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工作人员来到办公室,平安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拨下了贺轻车的手机号码,结果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耳朵里嗡嗡作响。平安挂下听筒,在眼眶里转了好久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成串地掉了下来。
这时隔壁桌上的电话响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接起了电话,“喂?黄局长啊,您好您好!……找谁?……叫郁琰或者平安?……黄局长您有相片没有?……有相片啊,那请您发过来吧……”
听到这段话平安猛地回过神,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低着头出了办公室。
这救助站是不能待了,看来连无瑕是知道自己没有回成上海,要开始大肆搜索了。
平安离开了救助站,再一次回到D城街头,大隐隐于市,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安全。为了保险,外套被他翻过来里子朝外反穿了。
在闹市区小心地转着,忍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平安忍不住了,无论如何他得弄点钱,因为他太饿了。
从没尝过饥饿的味道,竟然这样的刻骨铭心。
平安悄悄溜到中银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外面,趁那保安去取盒饭的功夫一溜烟钻了进去。躲在一辆白色捷达后面,平安仔细打量周围情况。这个点大概是上班的时间,进来的车多,出去的很少,不好下手。
平安耐着性子等到四周安静下来,这时侯电梯门开了,平安趴在地上透过车的缝隙看见一个男人出来了,他左转右转,坐进了顶左边的那辆绅宝。
机不可失,平安立刻匍匐前进,爬到绅宝旁边,瞅准车子刚刚发动,猛地站起来,再啊呀一声倒在了车前。
第22章
贺轻车从公司出来准备去吃午饭,到停车场刚发动车子,就看见一个人大叫一声躺在了车前。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车轮子还没动呢,怎么就撞上人了?这么讹人也太不专业了!
不管怎样,一个大活人横在车轮前面是不能开车的。贺轻车下了车,只见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汗背对着自己侧躺着。
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屁股,那人立刻杀猪般地叫起来,“啊哟我疼啊!车撞人了!先生给点钱给我看医生吧!”
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年龄不大。贺轻车双手抱胸,“撞哪了?给我看看?”
那人闻言似乎一愣,像慢动作般缓缓地转过头,一见贺轻车,却像是见了鬼似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贺轻车见到那人时也十分惊讶,这人虽然面容憔悴,但长得却十分像刘延的情人郁琰。
贺轻车和郁琰曾有过一面之缘,一直为他和刘延感到惋惜。
乍一看这流浪男孩像极了郁琰,贺轻车不自觉得有些心疼。见他是真的昏倒,贺轻车忙把他抱了起来,摸了摸身子很烫,似乎在发烧,身上还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贺轻车把他放进后座,飞车到医院,抱到急诊室,医生捂着鼻子过来看了看,“嗯,发烧,有点脱水,打点滴吧。”
输液室没了床位,贺轻车只能把他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旁边让他靠在怀里。半湿的衣服不知道几天没换洗,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贺轻车忍着,把他的袖子捋高,高个的护士看看男孩手背又看看手腕,最后说,“麻烦你往窗户这边坐坐,这人血管太细了不好找!”
贺轻车挪到了窗边,护士对着光看了半天,在手腕上戳了好几次才找准了位置,男孩昏迷当中都疼得直吸气。
点滴滴得极慢,拨快一点,男孩迷迷糊糊地就喊疼,贺轻车于心不忍。低头看那张酷似郁琰的脸,因为发烧的缘故布满红晕,秀气的眉头微蹙,双目紧闭,鼻梁却略有些塌,因为鼻塞呼吸不畅,嘴巴便半张开,唇上起了一层白膜。
莫名的有些熟悉感,贺轻车只当是男孩长得像郁琰的缘故。
点滴仍在慢慢地滴,贺轻车被他靠得胸口有些疼,正准备挪挪位置,男孩醒了,抬起头茫然睁眼看了看四周,又回头看到贺轻车,两只眼睛又瞪圆了,嘴巴张得可以塞个鸡蛋。
“你认识我?”贺轻车问。
“不,不,不认识……”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贺轻车冷笑,你这个样子像不认识?“那你干吗看见我就晕?该不会你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做贼心虚?”
男孩听他这么说,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有一些伤心。
贺轻车挪了下位置,直盯着男孩说,“我知道你认识我,说吧,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讹人了?”
男孩似乎恍忽了会儿,才幽幽地说,“你不就是那个炫歌男孩当众表白的那个人嘛!”
贺轻车没料到事隔这么久还有人记得,心中一痛,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认不认识郁非或者郁琰?”
男孩发觉贺轻车的气愤,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许久才盯着贺轻车的眼睛,像要从里面找出点什么似的,微笑着说,“我叫王二小,我本来是在小山村放牛的,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了。你说的什么郁什么非,我都不知道。”
贺轻车看着男孩迷蒙却又无比平静的双眸,心头又是一紧,语气却更加冷淡,“王二小?你还会放牛?你识字吗?”
