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秋声————花开
花开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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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这封信,足证你的清白,只是现在你总该把实情全说了吧?”包拯的声音。
“其时,我刚入城,什麽也不了解,范鑫的地图帮了大忙。守城那段日子,连我也吃不消,他却跟著我跑来跑去,从不曾叫一声苦,那样的出身,又不曾经过刀枪……,别说他确有才干,就光是那不辞劳苦,也是难得。我就立意要提拔他。谁知,谁知萧克长临撤兵时,给了我那一幅地图,与范鑫给我的竟一模一样。”我缓缓收住声,看向包拯,苦笑一声,“我当时气得发昏,立时就想诛了他。若不是他自作聪明,胆大包天,怎会惹来这场厮杀?我只问他,我若不来救援,他可能守住安平?那混帐却只是骂自己,说他自不量力,一心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本事,求我杀了他。连范知难都给我跪下了……那麽倨傲的人,又一大把年纪……,当时我杀人杀得手也软了,就饶了他。”
“其实也是我糊涂,这事如何瞒得住?”
我苦苦一笑,竟也轻松不少,“这是实情。大人只管定罪吧。子声都认了。”
“责罚必定是有的,你且耐心等著。至於范鑫,虽有大罪也有大功,本府以为,罪不至死。还有,”包拯望向我,“从今天起,不要回狱里了。呆在西院厢房,不得允许不准出来,听到了麽?”我听著包拯严厉的语调,怎麽也和话里的意思联系不起来,却已不由自主地应道:“是。”


十 五 章
范鑫跪在我面前,只是哭泣,却不说话。我听得不耐烦,喝道:“要哭回去哭。我的部下哪有这等窝囊的?”
范鑫却如奉圣旨,立时住了声,憋得脸都红了。
我瞧著有些不忍,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范鑫这才抬起头来,泪痕未干,鼻子红红的,象花脸猫一样。我不由“嗤”地一笑,刚想说点什麽打趣他,冷不防竟被他一把抱住,紧紧锢住。我吃一惊,用力要挣开,谁想范鑫力道竟大得很,死死抱住我不松手。
我心头怒火上升,冷冷一笑,用上了内力,范鑫的双臂已发出声响,竟仍死咬著牙不松手,我一狠心,双臂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范鑫退後两步,双臂已经无力地垂下。冷冷笑著,我走过去,扬手就是一记耳光,转身欲走,范鑫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行著,竟还想用他已经被我震断的双臂抱我。我转过身,居高临下打量著他,范鑫的头上已经密密泌出一层汗珠,却还试图活动那两条胳膊,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越想越气,抬起脚就要把他踹倒。

一条人影却快疾如箭一般赶到,一把把我拉到一边,竟是展昭。他的脸色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平静,一双眼睛怒得发亮:“叶子声,你还想干什麽?你想把他打死麽?”
我就是想把他打死,我气得浑身直抖,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了,竟敢这样对我,果然当我叶子声好欺麽?人人都可欺得?我推开展昭,“你管不著,我若不教训他,他也不知三公子是谁?”
“这是开封府,不是安信公府,三公子,要打人也得先问过我。”展昭的声音越变越冷,转头朝范鑫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我一急,正想说什麽,范鑫已经开了口,“展大人,你不必管。我只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将军说,说了死也瞑目。”
我被他声音里冰冷的决绝之意震住,回头看去。
范鑫脸上泪痕犹在,神情却已平静如死,再没有往日自负又慌张的样子,淡淡一丝笑意说不出的温柔凄凉,一双眸子看定我一派从容。
我突然起了不祥的预感,似乎这就是他在人世最後的影像。

