了下,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更甚,眼神一下变得黯然,随即又恢复成了冷淡的模样。
“你该走了。”
少年看得真切,他走过去,矮下身眨也不眨地直视着方柏的眼睛,说:“你本以为我是谁?”
方柏调离视线,语调带着一触即发的火气,“别让我撵你出去。”
少年毫不畏惧,说,“有你这样的吗,问个问题而已,答一下会怎么样?”
方柏对这人已失去了耐心,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扯了他就往门口走,“出去!”
少年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如此无礼地动手撵他,当下满脸怒容,奋力甩开他的手后,不甘示弱地回道:“出去就出去,方柏你他妈的有种别再来找老子就是。”
方柏一愣,狐疑问道:“你认识我?”
少年貌似气得糊里糊涂,冲口道:“老子才不认识你这表里不一没心没肺的混蛋。哼!”
少年说完,踩着重重的步伐,然后砰地一声,甩门就走了出去。
少年刚要步下楼梯,却被不知何时追出来的方柏拖住了手臂。
这次轮到少年问她了,“干嘛?”少年犹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像个了解他多时的熟人一样,方柏心里悬着一根弦,隐隐期待着什么。
少年还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我是谁干你屁事,放手。”
方柏闻言,慢慢松开了手。
少年觉得更火大了,握紧了的拳在深呼吸后再次展开,然后一步步走下楼梯。
转弯后,少年没有抬眼。
方柏却在这时忽然张口唤了声,“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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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动了,微抬头说:“我现在叫江时玖。”
是的,从他以这个少年的身份醒来后,他就叫江时玖。
当江时玖的父母搂着他们失而复得的儿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时,医生在旁边一直啧啧称奇,躺在床上已一年之久的植物病人竟奇迹般地苏醒了。
面对着眼前喜极而泣的中年夫妇,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老天何其垂爱他,让他能再次重生,既然这个陌生的身体装载了自己的灵魂,那他现在只能是江时玖。
而林笑,已死去两年多。
陷入昏暗前,秦让说的话犹言在耳。
“好好珍惜你的幸运,别让人把你当妖怪喂狗血。”
重获新生后的惊喜让他都顾不上去抱怨秦让欺骗他的行为。
他表现出了失去记忆的样子,医生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而只顾得上高兴的江氏夫妇压根就不在乎这点小问题,重要的是,江时玖苏醒了。
由于一年前江时玖发生了车祸,重创及脑部,就此成了植物人,也就没参加当年的高考。如今他再度醒来,离高考也就只差两个月,却还是不顾江氏夫妇的劝阻一边修养一边拿起了书本,两个月后参加了高考,一纸C大的通知书寄来后,身边的每个人都又惊又喜,包括他自己,毕竟丢弃多年的高中课本再重新拿起,在短短两月时间内还能再考入C大已实属不易。这多亏了他当年的扎实基础,也多亏了江时玖没有学文科。
江氏夫妇送他重新来到这所大学,陪了几天后才走。
送江时玖的父母上火车后,他搭公交车回来,没想到有个男人趁着人多暗中掐了他屁股一记, 令他当场愤怒至极,抓住那家伙就一顿胖揍。
他还从没被一个男人这样非礼过,就连同性间的种种也是和方柏一起的时候了解到的。猛然间,他意识到现在的他和方柏要在一起,面临的问题远远比他做鬼的时候多。
那一刻,他有了犹豫,去找方柏究竟是不是件正确的事情。
却没想到一转头就见到了方柏,方柏还是老样子,一副对陌生人冷冷的模样。对方柏来说,现在的他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方柏走开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细想刚才犹豫的事情,身体已像本能一般自发地跟向了方柏。
方柏望着那个有着陌生面孔的少年,手指微微颤抖着。
两人都没有动作,只这样一上一下地互相望着彼此。最后,江时玖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折身步步走上来,站定后,紧紧握住了方柏还有些微颤抖的手指。
“哎,你紧张什么啊?”故意打趣了方柏句。
“唔”地一声痛呼,没想到换来的是方柏狠劲十足的一拳,捂着流血的鼻子,江时玖,也就是林笑,气冲冲地瞪着满脸克制不住怒气的方柏。
“他妈的你竟然打我。”语气似带了点委屈。
见方柏还是无动于衷,林笑索性赌气地放下了手,任由鼻内鲜血畅流无阻,嗒嗒两声落在了水泥地上,怎么看怎么惨不忍睹,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怒瞪着对方,僵持不到十五秒,最后方柏率先有了动作,粗鲁地拽起对方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51
