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少安毋躁,我大哥应该是与涟苍铭在一起,祈无双曾说他与涟苍铭有些交情,不如去祈无双那里打探一下,只要有涟苍铭的消息,我大哥便该有着落了。”
寒宁弦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龙霄的神情。
“哼,去那人嘴里套话,可要小心别把自己给套下去,况且插手尔等江湖恩怨的事,本王不想让别人知道。”
龙霄却只是冷哼了一声,“罢了,这件事再另想办法,不过本王要警告你,不要把歪念头打到祈无双身上去。”
说罢,龙霄转身出了浮华阁。
“不要动……祈无双?”
寒宁弦看着龙霄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大哥你说,要怎样人才能天下无敌?”
“没有谁能天下无敌,古人说,无欲则刚,至刚则四大皆空,而真正做到四大皆空者,又怎么会去追求这天下无敌的称号呢。”
“大哥你的话,我不懂。”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只要人抛不开世间杂念,他就永远会有一个弱点,而杀死一个人,往往只要一个弱点,就足够。
“果然每个人,都有一个弱点,大哥的话,如今我总算明白了。”
寒宁弦振臂,雪隼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滑进夜色中。
“求人不如求自己,龙霄,既然你不肯诚心助我,就莫怪我的手段了。”
栾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觉得好生熟悉的同时又一时间难以对号入座,直到那双眼睛的主人抬手一把掐在栾雪腮上,才让他唉哟唉哟的惨叫着想起这位仁兄正是那位姓涟名苍铭的债主。
“一大清早就恃强凌弱,啧啧啧,涟兄真是铁了心不辜负衣冠禽兽这四个字了。”
闻声而来的寒青时一把抽出涟苍铭脑袋下面的竹编枕头砸到他脸上去,顺势探手把栾雪从床内侧捞出来,
“赶紧过来装扮,一会儿我们就上路。”
寒青时拖着栾雪往外走,涟苍铭拂开盖到脸上的枕头坐起身看着两人走出去,嘴角浮起玩味的笑。
“夫人,别忘了把枕头塞好。”
寒青时两人更衣装扮的房间门上扣过三响,门外涟苍铭低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栾雪站在门内,略微犹豫地回头向身后看了看,最终鼓起勇气对着涟苍铭说到:
“滚!”
涟苍铭挑眉。
“……上面那个字是青时哥托我传达的……”
栾雪的表情似在忍耐得辛苦,话没说完就急匆匆关门。
碰,的一声。
涟苍铭看着门板上被震落的浮灰,再次挑眉。
当天下午,一面目普通的男子携同身怀六甲的发妻与一名丫环乘着雇来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而去。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祈无双与龙霄各自收到一份密报。
章十海境浮桥
出了城之后一路向北,再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的围追堵截,这情况既在意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虽然不是说安稳不好,但这情况我总觉得诡异。”
一连数日过得平静,涟苍铭终于忍不住叹气,“越是平静越让人觉得隐藏其后的暴风雨会愈发得惊人。”
“你怕了?”
伤口已愈合得差不多的寒青时已经脱掉了那一身孕妇装扮,正在给马匹添草,听见涟苍铭的话后侧过脸来微笑。
“我看起来像是在怕吗?”
涟苍铭勾勾嘴角。
“人心隔肚皮,难说。”
寒青时继续丢着手里的草。
“青时哥,水开了。”
栾雪从马车前面绕过来喊。
“知道了,”
寒青时点点头示意,“这活儿就麻烦你了。”
说完一把将手里剩的草塞进涟苍铭手中,就走到前面去准备当天的晚饭。
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安阳城尚有将近半个月的行程,寒青时再天真也不会认为这一路真能无风无雨地轻松走过,以自己多年来对唐罂的理解,一时的宁静背后隐藏的绝对是更大的危机,这一点他相信涟苍铭心里也已经有数。
想到这里,寒青时暗自运气,发觉功力恢复的情况远没有外伤来的乐观,当下心中暗叹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果然还是不行。”
眼下只能寄望于龙霄那边的回应了,只有顺利从龙霄手中得到那样东西,自己才能真正摆脱困境。
龙霄看着雪隼带来的消息,眼中神色一凛。
“敢开口要这宝物,你们可有准备付出对等的代价?”
“既说买卖,自然会讲诚信,我等绝对会给王爷一个最满意的回报。”
寒宁弦坐在琴桌一侧,起手压弦,一曲寒衣调清婉而出。
“哈哈,好大的口气,你又怎知你们准备的回礼一定是我所中意的?”
