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秋声————花开
花开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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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东西够用,我有把握能再拖十天,可是,现在就连石头也不多了。安平枉称重镇,库房里竟连武器都没有多少像样的,好多箭一折就断,檑木滚石也是象征性的摆了一点。而萧克长,很明显打算就算用人填,也得攻下安平。这些日子他疯了似的驱使他的三万精兵攻打安平,几乎日夜不停。不错,久战对他不利,可是城里的情况,恐怕也拖不了几天了。
已经十天了,援军为什麽还不来,汾王,你做什麽吃的?
我不敢想像城破的情景,辽兵伤亡这麽重,真的破了城,一定会屠城报复吧。而京师,再没屏障。
幸好,辽兵暂时撤了,这几天的惨烈几乎使我忘了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嘱咐了城门的守军几句,我下了城楼。我知道直到我走远,他们才站起来。现在他们很信任我,好像我并不是新任三个月的长官,倒象和他们同生共死过一样。也许是因为城外乌云般的压力,也许是因为我比他们以前的长官都要强,也许是因为从没一位将领象我这样关心他们,反正这支部队对我的忠诚,的确起了很大作用。
我并没有去休息,而是转了个弯到了伤兵营。我要去鼓励他们,安慰他们,顺便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人可以打仗。唉,我确实也累了,这五天来我总共也就睡了五个多时辰,只是要做的事却还那麽多。汾王的威胁犹在耳边,不过我却相信若真丢了城,只怕用不著汾王的刀,萧克长就第一个不放过我,呵呵,他今天盯著我的样子真恨不得生吃了我。
想起来,果真有些蹊跷,辽兵的进攻都是针对原来安平布防上的漏洞的。哼,只是,他们料不到,安平临阵易主,布防全变了。那些被我软禁的官儿,真有个内贼藏在里面呢。
正走著,脚下突然一滑,险险摔了一跤,看来我真的需要休息呢。下一刻,我的目光已直直落在地上,……结冰了。
我猛地跳起来,冲回城楼。顾不得士兵们狐疑的目光,我只指挥他们把一桶桶水浇下城墙,明天,就会出现一座冰城吧,看你们可能爬上来?我心下大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些日子受的鸟气烟消云散。

看著滑摔了一地的契丹“勇士”,欣赏著萧克长黑得要下冰雹的脸色,我心中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身後的士兵们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已经冲城下大肆嘲笑起来,这些天,他们的神经也绷得快要断了,现在终於占了点上风,不觉轻松许多。只有我这个主将,扶著城墙,还保持著端庄严肃的仪态,只是据阿烈这混帐事後说,我眼睛里的笑意却分外“恶毒”。(哼,真是被我宠坏了呢!)也是,我满眼红丝,一身疲惫,能有什麽好脸色给他们,若不是从小受到的严格的礼仪教养,只怕我也会出口成章的讥笑他们吧。
辽兵停止了攻城。
范鑫也一脸喜色,走上来说,“将军,您去休息一下吧。您的脸色很不好呢。”我望著那脏得黑乎乎的脸,心里升起一阵暖意,这些天范鑫一直跟著我,也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这样一个官宦子弟,也实在苦了他,却不曾听他一句抱怨,反倒先劝我休息。
我笑笑:“你也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这些天,也多亏了你。”
范鑫的确是个聪明的青年,可以很轻易地理解我的意图,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还年轻,再经几场大仗,就可以做个很好的参谋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麽在他老爹手下,他竟只是个小吏,连官级都排不上。我暗暗决定,一定要提拔他,给他个机会施展才干,这样,对范知难也算交待过去了。


