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秋声————花开
花开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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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吃,二哥试试不就知道了。在那里无忧无虑,自在得很,自然要胖。偏把我放出来做甚?”
“你是名将之花,娇贵得很,自然是怕你凋谢了。”云淡风轻地调笑著,二哥俯下身,“不是已经有个人死在里头麽?”
心里一沈,我看向二哥。
“这事连包拯都吃了挂落,被圣上训斥了一顿。”嘘一口气,“好在你平安无事。”印象所及,这已经是极大的关心了。
“范鑫已死,不再追究,范知难也被赐死,范家没有活人了。”
这,怎麽可能?怎会判得这样重?范知难一生为官,封疆大吏,说杀就杀了?他虽阻挠我行权,充其量不过落个“无能”考语,决不应见罪的,若说受范鑫牵累,我也是知情不举,为什麽只降了三级,连兵权也不曾夺?
我心中一片迷惑。难怪包拯那样为我担心,我保住性命实在侥幸,却还胆大包天去触龙鳞,难怪皇上生气。
“你明白了麽?三弟,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讲,这次是天恩浩荡,你才平安无事。以後做事多想想。”

跪满了三天三夜,又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勒令我搬回府住。
阿烈一声不敢吱,半扶半抱著早已双腿僵硬的我,悄悄退了出去。
躺在我房间里的床上,任阿烈轻轻揉著酸痛入骨的双腿,思绪却飘了开去。
杨湛不在我的那处别院里。仆人说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想及在开封府大牢内那人一反常态的举止,我心里一阵不宁,仔细想想,总觉得那天的情形似乎有点决绝告别的意思。
为什麽?
虽然喜欢他,我却从不曾强迫他什麽,就连言语上的冒犯也没有。为什麽要不辞而别,在我蒙冤的时候?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却无心好好去想。
稍稍一动,痛感自腿传上来,吸口气,父亲也真狠,三天不吃不动地跪在祠堂里,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喝了点粥,朦胧睡去。
睡梦中觉出有人在摇我,没有睁眼,模糊著问:“什麽事?”
“三弟,好些麽?”
是大哥?!我清醒过来,睁眼果然是大哥,心里叹口气,若真的关心我何必讲这些礼数,多让我休息会儿不好?
大哥脸上倒一片关切,一开口却是教训,说什麽这次吃点亏也是好的,总得知道天高地厚,以後切不可妄为云云,又把阿烈骂了几句,无非怪他不会服侍,纵著主子胡闹,有事也不知多禀禀公爷和他。我听著越发心烦,只盼他快走。
好容易等他起身,只道可以休息了。大哥却象刚想起什麽似的,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
“几乎忘了,三弟,这是汾王令牌,命你即刻见他。”
说完一挑帘子走了。
我呆呆望著眼前的玉牌令符,耳边是阿烈的嘀咕:“也不知是来看公子的还是来传命的。这样子怎麽去,汾王不知大公子也不知麽?”
这次从开封府无恙开释,早该想到汾王决不会罢休的,现在见我又能有什麽好事了,只是,汾王的命令我却不能不从。