男孩想了想说,“略,略识一二。”
太明白不过的谎言令贺轻车有些头痛。想着这孩子年龄不大,倒是能装。这么一想,心里就更烦了。
“你不肯说就算了,我还有事,要走了。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明天如果不退烧,你还要过来一趟。点滴没有完,你自己注意看着点。”
男孩一听贺轻车有要走的意思,愣了一下,接着就揪住他的衣服,气势汹汹地说,“你要跑啊?你把我撞成了傻子你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贺轻车拨开他黑乎乎的爪子,冷冷地说,“我怎么看不出你哪儿傻!还有,我有没有撞到你,停车场的监控录相可以作证。咱们要不要去请警察调查一下?”
男孩听了这话,只好失望地缩回了椅子上,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贺轻车站起身,男孩身子突然抖了一下。
低头看了看男孩可怜的样子,贺轻车莫名觉得心口酸酸的,叹了口气,想起晚上的宴会,大步离开了。
看着贺轻车的身影离开了输液室,消失在走廊尽头,男孩却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输液室还有几位病患,看到男孩哭成这样,赶忙叫来了护士。护士跑来一看,“啊哟!怎么针头掉了也不叫人!起了这么大个包!”
男孩抽抽噎噎不止,护士笑话他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男孩捂着肚子说饿,好心的人便给了他一块面包,男孩一边哭,一边把面包往嘴里塞。
三瓶点滴滴了八个小时,眼瞅着男孩的胳膊一片片青起来,护士替他拔针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给了他一个热水袋叫他敷会儿再走。
深夜,输液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男孩的胳膊沉沉的,碰一下都疼得要命。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今天晚上要去哪里睡呢?偷偷从输液室探出头,发现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也都合衣歇息。男孩又轻轻回到输液室,爬上一个床位,蜷起来睡下了。
第23章
贺轻车今晚要参加D城市长千金的婚宴,这几年他公司的业务重心放在了D城,所以这些场合还是必须要出现的。
酒宴上觥筹交错,贺轻车低调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心里却想着医院里的那个男孩。那男孩让他感到熟悉,刚开始以为是因为像郁琰的缘故,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才发现事不尽然。让他感到熟悉的,绝对不是那张脸,而是他身上的气息。
贺轻车知道自己向来排外,轻易不肯和人有肢体接触,但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而且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味道,怎么想都觉得太奇怪。
所以不等酒宴完毕,贺轻车便又赶回了医院。走的时候护士说那男孩的点滴起码要滴到夜里十一点。。
入夜的医院静静的,贺轻车赶到输液室时看到男孩蜷成一团窝在一张光光的病床上睡着了。没有被子,单薄的身体耐不住寒冷,不时地发抖。
贺轻车的心隐隐抽痛,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脸。男孩醒了,见是他,又是一脸的惊骇。
贺轻车不高兴了,这个男孩也真是的,当他是鬼吗?“你怎么一见我就这种表情?”
男孩的神思似乎尚在九天之外,贺轻车伸出手在他面前摇了摇,男孩这才回魂,张着嘴望着贺轻车,“你,你怎么在这里?”
贺轻车把手递给男孩,“饿不饿?我请你吃东西!”
一听说有东西吃,男孩便跳下了床,贺轻车轻轻托了一下他的左胳膊,男孩大叫一声往后退,抚着胳膊拼命地吸气,贺轻车疑惑地捏着他的手轻轻往上捋起袖子,只见他半截胳膊都青的!
贺轻车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五味杂陈。长得像郁琰,身形体质却又和那个人相似!这个倒在他车前的男孩,让他心疼。
等男孩坐进车里,贺轻车问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男孩估计也觉得王二小也太扯了,撇着嘴低声说,“我叫高兴。”
“高兴?”贺轻车挑眉。
“嗯,”男孩比划着说,“我爸爸生了五个女儿才有了我这么一个儿子,非常高兴,所以我叫高兴。”
贺轻车却还是觉得男孩没有说实话,叫高兴还是姓高名兴?他在有意隐瞒。算了,忽然不想追问了,带他去东北人家吃了顿热乎乎的饺子。
吃完饭,男孩熟门熟路地躺到车的后座,舒服地伸着懒腰,那模样很像以前的某个小无赖。贺轻车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高兴,你晚上睡哪儿?”
“你让我睡你车上行不行?我不会偷车的!你把我捆起来也行,我不会开空调的,只要能让我晚上睡这里淋不着雨刮不着风!”男孩乞求着贺轻车。
没来由地一阵心疼,贺轻车知道他无家可归,更不可能让他晚上睡车里,想了想便开车把他带回自己在D城买的一处房子。
男孩进了屋,一手托着胳膊好奇地打量,“这是你家啊?”
贺轻车纠正他,“这是我临时的家。”
男孩点点头,看见大沙发,立即扑了上去,却被贺轻车拖起来,“快去洗澡!身上这么臭!还敢往沙发上爬!”
