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祈无双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龙霄忽然瞥到一条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随即抬手一口气饮尽杯中酒,冲着祈无双晃了晃空酒杯。
“本王还有点杂事要处理,好友对不住,本王先失陪了~”
说罢龙霄便起身离开了祈无双摆宴的大厅,独留当朝宰相在远处默默收拾自己破碎一地的小心肝。
龙霄信步走在宰相府的后花园中,转过一处假山,果不其然面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哎呀,真不知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竟能把你给吹来。”
龙霄嘴边浮起一抹淡笑,招呼道。
“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白衣女子抬起脸,月光照出她的面容,竟然是寒宁弦。
章八一脉相思
栾雪第一次发现自己与其他孩子不同,是在他九岁那年。
那一年,他寡居多年的娘被村里人活活打死,他被村长家的三个小子死死摁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
栾雪哭着,喊着,头被摁到地上赛的一嘴都是泥,土里的小石子划破他的脸,血缓缓地流出来,混着他的眼泪融化在土中。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栾雪疯了般地大喊,血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终于,他挣脱开三个人的压制扑到娘亲身上,可怜他的娘亲那时候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打死他娘的凶手上前来七手八脚把他拖开,开始往他娘亲身上堆柴火。
“不要!娘!娘!娘!”
栾雪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娘不舍的目光,而后,火开始燃烧。
异变也在此刻陡然发生,这恐怖的一幕甚至让栾雪忘记了挣扎与悲恨。
只见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打死他娘亲的村人,还有村长家的三个小子,在火点燃的一刹那突然开始凄厉地尖叫,仿佛那把火不仅仅烧在他娘的身上,也把他们吞噬了一般。
这情形只持续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当栾雪从惊恐中回神,才发现诺大的片空地上,活着的人,只剩下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远远传来村人的呼喊声,栾雪吓得赶紧掉头朝山林中跑去,直到他跑到一处溪流边,清浅的水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双眼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变成了妖怪,若不是碰巧在那天遇到了村里新来的教书先生,或许他就会徘徊着死在山林中了。
是当年的教书先生把他偷偷带回村里,藏在他自己家中,也正是从先生那里,他才知道村里人为什么要杀母亲。
原来竟是因为母亲是个外地嫁过来的苗人,父亲死后村里人就开始传言说他母亲是个妖孽,谣言越传越大,最终村里的人决定把这个妖孽杀掉以绝后患。
从那天起,他只能躲在先生家的后院中,不能外出活动,连吃的饭都是先生送进来。那段日子尽管没有自由,但栾雪过得很快乐,他觉得先生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曾想着,等自己再长大些,就带着先生离开这个村庄,再也不要回来。
先生博学多识,在他向先生讲了那天发生的奇怪事情之后,当夜先生翻阅了许多的书,最后告诉他,他不是妖怪,只不过他体内有一种奇怪的蛊,这蛊毒有个很动人的名字:一脉相思。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五岁。
那一天,他听见先生家的前院忽然吵闹声大作,仿佛就是在不经意间,噩梦重现。
村里人喊着什么,骂着什么,他都已经听不见,他只看到冲天的火光,和一步步向他聚拢而来的村民。
他想,他要死了。
想起往日的恨,想起自己体内那特殊的蛊,栾雪闭上双眼,泪在无法遏止的颤抖中流了下来。
既然一定要死,至少也要让你们为我陪葬。
栾雪再睁开眼时,眸子已经一片血红。
而村民却没有继续围上来,栾雪突然被抱进一个怀抱中,惊讶抬眼,竟然是先生。
“先生你……”
栾雪惊讶得说不出话,他以为先生已经死了,而现在先生却带着他逃脱了村民的包围。
“下山,一直往东走,去杭州苦墨轩,把这个给那里的主人,自会有人照顾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你体内的蛊。”
先生递给他一块墨红的玉佩,嘱咐完后就把他推向一边。
“你我缘分已尽,你走吧。”
谁料栾雪还是没有平安下去那座山,天意弄人,不过是一不小心地踩滑一下,命运就忽悠忽悠地脱了轨。
所以,栾雪不知道当他喊出“我会保护你”之后,寒青时会信他几分,但在他而言,那不仅仅是为了不想离开而说出来的逞强话,那是一句誓言。
所以,栾雪不知道当他喊出“我会保护你”之后,寒青时会信他几分,但在他而言,那不仅仅是为了不想离开而说出来的逞强话,那是一句誓言。
会温柔地为他疗伤,会对他微笑,会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不想把他卷进去的那个人,即使这并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但为了能留在他身边,栾雪愿意冒险。
约摸着涟苍铭快要回来,栾雪将手划破,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等待。
房门被大力地推开,寒青时单手撑起头来看,门外,涟苍铭面无表情,目光却炽然。
“呵……”
像是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寒青时坐起身,对着涟苍铭抬了抬下巴。
“涟兄是要进来,还是我出去?”