叶落秋声8-10
更新时间: 12/12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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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一夜酣眠。
早晨却听得门外一阵嘈杂,然後是阿烈压低的嗓门,“嘘,别吵醒了将军。”
我睁开眼睛坐起来,叫:“阿烈,什麽事?”
阿烈探头进来,似乎有点懊恼我的醒觉,但是脸上却是压不住的兴奋,一跳扑过来,连我也被他扑倒了。他却埋在我胸膛上不抬头,我使劲扳起他的头,不料竟见他一脸的泪。我不禁一怔,阿烈已经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擦擦脸,低声嘟哝:“将军,我们赢了,辽兵退了,我们赢了。”
我一呆,猛地一把推开阿烈,拿著斗篷就冲出屋,沿途的士兵都压低了声音说话,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激动轻松,一见了我,却都闭住嘴,默默单膝跪下向我行礼,──这是大宋士兵的最高礼节,我知道他们在向我表示敬意。我目不斜视,直上城楼,眼前黄沙漫漫,不时可见黑紫的凝固──那是契丹人的血。而一望无际的辽兵,再次消失。
安平……守住了。!!!
风吹起我红色的斗篷,烈烈作响。一时我竟觉得心神恍惚,犹在做梦一样。真的……结束了?那蚂蚁也似密密麻麻的人攻向城头,杀不尽,斩不绝,眼前尽是飞箭滚石,血雨残肢,耳边尽是嘶吼惨叫,石头击中人体,利器刺入人体的声音犹在我耳边如噩梦一般缠绕,这一切……竟已真的结束了。
我想笑,萧克长,你可知道,我已将崩溃,你若再停留几天,这安平就是你的。
我回身,看到各处的士兵们已向著我的方向跪下,他们衣衫破烂,面貌污黑,身上是血是灰已辨识不清,有的人眼睛已经红了。我想说点振奋士气的话,我想说全赖主上洪福,元帅英明,只是喉间滞涩,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风声瑟瑟。已是新年了。


探子回报说,百余里内不见辽兵踪迹,萧克长确实退兵了。
这兵退得如此之急,……汾王迟迟不来增援安平,……我想,我已经揣测到汾王的意图。只是,以安平为饵,未免过於冒险啊,萧克长久经战阵,骁勇无比,而我以五千之众,对敌三万,虽是守势,可是到底不是我一手带的嫡系部队,战场瞬息万变,万一被萧克长吞了这大饵,汾王可想过这後果?而且想想自己也被当做饵投了出去,再想想安平之役的惨烈,我心中也不由不是滋味。
现在汾王可已经攻下凉州?如果果能得逞,那麽包抄之势已成,全歼辽军也不是不可能吧。
想及此处,不由一阵振奋,这些年来,辽兵耀武扬威,虽然各有胜负,到底我们大宋吃的亏多,辽兵过处处处焦土,百姓被杀被掳掠的还少了。若这次真能全歼辽军,甚至生俘他们的主帅……一阵热血冲上头颅,我不禁握紧了拳头,汾王,这是大好机会,一定要大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亲兵已冲进我的大帐,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封漆的信函:“这是汾王爷急令,请将军验看。”
身上一个激灵,快步走过来,几乎是一把抢过信函
果然,汾王严令我分兵一半守城,自己率另一半追击辽军。

斗篷一甩,我登上了演武台。
铅一样厚重的浓云遮住了太阳,铁青色天空下是随我星夜兼程赶到安平,一起浴血苦战的军士。他们的衣服还满是血污,遍目皆是伤兵,可是却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在我面前,站得笔直。
我开口:
“伤兵出列!”静默了一会儿,慢慢走出来三成的人,我望向那些原地不动的人,接触到我的目光,不少人悄悄地将缠著白布的胳膊往身後挪了挪。
“独子出列!”再走出来二成多。这些人望著我,眼里竟有渴盼。我忽略。
“辽兵占我大宋疆土,杀我大宋子民,欺我大宋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辽兵虽悍,我大宋官兵就果然没有血性麽?今天本将军奉命追截辽兵,必身先士卒,与你们同进共退,你们也给我放出手段来,别让辽兵耻笑!”
眼看著下面的士兵已给我激得两眼放光,我才冷峻一笑,“范鑫,你带著这些人,”我指指出列的伤兵和独子,“加上安平原来的守军,给我守住安平,出了一点岔子,我唯你是问!”