汾王府高大宽阔,金碧辉煌,侍卫引著我左拐右绕,走了半日才在一小园前停下。慢慢进了月亮门,眼前树影花丛之中一间华丽宅子,窗前读书那人鲜衣锦袍,一脸踌躇满志的笑意,正是汾王。
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低头,长揖为礼,──走了这半天都是强忍著痛,实在不能跪拜了。汾王却不在意,只上下打量我,大约是不忿我这样脱难吧,突的一伸手竟来揽我的腰。我一侧身,剑已出鞘。汾王目光一闪,冷冷笑起来:“这麽快就忘了上次的教训?要与本王动手麽?”
笑语间,毫无征兆地伸掌向我劈来。剑光一闪,我已挥剑向他直刺过去。
眼前的双手变幻无穷,重重掌影化出重重圈套,锁向我颤动的剑尖,竟能判断我剑的去势,制我先机。我心下一凛,汾王似对我的剑法了如指掌。虽是同门学艺,可汾王主学的是刀、掌,我主学的是剑、箭,并不相同,平时也甚少切磋,汾王怎可能如此熟悉我的剑法?
师父曾说汾王重的是刀势,而我重的却是剑意,刀势迫人,剑意汪洋,若我与汾王交手绝不可硬拼,只能凝神守一,以意御剑,否则绝无取胜机会。只是,我跪了三日不曾进食,面对的又是皇上的亲弟弟,我的顶头上司,又在这窄窄後堂,哪容我“汪洋”起来?
心神稍稍一分,汾王魔术般的双手已自剑影中一现而逝的空隙里长驱直入,欺身过来,竟已演变成我不熟悉的近身擒拿格斗,长剑反成累赘,我已知不妙,然而被汾王紧紧缠住,怎容我後退。
只拆了几招,汾王已在我手忙脚乱间闪电般扣住我的右手,一拉一扯间,剧痛入骨长剑落地,腕关节已经卸下,几乎与此同时击向汾王的左手和双膝也传来剧痛,再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汾王这才拍拍手,低头笑道:“叶子声,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手下败将!”
望著汾王满脸的志得意满,我只恨不得踹他一脚,汾王却不管我的怒目,手臂稍一用力,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那帐帷低垂的大床。

我想不起到底是怎样发生的。但是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种……那种呻吟声竟会从我的口中发出,象,象那种下贱的荡妇一样。汾王制住我,在我身上为所欲为,我竟、竟会感到愉悦……
一时间我只恨不得立刻去死,我,我……竟会是这样的人……
汾王扳过我的脸,“这幅表情?昨晚你可不是这样啊。我记得你很开心嘛。”
我的四肢关节早已接好,我却没有打掉汾王的手。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力气,再说,我又……怎麽有脸面对汾王呢?……
那只手抚摸著我红潮未退的脸庞,忽地嗤笑一声,“名将之花?皇上也真会起名字。只是这朵花,已经被我采了。”

不知怎样出了汾王府,也不知怎样回到了公府。我心里茫茫然一片,街上的喧嚣也似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遥远而模糊。
门口的侍卫被我惨白的脸色吓住了,见了我都静悄悄的不言声,只有一个小心地向我施了一礼,递上一张拜贴,小声禀告:“展大人今天来过,等了好一会才走的。”展昭?会有什麽事?什麽事我也不想管了。
我一路直接到了卧室,无力倒在床上,再不想起来。
屋子里暗了下来。我依旧躺在床上,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有人轻手轻脚进了屋,犹豫著蹭到我床前:“三公子,起来吃点东西吧。展大人来了。”
是阿烈!
阿烈扶我起来,快手快脚地给我端来热水,奉上毛巾,平常的淘气劲一丝也不见。

展昭静静坐在厅里,脸上却没有一贯的温和笑容。看我出来,站起来向我行了一礼。开封府似乎事情不少,展昭鲜少来找我,到公府更是一次也不曾。今天却一反常态,白天等了我好一阵子,晚上竟又来了。出了什麽事?
仆人上完茶退了出去。展昭却还不开口,只望著我的脸色,似乎有些担忧,又象有话不知怎样和我说。
“叶将军,听说贵体欠安,可曾好些?”
谁这麽多嘴?“不妨事,只是有些疲惫。展护卫夤夜造访,直言好了。”
默然一下,对面的面孔显出下了决心的样子,“那好,展昭就直言了,”黑不见底的眼睛直视我,“展昭奉命查陆、杜大人被杀案已有多日,案情庞杂,扑朔迷离,据杜大人小厮指认,杜大人死前曾与贵府杨湛见过面,杨湛走後不久,”展昭深深望住我,才一字一顿续下去,“杜大人、就、中、毒、身、亡。”
二 十 章
我端著茶杯不语。
杨湛?!杜大人?中毒?
怎会联系在一起?
“可有实据?”我冷静下来,“只凭一小厮一面之词,岂可定罪?杨湛一介书生,无缚鸡之力,一向连蚂蚁也不忍踩的,要说投毒杀人未免可笑。展护卫岂可当真?”
“再者,杨湛不在府中,展护卫还是先请回吧。”
展昭望向我,一向平静的面容竟显出急切之色,
“杨湛来历不明,情形可疑,叶大人和他去荒郊闲游遇见天杀,信件被窃竟也会落入天杀手中,凡此种种,岂是巧合?”
“叶将军,万勿轻心。”