方柏从房东那讨来些冰块敷在林笑眉宇间,林笑老实地仰靠在沙发上,手臂也微微在两侧抬高。
湿毛巾拭上林笑的脸时,林笑禁不住咧开嘴,晶亮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方柏。
方柏看也不看他,神貌疏离。
“对不起啦!”林笑一手拉住拿着毛巾要走开的方柏。
方柏不说话,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拿开了他的手。
林笑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有些苍白。
他忽然记起那天傅青书来找方柏时的情景,他当时只是个旁观者,看着方柏用不可商量的决绝态度再三拒绝那个俊美的人时,他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却也有些同情那人。
或许此时的他比当日的傅青书更值得同情,因为,冷漠有时比语言更伤人。
他早知道方柏骨子里应该是个冷漠绝情的人,但从没想过他的冷漠绝情有一天会让自己尝到。
林笑望着方柏走向漱洗台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自己已让他彻底失望了么?
方柏再拿着毛巾过来时,依旧面无表情。
林笑的目光一直紧随在他脸上,他忽然张嘴轻声唤了句。
“方柏。”
方柏拿着毛巾的手飞快地抖了下,林笑注意到了。
“方柏,我想我爱你!”
“……”方柏停住了动作,没有出声。
“你呢?”林笑问。
方柏终于开了口,“我什么?”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见血貌似止住了后,再重新给他敷上个小冰块。
“你爱不爱我?”
方柏没回答他,只说:“你对你自己并不清楚。”
林笑一愣,转而恍悟过来。
我想我爱你……因为这句话里有不确定的语气吗?
他反驳道:“我凭的是直觉,直觉就是没有经过理智分析后的产物,总是代表人内心最本能的感觉。”
世间经过理智分析后的感情有太多太多,而你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我想要不知不觉、无凭无据地爱上一个人,而不是理智功利、审时度势地爱上一个人。
见方柏不说话,林笑接着问道:“你呢?”
方柏转移开话题,“你报的还是这个专业方向吗?”
林笑说不是。
之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方柏,你现在究竟怎么想的?”林笑问出了他最不愿问的话,这话一说开来,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被动受煎熬的位置上。
“你还是明说吧,省得我在这自作多情。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纠缠不清。”林笑尽量忽略心里的沉重压迫感,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自然一些。他知道这种事情,于双方来说,是无关对错的,有的只是愿与不愿。
方柏一听,面色变冷,瞪着他道:“当初你一句话也没招呼,扔下四个字后屁股一拍,走得很痛快很潇洒啊。现在变了个人样回来,怎么倒觉得我对不起了你一样。你说我会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你他妈的倒是给我说说看啊。”越说,脸上怒意越明显。
林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回忆起那时的复杂心情,他讷讷地解释道:“我那不是怕害了你吗?你看每次你都——不舒服,我想,人鬼终究还是殊途有别的。”
方柏听了,一时神情复杂。
林笑主动靠过去搂住他,脖颈偎向他的,柔软的唇舌细细地吻舐着他颈上敏感的肌肤。
52(完)
灼热的呼吸由颈部移向耳际,渐渐来到暧昧的唇角。林笑刚要动情地吻进对方温热的口腔,这时,方柏却一把将他推开了。
林笑不解地望进方柏略带歉意的眼中,脸色复又变得苍白起来。
真的不行了吗?他们。
“方柏?”林笑的心沉了下去。
方柏的视线淡淡地撇开,却紧紧握住了林笑的手。
“你这张脸……我还不习惯。”
林笑瞪大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同时松了一大口气,心里美滋滋的,毕竟方柏还是恋旧的。
“比我以前的样子虽然是差了点,但好歹还看得过去吧。”林笑忍不住为现在这张脸说了几句好话,毕竟以后自己就得顶着这张脸过日子了。
方柏盯着眼前这张脸,对他的说辞,表示沉默。
林笑本人生得阳光俊朗,倒是讨喜得很。但眼前这张脸,面容清俊,方柏不知道这个人以前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但此刻配上林笑清明晶亮的眼眸,更添飞扬神采,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方柏总觉得此时的江时玖比青书都还好看。
“方柏。”
“嗯?”