探子一会一报,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
汾王已在昨日赶在萧克长回兵前攻下了凉州。
左将军贺侗率军包围了延州,延州被破已是旦夕之间。
参将傅成已经控制了回龙峡,截断了辽兵退路。
右将军李明威在越龙谷设伏意图伏击回兵的萧克长,却被乖滑的萧克长反包围,李将军负伤,士卒死伤众多。
最近的消息是萧克长直扑湎州。

湎州?是个好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城内存储颇丰。而且,正是汾王包围圈的薄弱环节,一旦让他攻下,就等於撕开了一条口子,又成了不了之局。
我急追。


雨越下越大,风卷著雨丝象鞭子一样抽了下来。
隔著雨幕,两国军士们疯了一般绞杀在一起,刀光在雨中不时闪烁,不管契丹人还是汉人,面目都是一样的狠厉狰狞,满脸的雨水也顾不得擦,只机械的扬刀砍杀穿著非本国服饰的人。
这是鬼哭峡。距边境只有一百余里。
萧克长没有去湎州,他只不过虚晃一枪,引开追兵,兜头绕向边境,准备退兵。这一路上他诡计迭出,不但脱逃出几个陷阱,还小小打击了负责拦截的杨彻部。
了解了萧克长这些天的行程,我停止了盲目的追踪。萧克长不是一般人,我舍弃了似乎是其必经之地的重州,却急行至青水一带,埋伏在鬼哭峡。萧克长绕了这麽多弯弯,就是想扰乱我们的视线吧,自与这个传奇人物在安平第一次交手以来,我已经将此人历次战役如何行军用兵仔细分析了一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麽。
果然,仅仅一天後,辽兵就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已经遭遇过几次伏杀的队伍竟仍然井然有序,虽然有些辽兵受了伤,看起来却杀气不减。
我一挥手。
万箭齐发。
谷底的辽人纷纷落马。只是他们也当真悍勇,除了射死的,不管受没受伤,爬起来挥著刀就往山上冲。嘴里还怒骂著“狡诈的南蛮”,哼,成王败寇,狡诈,狡诈怎的?
再一挥手,率领人马象乌云一样卷下山,直扑辽军而去。喊杀声惊天动地,入眼到处是兵刃的寒光。不知什麽时候下起瓢泼大雨,战场上的人都淋透了,却似不知寒冷一样,又象是被这雨激起了凶性,疯狂般的挥著大刀。血水在地上四处流淌,转眼间又被雨冲走。
我挥舞著长剑,血花不停在眼前飞溅,染得我的红袍更红,不晓得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手臂都有些酸软,放目看去,还能站著厮杀的辽兵已经不多了。我安下心,去搜寻那个魁梧的身影。
那人一身血痕,大刀在半空飞舞,反射的银光耀人双目,每闪一下,就有我的一名士兵倒下。我冷冷握住手中的剑,这时那人也忽然转过身望来,看到我登时眼中杀气暴起,似乎刚刚明白与其费力去救他的兵士,不如取走我的首级更便当。
他的马象闪电一样直冲过来,手中雪亮的大刀已举起,错身而过间,那刀象毒蛇一样向我的咽喉缠来,夹著一股冷风,我侧身一闪,手中的剑洋洋迎了上去。他的刀势一往无前,我的剑势却是千变万化,凝视著前面狂风般的刀影,我除去杂念,灵台一片空灵,心中眼中只有这一团跳跃烈火,心从意,剑随心,一时剑如狂歌,奔洒放逸,东扫西荡。
萧克长的眼睛更亮,刀势也更加迫人,挟风带雨竟几有风雷之势。不知是不是雨水的原因,一会後我竟觉眼前阵阵的模糊,四肢也渐渐有些不著力的感觉,我知道不妙,借著马的冲力奋力架开他的大刀,这才勒住马深深吸气,刚才那一架剑几乎脱手,我知道只怕我已无再战之力。可是对面萧克长又已经冲了过来,我咬牙,紧紧握住手中长剑。
刹那间,一道空蒙的蓝影闪过,一片若有若无的淡淡银光亮起,耳边已是震耳 “铛”的一声,有人已经轻巧地落在我的马上,稳稳扶住我。
那人一身蓝衣,静如磐石,我在侧面只看得见他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沈默而坚毅的眼睛,那是……
展昭的眼睛。