范鑫已经开了口:“将军,范鑫本一介凡俗,自幼连话也说不清爽,长大後便亲生父亲也看我不起,只有将军,自第一面就另眼相看,兄弟相称,不曾有半点轻忽。将军,你当时对我说道,‘得遇范兄,真是意外之喜。大丈夫立功於乱世,范兄自应当仁不让。’”范鑫的眼中一阵温柔的缅怀之色,“自那时起,范鑫就立意追随将军,生死不弃。我铸成大错,将军你却怜我心意,担下干系为我隐瞒,直至下狱,仍不肯说出我的名字。将军,你就是真把范鑫打死,范鑫也只有感激的。范鑫心里,只有将军一人,将军便是范鑫心里的名将之花,独一无二,永不凋谢。”
他停下,看看呆若木鸡的我,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将军,范鑫原也只求追随将军一生,并不敢扰乱将军的。只是,现在不说,只怕再没机会了,”他摆手止住我还没出口的辩驳,“此次,我必定会死。我早已知道。只是将军你,你要小心,你要小心……”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身子也慢慢软倒,却仍不停的重复著要我小心,眼里尽是焦虑担忧,我正发怔,展昭已急掠过去扶住范鑫软倒的身子,连声大叫“公孙先生!公孙先生!”我眼看著范鑫的脸慢慢发黑,死气已经笼罩了他的脸,突然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扑过去拉住那已经逐渐变凉的手,心中已是茫然一片,那失去光彩的眼睛却依然执拗地看著我,重复著“小心”,蓦地里一阵痉挛,那人一阵抽搐,终於阖上了眼,只留下含糊不清的一句话“将军……你为什麽……要生得那麽……美?”


我坐在屋里,凝视著面前跳动的烛火,心里只觉得挖空了似的,却是痛苦难耐。初见范鑫的情景,他为我跑前跑後传令的样子,催促我休息的样子,还有笑起来咧著嘴傻傻的样子,我这时才惊觉,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那样开怀的笑。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范鑫的心,那渴望被父亲承认的心,不知不觉被我吸引,从此一心一意追随我左右,却连我的承认也不敢要求。范鑫,你这麽傻,注定要惨淡收场啊。可是,我捏紧拳头,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惨死,而且在我面前!
展昭早看出来了吧,所以他让我们单独见面,所以他看到我打范鑫时那麽愤怒,是啊,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骄纵的公子哥罢了。
我叹口气,范鑫,我不喜欢被人追逐……强迫……,可是,你不同,即使不能回报你相同的情感,我却可以做到──为你复仇,虽然你没有说出他的名字---汾王。“将军……你为什麽……要生得那麽……美?”其实这就是答案,不是麽,阿鑫?
对面的包拯一直没说话,任我发呆。这时才轻轻地说:“子声,你也就二十二三吧?”我诧异地抬头,“二十一,怎麽?”
“没什麽,子声,你还是个孩子呢。想哭就哭吧。”
我再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霎时已是百转千回。也许,我和范鑫是一样的吧。虽然我出身高贵,自小就被娇纵,其实并没有享受到似乎极为平常的亲情,父亲只管玩他的古董玩意儿,母亲,母亲并不当我是他儿子。也许,这才是我下意识地帮助范鑫的原因吧,不过是同病相怜,我并没我想像得那样高尚啊。
“阿鑫错了。我并没象他说的那样对他另眼相看。他把我的话记得牢牢的,却不知道那是我的套话,我早已经不记得了。可笑吧?真是……可笑啊。”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我看著泪水流下,看著我象我看不起的范鑫一样流泪,呵,多少年不曾哭过了,我自小就明白这个无情的真理:“哭是没有用的。想要的东西要自己想办法拿到。”
──这只是因为,我没有其他孩子都有的可以撒娇的对象吧。
“兵书上说:驭人先驭心。我就是这样做的啊。很成功是不是?我的士兵都肯为我死的。包大人,我是个好将领吧?”没有喝酒,我却说著这些平时决不会说的醉话。包拯看著我,脸上一片忧虑,真奇怪啊。
朦胧中,仿佛展昭把我抱到床上,包拯坐在床边,一脸忧虑的看向我,这是我入梦前最後的印象。

