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对于收纳一窍不通，也帮不上忙，只好在箱子里翻来找去捡东西出来，最后呀了一声，“爸爸！我电脑呢？”

平易和王语冬的爸爸聊得正欢，一听儿子在叫，马上过来，低着头和孟绯裳一起翻捡一番，还是没有找到，看来是忘带了。内疚地看着平安说，“安安宝贝，爸爸忘带了，马上叫人送过来好不好？”

哧哧两声轻笑，平安抬头，只见那两位同学大概是听到平易喊他宝贝正看着他笑，脸立刻红了，冲平易小声地囔囔，“乱喊什么呢！让人听了笑话！”

连无瑕把郁非从床上接下来，对平安说，“我倒是带了台电脑，拿过来你先用着好不好？”

平安点点头，不出三分钟，连无瑕的手下搬来一台黑色镶银边上半部有着璀璨星河的电脑。

连无瑕将电脑放在床下的书桌上，给他连上网线，理好插线板。郁非又开始给平安收拾衣柜鞋柜。

孟绯裳抱着一堆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平易倒愣在当地，和平安看着连无瑕郁非两个人忙碌，心里有点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虽然每个床铺顶上都有一个风扇，但因为角度的关系起的作用非常有限。郁非一通收拾下来，后背湿了一大块。平安见了很心疼，从兜里抽了一张湿巾，踮起脚一边给郁非擦汗，一边说，“爸，热坏了吧，快歇歇吹吹风。”

平安没有加那个“干”字，郁非眼眶一热，感激地看着他，指了指连无瑕。

原来连无瑕的背也汗湿了。平安递给他一张湿巾，他接了过去，不冷不热地说，“还有什么没弄好？”

平易赶忙凑过来，几个人上上下下再次清点，看看有没有遗漏。

正忙着，门外又进来一家人，平安寝室的最后一名成员到了。那孩子名叫古图，瘦高瘦高的，看模样挺憨直，就是普通话有些别扭。古图的爸爸普通话夹方言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喊他儿子的名字听起来就像在喊“骨头”，孟绯裳一听就笑不可抑。

看看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家长们也都该散了。平安受不了地看着孟绯裳和郁非眼泪汪汪，上前去一人给了个大拥抱，回头看见平易委屈的眼神，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平易闭着眼摸着他的背，“安安宝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平安点头，于是除了连无瑕，几个人都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

连无瑕走在最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平安想了想，低低地叫了一声，“连爸爸！”

连无瑕猛地回头，平安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才松开，脸红红地望着他说，“爸，你要保重。”

平安说完就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门外四个人脸上表情各不相同，连无瑕是惊讶，郁非是惊喜，孟绯裳是惊疑，平易则是惊骇。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肚子的话，最后谁也没说，沉默着下了楼，就属平易的脚步最沉重。

过了一会儿，另两个同学的家长也都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四个男孩，男孩子没什么拘束，都挤了过来看连无瑕送给平安的那台电脑。

“这么漂亮，得不少钱吧？”王无惑不无羡慕地问。

“这是私人订制电脑，应该是eazo的STARRYNIGHT，有钱人的玩意，你懂什么？”郑语冬白了王无惑一眼，却对平安的家世产生了兴趣，“这位同学，到底哪一个才是你亲爸爸？”

王无惑不等平安回答就说郑语冬，“你脑袋瓦特了！当然是铺床那个，你看不出来两个人是一个模子铸的啊？”

郑语冬坐回他的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在手上敲啊敲的，眼睛却只盯着平安看，“不对，铺床那位姓郁，那位一直袖手旁观的姓平，送平安电脑的姓连，那位漂亮女士姓孟。好复杂的家庭关系啊！我猜你是姓郁的亲生儿子送给姓平的抚养了，姓连的是姓郁的朋友，对不对？”

这时那位一直没插上话的古图说话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脑子都给你转乱了！”啪嗒两下扔下鞋，换了身篮球装备，从箱子里掏出来一个篮球，一边在手上转着一边问，“喂！我去打篮球，你们谁和我一起去？”

王无惑看了看外面似火的骄阳，揩了把汗，“我反正不会去的。”

另外两人都避开了古图期待的眼神，古图鄙夷地切了一声，转着篮球出去了。

郑语冬指着门很肯定地说，“十分钟后他会回来。”

王无惑和平安对视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郑语冬眯着眼睛奸笑，“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篮球架子在刷漆。”

平安忍不住说，“难道学校就一个篮球场吗？”

“哟，这位同学，你见过哪个学校买一大桶漆雇个工人，今天刷一副篮球架，刷好了歇着，等到明天再刷另一副？”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这郑语冬也太厚道了，平安心想。

郑语冬哼一声，“他那种人我告诉他他也不会信的。”

果然不到十分钟，古图一身大汗气呼呼地回来了，哇哩哇啦地骂，“什么鬼学校！早不刷晚不刷偏偏今天刷漆！啊哟我的篮球啊！”