第 九 章
萧克长站在对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展昭,蓦然一阵大笑:“好!原来宋国也有这等人物。”
我只静静回望著他,手里仍然紧紧攥著剑。
雨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停了,暗淡夕阳的余光正照在我脸上,在这萧瑟战场上让我感觉点点温暖,我回顾四周,剩下的契丹人已经不多了,自动聚集在萧克长左右,都冷冷盯住我。
我望向他们的主将,萧克长也正看著我,脸色阴晴不定,浓眉下一双深陷的眼睛死死锁在我身上,我想他还是不服气吧。
“叶子声,就是你吧?”
“我会记住的。终有一日,我会连本带利统统还给你。”
语毕,这人一拨马,带著他的人,烟尘滚滚,直向北方驰去。
我没追,我只是转过头,想问问展昭为什麽会来,却在一阵惊呼声中一头栽下马去。最後的记忆,是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接住,於是我在这双手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战事结束了。

我醒来的时候展昭已经走了。
阿烈说展护卫是来湎州查案的,领了皇上口谕顺便来看看军情。汾王已经吩咐他回京报捷了。
呵呵,我禁不住哑著嗓子笑了两声。开封府的人来察看军情,汾王会高兴才怪。不过他的到来倒恰好救了我一命,想及萧克长凌厉的刀法,真有万人莫敌之勇。微微有点遗撼的是,不曾看见展昭那一剑。
连著多少日不曾好好休息,在雨里一场厮杀,著了凉又几乎虚脱,这一病竟是病势如山,我只好每日昏沈沈躺在大帐里,阿烈和范鑫小心的照顾我。连汾王也来看了好几次。
汾王十分高兴,看上去神采奕奕,对我说话也温和许多,只叫我安心养病云云。有一日竟说:“本王有叶子声,何惧萧克长?”我吓了一跳,虽在病中也挣扎著说道:“非是……末将之功,全赖陛下获天之佑,王爷调度有方。”汾王听了,哈哈大笑,却没说别的。
我想汾王大约认为我是可造之材,因为其後几天汾王总来看我,虽然是小事也必征求我的意见。虽然是荣宠,我却有些不安。我总觉得,汾王这样拉拢我决不是什麽好兆头。范鑫似乎也有这个想法,因为他始终对汾王很冷淡。
在自安平回兵前,我曾征求范知难的意见,希望能将范鑫带走。我告诉他范鑫很有才能,安平能得以保全范鑫立了很大功劳,总之一句话,范鑫是个人才。老头自从得知安平被围时就傻住了,现在又听到我----打退萧克长的叶将军----这样卖力称赞他那个“笨蛋”儿子,整个糊涂了。直到我变得不耐烦时,他才如梦方醒,忙不迭地感谢我提携“犬子”。
走出门时,我笑著看向范鑫。我知道他一直对这个耿耿於怀。范鑫却很淡然,不象我预期得那般高兴。也许真的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我把他推荐给汾王,说了不少好话,汾王想提拔他当行军参谋,他却只愿当我的小参谋,当时我和汾王都不太高兴,可已随了他了,毕竟这是小事。可是我却感觉到范鑫很防备汾王,有时甚至露出敌意,我责怪他,他也只是唯唯,却是照旧不改。因此,汾王也不喜欢他,当然以汾王的身份决不会做出什麽失礼的举动,只是在我面前提起范鑫时,总是称“你的那个参谋”,一副轻蔑的口吻。

日日躺在床上无事,我镇日都在思念京城那个人。杨湛,你可好?杀伐之後,最想看到的,就是你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睛啊,好象最醇美的酒,总能让我在那里甘甜的迷失。
我斜靠在床上,不知不觉失了神。满心里只有那双黑幽幽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何时滑出了笑意,更不知道汾王何时进来。等我突然惊醒时,只看到范鑫怔怔地盯著我,而帐门旁,斜倚著汾王!
一时我也有些心虚,便骂范鑫:“王爷来了也不知禀报一声?”就要起身见礼。
汾王按住了我,“免了吧。”说著,有意无意瞥了一下范鑫,“别说是我,就是虎豹来了,只怕你这位参谋也听不到吧。”
我一笑。范鑫却生气也似挑帘子就出去了,竟连礼也不曾见。
我正怕汾王生气,汾王却没注意似的倾身看向我,“想什麽呢,这麽入神?讲给本王听听。”
汾王这些日子和我越发亲近了,只是把脸都凑这麽近,不必吧?我悄悄向後挪挪身子,方才随便搪塞了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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