龙霄挑眉笑,语气中尽是不信。
“王爷,在小女子身上,就不必用激将法了吧~”
寒宁弦依旧不紧不慢地拨着琴弦,“所谓飞龙上天,螭蛟入水,王爷的心思,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哈哈哈哈!不愧是青衣教的右使,果然见识不凡,有趣、有趣~”
“拿去吧。”
龙霄一甩手,一个红绸包裹的小盒子倏地飞射向寒宁弦。
一转手四两化千斤,红绸小盒稳稳落入寒宁弦手中。
“小女子先谢过王爷了。”
收起小盒子后,寒宁弦对着龙霄施了一礼。
“不要忘记你们应兑现的代价,”
龙霄冷笑一声,抬手,“离开吧,本王就不送了。”
又是一日奔波,天色将暮时,涟苍铭一行终于赶到一座小镇,三人心中都暗自松下一口气,要知道尽管有马车能够勉强遮风避雨,可露宿野外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马车上备的干粮也眼瞅着要吃尽,更加让寒青时忧心的是,接连几日得不到足够休息,栾雪开始发起了低烧。
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寒青时栾雪一间,涟苍铭一间,把马匹行李都安顿好之后涟苍铭出去抓药。
半个时辰后涟苍铭提着药回来,进屋就对寒青时说起刚才听到的一件稀奇事儿。
“海境浮桥?”
寒青时微微皱了眉,“这座桥竟然真的存在?”
原来方才涟苍铭上街抓药,途中看到几个猎户打扮的男人,聚在一起神色诡异地嘀嘀咕咕,涟苍铭不由得凝神去听,发现几个人在说的无非是近日里山中闹鬼不要进山比较好之类的话,涟苍铭听后莞尔,心想自己是否太过敏感,刚要离开就听见一个猎人说:
说了你们别不信,那天晚上我还见过那座奈何桥呢!就在后山那个悬崖那里,那天我从后山套了只獐子,正扛着下山,突然听见悬崖那边有海浪声,往那里探眼一看,才发现悬崖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座绿幽幽的悬桥,当时日头都快下山了,山里起了些雾,那桥一头连在悬崖这边,另一头就被雾遮住了,我也跟撞了邪似的,明明知道不能上去可脚就是忍不住往那个地方走,好在我还没踏上去日头就沉了,桥也一忽悠就没了,我往下一看,好家伙,我要是再多迈两步路就一准儿摔死了!
绿色的悬桥,浓雾,海浪声,日落消失……
涟苍铭心头一震,忽然想起很早以前听师尊讲过的一个传说。
曾有一位隐世高人,倾其一生创出了一座幻境悬桥。据说这悬桥经常出现在悬崖边,一段接连在悬崖上,另一端则隐在浓浓雾霭之中,日暮时现身,日落时消失,如果有人看到这座桥而走上去下场通常是粉身碎骨,因为这座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踏上,而只为了等待一人。
随时随地,只要那人能看见,便可踏上去,回归到等待他的人身边。
由于这座桥出现时总是伴随着隐隐海浪声,因此被见过的人命名为“海境浮桥”。
“原来你也听过这个传说。”
涟苍铭有些意外地看着寒青时。
“曾听一位修道的好友谈起过。”
寒青时说,“只是没想到这座桥竟然真的存于世上。”
“嗯~是啊。”
涟苍铭倒了杯茶递给寒青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转眼看向窝在被窝里的栾雪。
“还在烧么?”
涟苍铭走近床边,看着栾雪烧得有些泛红的两腮。
“嗯,方才给他吃了些白粥就让他睡下了。”
寒青时也走过去,探手摸在栾雪额头上,“他不像你我,毕竟没什么根基,起先是我疏忽了。”
“逃命途中你还能周全到什么地步?”
涟苍铭拍了拍寒青时的肩膀,算是劝解。
“看小雪这个样子,即可赶路是不可能了,不如我们就在这个小镇多留几日。”
寒青时低声说。
“也好,”
涟苍铭点头,“莫说他,你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休整一下也好,而且……”
话说一半,涟苍铭顿住没有继续说。
“而且,你对于海境浮桥一事也有几分探究之心吧。”
寒青时笑着把他的话接完,“一身豪气的武林盟主涟大侠,自然不能对这种武林隐患置之不理。”
“咳……毋需如此义正词严吧……”
涟苍铭干咳两声,“不过想要一探究竟倒是真的。”
毕竟是传说中的事物,而今突然出现,无论情况怎样总要先去看一眼这传说中,隐世高人耗尽心血,空守一生,只为等一人归来的悬桥。
“既然你如此坦诚,那我也不怕把丑话说在前,”
寒青时给栾雪把抻松的被角重新掖好,“要去探海境浮桥可以,但必须是一同前去。”
“一同?你我?”