“我想去下厕所,可以吧?”
“嗯。”
“……你放下手可以吧?”林笑低头瞄着自己可怜的双手,因为方柏很用力地握着,导致血液流动受阻而红紫酸疼。
当林笑搬着行李到方柏屋门前时,方柏堵在了门口。
“你这是干嘛?”方柏头疼地看着一地的杂乱。
“搬东西啊。”见他开门,林笑率先拎起个最大的箱子往里走去。
“你搬东西干嘛?”
林笑答:“我人都住这了,还把东西放宿舍干嘛。”
方柏下颌抽搐,无力地瞪着那个拎着箱子堂而皇之进他房间的人。
他什么时候准他住进来了,方柏仔细地回想着。
渐渐地,认识方柏的同学大都认识了今年新进的一个学弟,名叫江时玖,这个学弟,帅得令女生们很兴奋,令男生们很无力。
为什么呢?江时玖帅就帅了,还热情开朗温柔有礼聪明讨喜坦荡大方,兼够哥们够义气够爽快,一双眼睛也总是笑意盈盈的。这样的江时玖,能不受女生欢迎么,能让男生讨厌么。
答案是不能,所以男生们很无力,身旁如此一大帅小伙,衬托着长相是那种路边一拉一大堆的自己,想酸也只能酸一小会。
方柏和他时常一起打球一起吃饭一起借书一起买东西,貌似还一起住。
于是乎,关于方柏以往的流言蜚语又重新飞涨起来。
没几天,终于传到了不经意听墙根的林笑耳朵里。
林笑打趣方柏:“哎,你都跟哪位帅哥传过绯闻啊?”
方柏没立刻作答,愣了半天才说:“你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不久前你跟两位帅得没天理的同性在校门附近上演了一幕惊天动地无比纠结的三角恋爱告白。”林笑笑嘻嘻地望着他,然后接着问了句,“可有此事?”
方柏不表态,只问:“现在传的是你和我吧?”
林笑一个响指表示正确。
过了几天,江时玖的同学发现他哐当哐当地把行李重新搬回了宿舍。
肚子里一个心思面上又另一个表情的众同学不解,问:“咋回来了呢?”
江时玖同学悲愤不已,恨恨地说道:“这厮居然让我分摊房租,早知道的话,我干嘛要搬出便宜十倍的宿舍?本以为他是我舅姥爷家孙媳妇的弟弟,多少沾点亲戚,能省些吃喝的费用,没想到——没想到人果然是现实的动物啊现实的动物啊,唉!”一声长叹,林笑唱做俱佳地上演一出亲兄弟明算账远亲戚更要算的狗血桥段。
渐渐地,关于方柏和江时玖的传言,风和影子都没人去捕和捉了。
然后,过了不久,方柏和江时玖,两人貌似和好了,只不过江时玖再没搬回方柏的住处去。
篮球场上,认识两人的某男大力拍着二者的肩膀,豪气冲天地说了句:“够爷们,男人哪有隔夜仇的道理。”囧倒一干旁人。
方柏和江时玖只默契地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都不笨,所以他们的生活完全不用担心啦,继续厚着脸皮呼唤鲜花O(∩_∩)O~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