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唐罂只觉心头陡然火起,似乎是气恼功亏一篑,却又不全是,想要说话,可看着唐蓝现在这付样子,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是失去后才发现,那这样子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来笑我。”
寒青时冷笑一声,猛然一掌拍出,唐蓝单薄的身子便径直向着不远处的断崖飞去。
唐罂见状一怔,身形却几乎是立时就跟着跃了出去,在唐蓝掉落断崖前一秒险险赶上,一把捞住圈进怀里,急忙低头查看,唐蓝如今已经意识不清,唇色也变成黑紫,探一下脉象,缓慢但还算平稳,可就算精通毒药的唐罂一时都难以辨别寒青时给唐篮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解药!”
唐罂抬眼对着寒青时喊道。
“我没有,”
寒青时笑得凉薄,“十天内赶回唐门,他便有救。”
“你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唐罂低下头盯着唐蓝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又抬头看向寒青时。
“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一字一字,仿佛自牙缝中咬出,爱深恨极,费尽心机,曾以为自己做这一切只为要得到眼前这个人,可现在,唐罂的内心却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怕?”
寒青时轻轻一挑眉,“二对一,我为何要怕?”
话未说完,一个人已经出现在寒青时身边,正是方才应该被寒青时亲手所杀的涟苍铭!
直到此刻唐罂才明白,原来寒青时从一开始就未曾屈服,一切只不过是个假象!只有他一个人可笑地信以为真,还沾沾自喜以为得偿所愿。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寒青时,我栽在你手上,愿赌,服输。”
说罢,唐罂起身抱紧唐蓝,一步一步走下了藏澜山,在他背后,是漫山斜阳如火。
人活着,总要有个目的,不然,即使还在呼吸,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可是,若突然有一天,当初罄尽所有去追求的那个目的一下子坍塌,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那会怎样?
看着唐罂渐行渐远的背影,寒青时冷眼扫了一下余留在场的青衣教众,那一干人伤的伤残的残,只有一两个还勉强能站在那里,见寒青时看过来大都僵着一张脸,作出一副“杀刮随意”的表情来。
寒青时看着这些昔日的部下,曾经个个都对自己信誓旦旦忠诚不渝,可就在片刻前,他们全部对自己挥刀相向,一时间忽然百感交集。
“愿意回青衣教的,随我回去,不愿意再回教中的,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各自离开吧。”
半晌,寒青时缓缓开口道。
众教徒听罢皆一愣,纷纷抬眼看向寒青时。
“你还肯用我们?”
其中一人冷声问道。
背叛,无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终究带来太多的裂痕,不会被轻易忘记。
这道理寒青时明白,一众教徒更明白。
“所以我说,不愿回来的人,我放他走。”
山风起,晚来急。寒青时沾染了血渍的衣袖在风中轻轻摆荡,风可以把血吹干,却吹不走那逐渐变成黑色的印记。
“而对于未来,我不对你们做任何承诺。”
一番话过后,众人都陷入沉默,最终还是起头问话的那人干干地笑了一嗓子。
“我留下。”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都默默地点了头。
如果在这世上还有足够的牵挂,大多数人不会乐意亡命天涯,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涯,有快意,更有无奈。
他们当中其实有很多人,除了青衣教,根本没有其他可以回去的所在。
而对寒青时来说,青衣教不是一个归宿,但却是一个责任。
他毕竟还是青衣教真正的主人。
“那就回阁中疗伤修养,一月后,随我返回青衣教。”
说完,寒青时回头望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涟苍铭一眼。
“……我送你下山。”
蜿蜒的山道上,两人慢慢并肩走着,起初两人都不开口,直到涟苍铭轻唤了一声“青时”。
“……伤还痛么?”