涟苍铭挑眉看,“你的内伤……”
“是我们三个,一同。”
寒青时笑着摇头,“莫忘记我们三人同命相连,所以不管累赘也把拖累也好,要去哪里便一起去,反正死也定是一起死了。”
可是我一个人去不见得死,加上你们就很难说了……
涟苍铭一口气噎在喉间,硬是憋住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烫……好烫……”
断断续续的呓语传来,两人连忙看过去,发现栾雪在被窝里不停地扭来蹭去,一只手还在脖子那里抓挠着。
挪开栾雪的手,寒青时发现了让栾雪难以安眠的罪魁祸首,原来是用红线系在他脖子上的一块墨红色的玉石,此刻寒青时将它掂在手里,能感受到玉石中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能,若是静置一段时间不挪动,那热量竟能聚集到足以将人烫伤的地步。
“这是……?”
涟苍铭凑过去看后,皱紧了眉心。
“应该是小雪一直以来带在身上的东西。”
扯了块白布把玉石包起来塞回栾雪领口中,“我们先下去用饭吧,等下早点休息,小雪病好了我们就去探访悬桥。”
热……好热……
恍惚中栾雪又看见那一天堆在娘亲身上的柴火,一众村民冷漠扭曲的面孔,丢下的火把。
血红色的火在眼前蔓延,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意识告诉自己,要逃!
逃出去!活下去!
可是……要逃往何方呢?
什么时候四周起了这么浓的雾?
栾雪茫然四顾,娘亲不见了,村民不见了,仿佛要把他烧化的火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
四周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浓雾里,让人无法辨识方向。
忽然一缕金色光芒透过浓雾,指引出一个方向。
栾雪紧跟着那道光芒,走走停停,渐渐的雾气淡了些,栾雪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老的悬桥之上。
缭绕的雾气,静谧的山谷。
这是哪里?
栾雪正自疑问,一阵琴声却悠然响起。
栾雪立刻奔向琴声传来的所在,近了……更近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好友……”
蓦然一句话,夹杂着喟叹自耳边响起,栾雪周身一颤,回过头,苍蓝的发丝,墨黑的瞳孔,那个人在点点余晖中微微一笑,探手想要碰触栾雪的脸颊。
手在半途却停顿住了,那人面上笑容也陡然凝结。
“不对,你不是他……”
雾霭与光线一瞬间消散,栾雪一睁眼,自梦境中清醒过来。
“做恶梦了?”
随着关切的话语,栾雪的额头上一阵清凉。
原来方才睡在栾雪身边的寒青时察觉到他睡得不安稳,就起身去端了一盆凉水回来,泡了毛巾拧下水准备帮栾雪消热,走回床边却看见栾雪茫茫然瞪着一双眼睛,似是清醒了又像在发呆。
于是随手把毛巾搭上去,问他是否做恶梦。
“……没有……”
栾雪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又呆了一会儿,伸出手去够了够寒青时搭在床边的手。
“教主……”
虽不是恶梦,但再次梦见娘亲仍勾起了他埋藏许久的旧伤,忍不住想要找个人来倾诉,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只喃喃说了教主两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寒青时见状就坐回床上去,把栾雪拖到自己怀中,调整姿势好让栾雪不会觉得难受,最后双手一环,栾雪整个人就被包进寒青时怀里。
栾雪紧紧贴在寒青时怀中,眼眶开始阵阵的发酸,而寒青时一直沉默着,只是用手轻轻抚着栾雪的脊背,直到天色泛白两人才沉沉睡去。
由于寒青时的坚持,探访悬桥的行程足足拖了三天才得以成行。
“其实我觉得有些奇怪……”
上山途中,栾雪晃着脑袋说,“被等的那个人要怎么才知道自己就是悬桥主人在等待的人呢?难不成要一个一个走上去试,最后没掉下去的那个人就算过关?”
走在最前面的涟苍铭脚底不着痕迹地打了一个滑,索性没搭理栾雪默默地往前走着,走在栾雪身后的寒青时则是抿嘴一笑,抬手揉了揉栾雪的脑袋。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探查一下,不过我想,悬桥能认人,必定是需要什么物件当作凭证的。”
“凭证?”
栾雪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不懂……说起来,这悬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栾雪一句话成功地让涟苍铭与寒青时同时停下脚步对看一眼。
“你没对他说?”
寒青时面无表情问。
“我以为你会跟他说……”
涟苍铭面带无奈回答。
“我只知道那是座一般人走不上去的桥,其他都不晓得了。”
栾雪连忙抖搂自己的家底儿,成功唤起两人小小的罪恶感。
“咳……小雪,这个悬桥呢……”
涟苍铭自主自发地接过讲解的担子。
待涟苍铭讲解完后,栾雪一怔,
“那个桥,我在梦里见过……”
章十一故人重逢
“你在梦中见过?”
寒青时闻言一怔,看向涟苍铭,“难道……这桥的出现跟小雪有关?”
涟苍铭却在盯着栾雪看,“梦中可还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