郑语冬得意地扬眉，平安摇了摇头，什么人啊！

第31章

军训之后几个人都熟到不能再熟，王无惑和平安一样也是上海人，为人小心谨慎，没事装点小资，缺点就是懒，优点就是牌技过人，整个5楼无敌，人送外号大王。古图是苏北人，这个人一根筋，好冲动，全身瘦得跟排骨似的，所以都叫他骨头。郑语冬是D城土著，奸滑狡诈，腹中有诡计三千，一般人不敢得罪他，只好凑合着喊声语冬。至于平安，托连无瑕和郁非的福，一进D大便混了个脸儿熟。搞的军训的时候，一排教官前来“参观”“传说中黑社会老大的儿子”。

四个人都是经管系国际贸易专业，他们这个班总共54人，28个女生，26个男生。辅导员姓陈，中年男同胞，每回念到平安名字的时候都有些咬牙切齿。后来才知道陈导炒股，半生积蓄都砸在中平安里了。

大学生活还是很轻松美好的，只是平安的访客太多了，平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背着儿子媳妇来过两回，平易和孟绯裳两人轮流过来，来得最频繁的却是郁非，基本上每隔三四天就来看看他，连无瑕有时侯跟着，有时候不跟，大概也是随他去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农历十月初，他们看见平安是真正适应了，这才渐渐地不再那么频繁来看他。

周六，刚好谁也没有来打扰，平安决定一个人出去逛逛，坐公车来到D城最繁华的商业城，一抬头看见五六层楼那么高的巨幅广告挂在墙上，“晨曦暮霭，音韵流动；中式别墅，曲水之东；至尊享受，源自唯锋。”

是贺轻车地产公司的广告。

平安眯着眼看着阳光下的巨幅广告反射着夺目的光芒，突然觉得很幸福。可以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能够看到听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过得很好，这样就足够了。其实真正的爱并不贪心，只要他过得幸福如意，就算在他的身边的不是自己，也无所谓。

贺轻车站在落地窗前看脚下商业城上新铺的广告，一时间豪情万丈。果然没了拦路虎，这段时间事事都顺风顺水，沉稳如他都不免有些得意。商场如战场，抓住机遇，便能扶摇直上。

感慨了一会儿，想起和刘拓有约，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开车到了一家湘菜酒楼。

要了个雅间，点了几个菜，不一会儿，刘拓到了，神色间有股怒气。

贺轻车见他不说话，咳了咳，把菜单递给他，刘拓没接，“轻车，帮我救个人！”

“救人？”贺轻车愣了，“救什么人？”

“一个可怜的孩子。”刘拓低低地说，脸上表情怪怪的，像是无奈也像是痛心。

知道刘拓的为人，所以贺轻车并没有追问，只是问，“你要我怎么救？”

“到时候告诉你吧，”刘拓定定地看着他，摇摇头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连累你。”

贺轻车斜了他一眼，“滚你娘的！从小一起长这么大，你是什么样人我还不知道吗？点菜吧。”

刘拓的心情明显好了，又加了几道菜，要了一打啤酒。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栾家。刘拓说，“真是奇怪，栾家最近怎么这么老实？整个D城都快被你贺轻车拿下了，他们怎么还没行动？”

贺轻车冷哼，“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来惹我！”

“哦，有什么新闻？”

“精神病院里真的什么都打听不到吗？”贺轻车故意逗刘拓。

刘拓装作生气地样子说，“你还说！你怎么的也给我安排个心理咨询师什么的，居然是保卫科长！贺轻车，你这是整我呢？”

贺轻车笑了笑，拿起瓶子和刘拓碰了一下，一仰头很潇洒地灌下去半瓶。“你一个特警中队长，做保卫工作不是手到擒来？心理咨询师？你要是不怕贻误人家病人，我也可以办到。”

刘拓也只是说笑，听到这里哈哈一笑，“到底栾家出什么事了？我听说栾克义那个了，是真的啊？”

贺轻车赞许地看着他，“你这不是知道吗？栾克义，”他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自杀未遂。”

刘拓并不吃惊，夹了筷子菜，嚼了嚼才说，“栾克义一生清白算是给他两个侄子给毁了。”

“走私军火，草菅人命，这次是军部自己派人下来查的，地方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只可惜栾雪松栾雪桦溜了……”

“轻车，你妈妈她……知道吗？”刘拓看了看贺轻车，小心地问道。

贺轻车面色如常，“嗯。她就那样的人，当初没有帮我，现在好意思去帮他们吗？”

“轻车，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刘拓直觉栾雪梅可能有问题。

“你说，没事。”

“你最好防着点，说一千道一万那是亲兄妹，真要有什么经济上的乱账，我怕你妈妈一糊涂，倒把你们家牵连进去。”

