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那是对别人,如果是我他不会怪你的。”
“那你给他打电话叫他告诉我可以!”
“我打了,可是他手机关机了。”
男孩耸耸肩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女人突然聪明起来,“说半天你是谁,你怎么在轻车的屋子里!”
一声轻车喊得好不亲热,男孩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我就是他家看大门的!怎么,你有意见?”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这么大冷天把人堵门外面。进屋子说话又能怎么样?”
男孩吸光了奶茶,摇了摇杯子,这才讥诮着说,“这位大婶,您也不看看您都什么岁数了,还指望人怜惜呢?”又敲了敲门框,“这扇门可难进,我看以您的资质,啊!那是相当的难啊!”
女人脸都气红了,“你!你!!”
“我,我什么?”
“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谁怕谁!”
两人正在僵持,电梯叮咚响了一声,贺轻车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份打包的饭菜。
男孩一看见贺轻车手中的饭菜,立即笑眯了眼,站在门口把手伸得长长的,“饿死了!快给我!”
贺轻车却没理男孩,眼睛看着委屈的女人,吃惊地说,“杨妮!你怎么来了!”
杨妮噘着嘴指着男孩,“他是谁?还不许我进屋,把我堵这儿吹风!”
贺轻车严厉地瞪了男孩一眼,赶紧搂着杨妮进了屋。
屋里开着空调,十分暖和,贺轻车摸了摸杨妮的脸,又摸摸她的手,“这么冷的天你跑过来干什么!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杨妮眼泪就掉下来了,“谁让你老不回家!”
“我这不忙嘛!好了,不哭了。饿不饿?”贺轻车哄着杨妮。
杨妮点点头,“饿了。”
于是男孩刚刚打开的饭盒就被端到了杨妮面前,“赶紧趁热吃!”贺轻车又转头对男孩说,“冰箱里还有面包吧,你凑合一下。”
男孩握着筷子的双手有些发抖。
夜深了,贺轻车等杨妮睡着来到了客房。男孩还没睡,趴在床上看一份贺轻车公司的内刊。
“高兴,我有话跟你说。”
男孩头也不回,两只脚丫子晃来晃去,“说啊。”
“你怎么不问问她是谁就把她拦外面?”
男孩轻笑一声,回过头,“我说你怎么就娶那么个人啊,一点都不般配。怪不得你躲在这儿不肯回家!”
“你知道什么!”男孩的态度让贺轻车生气了,声音也冷了起来,“她怀孕了!要是着了凉生病了怎么办!你知道什么啊!”
男孩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落寞涌了上来,闷闷地低下了头。
贺轻车继续说,“我跟杨妮说你是一个朋友的孩子,在这暂住几天的,你记住了,别乱说话。”
男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贺轻车心里莫名一阵烦躁,丢下一句,“以后学着点轻重,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
男孩咬着嘴唇,眼中有泪盈盈欲落。
第二天一早贺轻车就带着杨妮回了N城,当天晚上没有回来,男孩找遍了屋子,找到一罐花生酱,饿了就挖几口,对付着过了一天一夜。
等到贺轻车从N城回来,发现男孩仍然精神很好,心想他肯定是留着点私房钱的,暗暗着恼因为挂念着他没钱吃饭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赶了回来,因此对男孩就开始有些淡漠。男孩也不以为意,仍是整天嘻嘻哈哈的,贺轻车有时忘记给他带饭,就打电话叫外卖送披萨过来。几次之后,电话号码被男孩记住了,贺轻车眼看着钱包又一天天瘪了下去,门口的披萨盒子却出现地越来越频繁。
两个礼拜过去了,冷空气南下,D城瞬间换了冬装,商家也开始布置起圣诞节的装饰。
今年这个圣诞节,贺轻车答应杨妮回去N城陪她。
回到家的时候,男孩歪在贵妃椅上看电影,贺轻车轻轻咳了一声,男孩抬起头,笑眯眯的,“你回来了。”
贺轻车心中蓦地一动,这眼睛这神情这声音……都很像……那个人……
坐到男孩身旁,贺轻车把手中的衣袋递给他。男孩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了一看,是件羽绒服。
男孩看着贺轻车,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激动。贺轻车撇过脸不去看他,“高兴,你看都快过年了,回去爸爸妈妈身边吧。”
男孩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眼里隐隐泛起水光,低下头说,“是啊,打搅你这么久,我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再给我两百块钱吧,我买车票。”
贺轻车打开钱包,数了两千块放到男孩面前,“坐飞机吧。”
男孩笑了,“这钱我可不会还的!”
贺轻车叹了口气,“没指望你还!”