寒青时在涟苍铭开口的瞬间问出这句,仿佛是不希望涟苍铭问出什么。
“你刺的时候刻意避开心脉,此刻已经无碍了。”
涟苍铭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去揽住寒青时,“说起来涟某还是福大命大得很,若不是那时你那般热情地送上解药,现在涟某大概已经是血水一滩了~”
那时候,寒青时突然吻上涟苍铭,便是趁机将自唐蓝处得来的生离喂给他。
寒青时闻言不置可否的一笑,
“寒某哪来的涟兄心思缜密,连鄙人偷偷解蛊的事情都一清二楚,这世上还有什么计谋能瞒得过您老人家的双眼呢,想必就算我不给你解药,你也能化险为夷活蹦乱跳。”
涟苍铭立刻苦笑,但搂住寒青时的动作却不见放松。
“……不管怎样,谢谢你信我。”
寒青时转身,面对面看着涟苍铭,第一次卸掉所有计算与戒备,完全坦白地面对着这个男人,
“若是你不信任我,现在你我只能在九泉之下相顾无言了。”
“那现在,你是否也该给我个答案了?”
涟苍铭收起习惯性的笑容,“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在把责任尽到之后,与我一同离开这江湖。”
“我……”
“不、可、以!”
咬牙切齿还打着颤的嗓音突然插进来,两人一怔才发现竟然已经走到了出山的山口,以及……窝在一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栾雪。
“太太狡猾了!不要觉觉得自己是大功臣就可可以趁机拐带人口!”
被山间夜风冻得有点口吃的栾雪很努力地试图用清晰的咬字来声讨涟苍铭,“我也想和青时哥在一起!我也想变成个英雄来救青时哥!不不会武功是我的错吗?我已经很有有自知之明地在山下等不上去添乱了,你们要是下不来我也就死在这里,不能一起活还不能一起死吗……我会尽力不当累赘,所以……所以……”
寒青时走上前去,把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栾雪抱在怀里。
“别丢开我…………别丢开我…………”
栾雪颤抖着手用力回抱着寒青时。
“嗯,不会丢开你的,我保证。”
寒青时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脸去看向难得露出一脸纠结表情的涟苍铭,最终笑了起来。
“给我三个月时间,”
寒青时说道,“三个月后,来青衣教,我和小雪在那里等你。”
这一次,不是谎言,不是陷阱,不是阴谋,不是计算。
是约定,更是誓言。
于是让我们回到最初那一句,
如果说相遇是一场劫数,相守是一场阴谋,那么至少让相爱,纯粹。
end
小番外
一水流年
刚知道要跟随母亲离开四川,去辅佐那什么青衣教少主的时候,唐婴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十万分的不屑。
“想必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唐婴边说,边开始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个“寒青时”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想过,寒青时可能是个一无是处却不可一世的太子爷,也有可能是面目可憎的纨绔子弟,或许是痴痴傻傻的无能之辈,又或者……
长途跋涉就在一个又一个猜想中不知不觉结束,那一天,当唐婴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面前,一身玄衣,目光沉静如水的少年。
少年的眉淡如烟柳,很是整齐,规规整整地划了个斜度,弯到鬓前,眉下一双修长凤眼,温润双眸,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却让人看得拔不开眼睛。
直到唐婴打量了许久,那少年才微笑着开口。
“这位想必是唐婴表弟了,我是寒青时。”
寒青时……
唐婴稍稍一愣,又立刻恢复正常。
时至今日,那初见面的一幕,仍时常浮现在唐婴眼前,影影绰绰的浮光中,年少的如水目光不知不觉沁入心肺,一个微笑,沉淀许多年。
“为何不争取?”
对十几岁的唐婴来说,世间的是非黑白,全以他的喜好而定,他喜欢这个大自己些许的表兄,就算教中人都不看好他这位表兄。
“只要你想要,我就帮你得到。”
无论是权力,地位,认可,或是其他。
被夺了大半实权的新任少年教主却对他微笑,恍如当年,而后没有说任何话,无论拒绝,或应允。
那一刻起,唐婴便知道,寒青时要的,不是自己起初想到的那些。
直到现如今,唐婴才明白,原来看不透的不是寒青时,而是自己。
“无论我做对做错,对你而言,你的障碍不在于我做了什么,而根本就是我的存在。”
所以你想要的,是“我”的消失。
“哼哼……”
唐婴轻笑,“倒显得我自作多情了啊~”
“可惜~可惜~”
“属下参见左使。”
“可有寒青时等人消息?”
“属下已搜过城内所有他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属下以为他们已经逃出城外……”
“嗯~”
“可要加派人手搜寻城外?”
“不用了,”
唐婴摆摆手,“去把寻踪蝶都收了吧。”
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我一直这样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