涟苍铭仍旧面无表情,几步踏进屋内,背在身后的手一挥,原本打开的门又轰的一声阖了起来。
“小雪呢?”
寒青时挑了挑眉,问。
“捆在院子里。”
涟苍铭对着寒青时一笑,“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他体内有一脉相思。”
“是。”
“哈哈哈……所以你便设计他来对我下蛊,寒兄,涟某何德何能,承蒙寒兄如此看重。”
涟苍铭抬起手掌,掌心一枚朱砂印,妖艳而夺目。
“如今我已中蛊,寒兄你是否就放心让我留在你身边了?”
涟苍铭面上微笑如故,但笑容却第一次没了温度。
寒青时看着涟苍铭,扯了扯嘴角。
“哪里,涟兄若不想留下,寒某又岂能强求。”
拿起桌上茶壶,寒青时倒了一杯冷茶,端起来往唇边送,“以涟兄的能耐,区区一脉相思又怎能困得了你。”
哗啦一声,冰凉的茶水随着破碎的白瓷撒了一地。
寒青时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抬起脸来露出很无辜的微笑,“难不成涟兄连杯水都不舍得给我喝么?”
涟苍铭先是冷冷地瞪着寒青时,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寒青时揽进怀中。
“当恶人就这么有趣?”
涟苍铭收紧双臂,“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何就算被人误会也不肯辩解。”
寒青时被涟苍铭紧紧抱着,肋下伤口受到挤压疼得他暗地里倒抽一口冷气,再听到涟苍铭那句话,不由得一愣,随后弯起唇角。
“不要说的……像是有多了解我一样……”
寒青时笑,笑得三分冷艳,七分自嘲。
“何需误会,我本来就是邪魔妖道,十恶不赦,如今不过时运不济,蛇就算冻僵了也是蛇,不会变成无辜的羊。”
涟苍铭松开双臂,抓住寒青时的肩膀将他扳到刚好能与自己对视的距离。
“别再说了,光听这语气,再说都要哭了。”
涟苍铭将手放到寒青时面颊上轻轻摩挲,“没错,一脉相思我避不开躲不了,从今往后那小子生死于我一脉相连,就算我会弃你不顾,哪怕为了自己性命着想也不会为难那小子,但是,我早说过,你太小瞧我了,青时。”
“而现在,我想,不妨让你知道一下一再小瞧我的下场……”
“而现在,我想,不妨让你知道一下一再小瞧我的下场……”
话未说完,一个吻,突如其来。
寒青时怔忡了一下,立刻挣开涟苍铭的怀抱劈脸就甩了他一个耳光。
涟苍铭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那边脸,微微一笑,这笑容看的寒青时背后汗毛直竖。
“乖一些,”
涟苍铭很轻松就拽住了寒青时的胳膊,一把扭过来把人再次圈进怀中,
“我可不想把你的伤口弄裂。”
床幔轻荡,寒青时只觉得双脚突然离地,下一刻人已经被涟苍铭放倒在床榻之上。
“涟苍铭!你……”
被压制在床上的寒青时意欲挣脱开涟苍铭的怀抱,不及防被涟苍铭扣住下颌强行侧过脸去,嘴唇上一阵温软湿热,眨眼间已经被夺走了言语呼吸的能力。
这一次的吻,与方才的浅尝辄止全然不同,霸道却不失温柔,恍惚间似乎是缱绻温存,其实却是躲避不开,推阻不得,只一个失神便让他攻城略地,巧取豪夺。
寒青时起初还瞪大了一双略显狭长的凤眸,然不谙此道让他处于显而易见的劣势,没撑多会儿便成了败军之将,涟苍铭再看过去时,那双修长凤目已是半开半阖,昏暗的光线中,似有波光闪烁。
单手把寒青时抱进怀中,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将半敞的玄色衣衫褪开两边,月色透窗而至,无言洒落一室柔白,照在寒青时半裸的胸口,一瞬间的光景,恍如梦幻。
不管是涟苍铭的压制,还是寒青时的反抗,其实都没有持续太久,不管是对,是错,只为了那一瞬间的温暖,至少在这一刻,两个人堕落得心甘情愿。
轻怜密爱,鱼水相融,且抛开恩怨,忘却身份。
压贴在寒青时左胸上的手指恶劣地以指缝夹住那一点朱红,不深不浅的用力,似有若无的撩拨,寒青时面色渐染薄红,眉眼间开始透出难耐神色,只有目光依旧自水光中透出些许的不屑,似是在嘲笑涟苍铭也不过就这等能耐。
涟苍铭则在心里轻笑,任凭寒青时压着喉咙间的低吟,这一场征战,他已抱定了稳赢不输的局面。
低下脸去,涟苍铭的舌尖开始在一边的茱萸上流连舔舐,间或恶意地以牙齿轻轻扯住撕咬,惹来背后寒青时一阵一阵猫爪般的抓挠。
“好厉害的猫爪,不小心应付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探手,抓住两只恼人的爪子压在枕头上,涟苍铭用鼻尖去蹭寒青时的脸颊,眼中满满全是笑意。
寒青时回给他阴森森一笑,一张口对准涟苍铭喉咙便咬了上去。
涟苍铭被咬了也不恼,甚至连挣脱的动作都没做,小心避开了寒青时伤口的位置就势压在了他身上,一只手轻巧下滑,很快便摸索到了寒青时那处敏感之地,一把握住,手指开始技巧地揉捏套弄。
“呜………………”
寒青时登时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之声,却死不撒口咬得更紧。
待到涟苍铭的手准备一路下滑,寒青时突然撒口双手别住涟苍铭的脖子用力一个翻转,涟苍铭措手不及被反压到床上,而成功翻身的寒青时未及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因拉扯伤口的痛楚而倒抽一口冷气。
“伤口开了?”