男孩抬起头,直盯着贺轻车,清澈的大眼睛里有晶然光华在隐隐流动,“这钱我不会还,就当你……上辈子欠我的好了。”
男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贺轻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忽略心头突然涌上的伤感,贺轻车强作镇静地说笑,“我上辈子做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男孩听贺轻车这样说,突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捶着沙发,从这头滚到那头。
贺轻车避过男孩滚过来的身子,皱眉,“有那么好笑吗?眼泪都笑出来了!”
男孩还是一个劲地笑,泪流不止。
圣诞节后,贺轻车从N城回来,拿着钥匙开门,却老是对不上锁眼,心里有些发虚。好容易进了屋,屋里一片寂静。
贺轻车试着喊了声“高兴?”
没有人回应,应该是走了。
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走到阳台,拉开落地窗帘,这才看到餐桌上似乎放着东西。贺轻车走过去一看,桌上面放着一盒牛奶,牛奶盒下面压着几张钞票和一张纸,贺轻车拿起钱数了数,一千八百块。低头一看纸条,他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纸上是似曾相识的工整笔迹,写着五个字。
“哥哥,我叫安。”
第27章
贺轻车失魂落魄地赶到火车站,茫茫人海,哪里还能找得到那瘦弱的孤单的身影。心头有一万个疑惑要问他,要问他为什么流落街头?为什么会变成郁琰的样子?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是平安!
恍忽中,手机响了,贺轻车接了起来,“李唯,怎么样?”
“贺总!”电话那头的李唯声音十分激动,“您也太能藏得住事了,也不早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凭白担了多少的心!”
贺轻车迅速理清思维,“李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李维笑嘻嘻地说,“多了一家上海公司,来头很大,栾家那头不知道抽什么风,今天连屁都没敢放一个。棋道山那块地终于是我们的了!贺总!那上海公司的负责人叫我跟你问好呢!有这么一着棋也不告诉我!真是的!”
贺轻车已经听不清李维在说什么了,上海公司……平安……
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恨自己,恨不能捅自己几刀,以缓解那剜心之痛。
平安,安!你看看你喜欢的轻车哥哥如今又是怎么对你的!
此刻上海平家大宅却依然是哭声一片。
从昨天平安回到家开始,一家人搂着变了相貌的心肝宝贝,哭得死去活来。
平易摸着儿子的脸,摩挲着他胸口已经变淡的伤口,心如刀绞。
孟绯裳扶着婆婆,一边哽咽一边说,“平易!你要是抓不回凶手,你就别做平安爸爸!”
平家老太太又开始哭,孟绯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妈!别哭,一会儿把安安吵醒了。”
老太太忍着眼泪,跟老太爷商量,“安安这个样子,要不要整回来?”
平易和孟绯裳对看了一眼,眼泪就哗哗地淌了出来。
到底还是老太爷坚强,硬是红着眼圈忍着没哭,说,“先问问医生可行不可行,再等安安宝贝醒过来问问他自己吧。”
沉沉地睡了两天一夜,再醒过来时,平安看见平易靠在床头睡着了,一年多没见,他明显苍老了,就算是睡着那眉头也还紧锁着。
平安咳了一声,平易立刻就清醒了,一见平安,眼神又痛苦又激动。
平安知道那是因为相貌的缘故,心里开始难受起来,“爸爸!”
平易伸出手紧紧地把平安搂住了,嘴唇不断地在他脸上身上亲着,“我的安安宝贝!你把爸爸妈妈吓坏了!宝贝!我的宝贝!你受苦了!……”
平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是我已经不是我了……呜……我的脸,已经不是我了……”
平易捧着平安的脸,疼惜地擦去他的眼泪,“安安宝贝!那些不重要!你知道吗?爸爸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平安哇得一声扑进平易的怀里嚎啕大哭,“爸爸!……我爱你……我想你……我吃了好多苦……差点就死了……呜……”
平易把儿子紧紧地圈在怀里,闭上眼睛任眼泪肆意地流淌,默默体会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心酸。
发泄似地痛哭一场之后,平安安静多了,开始躺在平易和孟绯裳的怀里跟他们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说到老四,说到连无瑕,说到自己现在是郁琰的相貌,说到郁非,说到怎么样逃了出来,却没有说在D城的经过。
平易一张俊脸冷得吓人,孟绯裳一边抹眼泪一边咒骂。
到后来孟绯裳小心翼翼地问起平安要不要整回来,平安看了平易一眼,平易冲孟绯裳发了火,“孟绯裳!他要不整回来就不是你儿子了吗?你不知道安安怕疼啊!孩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还忍心让他挨刀子?!”
孟绯裳委屈极了,“安安宝贝,妈妈没有别的意思,你怎么样都是我的宝贝,妈妈是怕你不开心……”
平安转过身子,把头埋进孟绯裳怀里,“妈!我不想再动手术了,其实这样也好,再没人知道我是平安了,省得将来再被人绑票。”
孟绯裳连连点头,“对!安安宝贝说得对,让妈妈亲亲!”