展昭已经走了,我仍然静静坐在厅堂里,心里一阵阵的烦躁。展昭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只是它们却如刺一般刺入心底竟抹不去。
湛,怎会认识杜玉成?
从不曾听他提起。
是了,我并不曾问过湛的过往来历,他也不曾提过。
只是我收起来的萧克长的信,为什麽竟会落入“天杀”之手?阿烈从小跟了我,决不会作半点对不起我的事。其他的,几个能进入我房间的小厮,我都暗暗派人查过,都没什麽嫌疑。而湛,又一去不回……

可是在第二天,也就是我回府的第五天,湛就出现在我面前。
清瘦的容颜,素淡的衣著,一如初见时那样干净清澈,一尘不染。
对坐,重新听到那特有的轻柔缓慢的声音,如仙乐一般驱去心头淡淡的阴影,久违的宁静恬淡的气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令我几日来迷离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喜悦,自心底弥散。
半躺半靠在舒适宽大的坐椅里,炉香冉冉飘起,若有若无的轻烟弥漫周围。
只是对面那人,平静的外表下似有点心神不属,望向我的眼睛有点犹疑、烦躁。
“怎麽了,湛,不舒服?”
“我没事,”湛打起精神微笑,“倒是你跪了那麽久,子声,不要紧吗?”
我“嗤”地一笑:“怎会不要紧,还痛呢。要不,你给我揉揉?”涎脸凑近那人,满以为会被不轻不重地打回来,谁料那人一呆之後,竟是满眼柔情,小心抬起我的腿,竟真的轻轻帮我揉捏起来。
迷惑的望向那清俊的人儿,我觉得我越来越摸不透他的心意了。不过,真的……好舒服呢。
舒服得我有些困了,眼皮越来越沈。
耳边传来轻轻的低语:“跪了三天呢,恨你父亲麽?”
迷糊中回答:“怎麽会呢?他是我父亲啊。”
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切齿的呢喃:“是啊,他是你父亲啊……”

恍惚中仿佛又见到汾王,狞笑著向我逼近,仿佛又听到他得意猖狂的大笑,毫不掩饰的残酷和嘲弄。
我蓦然惊醒。
入眼是烛影,四周寂静,是我的家,慢慢定下神,刚才只是南柯一梦吧,可笑我,竟在睡梦中也这样惧怕赵祈。
幸好,湛在这里,在我身边。轻轻揽过湛,把头埋在他怀里,就象伏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寻求著可以安心的乐土。
湛的身体出乎意外的僵硬。
抬头看去,竟连脸色也苍白无比。一手拿著一杯酒,正站在我旁边。
心里一动。
……湛,拿著酒杯,站在我旁边,而我,竟人事不知?
我含笑看向他。
“湛,你从不喝酒的,怎麽,想趁我睡著时尝尝?”
“是啊,子声,可愿意陪我喝一杯?”
眼前的人迅速恢复常态,可是就在一刹那间,我仿佛嗅到了那平静的眼神後利刃出鞘般沁人的寒气。
“当然好,”伸手接过这杯红豔豔的酒,举杯就唇,眼角不出所料地瞥到那人轻轻吁了口气。
心猛地一沈,於是,就在开口饮前失手摔了杯子,不等那人反应过来,我已一掌将他击出老远。
地上被那红色酒水溅到的地方立即腾起一阵白烟,!!作响。我的眼睛却被从湛的怀中掉落的,正在地上滚动的另一件东西吸引住,----一枚戒指,蛇形戒指,在开封府在展昭的手上我曾见到这样的戒指,一样盘旋的蛇身,昂起的蛇头,不同的只是眼前这枚不是碧色而是红色的,也更大些,──还有,那枚戒指的蛇没有张口,这只蛇口却吐出豔红的信子,看起来更加妖异。
轻轻捡起,反复观看,顺手息灭了炉香──刚才我睡去正是它的功效吧,天杀既然善使毒药,杨湛的迷药也不会少吧。
……刚才,他是想趁我昏睡强灌下毒药吧。