涟苍铭立时打算起身查看寒青时的伤口,不料想寒青时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下来。
“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最适合涟兄的词,不是道貌岸然……”
寒青时居高临下,眯起眼冲着涟苍铭微笑,“而是衣冠禽兽~”
“何至于,”
涟苍铭双手搭在寒青时腰侧,“涟某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真算不上什么禽兽,真不知要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无论是救你,还是想要抱你,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哈哈哈哈!要我相信?不难啊~”
寒青时一手掐上涟苍铭咽喉,另一只手压在他心脏处微微用力,“把这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给我看看,我就信你。”
涟苍铭微微一愣,却看到寒青时笑容中一闪而过的苦涩。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伴随着阴谋陷阱入睡,一步走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在这种情况下,他要信谁?他能信谁?他敢信谁!?
寒青时加大手下的力气,涟苍铭的处变不惊让他莫名的愤怒,他以为方才佯装陷落足以让涟苍铭放松警惕,他以为现在涟苍铭总该露出一点点惊慌或者不解,但可恶的是,涟苍铭根本没有显露一丝意外。
手掐得越用力,腰间感受到的却是愈发温柔的环绕,直到涟苍铭脸上已经一片苍白。
蓦然松开掐住涟苍铭的手,寒青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寒青时腮畔,是涟苍铭,依旧带着那惹人愤怒的笑容,惹人心焦的镇定。
“干什么!”
带些负气地别开脸,寒青时起身打算下床,“你要继续发疯请便,恕寒某不奉陪了……”
腰上一紧,寒青时又跌坐回涟苍铭怀中,刚要回头去骂,一只略带铁锈味道的手指却突然探进他口中。
这味道……血!!??
寒青时心底一惊,却听到涟苍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错,正是血。”
一脉相思……
寒青时别过脸怒瞪涟苍铭。
“于是从今往后,我们三人算得上生死与共了,不是吗?”
月光中,涟苍铭笑得,很是让人牙痒。
月光中,涟苍铭笑得,很是让人牙痒。
这样,便是三人一命,谁也逃不过了,明明是被反过来算计了,为何心中并不觉得气恼,反而充斥着一种温暖的酸涩。
“……我最讨厌麻烦、累赘……”
寒青时索性不再挣脱涟苍铭的怀抱,翻身去把人压倒在床榻之上,“以及我看不透的东西……”
寒青时看着涟苍铭那张不得不说英俊的十分正气的面孔,以及那正气的面容上,唯一透露出些许痞气的眼睛。
“一开始我们就是在互相利用,你有你所图,我有我目的……”
就因为互相都不会真正对对方信任,所以就算被背叛被伤害,也不会觉得惊讶。而现在,这个人竟然说,喜欢他,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听过得最好笑的笑话。
“你总是想得太多,”
涟苍铭探手将寒青时揽进自己怀抱,“都说人心难测,人心确实难测,看不透,不如干脆不去看透。”
“哈,说的真轻巧,”
寒青时嗤笑一声,“也只有能看得通透之人,才会说看透不如看不透,多么好听的风凉话。”
“其实我又何曾能真正看透你,不过是喜欢了,所以才觉得,看不看透了不了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守着你,也不想你这般防备着我。”
涟苍铭托起寒青时的脸,朦胧光线柔和了这张面容上惯有的冷洌,模糊成一种淡淡的茫然,微微上挑的凤眸映着润泽的波光。
涟苍铭探上去,以唇相抵,温柔摩挲,却不再进一步占有。
直到寒青时推开他。
“我还以为,互表心迹之后有些事情应该水到渠成了。”
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涟苍铭悠哉地看着寒青时整理身上散乱的衣衫。
冷冷瞪了涟苍铭一眼,寒青时套好最后一件外衣,转身出了房间。
“好心提醒,如果你是想去找栾雪的话,不要真往院子里走,还是去我的房间比较好~”
哐啷。
随着不知何物倒地散架的声响,涟苍铭听到寒青时的脚步去而复返,走进了隔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