男孩一愣,委屈地说,“我没换洗衣服啊?”
贺轻车从卧室里拿了套睡衣给他,又想起他的胳膊,说,“一个人洗行不行?你的手没问题吧?”
男孩赶忙躲进浴室,重重地关上门,“行!当然行!”
大概那胳膊是真疼,男孩洗完澡出来眼圈都是红的。
贺轻车有些不厚道地笑笑,被男孩白了一眼。三室两厅,男孩睡了一间客房。
等到贺轻车洗漱完,他忽然想到男孩不知道有没有退烧,便进了客房,门没锁,灯没关,男孩躺在床上看着他,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你进来干什么?难道想占我便宜?”
贺轻车看他戒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有什么便宜给我占?”
男孩一脸受污辱的表情,爬起来指着自己露在外面的一节光滑白皙的小腿,说,“我有冰肌玉骨!”又指着自己的脸说,“又有如花美貌!”还吊着嗓子嗯啊叫了两声,“还有天籁娇音!”
贺轻车走过来,笑着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你还有个把儿呢!”
男孩张大了嘴,似乎被贺轻车轻佻的语言吓倒了,“我靠!你这么色啊!”
贺轻车笑着不说话,摸了摸他的头,掀开被子躺在了他的身旁。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贺轻车望着天花板,轻轻地说。
男孩也躺了下来,“哦。”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男孩转过头来问,“他是怎么死的啊?”
“车祸。”
男孩又把头扭过去,“哦。”
“高兴?”
“嗯?”
“你的体质和另一个人很像。他也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男孩嘟起嘴,“我像的人怎么都这么倒霉啊!”
贺轻车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高兴,他的名字和你不一样,是祝福,是祈愿。每次我听到的时候,心里都会感到暖暖的。”
男孩沉默了会儿,才说,“他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平安。”
许久男孩才低声说,“平安,好名字呀,不输于我。他是你弟弟吗?”
贺轻车没有回答,翻身下床,摸了摸男孩的额头,替他盖好被子,说,“还好不烧了,快睡吧。”
躺回自己的床上,贺轻车想今天遇到的这个男孩,他和郁琰长得几乎一样,可是却给自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好像认识很多年了,也好像曾经缠在身边很多年的那个人。
但毕竟只是像。要不要告诉刘拓?他会不会把这个叫做高兴的小子送去给刘延?如果刘延见到高兴……贺轻车的心嘎噔一下,不行!刘延已经疯了!不能害了这个孩子!
贺轻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孩子看起来聪明机灵,估计是闹脾气离家出走,让他好好想几天再尽快送他回家吧。
第二天早上贺轻车起得很晚,但是男孩已经不见了,餐桌上摆着已经凉了的鸡蛋面和一杯牛奶,牛奶杯下压着纸。贺轻车拿起来一看,眉头都竖了起来,“喂!贺轻车大叔(原谅我知道了你的年龄,以后身份证记得不要放钱包了啊),我在你包里拿了一千块钱,要去哈皮一阵子,不要想我哦!”
贺轻车找到钱包,翻了翻,别的都在,只少了一千块钱!
想起那张酷似郁琰的脸,贺轻车想,算了,就当是资助他路费了。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杨妮又打来电话,“轻车,你这个星期还不回来啊!”
“怎么有事吗?”贺轻车淡淡的问。
“你再不回来我就过去了!我想你!”杨妮的语气有些娇嗔。
“你过来干什么?都怀孕的人了,不要乱跑!”杨妮已经怀孕,现在是贺家重点保护对象。
“那你这星期回不回来?”
“看吧,可能不回去了,有些忙。”
杨妮知道,贺轻车的可能不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回去,心里不免有些急躁,话也尖锐了,“忙?D城那里根本没你多少事,你为什么老不回家?你说!你是不是在那边有女人了?”
贺轻车一愣,脸沉了下来,“杨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妮心中气苦,“我当然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杨妮你都做妈妈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任性!我不回家自然是工作忙。好好养身子,别胡思乱想,这礼拜我看有空就回去。好吗?”
杨妮不满地挂了电话,贺轻车停了车,软软地靠在了座位上。他感到自己越来越无法面对杨妮了,他的心里确实还藏着一个人,只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有说出来的一天了。
来到办公室,分公司主管融资的副总李唯跟了进来。
D城这边的分公司,是贺轻车很早之前就建立了的。在将N城的事务交给了大姑父之后,贺轻车自己顶了个开疆辟土的名声到了D城,大半原因是想避开杨妮。
李唯进来后,神情有些严肃,“贺总,棋道山那块地咱们恐怕有点麻烦。”
“哦,怎么了?”贺轻车有些意外,明后年的重头戏就是棋道山那块地,根据规划局的最新情报,地铁新线将经过那里,贺轻车对这块地是志在必得,前期已经砸出去不少了,只等标到之后把它建成商住混用的类型,再扩建写字楼成一个中心商务圈,成为D城新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