不去看地上滋滋冒著白烟的红酒,我只紧紧望向对面那个人,那个我倾心相待的人。
“这麽想杀我,是吧,湛?”半晌後才开口,我都想不到我竟能这样平静,“萧克长的信和地图也是你拿走的吧。”
“你以为我死定了,才搬出了我的住处。”
“没想到,我活著回来了,你只好也回来──杀我,对吧?”
“你对我使美人计,呵呵,就象你对杜玉成做的一样,对吧?”
“这毒,你告诉我,叫什麽名字,多久後才能致死?你知道,我不懂这些也不喜欢这些的。”

倒在地上的那人脸色苍白,最初的一阵惊慌过後,也是一脸平静。那双眼睛仍那麽清澈明亮,一尘不染,只是分外平静,竟透著一种描摹不出的冷酷。
他没有回答我,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天杀的首脑,果然不是凡人。”我冷笑,眼睛如毒蛇紧紧盯住他。
“只是我不知道,除了男色以外,还有什麽特别的本事没有?”
那人猛抬起头,“叶子声,住口。”
“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叶子声。你没有。”
杨湛冷冷看住我,眼里竟是一片怨毒。

“因为,”
“你母亲,就是我母亲。”
“赵家的鹰犬杀尽我们的人,你父亲,就是叶思成,强娶了我母亲。”
“我亲眼看到我母亲被拉走,而我父亲、哥哥和弟弟就死在我面前。”
他盯住我,眼里一片妖异的闪光:
“他们的血溅在我脸上,温温热热的。”
“子声,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你们血债血还,家破人亡。”

他笑著看向震惊中的我,神情轻松地象在谈花花草草。
“不信麽,子声。那你就听我说,你母亲是安信公的三夫人,死去七年了,冥寿四十二岁,腊月十七生日,腊月初三忌日。你今年二十一岁,九月初十寅时生人……”
我望著他滔滔不绝地背诵我和母亲的资料,满脸毫不掩饰的快意,头脑一阵发昏。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母亲……从来不得父亲宠爱,也因此无人记住她的生辰。而她,对我──她的儿子极其冷漠,我不记得她曾抱过甚或是碰过我,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憎恨我。
……是因为她恨父亲吗?
……她从不曾当我是她的骨肉?

看著面前这张美丽的快意的脸庞,猛醒过来:“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杨湛,你胡说。”
“胡说?我告诉你,天杀就是二十多年前大均盟的後裔,天杀的人都是和赵家仇深似海的人。”
“当年那些官们打不过大均盟,使诈假说谈判,却埋伏了无数高手一举格杀大均盟首脑。陆晓夫就是当时的地方官,杜玉成是当时的刑名师爷,就是靠出了这条计策飞黄腾达的。”
“他们已经付了代价,你知道麽,他们是足足嗥叫了三天才死去的。”
“而你父亲,微服出京,偶见我的母亲美貌,就强娶了他。呵呵,在他看来,或者还是救了我母亲一命呢。”
“你,叶子声,就是他们的孩子,就是听命於叶思成,却对母亲不闻不问的那个孽种。”
“我一直想杀你。”


二 一 章
从前的记忆点点滴滴随著他的话想起──
“初见时,你救了我,”那人轻笑,“告诉你,追我的人不是豪奴,而是京师捕卫营。”
“城郊那天,是我安排人伏杀展昭的,我答应和你出去,不过是想去看看展昭死没死而已,如果可能顺手杀了你最好,谁想展昭竟杀了我派出的全部人手,又让你救了他。”他的神情有点遗撼。
“你回京後,我在你房里找到了萧克长的信和地图。”
那清澈的眼睛凝视我的脸,微笑著,露出洁白美丽的牙齿:
“我想到杀你、杀你全家的最好方法,──让赵祯灭你满门,让你们含冤而死,永世莫白。”
“只需把信的内容改一改,然後找个人告上一状就好,我听说你和汾王不和,那就借他的手好了,再简单不过。”
“不仅能雪我大仇,而且,赫赫有名的武安将军一死,就是对赵祯,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只是可惜,竟被展昭破坏了。”一丝极浅极淡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一丝冷意弥漫开来。
“如果我不死,”他偏脸看看我,“就轮到你和展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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