平安笑着往平易怀里躲,孟绯裳和平易看着怀里的心肝宝贝,还是隐隐觉得有些担忧。
自从平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平易马上去D城助贺轻车一臂之力,平易照办了。之后平安却像没这回事似的,也不问经过也不问结局,愣是再没有提起贺轻车,只是他在睡梦里却还是不停地喊着“轻车哥哥”,这孩子对贺轻车用情之深实难想象。可是贺家那小子根本是不喜欢平安的,而且也已经结婚,这样子下去,该怎么得了?
用完了午餐,平安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平易和孟绯裳便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阳光通透,平安坐在小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中。
他是死也想不到自己平生第一单讹人的生意居然做到了他的轻车哥哥的头上!上天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可笑的情节来对待他?当时一见是贺轻车,悲喜交集,却不胜体力,竟然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看见自己在医院,轻车哥哥依然在身旁,却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这才想到,如今自己已是郁琰的容貌。
心冷了,却如火烧般疼。正常的平安都打动不了贺轻车的心,更何况毁了容的平安?于是想要隐瞒,编造可笑的谎话,终于把轻车哥哥气走了。
看着轻车哥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容颜未毁,如果告诉他自己是平安,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大哭,却解不开缠在心中的悲苦。
不知道为什么,夜深时轻车哥哥又回到了医院,大概以为自己和郁琰有什么血缘关系吧,还带自己去吃饭,最后把自己安置在了他的屋子里。
听他说起郁琰和自己,他说自己的名字听起来让他心里觉得暖暖的。
他不恨自己了吗?
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怕一开口,自己便会崩溃。
偷拿了他的钱,原本是想一走了之。想来想去,却舍不得。也许这是上天给自己和他的最后的时间吧,贪心地想延长。
心里下了决心,轻车哥哥,让我待在你身边吧,直到你厌烦为止。
再次回来时,轻车哥哥心情很不好,他偶尔会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为了不想被他看穿,自己只好改变一切喜好。跳舞、花钱、糟塌屋子,没想到这样反而看到了轻车哥哥真实的一面,他不再冷若冰霜,他会说会笑,还会发火。这样真实的他,是真实的自己无法看到的,想一想便更加难以自拔。
意外却还是发生了,洗澡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叫门,于是他进来了,看到了自己裸露的身体。
如果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自己肯定欢喜得要命,可是现在却宁可死也不想让他看见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从自己大腿内侧割下的大片皮肤整成了现在这张脸,却再没有皮肤却遮挡大腿上那些褐色的伤痕。
陌生的脸,丑陋的身体,只盼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才好。
哭了很久,他却没有厌烦,隔着被子给了自己一个拥抱。他的心很软呵,还给自己上药。一直担心他会因为体质的关系联想到自己,但是这种担心显然是不必的,因为现在在他面前的,毕竟是长得像郁琰的一个陌生人呵。
后来偷听到他和他爷爷的电话,知道他的公司现在遇上了难题。爸爸应该是因为自己失踪而不再对他施以援手,他靠在沙发背上静静地沉思,眉眼间全是沉重的忧伤。
好想伸手去抚平那紧锁的眉头,想紧紧地抱着他告诉他不要担心。仅仅只能是想想而已,以前的平安有这个勇气,现在的自己却只能偷偷地想想而已。
轻车哥哥其实很好相处,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在一起久了就会发现,他很热情。就算自己再怎么惹他生气,他都没有要赶走自己的意思。也许就算是他,也是寂寞的吧。
一直好奇他为什么会离开新婚妻子而独自一人待在D城,直到见到那个女人。自己把那叫杨妮的女人拦在了屋外,后来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莽撞的行为令他极其生气,他愤怒地警告自己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
有点委屈,有点后悔,更多的是无可名状的伤心。
如果自己是平安,他大概不会对自己这么严厉;可是如果自己真是平安,他也不会这么真情流露了。
那个女人太平凡,轻车哥哥又太冷淡,这样的爱情,好像没有被太阳照耀过的寒川,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圣诞节前,他委婉地告诉自己是该离开了。
一直期待他这句话,也一直害怕这句话。真正听到的时候,心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
临走前,冥冥中像有一双手在控制一样,冷冷静静地写下了告别。
“哥哥,我叫安。”
遇见你,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第28章
郁非的到来不算意外。
孟绯裳一见他满眼都冒火星子,也不管什么贵妇淑女了,扑上去又抓又骂,郁非赶忙往后闪,却还是被那尖利的指甲在脸上划了几道血痕。
孟绯裳还要扑上去,这时比郁非晚了一小会儿进平家大宅的连无瑕一个箭步冲上来推开了她。
心疼地捧着郁非的脸看了看,抹去一点血迹,连无瑕眉头打了个大结,对坐在一边毫无反应的平易说,“平易!管好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