仿佛有人在我身边说话
“范鑫是死於剧毒百步花,据说这种花十分美丽,却含剧毒,制成的毒药百步内置人死地。”
“范鑫昨日方才投案,三餐都是在开封府牢内吃的,怎会中毒?”
似乎是一声苦笑,“不是饭,是衣服,范鑫的衣服是被药浸过的,时间一长,被汗慢慢溶解,毒性自毛孔侵入,百无一失。是学生大意了。”
“不关先生的事。只是,安平一案,水落石出,是范鑫之过。又为何要费尽心机要杀死范鑫呢?难道另有隐情?”
“大人有所不知。范鑫似乎是知道了什麽被人灭口。而且范鑫已经知道自己必死,一定也知道是谁要杀他。只是,他却连提也不提。”
“范鑫与其说是来投案,不如说是为了警告叶将军危险已至。他一见大人,就不惜跪地相求,以求得见叶将军,正是因为他知道死期将至,时间无多。他临终前反复要将军小心,却没说小心谁。也许,叶将军知道。”
“范鑫一死,不但叶将军难以洗刷明白,开封府也免不了怠职之责,这人,倒是一石两鸟,一箭双雕。”
十 六 章
我醒来时,天也大亮。刚起身,身边就有一双手递过一件衣服,却不是我的,那人已说道,“从今天起,将军的饮食衣物都要先经我手检查。”却是公孙策。
我不语。
汾王,真下定决心要杀我麽?范鑫又知道了什麽?
我定下心。汾王,不管你如何,我总要为范鑫报仇。
公孙策看著我平静得如雨後新叶的脸,似乎有点回不过神来。我伸手取过衣服穿上,“有劳先生了。”
从这天起我一步也没出西院,只在屋里看书,还拿了笔圈圈点点,甚是认真。直到公孙策为我端来饭菜,我才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我的安静让开封府的人暗暗不安。我觉得他们说话的时候似乎都在察看我的神色。
唉,只是一动不如一静罢了。如今虎入牢笼,我还能怎样呢?

院子里的花陆陆续续地开了,!紫嫣红地甚是好看。公孙策无事时就忙著照顾他们,十分地爱惜。
看著他在院里忙忙碌碌,就想起了和湛一起种花看花的日子,不知为什麽,湛再没来看过我,我担心他生病了。
闲来无事,我帮公孙策照顾他的花,公孙策十分感激,以至於又帮我煎了几副强身健体的药,非逼我喝了。
展昭却总看不见,听赵虎说,展昭又去办案了。
几天後,我就看到了展昭。
一个白衣人把他抱回来的。

我进展昭房间的时候,正见那个白衣的青年小小心心的拿著小勺喂展昭吃药,仔细的程度与他狂傲的态度成正比。
而展昭静静躺在床上,如熟睡般宁静,眉毛舒展开来,紧闭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垂下一道阴影,───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仍没有醒的迹象。
据白玉堂(名字是包黑告诉我的)说,展昭受到一批神秘黑衣人的围攻,那些人身手都是不俗,进退默契,似乎有什麽阵法。白玉堂赶去的时候,展昭已受了伤。
公孙策看起来训练有素,习以为常,当他解开展昭衣服察看伤势的时候,我几乎呆住了,怎麽也想不[惘然]那个总是微微含笑的青年身上竟会有那麽多伤痕。胸膛、後背,紧绷的皮肤上纵横交错著无数伤疤,深深浅浅颜色不一,随著呼吸微微起伏,一时我几乎移不开目光。

王朝告诉我,展昭常常遭到伏击,常常受伤,而“白少侠”也常来帮他,不过听赵虎话里的意思,好像这位白少侠帮的是倒忙,有趣。不过,至少这一次,多亏了白玉堂及时出现。
我微笑。
虽然开封府每个人都极愿意服侍病中的展昭,白玉堂却理所应当、当仁不让的担当了这个工作。
即使没有看到展昭醒後他们斗嘴的情形,光看白玉堂给展昭喂药的小心样子,我也完全明白为什麽白玉堂会出现得这麽及时。
对展昭来说,这也是件好事吧。
而且看上去,他们的确很般配啊,我这样想著,心里却奇怪的有点不舒服。