贺轻车有些感激地看着刘拓，“唉！真被你说中了！我妈确实替他们藏了笔钱，好在我爷爷早就得到消息，之前就逼她去交割清楚了。为这，我妈还在背后跟我说我爷爷的坏话。她要不是我妈，我真的要跟她翻脸了！”

两人再次碰杯，一饮而尽。

刘拓舔了舔嘴唇，说，“轻车，你怎么不说平家？”

贺轻车低着头不说话。

刘拓不依不饶，“听说平安考上D大了，怎么你不去见见？”

贺轻车猛得抬起头，眼神有些犀利，“刘拓你去见他了？”

“没。”刘拓苦笑着摇头，又开了一瓶酒，“我怕见了他就控制不住了。你知道的，我最近特别寂寞。”

贺轻车踹了他一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杯里雪白的泡沫升腾破灭慢慢消失，心里很烦，潜意识地不想告诉刘拓平安相貌改变的事情，可是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吗？

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刘拓忽然开口说，“轻车，我猜你爷爷可能不会告诉你，我听到消息说栾家是平家整垮的。”

这句话恍如一个惊雷在贺轻车头顶炸开，贺轻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刘拓！谁告诉你的！说！”

刘拓也想不到贺轻车会这么激动，也站了起来，诧异地望着他，“轻车，你怎么了？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贺轻车又坐回位置上，眼泪却流了出来，刘拓看到，简直吓了一跳，“轻车，你怎么了？”

贺轻车满脑子都是刘拓那句话，“栾家是平家整垮的。”平家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整垮栾家？只有一个原因，平安的事，是栾家做的！

他要怎么冷静！一直觉得栾家的事太过奇怪，栾克义身为陆军上将，栾家在江浙也算是经营多年，却几乎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什么人有这样大的势力和决心？

平安，原来不知不觉的，他已经欠下他那么多！叫他情何以堪！

刘拓见贺轻车这样，心里就明白了，“栾雪松栾雪桦这对禽兽不如的狗东西！不过好在平安没事……”

“不！平安他出事了……”贺轻车打断了刘拓的话，双手捂住了脸，“平安他，脸被毁了！”

第32章

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刘拓平安的事，阻止了他去看平安的念头。平安现在一定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为什么要来D城读书？是因为在这里相遇的吗？

贺轻车送走刘拓，没有去取车，只是顺着马路慢慢地走。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唯独没有他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

直到看到必胜客，想起了那晚带他来吃披萨，他贪吃的模样那么地可爱。为什么那时候没有看出他就是平安呢？他身上的气息那么地熟悉，自己怎么就会认不出来了呢？

下意识地，贺轻车推开必胜客的大门，里面人很多，很热闹。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贺轻车扭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墙角手捧披萨的平安。

金黄的短发又染回了黑色，长长了许多，斜斜的留海遮住了左边的眼睛，平安用手背拨了一下，继续啃披萨。

贺轻车整个人都呆住了，忘了自己正站在走道正中挡住了别人的路。身后一对情侣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麻烦让一下！”

贺轻车这才醒过来，连声说着对不起赶忙让路，再抬头去看平安，发现平安两手仍托着一块披萨，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没想到会对上平安的眼睛，慌乱之下贺轻车本能地转身就走。

平安见贺轻车竟然看见自己就跑，一怒之下追了出去。

贺轻车越走越快，到最后跑了起来，把平安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站住！”

听到平安的喊叫，贺轻车反而跑得更快了，惹来行人的注目。

平安实在是跑不动了，大叫了一声，“轻车哥哥！”

一声“轻车哥哥”，给贺轻车施了定身法，平安这才喘着气追上来。

“你跑什么呀？我能吃了你啊！”平安埋怨地看着贺轻车。

贺轻车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你，你是平安？”

“是啊，怎么，不相信？”平凡还在喘着，没好气地白了贺轻车一眼。

“你的脸？”

“哦。”平安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坐下，淡淡地说，“粉丝太多，整容了。”

明明是善意的谎言却令贺轻车感到心痛难抑。是什么样的伤害令一个漂亮的孩子换了容貌？他无法忘记在停车场初见这个样子的平安时，他那虚弱的身子和狼狈的样子，更忘不了他身上那可怖的疤痕。

“平安，你别瞒了，我知道你受苦了。”贺轻车按下心中的激动，望着平安，静静地说。

平安咧嘴笑笑，揉了揉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个，爷爷奶奶阿姨，还有嫂子好吗？”

“都好。”贺轻车也轻轻笑了，“你在这里上学啊？”

“嗯，我在这里读书呢，因为我干爸在这里可以保护我。”平安低头说话，两只脚却悬空一踢一踢的。

静了会儿，贺轻车咬着牙说，“平安，我有儿子了。”

“是嘛！”平安一下子跳了起来，站直在贺轻车面前，两只眼睛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