包拯他们分析案子的时候,我赖著没走,坐在旁边喝茶。
展昭神情很凝重:“那些人,都是一个组织里的,号称‘天杀’。他们的武功很庞杂,可是都受过严格训练。”
“不但精於暗杀,围攻,连毒药也很在行。”
缓缓举起一枚戒指,淡绿色的翡翠镶成一条小蛇的样子盘成一圈,正可以戴在指上,正面蛇头昂起,似乎正要嘶嘶吐舌。作工很精良,翡翠也不错,在灯下透出幽碧的暗光,看上去妖异而美丽。(啊啊啊,魔戒好好看啊,偶也得弄上个戒指)
“这是他们的标志,这枚戒指是在天杀一个头目身上找到的。”
“不但陆大人被杀案与他们有关,杜大人被毒案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转首看看我,“虽然这次叶将军下狱是王御史弹劾,可是关键的伪造证物却是偶然得的,王御史并不知来处;只是看那被灭口的造信人尸体伤势,极象‘天杀’所为。”
我茫然无绪。回想起来,自萧克长来信到我贬离范鑫,其中缘由除了阿烈无人知晓,而回京不久信图失窃,假信出现,最後一向依附汾王的王御使出面弹劾我,原来我只以为是汾王要除掉我,谁知竟和陆杜案扯上了瓜葛。这是什麽道理?又想及当初闲游城郊却救了追查此案的展昭,到底是冥冥中的巧合,还是…

“虽然江湖中人一向仇杀不断,可是没有极大的理由也不会公然杀官,何况竟有两个之多,更用上了栽赃权术暗害。学生以为这动机,才是破案关键。”
“若是仇杀,本府以为在陆、杜,连同子声在内,必定有什麽关系。可是这又说不通。”
我点头,“不错,子声从不认识陆晓夫,杜玉成虽见过,却没有交往,甚麽天杀更是听也不曾听过。”
包拯皱起了眉。展昭和公孙策也不说话。
屋里一时沈默下来,直到一人石破天惊的问话:
“这也不是,那也无关。总不会和那个什麽汾王有关吧?”
瞠目望向那个一脸满不在乎的白衣青年,那人的神情却仿佛话不是他说的一样轻松。
这真是一针见血啊,不是没掂量这个可能,相信包拯、公孙策也在心里盘算过几遍吧,毕竟此时我和汾王明争暗斗,是谁都看得出来的,突然入狱怎麽也不能不先想到汾王。何况,汾王不臣之心日益明显,蓄养死士,虽然令人心惊却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这话,虽在各人心里盘算过数遍,却有谁敢乱讲,尤其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场。
除了这个天塌下来不当一回事的白玉堂。
包拯、公孙策都没听见似的,只管皱著眉沈思,只展昭斜横了白玉堂一眼,却也没开口。站在他们的立场,这是最好的办法吧,装聋作哑,或者还在等我反应。
注意到白玉堂漫不在乎的神情下扫向我的异常明亮锐利的目光,突然明白过来。白玉堂,并不是表面看似的莽撞,也并不是不了解那句话的分量,这个心细如发的青年,早已看明白几个人中间的曲曲折折,更晓得症结所在。
之所以这麽出人意料的突然挑明,不外是因为那种“一言而决”的磊落性子吧,是就是,非就非,──而在这底下,也隐隐有一种信任吧。
转念又思及几日前展昭站在我面前那句淡淡的“信得及你”──原来古书里、传言中那种盖世奇侠一诺千金生死不易慨然风采竟是真的。
一笑,我洒然抬头:
“子声或者不入汾王殿下法眼,陆晓夫或者得罪过王爷,却不曾听说杜玉成什麽时候失爱於王爷,白兄此言无据。”
迎视老包严肃目光,我也用这种不寻常的方式向他表示决不与汾王合流的立场──超出案件本身的许诺,这也是我和老包当初都不曾想到的结果吧。
片刻前寂静的屋里松泛起来,我明显觉出展昭和公孙策的愕然和喜悦,而那始作俑者若无其事的外表下似乎也放松下来。
老包默默看我一会儿,突然转过话题:
“天杀动机至关重要。公孙先生这话说得极中肯。”

回答的人是展昭:
“属下又详查了一遍陆晓夫杜玉成两人履历,竟发现他们之间有一段共事经历。”
“真宗十八年,陆晓夫为洛南知县,杜玉成却是邻县刑名师爷,後来借调洛南,因是借调,所以从前不曾查得。──其时,叶将军还未出世。”
说到最後展昭含笑瞥我一眼,不无挖苦,竟让我有点脸红,然後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我探究一般──不知白玉堂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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